第十五章 恋人失踪 (三)

      维克多的失踪,立刻引起了西蒙和兰伯的高度紧张。西蒙约兰伯立刻到郊外的公园里见面。

      三个游击队的创始人,现在突然生死未卜地失踪一个,实在令人痛心。可现在,两人不能不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做好各种防范措施,因为维克多是游击队的核心领导……

      “我立刻让西拉里找亚当利来,不惜重金让他找到维克多的下落!”兰伯说。

      “但是,要让西拉里格外谨慎!我们立刻取消一切联络点。如果可能,你也应该躲一躲!”西蒙说。

      “我往哪躲?警察局长一天不上班都不行。再说,我一走就拿不到情报了。我相信维克多不会出卖我们!”

      “我也相信,可我们不能不做好各种防范!好了,我们分头行动吧。”

      两人就这样在公园里匆匆地分手了,谁都没有想到,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别。

      西蒙立刻驾车回到家里,进门就对达丽亚娜说:“马上收拾东西离开这里,搬到你女朋友家去!关闭花店,暂时停止一切活动!”

      “出什么事了?”达丽亚娜一脸惊诧。

      “维克多昨天半夜突然失踪了,估计是盖世太保干的!”

      “啊,上帝,”达丽亚娜大吃一惊,“他们会处死他吗?”

      “不知道。所以,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你马上离开这里,我要立刻去处理一些重要事情!”

      达丽亚娜搂住西蒙的脖子,泪眼婆娑地说:“亲爱的,我真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西蒙吻了吻妻子,“对不起,我得马上走了。再见。有时间我会去找你的!”

      西蒙立刻驱车来到艾得利蒙小镇,到邮政所里找到艾德蒙,让他以送信的名义,通知有关人员,让他们最近几天最好暂时离开住所躲一躲,但他没有说明原因,只说敌人又要开始大搜捕了。艾德蒙立刻骑上破自行车,车把上挂着永远不离身的鸽笼子,嘴里吹着口哨,扭动着屁股,四处通知消息去了。

      维克多失踪后的第四天,西拉里终于接到亚当利来打来的电话,约他到教堂后面见面。

      教堂楼顶的大钟刚敲过晚九点,街上除了偶尔走过的德国巡逻队,以及几个喝醉酒的德国兵搂着风骚的姑娘“嘻嘻哈哈”地走过去,街上已经空寂无人了。

      这时,头戴礼帽、身着风衣的亚当利亚匆匆来到教堂后面的一棵树下,同早已等在那里的西拉里佯装借火点烟,两人悄声交谈起来。

      “你要找的维克多被关押在盖世太保总部的地下室里,听说今晚要给他打一种神经麻醉剂,如果他还不交待,明天就要秘密处决了。”亚当利来说。

      西拉里大吃一惊,忙问:“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是背着我干的,我是从一个军官嘴里无意中听到的。我得赶快走了。美金在哪?”

      “你上次要交给我的情报带来了吗?”西拉里急忙问道。上次本来说好三天后见面,可是亚当利来一直没有机会出来。

       “我问你美金在哪?”亚当利来不耐烦起来。

      西拉里急忙从内衣兜里掏出装有两万美元的信封递过去。亚当利来也将一只信封递过来,两人瞬间完成了交易。亚当利来问道:“这次的情报什么时候付我款?”

      “……七天之后。”

      这一切,都被站在教堂顶楼窗前的兰伯看得一清二楚的。兰伯看着两个人向不同的方向走去,以为万无一失了,这才转身离去。

      西拉里搭上一辆马车立刻向一座废弃的工地奔去。他心急如焚,觉得应该把维克多要被处死的消息立刻传出去,可他又不知应该告诉谁?平时,他只是按照上级暗中部署的任务行事,从不知道上司是谁?

      西拉里来到废弃的工地前,看到周围是一片残破的寂静,并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这才一头钻进废弃工地里……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悄悄地蹲下来,想等候来取情报的人,好把维克多的情况告诉他。西拉里知道这是违反谍报工作纪律的,但别无他法,这是惟一能传出维克多消息的途径了。

      兰伯离开教堂之后,本想到办公室取一份材料,马上开车去取情报,刚要出门,却被两名警察带来的两名工人给堵住了。

      “局长先生,我们在两个人身上搜出了反战标语,您看怎么处理?”警察进门就问道。

      兰伯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面对被抓来的同胞,十分犯难,放吧?不符合警察局长的身份,不放吧?又不忍心让德国法西斯处死他们,他常常绞尽脑汁来挽救这些同胞。

      “你们简直是胆大包大天,要贴这种标语,不要脑袋了?”兰伯厉声斥责两名工人。

      “这种鬼日子要脑袋有什么用?今天有脑袋,明天可能就搬家了!我们不像你们,有德国人给撑腰!”工人愤怒地嘲讽道。

      “混蛋!”警察上来抓住工人的脖领子,“你再胡说八道,我拉出去毙了你!”

      工人却毫无惧色,鄙夷地嘲讽道:“你还嫌你的法西斯走狗当得不够格啊?那就来吧,打吧,开枪啊!冲这打,打死你的同胞,好到德国佬那领赏钱去!”

      “混蛋!你……”警察被激怒了,“啪啪”扇起那人的耳光,打得那人鼻口出口。

      一看这样继续下去不好办,兰伯对警察说:“这两个家伙太顽固,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你们回去吧,辛苦了,我亲自来处理这两个混蛋!”

      迟迟不见有人来取情报,西拉里越发心急如焚:如果那人今天不来怎么办?维克多明天就要被处死了……不,我必须把这消息传出去!可是,传给谁呢?噢,对了,他忽然急中生智:我可以给兰伯局长打个电话,他同赫夫曼秘书的关系不错……于是,他急忙向附近的电话亭跑去。

      接到西拉里的电话,兰伯简直惊呆了,急忙问他:“你在哪里打的电话?”

      西拉里却说:“不要问我是谁,立刻按着我说的去做!您同胡里昂长官私人关系不错,让他立刻告诉赫夫曼,让赫夫曼想办法救维克多!否则,维克多明天就没命了!”说完,立刻挂断了电话。

      兰伯立刻拨通了胡里昂的电话,把维克多的情况告诉了胡里昂,但他没有说出自己是谁……

      兰伯让两名工人跳上自己的吉普车,兰伯问他们:“你们会修理汽车吗?”

      “会!”工人回答。

      “那好,我车有点儿毛病,你们下去帮我看一下!”

      兰伯给两个工人解开绳索,两名工人刚下车,兰伯猛一踩油门就开走了。

 

      听完胡里昂的报告,赫夫曼顿时大吃一惊。

      “据来电话的人讲,今天晚间要给维克多使用一种神经麻醉剂……”胡里昂说。

      “神经麻醉剂是什么东西?”赫夫曼急忙问道。

      “听说是一种新研制出来的、正在试验阶段的一种药物,据说注射上它以后,人的大脑就不受主观意志支配了。阁下,我很担心,万一维克多说出金铃小姐来找您的事……”

      赫夫曼首先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人的自我保护意识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如果维克多真要信口开河,把金铃找他的事全说出来,那问题可就严重了,不仅会牵连到他和胡里昂,而且会牵扯到斯普林特将军……

      赫夫曼边抽烟,边在地毯上焦急地踱步,怎么办?既不可能公开去要人,更不能派人去抢,只能想什么办法把维克多弄出来……

      “总督阁下,您看能不能请斯普林特将军出头,就说维克多是个重要人物,命令安德鲁立刻把维克多押往柏林?”胡里昂说。

      赫夫曼觉得这倒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能搬出柏林总部的人才能震住安德鲁。于是,他立刻抓起了电话,随后又叮嘱胡里昂:“你一定要想办法把维克多的口供弄到手,看看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在盖世太保总部那间不知毁掉了多少生命的地下室里,正在进行着一场特殊的审讯。

      维克多被绑架之后,就被押进这间令人毛骨悚然地下室里。

      这间十几米的地下室,充满了阴森森的血腥味儿,墙上挂着血迹斑斑的铁钩子、铬铁之类的刑具;水泥墙上因溅了太多的人血,已经变成了黑褐色;棚顶上挂着一盏昏暗的小灯,这支小灯不知照见多少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又被偷偷地处死了。

      这天夜里,这里的气氛比往天更加阴森、恐怖。头顶的小灯被罩上一圈深绿色的灯罩,射下来一圈阴绿色的灯光,照得屋里就像地狱一般。维克多被折磨得遍体鳞伤、面目全非,再也不是原来那个长着一头深棕色头发、浓眉大眼、目光炯炯、幽默乐观的小伙子了。他脑袋肿得老大,整个脸都变形了,昏昏沉沉地躺在一张床上,身边放着一台当时最先进的录音机……

      遭到游击队的袭击之后,安德鲁和洛霍窝了一肚子火气,经过缜密考虑,他们决定对维克多下手,一是要从他嘴里拿到地下游击队的名单,二是拿到赫夫曼私通游击队的证据。可是,四天来,所有的刑具都没有撬开维克多的嘴巴,无奈,他们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种新研制出来的、还处于试验阶段的神经麻醉剂上。一年之后,这种神经系统麻醉剂就在审讯中广泛使用了,不少盟军特工都栽在了这种药物的威力之下。

      此刻,安德鲁和洛霍死死地盯着冷汗淋淋、处于半昏迷状态的维克多……安德鲁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斯文,而是露出一种骨子里的狰狞与阴毒,两只眼睛就像两把匕首,恨不得一下子插进维克多的喉咙里,把他所需要的东西全部挖出来!

      安德鲁凑近维克多,极力装出亲切的声调,说:“维克多医生,我们是老朋友了,我知道里伯河特是你的上司,请你告诉我里伯河特在什么地方?”

      维克多眼神迷离,嘴里开始喃喃呓语……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连同思维都是飘飘悠悠的,没有一点儿清醒的主观意识,好像一个无形的东西正引导着他的思维,顺着这个亲切的声音走下去:“维克多医生,请你告诉我,里伯河特是谁?住在哪里?他的真实身份是干什么的?”维克多眼前朦朦胧胧浮现出西蒙身穿工人装的影子,又渐渐出现了警察局长兰伯……维克多干裂的嘴唇开始蠕动起来,“他是……”

      “他是谁?”洛霍急忙叮问一句。

      这沙哑而凶狠的声音使维克多猛然一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受审,立刻提醒自己:“维克多,你绝不能说出他们名字!一旦说出来,整个游击队就毁在你手里了!”

      这句自我提醒就像一镑重锤,猛烈敲击着维克多懵懵懂懂的神经,使他麻醉的神经忽然有了一点儿清醒。他最深层的潜意识突然惊醒了,他死死地咬住舌头,以此抵制着那声音的诱惑。

      安德鲁一看维克多嘴唇流出血来,忙问医生:“古德里安医生,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也感到奇怪,急忙扒开维克多的嘴,看到他满嘴鲜血,就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潜质意志非常坚强的人。他是医生,知道我们给他注射了药物,所以就用咬住舌头来抑制自己开口!别着急,一会儿他就会丧失自我自制能力了。”

      安德鲁开始审讯另一个话题……

      “维克多医生,赫夫曼总督通过金铃小姐,多次帮助过你们游击队对吧?”安德鲁想只要维克多吐出一个“是”字,那么,总督的宝座就该属于我安德鲁的了。

      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维克多的潜意识已经开始苏醒。

      “不,他从没帮过我们……”维克多嗫嚅道。

      “不,赫夫曼曾多次要求柏林赦免抵抗分子死刑!”安德鲁扔掉斯文的画皮,露出狰狞的面孔,冲维克多大吼起来,“你说,赫夫曼不止一次地帮助过你们!给你们通风报信,帮你们赦免死刑犯!”

      但是,维克多的回答却越来越清晰,“赫夫曼是你们的德国将军,他不会帮助比利时人……”

      安德鲁彻底失望了,他气急败坏地点着一支香烟,借以冷静一下昏沉沉的头脑,又继续说:“维克多医生,你要说出来,我们立刻就放了你,否则,你可要为你的金铃小姐想一想……”

      一听到“金铃”的名字,维克多顿时紧张起来,他不知金铃是不是也被他们逮捕了?

      “你要不交待,你的金铃小姐就要被处死了!”洛霍急忙补充一句。

      维克多突然呼吸急促,微微睁开肿胀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要敢动金铃,赫夫曼绝不会放过你们!”

      “他妈的!”安德鲁彻底失望了。

      这时,一名官员拿着一封电报匆匆走进来报告:“报告,安德鲁长官,柏林总部来电,让我们立刻将维克多押送柏林!”

      “什么?”安德鲁顿时大吃一惊,柏林总部怎么会知道维克多的事?他夺下电报,迅速扫了一眼,恼怒地骂了一句,“这个混蛋!”起身向门外走去。

      安德鲁一脚踹开了亚当利来的屋门,三名被惊醒的官员立刻从床上“腾”地弹了起来,惟有亚当利来一动未动地躺在床上,冷眼盯着进门的安德鲁——

      (待续)

第十五章 恋人失踪(二)

      赫夫曼的脸顿时冷了下来,转身回到办公桌前,严肃地说:“对不起,金铃小姐,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我不可能再帮你什么忙了!”

      一听这话,金铃突然觉得一下子掉进了北冰洋里……一夜来,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位老朋友身上,可现在,还没等她张口,他就一口回绝了。但她绝不会轻意退却,急忙乞求他:“赫夫曼将军,您一定要帮我找找维克多,他肯定是被你们盖世太保抓走了,他会被……”

      “请你不要再说了,金铃小姐!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可能再帮你做任何事情了!”赫夫曼厉声打断了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前几天,盟军刚轰炸完军需库,昨天,游击队又袭击了我们的官兵,今天,你又跑来找我求情放人!金铃小姐,请你不要忘了,我是德国的将军,是大日耳曼民族的一员!是的,过去我曾多次帮助过你,多次赦免过你的那些朋友……因为我同情他们,我佩服那些为了独立而战的志士,我尽最大努力,以一颗虽然充满罪恶,却满怀仁慈的善良之心,宽容所有的人!可是,你的朋友们刚袭击完我的部下,回头又派你来游说我放人,这是不是太不尊重我这位将军的人格?是不是太不看重我的尊严了?你们想过我的处境吗?”说完,赫夫曼点着了一支烟,怒气冲冲地抽起来。

      金铃懵了,一种没顶的绝望淹没了她痛苦而绝望的心。她知道,如果赫夫曼不肯帮她,她的维克多很可能就……她不敢想下去,太可怕了。昨天晚间,他们还亲亲密密地拥抱着,他刚给她戴上订婚戒指,他们憧憬着战争结束后的生活,可现在,他却突然生死不明……不,我必须让他帮助我!是你们把我维克多给夺走的!你们这帮灭绝人性的畜生,毁掉了多少人的家庭,杀害了多少人的性命?现在,居然要杀害到我亲人头上了!你赫夫曼不但不肯帮我,反倒指责我。你也太没有人性了!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你是总督,你手下人干的坏事还少吗?你赦免出来的人同你们杀害的人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你这个毫无人性的畜生!

      金铃真想把这一切都像泼脏水一般泼到那张冷得令人发憷的脸上。但是,一个声音突然提醒她:“金铃,你千万不要同赫夫曼搞僵,一定要同他搞好关系。他大权在握,我们毕竟是去求他。你对他必须采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式,唤起他尚未泯灭的良知,力求让他最大限度地帮忙我们,能挽救一个是一个!”

      维克多的这番叮嘱就像一针镇静剂,使金铃狂怒的心顿时冷静下来。她抑制着满腔的愤怒,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往赫夫曼面前送了送,示意他喝口水,消消火气。

      这一举动使赫夫曼微微一怔,抬头瞅瞅金铃。

      “赫夫曼将军,”金铃压抑着火气,像以往那样温柔地说,“您担着极大的危险,帮我们做了许多事情,我和我的朋友都非常感激您。我们都很尊重您,甚至很钦佩您。我知道您一定遇到了麻烦……这种时候,我本不该再来给您添麻烦,我明明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小事,甚至会葬送您的前程……”

      “我已经没有前程了!”赫夫曼悻悻地打断了她。

      “为什么?”金铃忙叮问一句。

      “不要问了!”

      “是不是因为我们?”

      “我说了,不要问了!”赫夫曼不耐烦起来。

      “赫夫曼将军,如果您把金铃看成朋友,就一定要告诉我!”金铃执拗地说。

      “告诉你有什么用?”

      “是没用,我小小金铃流落异国它乡,什么事情都帮不上您,但我必须让我的朋友知道您为他们所付出的一切。我要让他们永远记住您。这就是我要说的!”

      人,往往需要的不是多么巨大的给予和付出,而常常是一种真诚和理解。

      几句话,却使德国将军心中的诸多愤怒与嗔怨消除了许多。

      “说吧,维克多是怎么失踪的?”赫夫曼仍然冷冷地说。

      “赫夫曼将军,您还能……”金铃又看到了一线希望,可她一时却难以启口。
      “不要罗嗦,快说说情况!”

      虽然带有训斥的口吻,却使金铃备受感动。

      “今天凌晨两点多钟,有人敲门说要看病,维克多出去开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看见什么人了吗?”赫夫曼问道。

      “没有……”

      “这就难办了。”赫夫曼知道肯定是盖世太保干的。安德鲁一直想对维克多和金铃下手,只是碍于他与金铃的关系,所以才迟迟地没敢动手,现在终于秘密下手了。这是盖世太保惯用的杀人伎俩。希特勒于1941127日颁布了一条“夜雾命令”,就是来对付德占区百姓的,无数的人都在这种“夜雾命令”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秘密消失了。

      但,赫夫曼不能把这些情况告诉金铃,只好说:“这样吧,我派人尽力查找一下,一旦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你!”

      “那就拜托您了,赫夫曼将军,您现在是我惟一的希望……”

      “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赫夫曼起身向她伸出手来,显然要送客了。

      金铃立刻着急了,她一直没有忘记那几个女人来求她的事,可又怕提出来会遭到赫夫曼的抢白,现在,她不能不说了。“赫夫曼将军,真不好意思,我连连给您添麻烦,可是……”

      “还有什么事?”赫夫曼立刻看出了她的心思。

      金铃没有开口,而是从裙子底襟下拽出一个纸卷,打开来,颤抖着两手,迟疑地递了过去。

      金铃紧张地盯着赫夫曼——就像盯着五条人命一样。

      “这五个人都是你们镇的?”赫夫曼扫了一眼纸条问道。

      “不,一个都不是……”

      “你不认识他们?”赫夫曼感到惊愕。

      “是的,这几个人的亲属是从安特卫普跑来找我的……”

      “金铃小姐,我很不理解,维克多失踪了,你还有闲心去管别人?”赫夫曼甚至怀疑起她对维克多的感情了。

      “您说得对,我确实没心思管她们了。可是,维克多的失踪,越发使我感到了痛失亲人的滋味,越发能理解她们那份苦苦乞盼的心情了。所以希望您一定救救他们,他们都是好人,都应该活下去……”

      赫夫曼那颗未泯的良心再次感到震惊。这个小女子实在太少有了,她自己的事已经够绝望了,可她仍然还想帮助那些与己无关的人?这,实在令他感到费解而又震惊。她为了什么?仅仅是出于一种正义和善良?正义和善良真有这么大的动力吗?不可能!她到底为了什么?如果不是对她有着过深的了解,他甚至会怀疑她是收了别人的钱财。

      “好吧,我可以试试。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赫夫曼说。

      “怎么,您……”金铃不知他指什么说的。

      “我准备辞职了。”

      “是他们逼您辞职吗?”

      “不,我自己提出来的!”

      “您为什么要辞职?”金铃大为不解。

      赫夫曼没有说话,他无法回答她。

      “告诉我,赫夫曼将军,到底是为什么?”金铃想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给他造成的。

      赫夫曼犹豫了一下,说:“为了良心!”

      “为了良心?”金铃惊惑不解,“你说你为了良心?”

      “是的,”赫夫曼不得不说出几句心里话,“我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我无力抗衡上边的命令,又无法拒绝你们这些人的请求!所以,我的良心整天沉浸在正义与罪恶,信仰与现实的苦苦煎熬中,我无法摆脱,也无法战胜!因此,我只能选择这条逃避的途径。”

      金铃绝没想到赫夫曼能说出这种话,她感到十分震惊,一时没了回应。

      “我知道,你也许会鄙视我……”赫夫曼沉郁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鄙视您?”金铃忙反问一句。

      “你会认为我是一个懦夫,是一个不敢直面现实的无能之辈。”

      “不,恰恰相反!”
      “金铃,你不是在奚落我吧?”

      “赫夫曼将军,你身为总督,大权在握,您为了拒绝执行柏林的命令,为了正义和良心,毅然提出辞职,这难道不是勇敢者的行为,难道不令人敬佩吗?”

      “不,”赫夫曼却摇了摇头,“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良心能安稳一点儿罢了,毫无闪光之处。我同样是一个罪人,只不过是比其他人的罪恶少一点儿罢了。”

      “赫夫曼将军,”金铃真诚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一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国家,更无法选择自己的民族,您为我、以及我的那些朋友所做的一切,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谢你的安慰,但我知道我是一个罪人,更是一个懦夫,我无法跳出国家和民族的束缚,所以,只有选择这条路……”

      “您已经决定了?”见赫夫曼点点头,金铃又问道,“如果我求您帮帮忙呢?”

      “我刚才不是同意帮你最后一次吗?”赫夫曼反问一句。

      “不,我求您不要辞职……”

      “为什么?”赫夫曼感到不解。

      “为了我,也为了我的那些朋友,更为了比利时……”

      赫夫曼惊愕地盯着金铃,半天才说了一句,“可我绝不会成为你们的同盟者!”

      “可您毕竟能理解我们,能多一点儿仁慈,少一点儿罪孽!您能使比利时人民少受一点儿灾难,少死一些人。”

      赫夫曼感到大为惊愕,没想到这个小女子竟能说出这番话?一个二十几岁的中国女孩子,竟然如此胸怀坦荡,一身浩然正气!她本来与这场战争毫无关系,她只不过是这里的匆匆过客,她完全可以躲开这一切,可她却一次次地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来游说他,来乞求他,这已经够难能可贵了。可现在,她居然说出了这番深明大义的话。尽管赫夫曼的身材比金铃魁梧高大得多,但此刻,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感到渺小与汗颜,感到无法拒绝,甚至对她肃然起敬了。

      “将军阁下,接替您的也许是安德鲁,也许是比安德鲁更残酷的人,那么,比利时将会变得更加恐怖,更加可怕了。”

      “可我同样是一个罪人。”赫夫曼毫不掩饰自己的罪过。

      “但您毕竟还有仁慈的一面,您带给人们的不全是罪恶……我想等到战争结束那天,比利时人民会公正对待您的!”

      “也许我等不到那一天……”

      “不,您一定要等到。”金铃冲赫夫曼亲切地笑了笑,“我记得,您曾经说过无论我走到哪里,您都会像叔叔一样呵护我,保护我,如果您不在了,那谁来保护我,谁来爱护我呀?您知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人的思维常常是微妙的。斯普林特将军的苦苦相劝,没有说通赫夫曼,但此刻,这位中国姑娘的这番真诚坦言,却深深地打动了那颗茫然而毫无出路的心。

      赫夫曼没有向金铃最后表态,却说:“金铃,我在你面前……”他想说“感到汗颜”,但是,日耳曼军人的自尊不允许他自我贬低,就说了一句“真是没办法。”

      金铃被他这句亲切的话语逗笑了,回了他一句,“谁让您是我洋叔叔了?”

      一个人,有时能影响一个世界,无论是好人还是恶人,都是如此。

      希特勒搅起了这场人类历史上最残酷、最罕见的战争,把整个欧洲几乎推向毁灭。在这场灭绝人性的战争中,一个小小的中国女子却因种种关系,像春风细雨一般,潜移默化,悄悄地渗透着、影响着这位良知未泯的德国将军――

      末了,赫夫曼告诉金铃,他会派人全力寻找维克多的下落。至于那五名绞刑者,他会向柏林总部请示的,但结果不容乐观。因为上边有令,对反战分子的镇压越来越紧。前不久,一位意大利公爵夫人求他赦免了八人的死刑,柏林总部已经同意了,却遭到了检察官的反对,有四个人照样被处死了。

      从城堡出来,金铃的心情就像料峭的早春一样,充满了无边的寒意。

      她不知维克多被关在哪里?更不知他是死是活?

      (待续)

 

第十五章 恋人失踪 (一)

      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除掉格里夏的第二天夜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又把金铃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这天傍晚,家里忽然风尘仆仆地来了四五个妇女,一进门就声泪俱下地苦苦哀求金铃,求金铃看在耶稣的面上,救救她们的亲人,她们的亲人因反抗德国人都被判处绞刑了。一位老妇紧紧地抓着金铃的手,就像抓住儿子和丈夫的生命似的,久久地泣不成声。

      金铃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一些被判处死刑的亲属得知她认识赫夫曼,进门就苦苦地哀求她。一个老头看到金铃对他有些怀疑,掏出匕首竟要自尽,说要以自己的老命来换取金铃的信赖,以求金铃救他儿子一命。金铃急忙答应帮他,他这才收起匕首。

      今天,面对这绝望的哭声,面对一双双红肿的眼睛,不难判断,这不是装出来的,无须担心她们是骗子。看到她们悲伤的样子,金铃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那些痛失亲人的中国同胞……她曾多次找赫夫曼挽救过不少人的性命。但最近,赫夫曼接连受到柏林的批评,这个时候再去找他赦免死刑,肯定不好办。可是,面对这一双双乞求的目光,金铃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来拒绝。

      几名妇女急忙拿出最值钱的耳环、金戒指、项链等物品捧到金铃面前……

      为了亲人,她们一切都豁出来了。在布鲁塞尔,有的女人为了救丈夫,竟主动去找盖世太保官员睡觉。结果,觉睡了,丈夫却被送上了绞刑架,众人都骂她是不知廉耻的婊子。她用绳子结束了自己年仅二十五岁的生命。

      “请不要这样,”金铃真诚地说,“几位夫人,我虽然不是母亲,没有子女,也没有丈夫,但我已饱尝了痛失父母的滋味。请你们相信,如果可能,我会竭尽全力去游说赫夫曼的!”

      在金铃的一再劝说下,几名妇女留下她们亲人的姓名,怀着莫大的期望,千恩万谢地走了。

      送走几名妇女,金铃的心却如同灌铅一般,担心赫夫曼会不会赦免这几个人的绞刑?更重要的是,维克多自从昨天下午出去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金铃担心他出事了。

      老夫人一直跪在耶稣像前默默地祈祷。金铃流着泪,一遍遍地望着空寂无人、偶尔走过几个德国巡逻兵的街头……

      午夜,金铃几乎彻底绝望了,这时,她忽然发现远处的墙根下匆匆走来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啊,上帝,他回来了!金铃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向他跑去……

      母亲一看儿子平安地回来了,数落他两句,也就放心地回卧室休息了。

      经过一场虚惊过后,彼此都格外珍惜这平安归来的幸福。两个初恋的人就像久别重逢似的,热烈地亲吻着,充分享受着爱的甜蜜,体味着彼此拥有的喜悦。

      “亲爱的,想我了吗?”维克多满脸灰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人家都急死了。”金铃的脸上挂着笑靥,眼睛里却流着心有余悸的泪水。

      “亲爱的,你应该相信你的维克多,是永远打不败的。走,去我卧室,听我给你讲讲惊心动魄的故事!”维克多兴奋地说。

      两人相拥着坐在床边,维克多绘声绘色地给金铃讲起昨天夜里将计就计消灭格里夏、打得德国兵狼狈不堪的故事……

      “噢,太棒了!”金铃听了不禁兴奋地叫起来,“亲爱的,我真为你感到骄傲!”

      “不,”维克多笑眯眯地亲了亲金铃光滑的额头,“你才是我的骄傲!我的宝贝,你不知我有多么爱你……来吧,亲爱的,我们不谈那些了,让我来好好地亲亲你……”

      这对初恋中的情人带着胜利后的喜悦,以及一天一夜的牵挂与分离,又忘情地亲吻起来。

      残酷的战争不但没有淡化他们初恋的炽烈,反倒使他们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甚至随时可能失去的幸福时光。

      维克多把金铃抱到床上,吻遍了她乌黑的秀发、洁白的脖颈、以及那张令他消魂的美丽脸庞,吸吮着她特有的体香……两个初恋的情人第一次放开自己喷薄的情感,热烈地亲吻着,尽情地享受着初恋的幸福,感受着上苍赐给人类的最美好、最圣洁的情感。

      他和她,第一次这样放纵自己。这是他们最幸福的一天。

      “亲爱的,我太爱你了。你不知我有多么幸福?”维克多激动地说。

      不,她知道!她知道自己有多么幸福,他就有多么幸福!

      “被人爱,是幸福,爱别人,同样幸福!”歌德的诗句。

      爱是相等的,感受是相同的。金铃感谢上苍恩赐给她这样一个英俊而又优秀的男人。

      “亲爱的,请闭上你美丽的大眼睛……”维克多在金铃耳边悄声说。

      金铃乖乖地闭上眼睛,以为一定又是一瓣桔子,或者一个李子。她甚至张开嘴巴等待着。然而,她却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戴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了。啊,订婚戒指?一定是订婚戒指!金铃急忙睁开眼睛一看,令她惊讶的不仅是一枚漂亮的蓝宝石戒指,而且,维克多竟然单腿跪在她膝前,竟以十九世纪欧洲绅士的求婚方式向她施求婚礼呢。

      “噢,亲爱的,你怎么……”金铃忙伸手来拉维克多。

      维克多就势抓住金铃的手,送到嘴边轻轻地吻着,“亲爱的,本来应该为我的朱丽叶举行一个隆重的订婚仪式,但又怕该死的凯普莱特那帮魔鬼来找我们的麻烦,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不需要什么仪式,我只要我的罗密欧能永远爱我……”金铃羞怯地说。

      “我以耶稣的名义向我的朱丽叶发誓,请相信,你的罗密欧会用他全部生命去呵护你,去爱护你!即使生命结束了,我的爱都永远不会结束!”

      “亲爱的,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令我相信的人了。”金铃动情地说。

      “太令我高兴了!”维克多一把抱起金铃,疯狂地亲吻起来,“亲爱的,可惜我们一时还不能结婚,也许用不多久战争就会结束的,到那时,我将为你举行盛大的婚礼。我们要把西蒙、兰伯、豪特他们都请来,我要向全世界宣布,我有一个多么可爱的中国妻子!我们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们将生出一帮小维克多、小金铃……”

      “噢,天哪,你在胡说什么呀?”金铃羞怯得满脸通红,忙把头埋到维克多怀里。

      “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一定非常漂亮,”维克多却越发兴奋,“他们长着你这样晶莹剔透的黑眼睛,一头乌黑的秀发,长着我这样一张白皙的脸,一只高挺的鼻子……啊,上帝,太棒了,我真希望那一天能早日到来!”

      两人发誓,永远不再分离,直到生命结束。但是,命运并不尊重誓言,尤其在这种战争年代……

      两人怀着美好的希冀,憧憬着战争结束后的生活,金铃说她将来一定要搞化学,她想做一个居里夫人那样的化学家。如果可能,她很希望为自己贫困落后的中国做点儿事情。

      “没问题,如果需要,我可以陪你回中国!”维克多说,“不过,你得教我说中国话?”

      “没问题!太好了,亲爱的,你太令我感动了!”

      “令你感动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我感谢耶稣把你恩赐给我。亲爱的,你不仅美丽、善良,富有正义感,而且,你对你国家那份永不泯灭的关爱,不能不令我钦佩!”

      “啊,我可没有像您说的那么伟大,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国姑娘。”金铃冲他莞尔一笑。

      在这个幸福的订婚之夜,两人有着说不完的话。

      燃烧的激情终于平静下来,金铃又把几个妇女来找她的事告诉了维克多。

      “她们不是德国人派来的间隙吧?”维克多敏感地问道。

      “不,几个女人非常绝望,我看她们实在太可怜了。”金铃说。

      “嗨,”维克多长叹一声,“我们看到的只是几个人,监狱里关押着一二百人,他们随时都可能被处死……”

      金铃哑言了,觉得自己太渺小,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救下来,后来,维克多说的话多少给她一点儿安慰。

      “去吧,去找找赫夫曼,能救下来一个是一个。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也许不会顺利,赫夫曼现在的处境很不好。不管怎样,你都不要跟他搞僵……”

      两人分手时已是凌晨两点了,维克多再次吻了吻金铃,两人亲切地道了一声“晚安,早晨见。”

      “晚安,早晨见。”

      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这句“早晨见”却变成了遥遥无期、生死不明的诀别。

      事情发生在金铃上楼的时候,她正走到卧室门口,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出于警惕,她急忙停下来,只听一个男人焦急地喊道:“维克多医生,我孩子突然得了急病,请您快去救救他吧!”

      维克多问他:“请问您是哪一位?”

      门外的人说:“我是前街的米歇尔,怎么,您听不出我的声音吗?请您快去救救我的孩子,他突然昏迷不醒了!”

      金铃听到了维克多的开门声,接着就没了声息。她觉得不对劲儿,急忙跑下楼来,发现房门大敞着,却不见了任何人的踪影。她急忙跑到大门外,仍然不见维克多,就四处大喊起来:“维克多!维克多!你在哪?”

      可是,任凭金铃啼血般的呼喊,任凭她跑遍了小镇上所有的大街小巷,都丝毫不见维克多的踪影,好像他突然从地球上消失了。

      “维克多——你在哪啊——维克多——”金铃像疯了一样,在街上拼命呼喊着。

      回应她的却是疯女人的喊声,疯女人穿着短裤,裸露着大乳房,从家里披头散发地跑出来,欢快地呼叫着:“噢,是叫我吗?是我的维佳回来了吗?是我的儿子维佳回来了吗?”

      金铃的哭喊声惊动了全镇,拉丽特、普拉西一群人都纷纷跑出来帮她寻找,找遍了小镇的所有人家,连德军驻地旅馆都找遍了,一直找到天亮,却始终没有找到维克多。

      这突来的打击简直把金铃的心都击碎了,手上的订婚戒指还残留着维克多的体温,耳畔还萦绕着他亲切的话语,然而人却没了,不知去向,连个踪影都没有留下!

      老夫人经受不住这突然的打击,一下子就病倒了。

      金铃只好硬挺着破碎的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在拉丽特的陪同下,上路了。

      现在,赫夫曼是金铃惟一的希望,就像昨天的几名来求金铃的妇女一样。昨天,金铃还满怀怜悯之心同情着别人,今天,她却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这世界实在太残酷了。

      金铃进门之前,赫夫曼正在电话里向洛霍大发脾气。

      “你不经过任何人的允许,就擅做主张去袭击游击队,造成好几名官兵伤亡,这个责任应该由谁来负?”

      “总督阁下,当然由我来负!” 洛霍毫不怯懦地回答。

      “你能负得起吗?”

      “我愿意接受上司的一切处罚!”

      赫夫曼真想狠狠地处罚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但他无权管辖盖世太保官员。

      赫夫曼正焦头烂额,并不想见金铃,但听说她已经在警卫室里等候了,只好让她进来。

      金铃一见到赫夫曼,一夜来的痛苦、绝望、悲伤……一切一切,都一下子袭上心头,没等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

      但是,眼泪却丝毫没有唤起将军的怜悯。

      “金铃小姐,你不是又来给我出难题吧?”赫夫曼冷冷地说道。

      金铃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她惊愕地盯着那张威严得令人发憷的脸,半天没说出话来。

       “为什么不讲话?”赫夫曼看到金铃的样子,只好换作和缓的口气,“怎么又哭了?谁又欺负你了?”

      一听到这话,金铃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悲痛与绝望,不禁“呜呜”大哭起来。她说不出谁欺负她了,因为她找不到那个该死的绑架者,但她知道肯定是德国人干的!

      看到金铃悲痛欲绝的样子,赫夫曼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言重了,过来拍拍金铃的肩膀,问道:“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维克多失踪了……”金铃终于哭出了这句话。

      (待续)

第十四章 “非洲火烈鸟” (三)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此刻,希姆莱和安德鲁两个残忍而充满兽性的家伙,正为安德鲁受到希特勒的嘉奖而举杯祝贺呢。

      “谢谢将军阁下,如果没有您的栽培,安德鲁不会有今天!”安德鲁又拿出一对非鸟非兽的绿色翡翠送到希姆莱面前,“阁下,希望您能喜欢。”

      希姆莱看到这对翡翠光泽夺目,做工精美,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哦,它可太漂亮了!简直是稀世珍宝……”

      “阁下,这是从一位犹太收藏家那里弄来的,据说是十七世纪法国长老留下的。”

      “噢,那可太珍贵了!”希姆莱那双不知血洗过多少生命的眼睛,放出了惊喜的光芒。

      “如果您喜欢,我还可以从比利时的博物馆里,弄到一些十五世纪勃艮第王朝时期,以及十六、十七世纪比利时著名画家的作品。”

      “当然,我最喜欢收藏名画了。不过,我更欣赏卢浮宫里达.芬奇、米开朗基罗、伦勃朗那些著名画家的作品!”

      真他妈地贪得无厌!安德鲁在心里第一次骂起这个贪得无厌的党卫军和警察头子,你希姆莱将军的胃口真不少啊?你喝着世界著名的法国波尔多陈酿十年的红葡萄酒;手里拿着十七世纪法国长老留下的无价之宝;兜里揣着百万美钞,他几次找希姆莱批石油都没少给他美钞;现在又开口对卢浮宫里达.芬奇几位世界大师的名画产生了兴趣,你怎么不开口要法国总统居住的爱丽舍宫呢?那里的稀世珍宝更多!但安德鲁的嘴上却挂着微笑,“长官,我会尽力的。”

      接下来,两人开始谈到正题——

      “元首向赫夫曼大发脾气,弄不好,他会被撤职的!”希姆莱说。

      “真能撤他吗?”安德鲁急忙试探一句。

      “你应该了解元首的脾气,俄国前线的指挥官被撤掉了三、四十个。”

      “不过,赫夫曼将军在比利时上层是很有威望的……”

      “这就更会加快他被撤职的速度了。”

      安德鲁越发放开了胆子。“我几次提出要逮捕一切可疑分子,赫夫曼总督总是不同意,他的观点是:比利时是投降国,不是抵抗国,我们的任务是如何统治,而不是镇压!”

      “纯属混蛋逻辑!没有镇压哪有统治?”希姆莱傲慢地说。

      “阁下,我非常赞成您的观点,可是赫夫曼将军不是这样,所以弄得我很难办,他毕竟是总督……”
      希姆莱的目光终于从翡翠古玩上抬了起来,望着安德鲁,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令安德鲁梦寐以求的话:“如果赫夫曼将军被撤职,总督的位置就不是别人的了。”

      安德鲁没有接话,而是不露声色地望着希姆莱,急切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向来瞧不起赫夫曼那些陆军官员,他们纯属都是一帮草包、饭桶!我很早就向元首建议,不该用那些陆军将领去担任占领国的首脑,应该派我们这些盖世太保官员去!元首只对荷兰采纳了我的意见,派去了英夸特长官,荷兰很少发生像法国和比利时这种反抗事件!”

      “阁下,您说得太对了,如果是我们统治比利时和法国,绝不会让抵抗分子如此嚣张!”

      “不用着急,会有我们主宰世界那天!”这个野心勃勃、到了德国末日时曾一心想取代希特勒的家伙,一语道破了灵魂深处的野心。

      “将军阁下,让我们共同等待那一天的早日到来!”安德鲁紧紧地握住希姆莱那双时时都在滴着他人鲜血的手,激动地说。

      接下来,安德鲁又向这位掌握着德国石油进出口决定权的纳粹头子提出,说一位公爵朋友想买点德国的石油,请希姆莱能给予关照。他们绝不会知道,要买石油的公爵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屡屡给他们制造麻烦的地下游击队领导西蒙先生。

 

      第二天上午,人们准备去教堂祷告,一进教堂,顿时被眼前的场面吓呆了,身穿黑色长袍,打着洁白的领结老神父尸体,被吊在了教堂的讲坛上,……

      这天,按着天主教弥撒的“终付”仪式,全镇群众为这位深受教民爱戴的老神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乘人们参加葬礼的当儿,维克多偷偷跑到废墟里给豪特取出子弹,并向玛丽布置了战斗任务。

      这天夜里,住在森林的三十来名游击队员,蹲在烟气腾腾的木板房里,守着昏暗的烛光,垂头丧气地发着牢骚。

      “他妈的,德国鬼子早就埋伏好了,还没等我们靠前就开枪了!”

      “肯定有人告密,不然德国鬼子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动?”

      “哼,说不定那个犹大就在我们中间呢!”

      一听这话,大家不约而同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相互疑惑地猜疑起来。一时,空气十分紧张,人人都成了可疑的对象。格里夏这个老牌间谍显得异常冷静,坐在一边闷头抽烟,大家谁都没有注意他,连审视的目光都没有落到他头上。

      “这个混蛋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太大了!弹药库没炸成,莱特尔牺牲了,豪特又受了重伤……”卡里德顺口说出了豪特。

      格里夏顿时一怔。其他人也急忙问道:“豪特在哪?伤得重吗?”

      “他……”卡里德刚要说出豪特的去处,却被突然进屋的玛丽打断了,只见她满身冷气,进门就以命令的口气说:“你们听着,我刚接到命令,今晚半夜十二点,一辆重要军列要从北面的铁路线上经过,据说,德国空军元帅戈林就在这辆军列上,里伯河特命令我们要袭击这辆军列,给敌人以狠狠打击,以挽回上次的损失!现在距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一个小时后出发!”

      听罢这番毫无来由的命令,大家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嗔怪开来。

      “就我们几个,连个头儿都没有?”卡里德首先向玛丽发难。

      “不,里伯河特会带领其他游击队员全力配合我们!”玛丽说。

      “我不同意!”卡里德厉声反驳,“我们刚失败一次,大家的情绪还没有调整过来,再来一次失败,我们就彻底完蛋了!再说,连个头儿都没有,怎么打仗?”

      这个混蛋,你要坏了大事啊?玛丽心里愤愤地骂着,她扫一眼烛光下的一张张脸,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卡里德那张胡子拉茬的脸上。“卡里德,这是里伯河特的命令!你这老游击队员不要影响了大家的战斗情绪好不好?从现在开始,大家要听从我的指挥!”

      “听你指挥?”卡里德不屑地反问一句。

      “没错!就是要听我指挥!”
      “你?一个女人?哼!”卡里德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理睬玛丽。

      玛丽一把抓住卡里德的脖领子,厉声怒斥道:“卡里德你听着,我现在正式警告你,如果你影响了这次战斗任务,你要承担全部责任!”又转头命令大家,“你们听着,马上抓紧时间休息,准备夜间战斗!哎,今晚谁值班?”

      “我和莱特尔,他已经死了。你代替莱特尔吧?”卡里德悻悻地奚落玛丽。

      玛丽犹豫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时,却听格里夏说:“我来替莱特尔吧。”
      “好吧,你们两个可要认真点儿,别让德国佬跑来把咱们连窝端喽!”玛丽立刻同意了。

      这天晚间,星光暗淡,空气凝重。早春阴冷而潮湿的气流凝结在幽深的森林里,也萦绕在两个值班人员身边。

      格里夏和卡里德背着枪,围着板房来回走动,不时搓搓冰冷的手,悻悻地骂一句,“春天了,还他妈这么冷!”

      “来一支吧。”格里夏递给卡里德一支香烟,给他点着了火。

      “格里夏,你说这次行动多匆忙?你看那个娘们儿,我看她想当头儿想疯了,所以……哼!”卡里德愤愤地发着牢骚。

      “豪特队长伤得重吗?”格里夏问卡里德。

      “打折了一条腿……”

      “谁照顾他呢?”

      “估计维克多医生会派人照顾他的……”

      “那个叫金铃的中国女人也会去照顾吧?”

      “对不起,我不认识那个女人,我只听说过……”

      “哎,卡里德,你见没见过里伯河特?”

      “没有。听说这个人非常了不起,精明能干,智谋超群,可我从没见过他!”

      “我真想见见这位伟大的人物……”

      “不容易,他从不公开出头露面。”

      格里夏看到树上挂的鸽笼子,刚要询问卡里德有关鸽子送信的事,却看到卡里德两腿打起晃来,两眼迷迷糊糊、一副要昏睡的样子,就急忙把他扶坐到一棵树下……

      格里夏急忙来到那棵枯树下,拿出通讯设备,急切地呼叫起来:“里伯河特!里伯河特!安得邦当斯紧急呼叫!安得邦当斯紧急呼叫!”

      安德鲁从柏林还没回来,洛霍接到格里夏的情报之后,决心彻底粉碎游击队的偷袭阴谋,全力保护军列,立刻召集全体官兵集合出发,为了增加兵力,他给铁路附近的驻军尤里打去电话,让尤里带兵全力配合他们一下。

      二十一点一刻,游击队员们尽管很不情愿,但在玛丽的一再训斥下,还是全副德军武装准备出发了。就在这时,玛丽忽然又改变了命令,“对不起,刚才又接到里伯河特的紧急通知,情况变了,要我们马上去袭击一座小型电站!”

      格里夏顿时一惊……

      “为什么不袭击军列了?”脑袋昏沉沉的卡里德,挖苦玛丽一句。

      “里伯河特觉得这次行动准备得不够充分,怕再次遭到敌人袭击,所以临时改变了行动计划。”玛丽说。

      “哼,我一开始就觉得这次行动有问题!”卡里德又愤愤地甩过来一句。

      “卡里德,请闭上你的臭嘴!如果你再敢破坏大家的战斗情绪,我就开除你!我现在是代理队长!”

      “谁承认你是队长?”卡里德厉声质问玛丽。

      “里伯河特指派的!”

      “拿来!”卡里德把手一伸……
      “什么?”

      “指派令?”

      “我会拿给你的,但不是现在!卡里德,如果你再敢违抗命令,我就把你绑起来!”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来!上!”玛丽说着就要动手。

      卡里德一看她真要动手,觉得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娘们儿较劲实在没劲,起身走了出去。

      这时,处在紧张之中的格里夏忽然说:“玛丽,我肚子不舒服,昨晚就开始拉肚子,你看能不能……”

      “可以,你留下看家,其他人马上出发!”玛丽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洛霍带着官兵顶着朦朦夜色,抢前来到格里夏所说的铁路线上,命令官兵在铁路两旁的森林里埋伏好,做好一切应战准备。尤里带领手下的十来个人也准时赶到这里。洛霍和尤里两人悄声交谈起来。

      洛霍说:“尤里长官,谢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
      “不要称呼我长官,我现在是尤里中士!”尤里冷言纠正道,“我不是来支持你,我是来消灭游击队!”
      “是的,你说得非常对!”洛霍听出了尤里的火气,“尤里长官,你现在怎么样?”
      “我已经说过了,我现在是尤里中士!”尤里悻悻地牢骚道,“我还能怎么样?一个被总督连连撤职的士兵,只能等待着为帝国效命的机会罢了!”

      “尤里中士,如果这次袭击成功了,我将向上级为你请功。”

      “那就先谢谢了。”

      此刻,两个极端的纳粹分子除了有相同的效忠帝国的愚忠之外,却各揣心腹事。洛霍想通过此举来弥补一下上次偷袭游击队失败的损失,挽回一下自己在安德鲁心目中的位置。

      尤里却完全是另一番心理,他想杀人。他已经很久没杀人了。他所管辖的村子太小,已经没人可杀了,此刻,他的每个细胞都呐喊着要杀人,以缓解他内心的压抑与仇恨。

      然而,随着一阵惊天动地轰鸣声渐渐远去,一列军列在官兵们高度紧张的注目之下安全无恙地开了过去,却彻底粉碎了两位纳粹军官的阴暗希冀,接下来却遭到官兵们的一顿嗔斥。

      “怎么回事?连他妈游击队影子都没有!”

      “竟他妈半夜三更折腾人!”

      “上尉先生,你不是在拿我和我的士兵在开玩笑吧?”尤里也开口挖苦洛霍。

      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洛霍气得发疯,好哇,格里夏,你这个混蛋!你竟敢耍戏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洛霍上尉,但愿你不要步我的后尘!”临分手,尤里对洛霍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为了消灭抵抗分子,并没有其他目的!”洛霍怒火中烧。

      “当初我同样也是为了消灭抵抗分子,可我却走到了今天的下场!”尤里悻悻地说。

      “你是因为坏在那个中国女人身上!”

      “没错,我是坏在那个中国女人身上,就因为她是总督的朋友,我得罪了她,所以就闹到今天这个下场!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愚蠢!”尤里显然在挑拨洛霍心中的怒火。

      “为了元首,为了帝国的利益,我宁可粉身碎骨!”洛霍愤然道。

      此刻,强烈的报复心完全主宰了上尉,洛霍决定铤而走险,去端游击队的老巢,更为了干掉可恶的格里夏!一直没有端掉这个游击队窝点的原因,是想弄到地下游击队员名单,更想挖出游击队头子“里伯河特”!但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于是,一个更加严重的错误,就在匆忙中酿成了。

      此刻的格里夏,简直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格里夏当然知道“谎报”军情的后果,他急忙跑到那棵枯树下,又急切地呼叫起来:“安得邦当斯!安得邦当斯!里伯河特紧急呼叫!里伯河特紧急呼叫!”可是,任凭他扯破了嗓子,刚才还好好的通讯设备现在却突然死了,没了一点儿声息,气得他简直要发疯了,拼命敲打,用力摇晃,可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

      格里夏感到毛骨悚然,头上丝丝直冒冷汗,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从未遇到的麻烦,它远远超过了前两次的假枪毙——

     格里夏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即使游击队不干掉他,德国人也不会放过他。瞬间,他想到了逃跑,但转而一想,又破灭了这惟一的出路,德国人不会放过他的妻子和孩子。他非常爱妻子和三个孩子……

      格里夏强支撑着冷汗淋漓的身子,晃晃悠悠地向木板房走去。

      格里夏知道,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干掉他的,不是游击队,就是德国人。

      格里夏回到板房里,蜡烛已经快燃尽了,只剩下一支小蜡头在风中摇曳,就像他此刻的生命一样。他一屁股跌坐到板凳上,想抽支烟,以缓解一下绝望的情绪,也清理一下思绪,看能否找到一条挽救生命的出路?可是,一摸烟盒空了,气得他把空烟盒狠狠地摔到地上。

      托力趴在墙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格里夏忽然决定马上离开这里,趁着游击队还没回来,马上走,也许还能闯出一条生路!他起身向门口走去。这时,托力好像警觉到了什么,忽然大叫起来,纵身向门口扑去:“汪汪汪!汪汪汪!”

      “该死的你嚎什么!”格里夏以为托力想阻止自己,狠狠地踢了它一脚。

      托力却毫不退却,冲着门外大声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猛烈的枪声:“哒哒哒——哒哒哒——”子弹雨点般地穿透门板,打碎板窗,暴风雨般的射了进来……

      格里夏大惊失色,急忙扑倒在窗台下。

      打着打着,枪声突然戛然而止,有人一脚踢开了屋门。洛霍带人冲了进来,几把枪口同时对准了格里夏……

      格里夏急忙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惊恐万状地说:“长官……对、对不起,是他们突然改变了计划,我、我来不及通知您……”

      洛霍阴沉着恶狠狠的脸,咬牙切齿地盯着格里夏,刚要说什么,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洛霍顿时一惊,恶狠狠地吼了一声,“你这个混蛋——”冲着格里夏就勾动了扳机。

      这个多年效忠德意志的老牌特工,身子一歪,一下子扑倒在火炉上……

      (待续)

 

第十四章 “非洲火烈鸟” (二)

      黎明前,黑暗包围着游击队那间孤零零的木板房,被拴在门口的托力,不时竖起耳朵听着动静。板房内,烛光摇曳,玛丽跪在地上,对着一尊耶稣像在虔诚地祈祷。豪特他们每次出去行动,玛丽都要这样为他们祈祷,祈祷耶稣保护她的豪特和大家能平安归来。

      玛丽正祈祷,门外忽然传来托力的叫声:“汪汪汪!汪汪汪!”

      “啊,他们回来了!”玛丽惊喜地叫起来,连连在胸前划着十字,“感谢圣灵耶稣保佑他们平安归来了!”

      “豪特,是你们回来了吗?”玛丽跑到门外,向着托力叫的方向大声喊道。

      却没人回答,只有呼呼的风声。

      “豪特,是你吗?快回答我!”望着阴森森的森林,玛丽感到毛骨悚然。

      从森林里终于传来一声沉闷的回答:“是我,卡里德。”

      “噢,上帝,你们可回来了!”玛丽惊喜地叫了起来,急忙向他们跑过来。黑暗中,她发现狼狈不堪的一群人中,惟独不见豪特,急忙问道:“豪特在哪?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快告诉我,豪特在哪?”

      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大家都低头躲避着她焦急的目光。

      “快告诉我,豪特在哪?”玛丽急切地喊道。

      “我们的行动被敌人发现了,我看见莱特尔被打死了,豪特他……”卡里德一脸沮丧地说。
      “他怎么了?他是不是被打死了?你快告诉我!”玛丽抓住卡里德的胸襟,拼命摇晃着,见卡里德不肯回答,知道豪特肯定出事了,趴到树上悲痛欲绝地大哭起来,“不——不能这样——我不能没有豪特——我不能没有豪特啊——我给他烤的马铃薯还在炉子上啊!”

      听着这令人碎心的哭声,大家都忙过来安慰她,劝她不要难过,也许豪特没死。惟有一个人没过来,就是大胡子格里夏。他一直站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默默地望着他们。

      “不——你不要骗我——你们都不要骗我——他肯定死了!”玛丽哭得越发惨烈。

      这时,不知谁忽然说了一句,“豪特也许受伤了……”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玛丽,她急忙跑进屋里抓起豪特的一件衬衣,送到托力鼻子下闻了闻,拍拍托力的脑袋,拽着托力的绳索就向森林里跑去。

      “混蛋,你要去哪?”卡里德大喊一声,急忙去追赶玛丽。

      玛丽的父亲生前喜欢打猎,一次被狼咬伤后躺在山上,她家的一条狼狗寻着父亲的气味找到了他。这次,玛丽在绝望中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就跟在托力身后,在这夜色沉沉的森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拼命跑着,寻找她的豪特。

      狗的鼻子果然惊人。托力东嗅嗅,西嗅嗅,清晨五点钟,晨曦微露,它寻着豪特的气味,终于带着玛丽来到郊外那座废墟楼里……

      “亲爱的……”玛丽一头扑到受了重伤、躺在水泥地上正一筹莫展的豪特身上,悲喜交加地哭起来,“亲爱的,我知道你不会死,我知道你一定会活着……一定会活着,呜呜……”

      “啊,亲爱的,你怎么找到这来了?”豪特惊喜万分,这时,他忽然发现卡里德跟在后面,忙说:“卡里德,我想单独跟玛丽说几句话。”

      卡里德只好知趣地退了出去。 

      豪特急忙对玛丽说:“玛丽,我们内部出了叛徒!最值得怀疑的就是卡里德带来的几个人,包括卡里德!你要立刻想办法找到维克多,把我的想法告诉他,让他们尽快除掉这个混蛋!否则,我们整个游击队就要毁在这个混蛋手里了!另外,我这条腿中弹了,你让维克多偷偷来一趟,把弹头给我取出来。你再来时,我可能要转移了,你就让托力给你带路,不要让任何人跟着你!快去吧!”豪特催促道。
      “可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怎么能行?”玛丽哭泣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揪出那个叛徒,快去找维克多,进镇里一定要小心,你最好要化妆成老太婆!”

      “可我实在不放心你……”玛丽拉着豪特不肯松手。

      “快走吧,亲爱的,那个叛徒对我们来说危害太大了,他随时可能把敌人引过来。你要格外小心!”

      “你千万要等我回来……”玛丽哭泣着,连连亲吻着豪特满是血污、肮脏不堪的脸,末了,一步一回头地离去了,把豪特一个人扔在这废墟里。

      这天晚间,英国皇家空军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布鲁塞尔郊外的另一座轰炸目标被。一座德军军需库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第二天晚间六点钟,赫夫曼跟随几名德军指挥官,在柏林地下掩体元首总部里,被希特勒破天荒地召见了。

      在这宽敞明亮、摆着一圈圆桌的会议室里,赫夫曼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奥地利的流浪汉、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无名小卒、靠啤酒馆暴动起家的疯子,以往都是距离较远,或者是在电话里听疯子咆哮,这样面对面地挨希特勒训斥,还是第一次。

      希特勒一手叉腰,一手冲着赫夫曼挥舞着令多少人胆战心惊的拳头,其狰狞的样子,好像要把赫夫曼活吞了似的,其咆哮的声音,真像四脚兽在吼叫一样。

      “你这个混蛋,如果你连一个小小的比利时都统治不了,你简直就是一个草包!白痴!如果不是那位安德鲁长官的功劳,连那座军火库也要完蛋了!我要亲自为安德鲁长官嘉奖!可你这个混蛋总督都干了些什么?你不但不镇压抵抗分子,反倒跟比利时上层打得火热,你简直是一个废物!是帝国军人的耻辱——我要撤你的职——”
      在这个世界第一疯子面前,任何人都只能是俯首帖耳,规规矩矩地听凭他张牙舞爪地大发歇斯底里,没有任何申辩和反驳的权力。

      赫夫曼听到最后一句话,刚要开口,却忽然看到站在对面的斯普林特将军用眼神急切地制止他,他犹豫一下,只好留住了到舌尖的话。

      “混蛋,你要说什么?你要反驳我吗?”希特勒看到赫夫曼要讲话,立刻咆哮道。

      “不,元首阁下,赫夫曼将军是要向您承认错误。赫夫曼将军非常痛心,他觉得有愧于您的栽培!”斯普林特急忙站出来替赫夫曼打圆场,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好友被希特勒逼到绝境而见死不救。

      “不!他根本不是向我承认错误!”希特勒恶手一挥,厉声打断了斯普林特,“我知道,他是一个从来不肯低头的人!斯普林特将军,你不要为他辩解了!混蛋,你究竟要说什么?”

      “元首阁下,我的过错给帝国带来了巨大损失,为了弥补罪过,我提出……”没等赫夫曼说完,希特勒立刻接过了话头。

      “你要提出辞职吗?”

      斯普林特急忙用眼神再次制止赫夫曼……

      “我觉得有失您的栽培……”赫夫曼说。

      “好吧,我再给你留一次机会,赫夫曼将军,限你十天之内,必须彻底消灭比利时的全部抵抗力量!否则,你知道应该怎么办!”说完,希特勒又转向另一位年轻的军官,“隆美尔将军,你这只‘沙漠之狐’最近怎么样?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听到北非战场的胜利消息?”

      这位身体魁梧、长相英俊的青年军官,就是显赫一时、曾被德国称为“沙漠之狐”的隆美尔将军。他因打败了英军而名声大噪,被希特勒奖励过最高的奖赏――一根陆军元帅节杖。此刻,这位春风得意的将军看到赫夫曼被训斥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报告元首,最近我们急需……”隆美尔的“增援”两个字没等出口,却被希特勒武断地打断了

      “我知道你一定是居功自傲了!我警告你,隆美尔将军,在我希特勒这里,永远不许任何人居功自傲,必须永远战斗,不停地进取,直到彻底胜利!”

 

      挨完希特勒训斥,赫夫曼立刻来见斯普林特。

      “您不应该为我辩解!”赫夫曼说。

      “可我不能看着您被解职而不说句公道话?”

      “您明明知道在疯子面前从没有公理可言,您说公道话不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倒会连累您自己!”

      “好了,别说了。走,进我书房!”斯普林特回头对仆人说,“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
      一进书房,赫夫曼就大发牢骚。

      “我现在的处境,就像中国佛经上说的那句‘三界无安,犹入火宅!’三面夹攻,希特勒这边要我疯狂地镇压,杀人,掠夺!比利时那边,又要我放人,挽救生命,施以人道!我整天陷入一种良心与道德,职务与信仰的矛盾之中!我无法抗拒希特勒的命令,又无法保护那些可怜的百姓,所以,我只能祈求上帝的宽恕。现在,监狱里关押着几百人等着我回去处理,您说我怎么办?这种痛苦的工作,简直就像在炼狱里一样!您说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早结束一天,早一天能得到解脱!……怎么,您还有时间读圣经?”赫夫曼发现桌子上放的《圣经》。

      “根本没时间,放在那只是对心灵的一种慰藉罢了。我们现在所干的一切,哪还像一个基督徒?比13世纪西班牙宗教裁判所追逐异教徒都残酷!”斯普林特递给赫夫曼一支烟,“赫夫曼将军,除了辞职,您就没有想过其它途径吗?”

      听到这话,正低头点烟的赫夫曼不禁一怔,抬头瞅瞅斯普林特,不知斯普林特说的其它途径是指什么?只见斯普林特关严门,回头压低了声音,态度严肃地说,“赫夫曼将军,您知道,整个战争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美、苏、英、中等26个国家首脑,已经签署了《联合国宣言》;斯大林调动百万大军,从几个方面包抄帝国的军队,帝国军队溃不成军,大批被俘官兵非常悲惨……”

      “疯子拿帝国官兵简直不当人!”赫夫曼愤怒地骂道。

      “没错,他要的是莫斯科,是整个俄国,而不是官兵的生命!你的瓦尔加有消息吗?”

      “没有,只通过一次电话,但我一直没有接到死亡通知书……”

      “所以,除了辞职,您想过另外一条途径吗?”斯普林特话题一转,再次提到这个尖锐而敏感的问题。

      “您指什么?”赫夫曼反问一句。

      “赫夫曼将军,您是一个聪明人……”斯普林特知道,尽管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但在这种绝对机密面前,还是要留有余地的。

      两人都沉默下来,低头抽烟。

      “斯普林特将军,您是不是信不过我?”赫夫曼直截了当地挑明了话题。

      “不,没什么信不过的,您我一直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斯普林特的语气凝重,大有一种生死攸关的味道。“我们彼此都不会怀疑对方对帝国的忠诚。我们对德意志献出了青春,爱情,甚至生命。然而现在,您对过去所付出的、以及现在正在进行的一切,没有产生过怀疑吗?您不怀疑它不是将德意志推向强大,而是要将它推向灾难与毁灭吗?而我们这些所谓的帝国精英,将来会不会成为世界的罪人,被推上历史的审判台,接受全世界人民的审判?”

      赫夫曼早就意识到了这点,但他没有马上回答,想听听斯普林特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整个德意志都处在危险之中,盟军的反攻只是时间问题。如果盟军一旦开始反攻,我们连十几岁的孩子都开往前线了,你我的儿子都去报效这个发疯的国家了。而且,因为莫斯科战场的失败,元首撤掉了三十五名军师级指挥官,把十名陆军元帅遣送回乡,曾荣获骑士勋章的汉斯.冯.斯波纳克将军,被送上了军事法庭,很可能被判处死刑,陆军元帅冯.勃劳希契也向元首提出了辞职……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希望?还有什么可用来战斗的后备力量?不要相信那个每天都口出狂言的疯子,他每天都在不停地下达这个方案,那个计划,可他绝无回天之力!他带给德意志的只能是毁灭,而不是任何出路!现在惟一的出路就是……”斯普林特凑近赫夫曼,声音压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见,“有人秘密联络了许多高级官员,你们许多陆军将领都参加了,准备对元首采取……”斯普林特做了一个干掉的手势。

      赫夫曼不禁大吃一惊,尽管他憎恨希特勒,憎恨希特勒把德国带向了罪恶,推向了毁灭的边缘,但却从没想到要干掉他,没想到斯普林特将军竟然提出了这样一个大胆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一时没了言语。

      斯普林特见赫夫曼迟迟不肯表态,就说:“当然,我不勉强你,但我要提醒你,德国的问题,不是你我辞职所能解决了的。”

      这时,电话响了,是元首总部打来的,说希特勒要斯普林特立刻去总部见他。谈话只好先告一段落。

      临分手,斯普林特对赫夫曼说:“我谈的问题,希望您能认真考虑。”

      赫夫曼却问了一句:“告诉我,帝国军队对俄国下一步怎么办?”

      “进攻高加索和斯大林格勒!”

      “什么?”赫夫曼不禁一惊。

      “赫夫曼将军,不管怎样,我希望您不要辞职!”斯普特林说。

      “不辞职又有什么出路?”

      斯普林特看出赫夫曼并不准备参加反希特勒的组织,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待续)

 

第十四章 ”非洲火烈鸟“ (一)

      盖世太保来搜查拉丽特酒店的这天晚间,西蒙拉响了警察局长兰伯家的门铃。

      “什么情况?”兰伯急忙问道,没有重要情况,西蒙是不会跑来的。

      “今天晚间,安德鲁又带人去搜查艾得利蒙小镇了,而且搜查了拉丽特酒店,当时的情况非常危险!看来,拉丽特酒店已经不安全了。这次,盖世太保躲过了我们的监视。最近,接连发生了几件事,情况很严峻,尤其担心那个亚当利来,所以,我建议你们暂时停止一切活动,断绝与亚当利来的接触!”

      “可我刚刚获悉,亚当利来有一个重要情报要卖给我们,要价两万美金。”

      “哦,什么情报这么贵?”

      “他只流露说有关我们的命脉,我分析很可能是电报方面的事……”
      “哦?”西蒙顿时一惊,“那可太重要了。不过,你一定要谨慎!”

      “我最担心的是西拉里,”兰伯沉郁地说,“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小伙子,独自一人,没人跟他商量,按着我的指示,一次次地跟魔鬼打交道,真像踩在刀尖上一样……”

      “我最担心的是你……”

      “担心我什么?”兰伯瞅一眼西蒙,“担心我被捕以后当犹大,出卖了你和维克多?”

      “我正希望你出卖我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到天堂去收拾希特勒!”

      “希特勒应该下地狱,他才不能去天堂呢。”

      西蒙又叮嘱兰伯一番,就起身告辞了,否则太晚,他这个有特殊通行证的人也难办了。临出门,西蒙又叮嘱兰伯:“一定要谨慎!再见。”

      “再见。你也一定要谨慎!”

      送走西蒙,兰伯发现妻子穿着睡衣站在客厅里,不禁感到疑惑,“亲爱的,怎么还没睡?”

      “亲爱的,”兰伯妻子索菲亚泪眼朦胧地说,“万一你要出事,我和两个孩子可怎么办啊?”

      兰伯脸色顿时沉下来,是啊,我被捕了,死了,都好办,可是妻子和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受到伤害?但他不能把这些说给妻子,只是安慰她,“别害怕,不会出事的。瞧,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可你随时都可能……”

      “亲爱的,不仅是我,”兰伯望着妻子长了不少雀斑的脸,郑重地说,“所有的反战人士都一样,都随时可能被逮捕,被枪毙,所以我们还是想开点,好好生活,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夜晚。目前,苏联军队已经开始反攻,美、苏、英、中等26个国家的首脑代表,在华盛顿签署了共同对付法西斯国家的《联合国宣言》,也许用不多久战争就会结束的。所以,我们要好好地活着,我相信我妻子是非常坚强的。”

      “不,我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索菲亚呜咽道,“是该死的战争逼的……”

      “是的,我记得我们刚恋爱时,你连青蛙都不敢摸……”

      “现在也不敢……”

      “是吗?我还以为你进步了呢。”兰伯戏谑妻子。

      索菲亚被丈夫的幽默逗笑了。两人相拥着走进卧室。这天夜里,他们痛快淋漓地做了一次爱,他们知道,每次做爱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就格外珍惜。

      兰伯搂着妻子睡着了,但到半夜十二点,他急忙又爬起来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正传来一个女播音员的声音:“华盛顿请注意!华盛顿请注意!非洲火烈鸟将于南极时间晚六点前去贵府拜访,非洲火烈鸟将于南极时间晚六点前去贵府拜访,请做好接客准备!请做好接客准确!非洲火烈鸟将要拜访两位客人……”

      “噢,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兰伯心里惊喜地叫了起来。这是英国空军来轰炸比利时德军军火库的暗号。

      接着,收音机里又传来了一位女播音员优美的朗诵声:“尊敬的蓝色带子,您飘逸的舞姿美丽绝伦,给我带来了无穷的快乐!我将热烈地拥抱您。我还需要红色的带子,它将给我带来更加优美的旋律与快乐……”

      这首奇妙的诗歌是英国情报机关用暗号发给兰伯的指示。

      战争期间,特工人员用这种奇妙的暗号与盟军保持联络,已经成了一种公开的秘密。纳粹德国明明知道这是联络暗号,却又无可奈何,他们很难破译它。

      第二天清晨,西蒙得知英国空军要来偷袭军火库的消息,立刻约维克多在郊外见了面。

      “太好了!这回可要给德国佬点儿颜色看看了!”维克多兴奋地说。

      两人详细研究了这次行动的具体方案。英国飞机准备轰炸两个目标,一个是艾得利蒙小镇的军火库,另一个是布鲁塞尔西郊的军需库。维克多他们的任务是在明天凌晨两点,准时在轰炸目标周围燃起三堆火,以保证英国飞机准确地投中轰炸目标。

      两人研究完行动计划,就分手了。他们哪里知道,厄运就像头顶的暮色一样,已经悄悄地向他们逼过来了。

 

      这天夜里,临出发前,游击队员居住的木板房里一片忙碌。大家匆忙套上德国军装,登上皮靴,纷纷猜测着今晚的行动目标。“哎,今晚到底什么行动?”

      “不知道,问问队长夫人吧!”

      “对不起,本人也不知道!”正往铁炉里加木柴的玛丽冲他们遗憾地耸了耸肩。

      这时,豪特从外面走进来,催促大家:“快,马上准备出发!”

      一群队员急忙背上冲锋枪,匆匆向门外奔去。大胡子格里夏却蹲在墙角佯装系鞋带,悄悄注视着走在后面的豪特和普拉西,豪特说:“但愿一切顺利!”

      “你的任务比我更艰巨……”普拉西说。

      “不过,我比你更熟悉环境……”

      老牌特工顿时明白了此次行动的目标——豪特是艾得利蒙镇人,艾得利蒙小镇正好有一座军火库,格里夏急忙继续听下去……

      “但愿明天,能给世界带来一个惊人的好消息!”普拉西说。
      “那就看那些皇家空军的本事了。亲爱的,为我们祝福吧。”豪特与玛丽拥抱告别。

      “祝你成功,亲爱的,我烤好马铃薯等着你们回来。”玛丽亲吻着豪特。

      无须再听下去了,格里夏急忙走出屋去,看到门口一片黑乎乎的忙乱,一群“德国兵”正整装待发。天黑,人又多,根本没人注意格里夏。他佯装撒尿,急忙向屋后的一棵枯树跑去,跑到枯树下,迅速打开了藏在树洞里的通讯设备,急切地低声呼叫起来:“里伯河特!里伯河特!安得邦当斯紧急呼叫!安得邦当斯紧急呼叫……”

      这声呼叫使沉睡中的安德鲁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消息准确吗?”安德鲁急切地问道。

      “报告长官,非常准确!格里夏出发前打来的!”洛霍回答道。
      安德鲁的电话使赫夫曼更是大吃一惊,“这消息准确吗?”

      “非常准确!”安德鲁斩钉截铁地说。

      “根据什么?”

      “阁下,您不用怀疑情报的来源,游击队已经出发了,英国皇家空军随时可能飞过来,您看怎么办?”

      “好吧,我马上命令各军火库严加防范!”

      接完安德鲁的电话,赫夫曼立刻命令胡里昂,让他命令各军火库立刻进入一级战备,熄灭一切灯光,严防英国空军入侵,一旦发现英国飞机,立刻消灭!

      这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夜幕笼罩着空寥、寂静的艾得利蒙小镇。家家门户紧闭,灯熄烟灭。军火库岗楼上的探照灯也熄了,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几个哨兵在岗楼上走动,就连巡逻队也没了动静。

      维克多手拿望远镜,站在教堂顶楼的窗子里,趁着微弱的光亮,紧张地盯着军火库方向,看到那里一片寂静的黑暗,不禁备感疑惑。

      “奇怪,岗楼今天为什么没开灯?”维克多问身边的普拉西。

      “我也觉得奇怪……”普拉西说。

     “能不能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维克多疑惑地说。

      这时,全副德军打扮的豪特带着卡里德、格里夏等十几名游击队员,腰里藏着油纱,正悄悄地向军火库方向走过来,准备时间一到,立刻点火报信。

      维克多站在教堂窗前,紧张地观察着军火库周围,忽然,他发现黑暗中有亮光一闪,接着又发现了几处亮光,他顿时惊呼:“不好!快放鸽子!准备战斗!”

      几只鸽子立刻从教堂窗口飞了出去。

      正准备向军火库围墙靠近的豪特发现教堂里飞出了鸽子,立刻意识到出问题了,急忙命令大家:“快撤!”话音刚落,只见探着灯骤然大亮,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与此同时,枪声突然大作,数挺机枪冲着他们疯狂地扫射开来,“哒哒哒——哒哒哒——”

      豪特带人急忙猛烈还击,迅速撤退。维克多带着藏在教堂里的几挺机枪也向敌人猛烈射击,掩护豪特他们撤退。双方激烈交火,一时,子弹纷飞,火光四射,把个小镇吵得如同开锅一般。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只见三架超低空飞行的飞机从小镇上空一掠而过。岗楼上的几挺机枪急忙向空中射击,但是,速度太快,飞机转眼即逝。因为没有寻找到投弹目标,三架英国皇家飞机在空中盘旋两圈,只好扫兴地返航了。

      豪特带人迅速向郊外树林里撤退,打打,莱特尔突然中弹倒下了。豪特急忙跑到莱特尔身边来救他,可是,这位曾在假枪毙时回过头来大骂豪特的小伙子,却永远闭上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豪特端起冲锋枪就向敌人疯狂地扫射开来,愤怒地吼叫着:“王八蛋!畜生!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厉害!啊啊——”

      (待续)

第十三章 甜蜜的初吻 (三)

      回到阔别几个月的小镇,金铃感到格外亲切。

      这里是她的诺亚方舟,有她日夜思念的亲人。

      小镇变得比以前更加萧条,更加凄凉了。教堂门前,仍然耸立着那只一直没有派上用场的绞刑架。小街上又传来了玛格丽特令人心酸的喊声:“维佳……我的好儿子……你快回来啊……妈妈在等你啊。”但是,喊声远不如以前那么响亮,那么有气力了。

      疯女人正朝着金铃乘坐的马车走过来。她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走起路来蹒蹒跚跚,再也不是二年前那个漂亮的女人了。

      金铃让车夫停下来,想下车去看看玛格丽特。可是,马车刚一停下,疯女人突然瞪圆了痴呆呆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金铃,突然问她:“是不是你把我的儿子抢走了?求你快还给我吧,求求你,看在天主的面上,把维佳还给我吧!”

      好可怜的母亲……金铃强忍着泪水,只好让车夫快点儿离开了。疯女人却穷追不舍、踉踉跄跄地追赶着,可怜兮兮地祈求道:“求求你,还我儿子吧,求求你了……”

      金铃的突然归来,使维克多和母亲大喜过望,张开臂膀来纷纷来拥抱她。

      “噢,我的孩子,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老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老妈妈,您瘦了……”金铃泪眼婆娑地说。

      “嗨,能不瘦吗?您没看街上的人都饿成皮包骨了。孩子,快坐吧。我去给你沏茶!”老人知趣地走开了,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初恋的年轻人。

      “亲爱的,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维克多惊喜地拥抱着金铃。

      “啊,是这样的……”金铃就把亚当利来的事告诉了维克多,维克多听了不禁气愤地骂了一句,“这个混蛋!”

      维克多非常高兴,日夜思想的亲人终于又回到身边了,他们又可以朝夕相处了。

      金铃一回到小镇,立刻引起了全镇人的惊喜。大家都纷纷跑来看望她。惟独一个人例外,他就是那个被德国人买去了灵魂的普利斯特。这家伙一见到金铃回来,立刻像缩头乌龟似的,急忙将破礼帽的脑袋缩回屋里,再也不敢出来了。

      维克多把金铃拉进自己的卧室,让她大为惊喜地欣赏一番自己的杰作……

      满墙都挂着金铃的画像,有的在拉二胡,有的在凝神远眺,有的在端庄凝思,有的在看书……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个十来岁的中国女孩,梳着齐耳短发,穿着镶边旗袍,怀抱胡琴,专心致志的样子极像她童年。

      “你真令我感动……”金铃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从第一次在大学礼堂见到你,就开始画你,一直画到今天。瞧,这张是1935年夏天画的,这张是1936年春天……”

      无须再说了,这种刻骨铭心的爱,深深地震撼了金铃的心。

      望着这一幅幅爱的杰作,金铃满含激动的泪水,一头扑到维克多的怀抱里……

 

      这天晚间,几名盖世太保官员围着扫瞄仪又在搜索着神秘电波,亚当利来却无精打采地翘着二郎腿在默默出神。

      梅格尔中尉碰碰他的二郎腿,小声打趣他:“哎,少年维特先生,看来你真要成为卡席莫多,要向你的爱斯美腊达殉情啊?哎,别自做多情了,你的梦中情人已经离你而去,回到她那留着马尾巴辫的中国,坐着大花桥出嫁了,说不定人家的新郎是一位将军呢!”看到亚当利来仍然毫无反映,就嗔怪他一句,“哎,瞧你这副尊容,哪还像个盖世太保官员?”

      “你少来训斥我!盖世太保有什么了不起的?”亚当利来没好气地斥责对方一句。

      这句话如同亵渎上帝一样,顿时引起了在场官兵的惊讶。在他们这支除了杀人就是效忠的队伍里,从没有人敢说出这种大为不恭的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梅格尔急忙小声提醒亚当利来。

      “我说盖世太保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能把我怎么样?”亚当利来根本不在乎,越发大声喊道,我才不在乎呢。我他妈早就干够了!”

      官员们惊得目瞪口呆,急忙躲开亚当利来,谁都不想拿脑袋开玩笑。

      这时,有人在扫描仪上忽然又发现了神秘电波,忙喊:“哎,快看,又出现了!”于是,几个情报官急忙打开录音机,戴上耳机,边听边记录“嘀嘀嘀”的发报声,纷纷忙起各自的工作。

      这个电波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他们知道就在艾得利蒙小镇方向,但是,几次出动都是无功而返。安德鲁多次向官兵们发脾气,一再下令,尽快破译出神秘电波的密码,谁先破译出来就给谁提前晋升!但却始终没人能破译出那该死的“滴滴”声的内容。

      这时,一个叫葛利达的情报官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噢,上帝!你们快看我发现了什么?”

      几个情报官急忙凑过去,刚要看他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却被米希尔厉声制止了,“葛利达中尉,请把你的嘴闭上!”

      “你有什么权利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我们都是中尉!”葛利达毫不客气地回击一句。

      “等着,我会有权利的!”米希尔愤愤地说一句,起身走了出去。

      少顷,安德鲁和洛霍匆匆地走进屋来,命令大家立刻出发,从后门走,不许惊动任何人。葛利达中尉急忙向安德鲁报告:“报告长官,我发现了重要情况!”

      “不要讲了,回来再说!”安德鲁厉声打断了他。

      葛利达把一堆电报材料锁进抽屉,随着一帮盖世太保官员向门外跑去。亚当利来也不得不跟在后面往外走。但,洛霍却叫住了亚当利来,“亚当中尉,我看你最近身体不太好,这次行动就不要去了。”

      这正是亚当利来求之不得的。

      亚当利来一个人无精打采地仰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吐着烟圈。后来,他忽然想起了葛利达的话,急忙掏出钥匙弄开葛利达的桌子,翻出那份电报记录,看到记录本上写着几个不连惯的字:“油库……分布……”他突然意识到这是电报密码被破译出来了,急忙关上抽屉,起身走了出去。

      亚当利来来到一家公用电话亭,要通了一个电话……

      二十分钟后,一个头戴礼帽,身穿风衣,浓眉大眼的年轻人走进天鹅咖啡厅。他就是警察局长兰伯手下的谍报员西拉里先生,一个精明、干练的青年警官。

      西拉里扫一眼咖啡厅,看到只有寥寥几个富豪男女在喝咖啡,并没发现可疑的人,这才来到亚当利来身后,背对着亚当利来坐到另一张咖啡桌前,要了一杯鲜咖啡,两人悄声交谈起来。

      “有什么情况?”西拉里问亚当利来。
      亚当利来却问他:“带钱来了吗?”

      “你不是要毕加索的画吗?”西拉里反问一句。

      “不,这次要钱。”

      “多少?”

      “两万美金。”

      “为什么这么多?”

      “货物价值决定的。”

      “什么货物?”

      “你不要就算了。”亚当利来起身要走,被西拉里的一句话给留住了,“请透露一点儿内容好吗?”

      亚当利来犹豫了一下,说:“有关你们的命脉……”

      西拉里一听,立刻说:“两天后,教堂后面见!”说完,两人就匆匆分手了。

      这一切,都被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的。

 

      这天晚间,拉丽特餐厅又像往次发报时一样,灯火辉煌,乐曲声声。乐手们卖力气地演奏着舒伯特的小夜曲,法克力申带着官兵边饮酒,边兴致勃勃地狂欢乱舞。

      这次,又是西蒙慷慨解囊,把酒店里最好的杜松子酒、法国白兰地都搬出来,供那些饥渴的胃肠开怀畅饮。拉丽特每次发报,西蒙都要来亲自督战。据他所知,布鲁塞尔另外几家盟军情报机关的电台,都连连被盖世太保破获了,所以他格外谨慎。

      但是,两辆汽车神不知鬼不觉地驶进小镇,悄悄地逼近了酒店,西蒙他们却仍然蒙在鼓里呢。后来,西蒙忽然发现艾德蒙在急切地敲窗子,立刻意识到发生情况了,急忙踩下了餐桌底下的报警开关。这时,洛霍带着一帮盖世太保官兵已经闯进来了。

      洛霍一看西蒙在这,不禁一怔:“公爵先生,您怎么在这?”

      “洛霍上尉,”西蒙端着酒杯迎上来,坦然地笑道,“您不会不知道我是一位美食家吧?我最欣赏这家餐馆的烤牛排了,味道美极了,超过布鲁塞尔所有的餐馆。所以,每周都要到这里来享受一次。如果您肯赏光的话,我想请您来品尝一下。”

      “当然可以,不过今天不行。对不起,我还有重要事情!”洛霍命令法克力申,“法克力申上尉,请你带人立刻搜查所有的人家,重点是地下室和夹壁墙,就从这家酒店开始!”

      “是!长官!”法克力申带人急忙向后屋奔去……

      “洛霍长官,我正要找您哪。”西蒙亲切地拍了拍洛霍的肩膀。西蒙跟这些盖世太保官员混得很熟,通过他们还从希姆莱手里弄到一些进口石油指标,这对解决盟军的燃料问题帮了不少忙。当然,前提是以金钱和名画、古玩铺路的。

      “公爵先生,您找我什么事?”洛霍知道这位公爵是挥金如土的阔佬,对德国官员从不吝啬。

      “当然是好事。”西蒙故作神秘地凑近洛霍的耳朵,悄声道,“您上次要的几副名画,我已经给您弄到了,而且,还给您弄到几件珍贵的古玩。”
      “噢,太好了,谢谢。”洛霍破天荒地笑了笑。

      “洛霍长官,发生什么事了,还需要您亲自出动?”西蒙问道。

      “嗨,这里的抵抗分子总是给我们制造麻烦!”洛霍愤愤地说。

      “这帮混蛋!”西蒙高声骂了一句。

      法克力申带着官兵匆匆闯进了灶房,加里一看他们进来了不觉一愣,却没动声色,继续烤着牛排。法克力申带人胡乱翻找一通,没找到什么,急忙向地下室奔去。这时,拉丽特和母亲拿着几瓶酒,正吵吵嚷嚷地从地下室里走出来。

      “妈妈,您就不能让人多拿一些酒上来吗?我在前台忙得很,还要我亲自来取!”拉丽特发着牢骚,一看到法克力申,立刻换作笑脸,热情道:“上尉先生,您怎么跑到地下室来了,如果前台招待不周,我向您道歉……”

      “拉丽特小姐,请把地下室打开!”法克力申亮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去地下室干什么,想看看我们有什么好酒吗?”拉丽特笑道。

      “请你打开!”
      “好吧。您知道酒店的地下室绝不会有什么好味道,肮脏不堪,跟垃圾箱差不多,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拉丽特磨叨着。

      “请你痛快点儿!”

      拉丽特只好推开地下室的门,只见里面堆着酒、菜、肉等许多食品,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法克力申立刻命令士兵进行搜查……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饭店的地下室绝不会有好味道,它绝没有烤出来的牛排那么香脆可口。”拉丽特边说边对法克力申神秘地笑笑,悄声道,“不过,上尉先生,我送给您一件礼物,做为对您此行的补偿吧。”她从酒架上拿起一瓶酒,“这可是22年前,我父亲保存的一瓶法国波尔多红葡萄酒皇后……”

      法克力申半信半疑地接过酒瓶仔细看一眼商标,惊讶道:“噢,真是1920年的?”

      “当然,我敢骗您这位大长官吗?”拉丽特拍拍法克力申的肩膀,亲切地笑道,“以后您想喝好酒,请悄悄告诉我一声,保证免费供应!”
      法克力申冲拉丽特笑了笑,此刻,电台就藏在距离上尉不足半米远的大酒桶里。

      (待续

 

 

第十三章 甜蜜的初吻 (二)

      “别开玩笑了,达丽亚娜,他要再来,您替我把这些钱还给他好吗?”金铃说。

      “金铃小姐,我觉得您不应该这样做,您知道德国男人的自尊心很强,这样您会伤害他的。” 达丽亚娜不同意金铃的作法。

      “可我不能随便要一个德国佬的钱?”

      “您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奇缺经费,花店根本不赚钱,所以……”

      “但我不能因此而丢掉我的人格!”金铃执拗地说,“如果我收下他的钱,那个德国佬会骂我是财迷,会瞧不起我的!”

      “德国佬瞧不瞧得起对您来说毫无意义,我们首先考虑的应该是生存,是活命!而不是脸面!”达丽亚娜毫不客气地反驳金铃。

      金铃无法接受达丽亚娜的观点,中国古代的乐羊子之妻尚以“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来劝解丈夫莫贪不义之财,我一个堂堂的中国留学生,怎么能随便要一个德国佬的钱呢?“对不起,达丽亚娜,可能我们东西方的道德观念不一样……”

      “不管我们的道德观念有多么大的差异,可我们都需要吃饭、活命,您说不是吗?”

      “可我不能无功受禄!”

      两人正争执不下,这时,那个盖世太保官员瞪着一双布满血丝、比往日更加忧郁的眼睛悄悄地走了进来。达丽亚娜一看他进来,忙热情地迎上去,“先生,圣诞快乐。请问还要红玫瑰吗?”

      亚当利来并不理睬达丽亚娜,他来到金铃面前,用那双忧郁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她,不说话,又把厚厚一沓德国马克放到柜台上,轻声道:“圣诞快乐。请拿二十三朵红玫瑰。”

      “圣诞快乐。”金铃说着,拿出了原来那沓钱放到亚当利来面前,“先生,这是您上次买花所剩的钱……”

      “不必了,我的钱来得很容易。”亚当利来说得很轻,很淡,也很认真。

      “可我不能随便收您的钱……”

      “那不是我的钱,您随便怎么处置都没关系。”尽管看到了痛苦的一幕,但经过一夜的失眠之后,亚当利来觉得即使做不成情人,也可以跟她交个朋友。他希望这张圣洁的脸能照亮自己阴暗而茫然的灵魂。但是,他却再次遭到了拒绝。

      “不,我必须还给您!”

      听到这句不容置疑的话,亚当利来伸手接过那沓钞票,掏出打火机,“啪”一声打着了火,看着火苗一点点地舔噬着那沓厚厚的钞票,直到钞票变成了一堆灰烬,他轻轻一吹,将灰烬吹到地上,这才重新将几张马克递过来,问道:“这回可以了吧?”

      达丽亚娜和金铃都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金铃从懵懂中惊醒过来,急忙挑出二十三朵新鲜玫瑰,打好花束递给他。

      亚当利来接过玫瑰,向金铃很绅士地鞠了一躬,然后将玫瑰又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祝您二十三岁的圣诞快乐!”

      金铃又是一惊,他怎么能知道我的年龄?她左右为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迟迟不肯伸手,最后出于礼貌,只好接过来,轻轻道了声:“谢谢……”

      “小姐,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亚当利来又说。

      金铃又是一阵惶恐,很怕他提出额外的要求,却听他说:“我想得到您亲手送给我的一支玫瑰。”亚当利来从金铃手中的花束里抽出一支玫瑰,重新递到她手里,深情地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回赠。

      无奈,金铃只好接过玫瑰又重新递给他。

      亚当利来将玫瑰送到嘴边轻轻地吻了吻,然后慢慢地向门口退去,退到门口,转身向门外跑去,跑过窗子,又冲金铃举了举手中的那朵玫瑰,他瘦高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窗外了。

      金铃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自做多情的德国军官应该知趣地退却了。但是,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后来接连发生的事情,远远出乎金铃和达丽亚娜的预料。

 

      这天凌晨一点,大胡子格里夏终于找到一次跑出去接头的机会。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怀疑,他只穿着一件毛衣就向事先约好的地点跑去。

      此刻,万籁俱寂,无边的黑暗笼罩着阴森森的森林。格里夏担心白跑一趟,接不上头。天太黑,脚下又多是一些枯藤野蔓,他不时被绊得打个趔趄。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咕咕”的鸟叫,他顿时放心了,越发加快了脚步。跑跑,格里夏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接着就被人迅速扭住胳膊捆了起来,嘴里也塞上了毛巾。他拼命挣扎着“呜呜啦啦”地喊叫,但是,一切都是徒劳,一只冰冷的家伙已经顶在他的后脑勺上了。

      格里夏心里绝望地哀叫起来:“完了完了,到底落在游击队手里了!”

      “格里夏,我要让你死个明白!”

      格里夏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啊,上帝!是洛霍上尉?格里夏心里一阵惊喜,他要问问洛霍,我提着脑袋为你们德国人卖命,到头来却如此对待我?太不够朋友了!出于一种强烈的求生本能,他猛一运气,把塞在嘴里的东西猛地吐了出来。

      “长、长官先生,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格里夏气喘吁吁地说。

      “你这个出卖耶稣的犹大,今天就是你最后的晚餐!”洛霍恶狠狠地吼道。

      “长官,我对帝国一贯忠心耿耿,从没出卖过你们,您一定是搞错了!”格里夏说。

      “你不是犹大,那游击队为什么会知道我们去偷袭他们?”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绝不是我格里夏出卖的!”

      “说得好极了!”洛霍猛地拉开了枪栓,“格里夏先生,今天,我必须拿让你来偿还我们官兵的巨大损失,对不起了!”说着,就要勾动扳机。

      “那就请便吧。”老牌特工抱有一丝侥幸心里,也许又是一次试探,德国人惯于用这种伎俩。格里帮沮丧地跪在那里,然而,有人却上来为他解开了绳索。

      “说吧,为什么才来接头?”洛霍厉声问道。

      “游击队对我们看得太紧,一直没机会出来。”格里夏悻悻地说。

      接下来,洛霍询问格里夏游击队有多少人,见没见过里伯河特?格里夏说藏在森林里的只有三十多人,但一行动起来人就多了,好像到处都藏着他们的人,他从没见过里伯河特,游击队的人都说不认识里伯河特,只是暗地里听他指挥。

      洛霍命令格里夏一定要全力寻找里伯河特,并给他带来一个通讯设备箱,让格里夏带回去藏在附近的安全地方,随时跟他联系。

      “我的代号叫里伯河特,你的代号叫安得邦当斯!”洛霍说。

      “为什么要用这两个代号?”格里夏感到不解,这明明是法语里自由和独立的意思。

      “我们就是要以‘自由’和‘独立’做为联系代号,即使被游击队窃听去,也会造成错觉的!还有什么情况?”

      “游击队最近准备搞一次大的行动,具体什么行动我还没搞清楚。”

      “一定要尽快搞清他们的行动目标,马上向我报告,不得有半点贻误!格里夏先生,我已经在银行里给你存下一笔数目可观的德国马克,等你完成任务之后就可以取了。”

      格里夏“背着”那笔数目可观的德国马克,也背着沉重的通讯设备跑回游击队秘密驻地之后,藏好箱子,佯装到木板房后面去大便,还跟值班人员要了一块手纸,然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木板房里睡觉了。

 

      亚当利来从金铃手里得来的那支玫瑰,很快就干枯了。

      但这朵干枯的玫瑰,对于精神极度空虚的盖世太保官员来说,却像小仲马笔下的阿尔芒重新得到他赠给玛格丽特的那本《玛侬.莱斯科》书一样,感到一种精神上的慰藉。亚当利来当然知道,金铃不是放荡不羁而又令人同情的玛格丽特,他也不是出身高贵的阿尔芒.迪瓦尔,他只是一个毫无自主能力的盖世太保官员,一个只能听命杀人的刽子手,但是这朵日渐枯萎的玫瑰,却成了他惟一的精神寄托。闲暇时,他就仰在床头,失魂落魄地欣赏着它,不时送到嘴边轻轻地吻它一下。

      “哎,亚当中尉,还在想你的夏娃啊?”同室的几个官员“嘻嘻哈哈”地嘲笑他,“你天天跑花店去给人家送币子,就换回来一朵干巴玫瑰,那也太遗憾了?”

      “我愿意!”亚当利来没好气地抢白对方。

      受到抢白的梅格尔中尉上前一把夺下亚当手中的玫瑰,惹得亚当利来满屋追赶他。

      梅格尔边跑边学着亚当利来忘情的样子,闻着干枯的玫瑰,拿腔拿调地说:“噢,我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知道阿尔芒多么爱你啊!可惜就是不能睡你!啊,美丽的东方女神,你让你的阿尔芒日夜不得安宁啊!”梅格尔一不小心把玫瑰给折断了,这下可惹恼了亚当利来,他一把夺下玫瑰,上去就给对方一拳。看到亚当利来认真的样子,几个人越发戏谑他。

      “哎,告诉我们,东方女人什么滋味?比欧洲女人怎么样?”

      “你们这帮混蛋,我告诉你们,她既不是小仲马笔下的玛格丽特,也不是缪塞和老仲马笔下的贝尔纳雷脱和费尔南特!我绝不允许你们诬蔑她!她才不像你们想得那么下流,她是一位非常有教养的中国姑娘,比你们这帮混蛋有教养多了!”亚当利来指着几个人的鼻子,气急败坏地骂道。

      “那么说,她一定是圣母玛丽亚了?”

      “好极了,我明天一定去瞻仰一下这位东方女神的尊容!哎,你可小心点儿,亚当利来,我可是情场上的老手,别让她成为我手中的尤物啊!哈哈哈……”

      此刻,惟有被安德鲁秘密授意过指令的米希尔一言不发,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切……

      安德鲁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刻反问一句:“真是这样吗?”

      “是的,长官!亚当利来长官天天去花店,他完全被那个中国女人迷住了!”

      “这个混蛋……”安德鲁嘴上骂着,心里却掠过一丝惊喜。好哇,总督大人,你的中国朋友终于又露面了,而且,来进攻我手下的官员了。好极了,下面就该看我安德鲁的好戏了!

      “你要监视亚当中尉的一切行动,我怀疑我们的许多计划就是从这个混蛋手里走漏出去的!”安德鲁命令米希尔,“但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抓到亚当向中国女人交送情报的第一手证据,否则……你应该明白!”

      “是的,长官,我完全明白!”
      于是 ,一个意想不到的大网又向金铃张了开来……

      一连几天,几名盖世太保都“嘻嘻哈哈”地来光顾花店。每次来,他们的眼睛都不是盯在花上,而是盯在金铃的脸上。

      “是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得知这一情况后,西蒙忙问达丽亚娜。

      “不,德国佬好色,看金铃漂亮,又是东方女人,所以就像苍蝇似的盯着她!一名盖世太保官员被金铃迷得神魂颠倒,天天来买花,买完了又送给她。我想如果让金铃从这家伙手里弄情报,保证没问题!”

      “那个盖世太保官员叫什么名字?”

      “叫亚当利来……”

      一听“亚当利来”的名字,西蒙急忙说:“你明天马上让金铃离开花店,一天都不要住了!”

      “为什么?”达丽亚娜不解。

      “以后再向你解释,让她立刻回小镇!”

      第二天清晨,金铃与达丽亚娜告别之后,乘着马车匆匆向艾得利蒙小镇驶去。

      金铃刚走,亚当利亚就来了,问达丽亚娜:“请问金铃小姐在哪?”

      “她走了。”达丽亚娜淡淡地说。

      “去哪了?”亚当利来顿时一惊。

      “回中国了。”

      “回中国了?”那双空虚而忧郁的灰蓝色眼睛里,顿时掠过一种难以名状的失望。

      这突来的消息一下子把亚当利来击懵了。他就像一缕游荡的孤魂,一时不知该魂归何处?自从认识金铃以来,他觉得自己极度空虚的心,终于有了一张美丽的笑脸填充着,一个美丽的梦境缠绕着,尽管一切都是虚幻的,但总算有一点安慰,否则,活得实在太没劲了,腻味透了。现在,最后一丝希望幻灭了,他再也找不到任何支柱来支撑自己绝望而空虚的心了。

       (待续)

第十三章 甜蜜的初吻 (一)

  

        这天是圣诞节,金铃希望那个德国人能再次出现在花店里,好把钱还给他,可又怕他来纠缠,所以心情很矛盾。达丽亚娜看出了金铃六神无主的样子,就悄声告诉她,说下午四点,有人在鲁汶大学的校园里等她。

        “谁?”金铃一下子想到了那个德国军官。

        “当然是您的……罗米欧了。”达丽亚娜笑道。

        下午四点钟,金铃满怀着幸福的期待,兴致勃勃跑进了昔日就读的鲁汶大学。

        这所创建于1425年,设有人文、生物、医学、理工等四十多个系、一百六十多个专业的世界著名古老大学,丝毫没有圣诞节的气氛,清冷、落寞,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在化学系试验室旁边的林荫路上,金铃一眼就看到了日夜思念的高大身影,于是,两个人就像两块磁石一样,一下子吸到了一起……

        分别才一个多月,但对于两个相恋的年轻人来说,却像是一个世纪似的。两人踏着满地的落叶,漫步在备感亲切的校园里。

        “德国人还一直在盯着你吗?”金铃问维克多。

        “法克力申接替了尤里之后,情况比以前宽松多了。”

        “啊,那我就放心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见面?”金铃又问。

        “让你来回忆一下昔日的校园生活,不是很好吗?”维克多笑道。

        “为了回忆,就老远地跑到这里?你不觉得……”

        “浪漫得有点太不合时令对吧?”维克多笑眯眯地望着金铃。

        “不,很好。”金铃娇羞地笑了。

        在这残酷的战争年代里,能用幽默稀释一下痛苦,也算是一件幸事了。人们的幽默和浪漫都被苦难和恐惧磨光了,剩下的只是泪水。金铃非常欣赏维克多幽默乐观的性格。

        “想我吗,亲爱的?”借着傍晚的余辉,维克多看着金铃微微上翘的小鼻子,悄声问她。

        金铃羞怯地低下了头,她还像传统的中国女孩子那样爱羞涩,喜欢含蓄,远不如欧洲姑娘那么热情奔放。

        “我几乎天天都梦见你,天天都……”维克多却坦率地说。

        “啊,不!请你不要说了。”金铃难为情地打断了他。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维克多微笑着指指路边的一棵山毛榉树,“瞧,这棵树长这么高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条小路上,而且就是在这棵树下……”

        “啊,真的?”金铃惊喜地叫道。

        “当然,那天你刚在学校礼堂里表演完胡琴,当时我并不知道它叫胡琴,你拉的就是那首《二泉映月》,拉得好极了。晚会结束以后,我就在这条小路上等你,为了想更仔细地看看我未来的朱丽叶,没想到你走到这里,竟被同学踩掉了一只鞋子,你当时穿的是一双黑色的拉带布鞋……”

        “啊,天哪,你……”金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小细节竟被维克多看见了,而且记得这般清楚?

        “从那以后,我经常在这条路上散步,经常看到你同一群中国留学生嘻嘻哈哈地走过去,可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

        “真的吗?”

        “天主可以作证。”

        啊,看来是真的了,欧洲人从不拿信仰中的上帝开玩笑。可她丝毫不记得他。当时她刚来比利时不久,觉得欧洲人长得都差不多,都是大鼻子、黄眼珠,所以很难记起来谁是谁。

        “我可以给你看一样东西,”维克多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拳头般大小的木雕头像,“这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金铃顿时被这惟妙惟肖的少女头像惊呆了,“她”梳着齐耳短发,穿着高领中式上衣,脸上挂着微笑,眼睛清纯而美丽,简直就是一个活活脱脱的“金铃”再现!

        “噢,上帝,它简直太像……”金铃顿时明白维克多来这里约会的原因了。

        “像你吗?”

        “像极了!请问你什么时候刻的?”

        “你看看时间……”

        啊,1935年春天?金铃越发惊诧不已,那时候她刚来留学不久。

        “这是我第一次看完你演出之后刻的,一直想送给你,可我每天看到你和一群中国留学生在一起,一直没勇气把你叫出来,没想到后来,战争竟把你送到了我身边……”

        听到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往事,金铃的眼睛湿润了,没想到这个处处呵护自己、爱护自己的男人,早在多年前就爱上了她,而且对她有着一往情深的爱恋,这太令她感动了。

        “这是天意,是上苍对我的恩赐。”维克多把金铃揽在怀里,望着她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深情地说,“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一直期待着……”

        在这寂静无人的校园里,听着这爱的呼唤,听着这炽热的心声,金铃那颗饱受爱情煎熬的心,终于冲破了理性的桎梏。当他带着因激动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将长着短胡茬的嘴巴送到她的唇边,她终于接受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初吻。

        初吻炽热而甜蜜,令她终生难忘。

        直到许多年后回忆起这段往事,她还能清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一切?”金铃低着头,羞怯地问道。

        “因为你说过,任何力量都无法改变你回中国的决定。”

        “不,你应该早告诉我……”

        金铃如果早知道维克多爱她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久远,她也许早就不再压制自己的情感,早就答应他了。

        “你应该早告诉我……”

        “现在还晚吗?”维克多笑道。

        不,不晚。一切都来得及。两人又是一阵热烈地亲吻……

        末了,金铃拿出了送给他的圣诞礼物,那件亲手织的毛衣。

        “噢,太棒了!”维克多惊喜地叫道,“我穿上它会感到格外温暖,因为我的太阳日夜照耀着我!”维克多幽默地笑道,“不过,你一定是用你的生活费给我买的,对吧?”

        金铃笑笑,没有言语。

        后来,维克多带金铃来到大广场附近的一家中国上海餐馆,吃的圣诞晚餐。

        圣诞节是欧洲人最大的节日,就像中国的春节一样。往年的圣诞节,家家都要摆圣诞树,大广场会挂起彩灯,摆上圣诞树,布置得五彩缤纷、琳琅满目。头戴尖顶长帽、留着长长白胡子的圣诞老人,会给孩子们带来一阵阵开心的笑声。比利时一直保持着纯朴的民风。在农村,每逢新年,农民要给牛、马、猪、狗拜年,祝它们新年快乐,以期望在新的一年里“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然而今年,一切都是冷冷清清的,笼罩在人们心头的是恐怖和战争,是随时可能被逮捕的危险。人们躲在家里,默默地祈祷天主,保佑一家老小能在新的一年里平安无事,就算万幸了。

          后来,维克多和金铃又在小铜孩儿撒尿的地方,依依不舍地告别。维克多必须在宵禁之前赶回小镇。金铃将头埋在维克多怀里,啜泣着:“我真不愿离开你……”

          “别难过,亲爱的,我们总有一天会永远在一起的。”维克多亲切地安慰金铃,“为了那美好的一天,我们都要保护好自己。”

          “嗯,我知道,你一定要多保重……再见。”

          金铃泪眼朦胧地望着维克多的马车渐渐地消失在路灯下,她才恋恋不舍地向花店走去。

        然而这一切,都被那个长着一双忧郁大眼睛的盖世太保官员看见了。

        今天晚间,亚当利来本想约金铃一起出去共度圣诞之夜,在天鹅咖啡厅的位置都预订好了,他还给金铃抄了一首歌德的《爱的需求》,想送给她。可是此刻,在这寒风瑟瑟的圣诞之夜,他只能孤独一人默默地背诵着那首令人伤感的爱情诗了。

        “谁愿意听我诉说?谁会理解我、同情我?已逝的岁月里,我得到过欢乐,我的嘴唇也对别人付出过很多。如今,它已经破裂,我忍受着痛苦的折磨……凛冽的寒风在我面前穷凶极恶。我只好用葡萄汗加上蜂蜜,把它们调好烧热,以求痛苦得以缓和。然而,我的恋人若不肯加上一滴爱的甘露,那伤口又怎样愈合?!”

        亚当利来到花店看金铃不在,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的,结果,他手捧鲜花,在寒风中苦苦地站了四个多小时,到头来却看到了这一幕——原来她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

        自从那天见到金铃以后,亚当利来那颗空虚而绝望的心一下子就疯狂地爱上了她。金铃唤起了他对世界的最后一丝眷恋,使他孤独而绝望的心灵稍稍感到一丝慰藉。可是,那个男人的出现,却一下子扼杀了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儿希望。他痛苦死了,觉得那个可恨的男人夺去了自己的心中女神。他嫉妒那个男人,甚至想一枪打死他……

        金铃并不知道这一切。

        这天晚间,金铃一直沉浸在初恋的幸福之中,她回味着初吻的每一个细节,爱不释手地欣赏着自己的肖像,欣赏着维克多对她的那份深藏已久的爱情……从此,金铃把肖像摆在床头,没事的时候就爱抚摸它,就像抚摸着维克多对她那颗深深爱恋的心一样。久而久之,它被摸得油光发光,像涂了油彩一般。

        第二天早晨,金铃发现窗外插着一束红玫瑰,感到很奇怪,但从达丽亚娜那里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看来那个德国佬是爱上您了。”达丽亚娜打趣金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