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十五章

十一、死里逃生

报仇,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了,去打探的土匪说刘家又来了不少保安团的团丁,死的那些土匪也被埋到了白龙岭下面,但是他们的头都被割下来送到县城了,至于里面有没有麻脸朱他们也不知道。

孙川林一伙儿还有大虎一伙儿都在找机会杀掉刘富贵,可是现在刘富贵整天窝在家里,连门都不出,而大虎和孙川林当然也没有本事攻进刘家。

我才不管这帮王八蛋谁当家呢,我只想着找机会下山了事,要知道麻脸朱这么短命我当初就不上这青龙岭了,唉,可惜了我那张脸,本来我还想用它拿下某些个穆桂英,樊梨花呢。

我在山上待了十几天,怎么也没机会下山,老蔡都是一个人下山买菜,他让我留在山上帮忙,因为山上有伤员,所以伙房有的时候要给这些手脚不利索的东西送饭。

终于在二十天之后,我和老蔡一起下了趟山,我想这就是离开的好机会了。我一直跟爹到处跑码头,四处漂泊,从来没有过这样安稳的日子,也没有什么朋友,现在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老蔡和伙房的那些人,但又不得不走,总不能当一辈子土匪吧。

像往常一样老蔡买了不少的菜,我也像以前一样帮老蔡把菜筐子搬到了马车上,干完活儿之后,老蔡从腰里拿出一把大洋递给我:“给,拿着。”

我很吃惊,没有伸手接,问道:“咋了?给我钱干啥?”

老蔡说道:“拿着,离开青龙岭吧,去找点安稳的事做。”

我本来就想离开青龙岭,不过是偷偷地走,现在老蔡这么说,让我觉得莫名的害怕。

我说道:“为啥呀?我没想离开青龙岭。”

老蔡说道:“山上不能待了,那两帮人迟早要争个你死我活,省得你受牵连。”

我说道:“那那那,咱们一起走吧,你也别回去了。”

老蔡说道:“我?我没家没口的,去哪儿呀?”

我笑着说道:“我也一样,就我一个。”

老蔡说道:“你不一样,你年轻。”

我笑着坐上了车:“年轻有屁用,还不是干活吃饭受欺负,我不走,就跟你了。”

这是一句真心话,我真的突然不想走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至少在那一瞬间我改变了主意,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想走那我就不知道了。

老蔡无奈地摇了摇头把钱收了起来,也坐上了车,然后在马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马车慢慢腾腾地开始走了,我和老蔡都没有再说话。

还没有等我和老蔡走出集市,一个女人走到了我们马车旁边,一边跟着马车走一边问道:“你是老蔡吗?”

老蔡轻轻一拉马缰绳:“我是,你是?”

那女人说道:“我们当家的是王强。”

老蔡嘴里嘘了一声,连忙勒住马:“你来找我有啥事?”

那女人说道:“我想让你们去我家接个人。”

老蔡问道:“谁?”

那女人说道:“你们朱当家的。”

我倒抽一口冷气,多亏我刚才没有走,没想到麻脸朱还没有死。

老蔡也惊讶地问道:“大当家的还活着?”

那女人说道:“嗯。”

老蔡连忙对那女人说道:“快上车,快上车。”

我连忙跳下去把那女人扶上了车,那女人指引着我们穿过了几条街进了一个小院子。我和老蔡被领进了屋子,麻脸朱就躺在屋子里,腿上绑着白布。

麻脸朱一看我们进来就问道:“没有人跟着你们吧?”

老蔡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然后问道:“大当家的你还活着?”

麻脸朱说道:“废话。”

老蔡说道:“山上的人都以为你死了呢。”

麻脸朱沉着脸说道:“他们巴不得我死了吧?”

老蔡说道:“哪能?他们都张罗着给你报仇呢。”

麻脸朱说道:“报个屁的仇,咱们现在就上山,我再不回去,山上非出乱子不可。”

老蔡把马车上的菜卸了下来,然后和我一起把麻脸朱扶上了车。

临走的时候,麻脸朱对那个女人说道:“我走了,弟妹,我一定不忘弟妹的大恩大德。”

那女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冲我们点了点头。

老蔡赶着马车飞快地回了青龙岭,我的心也回到了青龙岭。

麻脸朱回山上之后做了一件让大家都感到诧异的事,他叫人把大虎小虎绑到树上用皮鞭抽了一顿,把两兄弟绑在树上一天一夜。大虎小虎可是麻脸朱的贴身保镖,深得麻脸朱的喜欢,到哪儿都要带上他们,干什么事都不瞒他们,可这次是为个啥呀?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两个人的枪也被收了,被麻脸朱发配到我们伙房干活儿,老蔡下山去买菜的时候也没忘了给两兄弟买点药,好在没伤筋动骨,章胖子也炖了肉汤给他们两个喝。我们问两兄弟,为啥麻脸朱打他们,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回到青龙岭的第三天,麻脸朱让老蔡把一笔钱给王强的女人送去,可是等老蔡和我找到那女人家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那女人已经离开双龙镇不知去向了。老蔡只能把钱还给了麻脸朱,麻脸朱当时正喝得微醉,就拉老蔡一起喝了几杯,很伤感地对老蔡说,那个女人是好女人。这女人并不是王强的老婆,王强的老婆住在娘家,离青龙岭有五十里的路程,王强很少回家。王强怎么认识的这女人谁也不清楚,这女人是个寡妇,丈夫当兵一去不回,兴许是死在外面了。王强很多时候下山就是为了去找这个女人,在刘家的时候,麻脸朱和王强都活下来了,麻脸朱和王强去的时候走在前面,被伏击之后,两人先受伤,王强左边胳膊上和左边脸上被子弹划了两道口子,都是皮肉伤,麻脸朱的大腿被打中,大腿差点儿没给打断。但两人开始还逞强,还叫嚣着让兄弟们还击,可没等多久再转头看,发现身后除了死的就是伤得跑不动的,其他能跑的全跑了。王强扶着麻脸朱逃出来之后去找了那女人,那女人帮两个人做了包扎,王强用剪子硬生生地把麻脸朱的大腿划开,把子弹取了出来。麻脸朱疼得把嘴里的破布都给咬烂了。王强和麻脸朱决定先在那儿躲两天,等伤好点儿就回山。女人整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这两个人养伤。说也奇怪,麻脸朱伤得重却恢复得很好,虽然还不能走路,但精神头儿很不错。而王强原本只是擦伤,过几天之后却发现伤口发紫发黑,流脓血,最后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紫发黑,脸颜色已经不能看了。等麻脸朱开始扶着东西下床走路的时候,王强已经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了。

有一天,那女人熬了鸡汤,然后把王强扶起来靠在床头上,想喂点儿鸡汤给王强喝,可是王强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刚喝完鸡汤的麻脸朱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麻脸朱看了看王强的脸说道:“兄弟呀,你受苦了。”王强可能是感动也可能是伤心,眼泪流了下来。麻脸朱又说道:“兄弟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放心,弟妹我一定帮你照顾。”麻脸朱一边说一边伸手摸了摸那女人的大腿,可能是这些日子,那女人让他吃得太好了,精力过剩了。那女人有点厌恶或是有点儿害羞,伸手把麻脸朱的手拿开。女人刚松手,麻脸朱又把手放到她腿上:“弟妹呀,放心,兄弟去了之后,我绝不亏待你。”没等那女人把麻脸朱的手再次拿开,王强头猛地一歪就死了。麻脸朱一阵的伤心:“兄弟呀,不用这么着急呀,我也没催你呀。”

那女人流了泪,但没有哭出声,在王强身边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凌晨就把王强拉到白龙岭下面给埋了,连棺材都没有,只是用被单子卷着。

接下来的几天,麻脸朱整天缠着那女人,要照顾那女人,可那女人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麻脸朱腿脚不利索还真追不上,最后那女人去找了老蔡。

 

十二、司徒欣颜

没多久,麻脸朱就让孙彪带几个人下山去摸一摸刘家的情况,孙彪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女人。

带回来的女人是司徒欣颜,是刘家新主人的六姨娘,刘家的丧事一结束,司徒欣颜就回娘家去住了,这次刚回到双龙镇,在镇子口就遇上了孙彪一伙儿人。孙彪一见着司徒欣颜,两只眼睛直冒火,所以根本就没去刘家,直接就把司徒欣颜给绑上了山,有司徒欣颜在手里还怕刘家不给钱?

孙彪当天晚上就恨不得能和司徒欣颜拜堂成亲入了洞房,刘家给不给钱跟他没关系,但是麻脸朱和孙川林都不同意。刘家这次虽然没有出钱,但他们还不想得罪刘家,刘家就在双龙镇,离青龙岭太近了,如果把刘家惹毛了,刘家有的是钱,想要枪还不容易,再加上县里的保安团,闹个鱼死网破,这山上的日子可咋过?如意算盘彻底落空,那一腔蓬勃乱窜的热血和那一肚子停滞不化的闷气让孙彪受尽了折磨。

麻脸朱吩咐人看好司徒欣颜,不准任何人进她的房间,当然我除外,因为总要有人给她送饭吧,章胖子抢着去送,可是他那满含内容的眼神让老蔡很不放心,所以老蔡把这差事派给了我。司徒欣颜一上山就呜呜呀呀地哭个没完没了,把看守她的三个土匪给哭得头皮发麻。

我一走进去司徒欣颜就止住了哭声,我想我并没有吓到她,因为她瞟了一眼我手里的饭菜,不过她还是有点紧张。

“吃点东西吧。”

“放我回去吧!”

“吃点东西吧。”

“你们放了我吧。”

“吃点东西吧,等一下也好有力气哭。”

我把饭菜摆到她的面前,然后坐在她的对面,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是个漂亮的女人,我喜欢看她。

她没有吃饭,也没有再求我放她,她知道我这个送饭的做不了主,她抬头仔细看了看我。

她突然说了一句:“我见过你。”

我一愣,我们只是见过一面,而且我现在已经成了这副德性,这女人眼睛也太毒了吧。

“我没见过你。”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肯定见过你,只是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的。”她很坚决地说。

“你还是快点吃饭吧。”

“你们为什么抓我?”她问道。

“是他们抓你。”

“你们不都是一伙儿的?”

“我只管做饭。”

“那你把我放了吧。”

“我没那本事。”

“他们会杀我吗?”

“如果你们刘家出钱的话就不会。”

我看得出她有点害怕了。

刘家果然没有出钱,原来的刘老爷宠司徒欣颜,可是现在刘家换了主子。不过我不管这些,还是按时会送饭给她,不过她也没什么胃口,这也难怪,一个清清白白、漂漂亮亮的良家女子被绑到这土匪窝里,哪还有心情吃喝呀?

 

十三、平步青云

过了几天,小顺突然来找我说麻脸朱要见我,这让我心惊胆颤,不知道麻脸朱唱的是哪一出儿,难道他认出我来了?应该不会,如果他真的认出我来,那来叫我的绝对不是小顺。心里虽然忐忑,但我还是要跟着小顺去见了麻脸朱。

在去的路上小顺告诉我,大虎小虎被下放到伙房了,所以麻脸朱想再找一个贴身的保镖,结果小顺在麻脸朱面前把我猛一顿夸,说伙房里有一个人,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能上天,能入地,能赴水,能蹈火,反正一句话,粘上毛我就是孙猴儿,所以麻脸朱让他把我叫去看看。

小顺在前面连蹦带跳的带路,我在后面跟着去了他家,屋子很大,里面陈设像个财主家,感觉很舒适,而不是想象中的恐怖。

麻脸朱把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用手在我胸口猛地捶了两下,我向后仰了仰身子。

麻脸朱笑道:“嗯,是很壮实。”

这个婊子养的王八蛋,挑牲口呢?我心里气呀。

麻脸朱坐到椅子上问道:“你都有啥能耐?”

小顺插话道:“他啥都会。”

我笑着说道:“以前在家的时候练过点拳脚。”

麻脸朱来了精神:“练练。”

我练了一套罗汉拳,这种拳法是少林的拳法,再普通不过。

麻脸朱说道:“不错,不错。”

小顺又说道:“他还会飞刀,百发百中。”

麻脸朱笑着说道:“飞刀,谁还用那玩意儿?耍把式卖艺还行。”

麻脸朱问到:“你是哪儿人?”

我说道:“东洪县。”

麻脸朱问到:“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我说道:“家里没人了,只剩我一个。”

麻脸朱笑道:“没人好,没人好,没人好呀。”

没人还好?这王八蛋是不是疯了?

麻脸朱说道:“没人就没牵挂,不像那两个兔崽子,一打起来他们两个相互照应,把老子撂到一边不管了,多亏老子命大,不然非死在双龙镇不可。”

我想他在说大虎和小虎。

麻脸朱问道:“是谁带你上的山?”

我说道:“伙房的老蔡。”

麻脸朱问道:“老蔡,你就是老蔡带回来的那个要饭的吧?”

我说道:“是。”

麻脸朱说道:“老蔡,老蔡,你去领把枪吧,不会使的话让大虎小虎教教你,比飞刀容易。”

枪是小顺带我去领的,山上短枪不多,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五支,我挑了一支比较新的,后来听小虎说那抢本来是他的。大虎也只是教我开枪而已,至于枪法嘛,我开了五枪,五枪全没打中,大虎就说我有天赋,差不多了,不用练了,也没有更多子弹让我白白浪费了。我问他我哪儿有天赋了?他说手不抖,打得响,这就行了。

我带着枪回到伙房,老蔡很伤感,他说我终于不再做饭了。

唉,他哪里知道我还有大仇未报,怎么能在山上给这帮王八蛋做一辈子饭呢?

没过多久,大虎小虎离开了伙房,因为王强死了,两个人都成了小队长。

 

十四、李家集的女人

麻脸朱一直在山上养伤,不过贱人就是贱人,伤还没养好呢,就要下山去风流快活,以前跟他一起去的是大虎小虎,这次当然就是我了。

麻脸朱没有去县城的妓院,下山之后,我跟着麻脸朱绕过双河镇,去了镇后面的一个小村子,李家集。

一路上麻脸朱骑马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

我第一次有了杀麻脸朱的机会,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整个人都在马上颠簸,我有点犹豫,如果一枪不中,我可能会永远失去杀麻脸朱的机会,可他娘的我真的只开过五枪。正在我脑子里斗争不下的空儿,麻脸朱突然回头看我,他一把拉住了马缰绳,站在前面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的马很快冲到了麻脸朱的面前,我也猛地拽住了马缰绳。

我故作镇定地问道:“咋不走了?大当家的。”

麻脸朱问道:“你他娘的干啥呢?磨磨唧唧的,跟上呀。”

我笑着说道:“以前没咋骑过,这马颠得太厉害。”

麻脸朱说道:“哎呀,咋这么笨,就你这样儿出了事儿我护你还差不多,回去多练,跟上。”

我说道:“哦,好嘞。”

我们骑着马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户农家院。

麻脸朱一敲门,里面迎出来一对男女,女人上来就挽住了麻脸朱,一副老情人的样子,男的很憨厚,唯唯诺诺,在旁边伺候着。

这女人肯定是麻脸朱的相好的,至于这个男人跟女人是什么关系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肯定他做过厨子,因为他给我们做了一桌子好菜,还烫了两壶酒。在饭桌上,麻脸朱和那女人打情骂俏,肉麻的话说个没完没了,让人吃饭都吃得不安生。那男人却不管这些,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埋头吃饭。

吃了饭,麻脸朱就和那女人去了里屋,没多久那女人就咿呀啊呀地叫了起来。我走出屋子,蹲在墙边,我把枪拿在手里摸了又摸,我一直在逼迫自己下决定,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握枪的手微微出汗。正在这时,那男人走出来蹲在我的旁边,他看了看我,略带紧张地笑了笑,然后拿出旱烟来抽。

“里面的是你妹妹?”

“我老婆。”

这答案不在我预设的范围之内,这没用东西,老婆和别的男人在房里鬼混,他在外面抽烟,不拼命也就算了,他还给麻脸朱做饭,做饭也就算了,他还不往饭里面下毒,唉。

“这你也能忍?”

“不忍能咋办,我要是敢动他,你还不一枪把我给崩了。”

“哼,不恨麻脸朱。”

“嘿嘿,嘿嘿。”他又笑了笑,但那丝紧张没了。

“你笑什么?”

“你叫他麻脸朱?”

“嗯,咋的了?”

“这样我跟你说话放心多了,呵呵,我不恨他,我就当那是他老婆,他给我钱,我还可以睡他老婆,你说我是不是占了大便宜了。”

此语一出,我不得不对这男人刮目相看,没想到他是以这样的角度在看问题,真是懦弱下贱得有境界。

我们走的时候,麻脸朱往那男人面前扔了一把现洋,那男人嘴里谢个不停,俯身去捡,麻脸朱昂着头站在他面前,直到他捡完钱直起身麻脸朱才满意地离开。

 

十五、初为贼

回山之后没多久我去找老蔡聊天,老蔡问我:“你前些天跟大当家的下山干啥了?”

我说道:“没干啥?”

老蔡明显对我的回答不满意,说道:“你给我老实说。”

我说道:“真没干啥,就是去见了一个人。”

老蔡问道:“见一个人?什么人?”

我说道:“一个女人,我第一次去我也不认识。”

老蔡问道:“去哪儿见的。”

我说道:“双龙镇后面那个村子。”

老蔡说道:“就是李家集的那个女人。”

我说道:“你也知道?”

老蔡说道:“你甭管我知不知道,你们就没干别的事儿?”

我说道:“没有呀?”

老蔡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是打家劫舍的事儿你最好能躲着点儿,少掺和。”

我点头道:“好。”

老蔡说道:“你以后做事也要小心谨慎呀,跟着大当家的可不简单,伴君如伴虎,可不比在伙房做饭。”

我又点头道:“知道了。”

走的时候老蔡把我的肩膀拍了又拍,嘴里一直嘟囔着后悔让我离开伙房。

又过了两天,麻脸朱让我和赵二河两个人去东洪县一趟,去教训一个人。赵二河告诉我这是山下的人接的活儿,一个财主的女儿叫张美芹被东洪县的一个男人给拐跑了,这财主让我们把他女儿带回来,而且要把那男人的一只手给带回来,至于价钱嘛赵二河也不知道。

因为我是东洪县人,对东洪县比较熟悉,所以麻脸朱让我和赵二河一起走一趟。

我问赵二河带多少人去,赵二河说这又不是去打仗我们不用带多少人去,除了赵二河和我之外他又从小队里挑了三个人,就我们五个人。

赵二河告诉我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个长工,叫苏志洪,前两年出外谋生就在那财主家里当上了长工,一边干活儿一边捎带脚儿把那财主的姑娘给勾搭上了,现在两个人私奔了,带着私房钱去小伙儿家里成亲去了。

一路上赵二河都在问我怎么走,他好像对这个相邻的县一无所知,还好我和爹走南闯北,这东洪县不知道来过多少遍,对东洪县的每个镇子都了如指掌。

根据财主给的那个地址我带着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村子,进村的时候赵二河让大家把枪都给藏好,尽管如此,村里人看我们的眼光还是很异样,我们很客气地问他们苏志洪的家在哪儿,然后还画蛇添足地说自己是那女孩儿的娘家人。

在村邻的指点下我们找到了苏志洪的家,很破旧的几间草房,麦秸秆和泥打的院墙。给我们开门的是一个老头,赵二河问他是不是苏志洪的家,老头点了点头,他把我们打量了几遍,赵二河告诉他我们是那个女孩儿家的长工,奉她老爹的命来看看姑娘过得怎么样,老头半信半疑地把我们让到了院里。

我们刚进院子一个年轻人就从屋里出来了,我想他可能就是苏志洪了,他岁数和我相仿,更令人生气的是他竟然长得和我一样英俊,当然是原来的我,只是脸色有点发白,欠缺了少许血色,身材有点瘦,不如我高大强壮,可惜现在我的那张脸已经不能看了,唉!麻脸朱这个王八蛋,要不是他,我也能娶财主家的小姐。

苏志洪问道:“你们找我。”

赵二河说道:“你是苏志洪吧?”

苏志洪说道:“是,你们是?”

赵二河说道:“我们是张老爷派来的。”

苏志洪说道:“你们是接她回家的吧?”

看来这苏志洪很清楚张美芹老爹的意思,不过他只猜对了一部分。

赵二河笑着说道:“张老爷是有这意思,这儿女的婚事还得当爹的做主不是。”

苏志洪苦笑着说道:“我知道老爷看不上我。”

赵二河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你想呀,这大小姐都跟你一起跑回家了,现在全镇的人都知道,这张老爷说什么都晚了。”

苏志洪有点惊讶,连忙问道:“那老爷是啥意思?”

赵二河冲苏志洪笑了笑,低声说道:“张老爷这次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呀,他现在只能认了你这门亲了。”

苏志洪一脸的惊喜:“真的?老爷真这么想?”

赵二河说道:“那还有假,要不他这脸往哪儿搁?”

苏志洪和那老头都高兴了起来,很热情地把我们让到了屋里。

苏志洪忙里忙外的张罗茶水,这个家穷得真够有境界,拿出来四个茶杯,竟然有三种花色,而且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更可怜的是到了我这儿竟然是一个大瓷碗,也没有什么茶,只是一大壶开水而已。

这苏志洪真够异想天开的,竟然还做着娶人家张大小姐的美梦,还以为这次自己真的能财色双收呢,别说张财主,就连我们都觉得心里不忿儿。

赵二河喝了几口水之后,问道:“张小姐不在家吗?”

这才是我们的主要任务,只有把张美芹带回去张财主才会给钱,我们这一趟才算没白来。

苏志洪连忙说道:“在家在家,她还没起来呢,我去叫她。”

这都快该吃午饭了还没起床,看来张美芹的大小姐做派一点也没改。

苏志洪跑进里屋不多时就领着一个女人出来了,这女人一露面就让我们吃惊不小,唉!身材不太高,可是足有两个苏洪志那么重,这年月长这么一身肥膘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再看那长相,老天爷,那是怎样的一张脸,脸很大,五官却很小,都拥挤在脸的中央,就像是在捏包子,褶子都集中在一起了。

我现在怀疑张财主是不是脑袋被十八头驴踢过,就他家这女儿,能嫁给苏志洪那就算是祖宗保佑,老坟冒青烟了,苏志洪但凡有点钱就不会这么糟蹋自己。

张美芹确实有大小姐的架子,很不屑得用眼夹了一下我们,问道:“我爹让你们来的?”

赵二河赔着笑说道:“是,是张老爷让我们来的。”

张美芹说道:“我咋没见过你们几个?”

赵二河说道:“说句实话张小姐别生气,我们是张老爷临时雇的,这次就是来带小姐回家。”

张美芹说道:“我不回去,我爹要是不答应这门亲事我死也不回去。”

赵二河说道:“张老爷同意了,张老爷答应你们的亲事了,他想不答应也不行呀。”

张美芹没有说话,只是得意地笑了笑。

赵二河说道:“这次张老爷让你们回去就是要给你们办喜事,也好在乡亲们面前挽回个脸面。”

张美芹不满地说道:“我的后半辈子还没有他的脸面重要。”

赵二河说道:“张老爷现在也已经答应你们了,小姐就服个软给他个台阶下吧,就不要再和他拧着了。”

那老头对张美芹说道:“回去吧,闺女,咋说他也是你爹。”

张美芹瞪了那老头一眼,老头不敢说话了。

苏志洪也轻声说道:“是呀,既然老爷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回去吧,我去跟老爷认错,任他打任他罚。”

张美芹大声嚷道:“凭啥呀?咱们又没错,是他老糊涂了。”

赵二河连忙笑着说道:“不打不打,张老爷不打也不罚。”

张美芹这才算罢休,不再说话了。

中午饭吃的也很简单,只有一只鸡,张美芹一个人就吃了两个鸡腿,苏志洪压根儿就没吃,他跑出去借了挂破车,马当然是用我们骑来的。

下午我们就出发了,苏志洪往那辆破车上铺了一床破被子,这样车跑起来就不会咯着张美芹那一身的肥肉。

苏志洪和那老头儿告了别,赵二河的马用来拉车了,所以他也成了车把式。

我没想到赵二河这个五大三粗的东西竟然这么有心计,看来这山上还真是不好呆。

张美芹确实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没走多远她就嚷着要休息,赵二河只能好言相劝,告诉她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镇子,所以得走上一阵子再歇。

走出了大约三十多里路的时候赵二河终于同意停下休息。

路边是一片荒滩,全是枯黄的草,春天没来,还没有生机。

苏志洪赶忙把张美芹扶下车,像是小太监对老佛爷一样,牵着她走到草地上去活动。

赵二河把我和那三个人喊到一边,他轻声说道:“张兄弟怎么样,就这儿吧?”

我问道:“你要干啥?”

赵二河说道:“这张老财要苏志洪的手,就在这儿砍了吧。”

我大惊,低声说道:“你都把他们诓到这儿了,那就干脆把他们带回去,他们自家的恩怨自家了,我看这姓苏的小子不错,兴许张家能回心转意。”

赵二河说道:“张兄弟,这姓苏的小子好不好关咱们屁事,张老财给了钱,咱们就得听张老财的,咱们把手带回去就行了,其他事别管。”

我说道:“把整个人都带回去了他张老财还有啥好说的。”

赵二河轻声笑道:“人家只给钱,这见血的事儿就得咱们干,不然的话人家凭什么把一堆白花花的现大洋给咱们呀。”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觉得苏志洪太倒霉了,不过这家伙也怪可恨的,怎么那么多女人看不上,偏看上这么个东西,还不是看上人家钱了?活该。

赵二河看我不反对了,竟然变本加厉地说道:“张兄弟,这次你动手。”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干,你们自己砍去。”

赵二河说道:“这次必须是你张兄弟砍。”

我又摇了摇头,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我不砍。”

赵二河对那三个人说道:“你们先去那边看着他们俩。”

三个人点了点头都走开了。

赵二河着急地说道:“张兄弟,别的都可以听你的,这个必须听我的,这次下山,大当家的特意跟我说让你历练历练。”

我说道:“狗屁历练,谁砍不一样?再说了我本来就不想毁那姓苏的。”

赵二河说道:“我知道。”

我有点生气:“知道你还逼我。”

赵二河说道:“哎呀,我没有逼你,是大当家的发的话,你咋就不清楚呢。”

我沉默了。

赵二河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唉!好,走,我来做,你看着行了吧。”

没容我再搭话,赵二河搂着我肩膀朝那三个土匪走去,我们到了那三个人跟前,吩咐了他们几句,然后又带着我们四个走到张美芹和苏志洪面前。

张美芹正躺在地上,头枕着苏志洪的大腿,和苏志洪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看我们过来她很不耐烦:“刚歇一会儿就又要走呀。”

赵二河说道:“是呀,张大小姐,不过你的这位情郎就不往前走了。”

张美芹费劲地直起身来:“你啥意思?”

赵二河冲她一笑说道:“你爹只要他身上的一样东西,不要他这个人。”

这句话把张美芹和苏志洪都吓住了。

苏志洪惊恐地说道:“你们是?你们是?”

赵二河把枪拿了出来说道:“我们是谁不打紧,这是你跟张家的恩怨,我们只是拿人钱财听人使唤。”

苏志洪问道:“老爷让你你你们要我啥呀?”

张美芹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咱啥也不给,我爹是老糊涂了。”

赵二河说道:“你认为会要你的啥?”

苏志洪把自己上上下下地看了两遍,说道:“头发?”

赵二河说道:“呸,我这么远跑来是给你剃头来了?”

我没好气地说道:“他要你的一只手,他都要毁你了,你还在喊他老爷,你个贱货。”

张美芹嚷道:“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赵二河看都没看她一眼,一抬手就是一个耳光,那张脸太适合挨耳光了,声音清脆得很。

张美芹从来没受过这分气,一下子就被打蒙了。

赵二河对那三个人说道:“把她拉上车你们先走,我们随后赶上你们。”

说起来简单,办起来却不怎么容易,这张美芹本就肉大身沉,再加上她反应过来之后又是抓又是扯,这三个大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张美芹给掀到车上,马车带走了张美芹,也带走了她那凄惨的喊叫。

荒地里只剩下我和赵二河,还有瘫在地上的苏志洪。

赵二河用枪抵着苏志洪的头,拿出一把刀,指了指苏志洪按在地上的手:“往前伸。”

苏志洪想把手往回缩,但是赵二河的枪就在他脑袋上。

苏志洪一直哭着求我们:“求你们,放过我吧,啊啊啊。”

赵二河说道:“我们他娘的还没砍呢,你啊什么呀,要不,先杀了你,你就不知道疼了。”

一听赵二河这么说苏志洪嘴里只剩下“啊”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站在一边不知怎么办好,赵二河一伸脚踩住了苏志洪的胳膊,蹲下身来,拿刀的手猛地朝苏志洪手腕砍了一刀,苏志洪啊的声音更大了,那种声音就像刀剑一样瞬间刺穿人的心肺,让人窒息。一共砍了四刀才把苏志洪的手砍下来,到处都是血,我和苏志洪在同一瞬间分头跑开,都像是大赦的死囚一样,我跑到路边翻身上马然后一路狂奔,像是在逃命,不,不是像,就是,就是在逃命。

很快我追上了张美芹和那三个土匪,他们冲我喊:“事儿了了吗?赵二哥呢?”我没有搭理,而是快马加鞭冲了过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到了下一个镇子我才收住了缰绳,当天晚上我们就住在那个镇子上,张美芹一直都是边哭边骂,骂我们,骂他爹,还骂老天爷。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一直没有说话,满脑子都是苏志洪。赵二河他们也看出来这件事对我刺激不小,所以也都不说话只管吃饭。

最后我忍不住问了一句:“赵二哥,苏志洪会不会死呀?一个人断了手,在那儿也没个人。”

赵二河说道:“张兄弟,别管他了,富贵由命,生死在天,看他造化吧,应该不会死吧,只是断了个手而已。”

我低头不再说话。

赵二河环视了一下饭桌说道:“第一次都这样儿,哈哈。”

其他人也都看着我轻声笑。

当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苏志洪和他那血淋淋的手,总在问自己他会不会死,就算他贪图财色,不对,贪色的应该是张美芹呀,他贪财,但也不应该因此丧命呀,我希望他能活下去,但那儿荒芜一片,他大概还是要死的。

一路上我都是失魂落魄的,赵二河他们倒是兴高采烈。

经过县城的时候赵二河让那三个人带着张美芹,还有苏志洪的手先回去交差,他和我一起进县城散散心。

我本来就不想和张美芹还有那只手一起走,现在正好可以摆脱他们。

赵二河把我直接带到了一家妓院,我才懒得管它是什么地方呢,我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不再有苏志洪和他的手。

我忍受不了赵二河挑姑娘时候的那种认真,每个都仔细打量,比比胸脯,比比屁股,比比脸蛋,比挑媳妇儿还认真。

我先去了楼上的房间,我闭着眼躺在床上,感到无比疲惫却无法让自己入睡,过了好一阵儿一个姑娘推门进来了,这就应该是赵二河替我挑的姑娘了吧,我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这姑娘还算漂亮,身段也不错,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她左扭右晃地笑着朝我走了过来,但是我很快就又把眼睛闭上了,不过一股香气由远及近,这让我很清楚地知道她现在的位置。

那女人坐到了我身边,手在我胸前轻轻抚摸,可能是太疲惫了,这竟然没让我感到亢奋,反而感觉到安全,神经松弛了下来,我也终于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好像睡了没多久我就被那女人摇醒了,他冲我指了指屋外,一个人影映在房间门上。我轻轻地爬了起来,伸手把放在枕头下的枪抽了出来,那女人吃惊不小,嘴巴张着不敢出声,我悄悄地对她说道:“别害怕,你待在床上。”

那女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开始小声叫了起来,那声音真是充满了诱惑,摄人心魄。我悄悄地下了床,拎着枪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了看那女人,然后稳了稳神儿,紧接着我突然把门打开,一个人就猫在门口,我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拉,枪口顶在了他的眉心。

那人一连串地说:“我我我,我我我。”

我仔细一看竟然是赵二河,我把手放开问道:“你干啥呢?我要是刚才开枪了可咋办?”

赵二河说道:“没事儿,我就想来听听兄弟这屋是啥动静。”

我把赵二河拉到了屋里,那女人也不叫了,很惊讶地看着我们,我冲她喊了一句:“你先出去一会儿。”

那女人很顺从地从床上起来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把门给关上了。

我问赵二河:“赵二哥,你咋回事儿呀?”

赵二河说道:“我是来特意嘱咐你,等咱们回到山上,你可千万别说我替你干得活儿。”

我说道:“就为这?”

赵二河:“啊,这不是小事儿呀,我刚才冷静下来一想,还是来嘱咐你一下比较稳当。”

我说道:“回去交差就行了,谁干的有什么不一样。”

赵二河:“哎呀,看吧,我来着了吧,大当家的话那就是金口玉言,是圣旨,违抗圣旨,欺君之罪,这都要掉头的。”

我满脸怀疑:“真会掉头?”

赵二河说道:“哎呀,你别给我惹事儿就行了,叫什么真儿呀。”

我点了点头,然后对赵二河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说漏的,谢谢赵二哥了,以后有啥事儿用得着兄弟尽管开口,兄弟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行了吧,赶快回去睡觉。”

赵二河笑着说:“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我以后还要兄弟你多照应呢。”

又是一夜未眠,就算有那个女人在身边我也睡不着了,这脑子里刚走了苏志洪又来了麻脸朱,这世界有点儿可怕。第二天离开的时候我让赵二河多给那女人五块大洋,这家伙老大不情愿,但最后还是给了。

回到山上赵二河向麻脸朱复命之前还不忘最后嘱咐我一遍,其实后来麻脸朱一直没问这件事。回山的第一个晚上,我没有睡觉,躺在床上觉得累得要命,头都抬不起来,脑仁儿疼得蹦蹦的,但就是睡不着,我想我快要死了。

过了两天,我去找老蔡喝酒,老蔡问我下山干嘛了,我说是跟着跑了趟腿,老蔡没再问。然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话,就是一次次的碰杯喝酒,两个人都喝了很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