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辑《戈壁猎奇》

新疆的最北端,有一座镶嵌在沙漠中的小县城——布尔津。那是我要去的终极地喀纳斯的必经之地。

去布尔津的旅途可谓跌宕起伏,给了我猎奇心理以极大的满足。

戈壁磕头机

早晨乘车离开乌鲁木齐,沿着亘绵千里的天山山脉向新疆的最北端阿勒泰方向驶去。但见一望无际的草原一路伴随,城镇不时掠过,但在奎屯取道北上以后,一切便悄然改变:草儿悄悄地从地面隐去,城镇越来越少出现,大地由绿渐变棕黄,而后便进入戈壁。汽车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行驶,心也变得荒芜起来,正觉得困顿时,突听导游说:“克拉玛依快到了。”听到这个地名,头脑中立即跳出小时候唱过的《克拉玛依之歌》的旋律 :“当年我赶着马群寻找草地,到这里来驻马我瞭望过你,茫茫的戈壁像无边的火海,你没有草也没有水连鸟儿也不飞,我不愿意走进你这荒凉的土地。今年我又赶着马群经过这里,密密的油井像无边的红地,我要歌唱你我要靠近你,你是大西北的宝石。” 那时对克拉玛依的印象几乎全部来源于这支歌,现在马上就要亲自进入克拉玛依了,心里不觉有些激动。

一片高楼大厦突然撞入眼帘,克拉玛依到了。这是新疆著名的石油之城,是新中国成立后于1955年发现的第一个大油田。汽车所过之处,从外表看克拉玛依依然没有草也没有水,也没有鸟儿,依然是一片火海!可是就在这片火海之中,却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在公路两侧,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磕头机”即抽油机,那黄色、橙色、红色的磕头机在延绵百里广袤的戈壁滩上站立着,银白色的输油管道纵横阡陌般躺在荒漠上,形成了一道令人震撼的靓丽风景线。磕头机利用它一上一下的往复运动,带动油井内的抽油杆和活塞,在一千多米的油井的抽油泵中工作。把石油从一千多米的油井里抽到地面,经过地面管线输送到附近的油库。当我站在磕头机旁,镜头对着戈壁滩上这壮观的景象时,竟然对这茫茫戈壁充满了敬意,因为我真切地感受到,这戈壁滩虽然荒凉,却实在是一个聚宝盆,我的脚下汩汩流淌的石油不仅是克拉玛依的宝藏,更是我们国家最珍贵的资源。而我对克拉玛依的建设者更多了一份崇敬,因为要把这荒凉的戈壁滩建设成欣欣向荣的石油工业新城,他们该付出怎样的辛劳啊!

触摸魔鬼城

依然是一路戈壁相伴,可地表的颜色由黄变得黄黑相间起来,两旁突兀的怪石悄然现身。我突然有点兴奋,潜意识告诉我,前方也许又会出现什么特别的景致。下午4点左右,一道诡异的自然景观赫然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那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土包,在地质学上叫雅丹地貌。真想不到,这些伫立在沙漠戈壁上的土包,还竟然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随后我才知道,地质学上对它的注解是专指经长期风蚀,由一系列平行的垄脊和沟槽构成的景观。

远远看去,这雅丹地貌有点像上古时代的城堡,落没、原始,散发着荒凉旷古的气息,此刻在阳光下正坦荡地展示着它的粗犷、苍茫和孤傲。 原来我们闯进了声名远播的“世界魔鬼城”,这让我的神经猛一激灵。魔鬼城?为什么叫这么个恐怖的名字?这里会是厉鬼出没的地方?心里不禁有些惊怵。待我们下车,准备一探究竟时,天突然变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瞬间便阴云密布,狂风卷着黄沙打在人的脸上,眼睛也睁不开了,突然一种如野兽般的怪叫声呼啸而来,顷刻这种怪叫声又演变成好似人被卡着脖子拼死挣扎时发出的沉闷声响,继而又变成一种尖细的凄厉叫声,令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那些土包,此刻在风中似乎正张牙舞爪地扭动着,变得形同魔鬼般狰狞,要不是身边还有那么多同伴,我也许会返身逃回车里的。我问导游:“这是怎么回事?这声音怎么这么恐怖?”导游告诉我们,魔鬼城其实是一处雅丹地貌景观集中的地方,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风城”。远在一亿多年前,这里是广阔的湖泽,气候温和,植物茂盛,生活着多种类型的恐龙。后来,经过两次地壳大变动,湖底上升,湖泊变成了间夹着砂岩和泥板岩的戈壁台地。经千百年的风雨剥蚀,裸露的石层被狂风雕刻成这种奇形怪状的模样。因为它特殊的地貌如同魔鬼般狰狞,而且每当刮大风时,呼啸的狂风在这些“险峻小丘”间穿梭回旋,发出种种怪诞之声,如同鬼怪凄厉的嘶叫声, “魔鬼城”即因此得名。 导游的这番描述令我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充满了敬畏。

正说话间,风停了,天又放晴,我们拿出相机,四处寻找拍摄点。爬上一座大土包,朝四下一望,我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 沟壑蜿蜒间,红、黄、黑三色相间的土包层层叠叠,形态各异,有的像匍匐的野兽,有的似战马长啸,有的如延绵起伏的山峦,有的好似埃及的金字塔,有的似昂头的骆驼,有的如侧影的人脸,还有的如楼台城堡……恍然如入幻境。再仔细看那些土包,虽然没有象征生命的绿色植被,但也是五彩斑斓:褐黄的岩面,灰绿的沙土,鲜红的石子,而最让人惊异的就是那一道道鲜亮的红色,就像是披在黄丘上的条条丝带,随着山体起伏蜿蜒,飘飘渺渺。我的恐惧早已消失殆尽,惊喜地在这些山石间盘廻游荡。轻轻地抚摸着斑驳的岩石,踩着沙沙作响的砂砾,我突然醒悟,原来大自然是那么的公平,虽让这方圆百里寸草不生,但却悄悄用另一种形式让它绽放异彩。而这些奇特的沙丘不论在我眼中像什么,它们都是与强风抗争的胜利者,尽管已经伤痕累累,甚至被风蚀成狰狞的模样,但依然在悲壮、坦然地迎接下一次对抗。谁说这些山丘没有鲜活的生命?它们的生命是如此的瑰丽、顽强!

玲珑精致布尔津

        大漠苍茫。我痴痴地望着车窗,眼睛不断地搜索着窗外掠过的景物,脑海中无数遍地构筑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凄美意境,幻想着能见到大雕直冲云霄的壮美身姿,但一切都没有发生,只见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砂砾遍布,一丛丛的骆驼草在凄凄的列风中低语。

突然,地表的颜色有了一些淡淡的绿,当绿色渐渐多起来时,蒙古包、牛、羊开始零星地从眼前展现。就这样,在日落时分,我们穿过荒凉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来到了另一片水草丰美之地,这就是阿尔泰山脚下的额尔齐斯河平原。而布尔津则是镶嵌在这沙漠绿洲中一颗美丽的宝石。

        布尔津是中、俄、蒙、哈四国边境线旁的小县城,生活着图瓦人,哈萨克人和俄罗斯人,小城干净整洁,绿意盎然,四五层高充满异域风情的楼房色彩清新明丽,街道和马路两旁种满了各色鲜花,城外清澈的布尔津河与额尔齐斯河相汇,穿过边境线,蜿蜒流淌在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广袤的土地上。

一下子从茫茫戈壁来到这山清水秀的边塞小城,我竟有点像进入仙境似的,感觉神清气爽起来。在酒店安顿好后,已是街灯璀璨之时,便与同行相约到街上店铺去购买到喀纳斯的御寒衣服。

那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满天的星星点缀在布尔津穹庐似的天空,与繁华的布尔津县城万家灯火上下辉映,街上热闹非凡,夜市上游客摩肩接踵,一家挨一家的店铺灯火通明,带着异域风情的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叫卖声和讨价声此起彼伏,繁华的情景让我完全忘记这是地处沙漠中的一座县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在夜市上花120块钱买了一件大红色的羽绒大衣。卖衣服的一对夫妻对我说,你穿上这件羽绒服到喀纳斯拍照会很漂亮的,因为现在喀纳斯一遍金黄,是秋天最美的时候,并告诉我,这夜市过几天就要关闭了,因为喀纳斯在10月初就要下雪,只要一下雪就要封山,布尔津是去喀纳斯的必经之地,游客就几乎不会再来了。这里的冬季特别寒冷,有时要到零下二十多度,当地人一般只经营半年的生意,从10月份起到整个冬季,人们都躲在家里,或邀上亲朋好友喝酒聊天,或看电视或打牌,享受清闲的生活,到来年春天又开张营业,迎接来自八方的游客。要在半年之内挣够供一年开销的钱,其繁忙劳累可见一斑,心中便对自己刚才的砍价行为生出些愧疚之情。

购置完所需御寒物品后,我们来到布尔津有名的小吃街。这条街上几乎每个露天摊位都卖烤鱼,这种布尔津河里特产的鱼烤出来香气四溢,吃起来肉肥味美。抬头看着深蓝色天幕上闪烁的繁星,吃着美味的布尔津烤鱼,喝着当地酿制的白酒,顿觉塞外的夜晚是如此的美好,于是这塞外小城便被我的大脑永远收藏。

但心中对布尔津盛满诗情画意的,则是从喀纳斯返回布尔津后,所见到的一次极其美丽的日落。

那是傍晚7点30分左右,我们正坐在餐厅准备用餐,不知谁说了一句:“快去看落日,好美哦。”我急忙拿起相机,一路小跑到了一处四周是草地的湖边。

此刻,天际的那一轮太阳正燃烧着落在远处的湖岸上,艳丽的晚霞把半个天空染得红彤彤的,而另一半的天空却是湛蓝色的,洁白的云朵在天上飘荡,空气是那样的纯净,弥漫着草的清香与落日的味道,湖中的芦苇和湖岸上高高低低的树木,还有我们几个看落日的人,都沐浴在一片最柔美也最耀眼的夕照之中。通红的太阳没有一丝犹豫,它不断地坠落,坠落,静静的湖面上映照出一轮火红的太阳,一湖碧水顷刻间变成了金红色。落日的余晖就这样以它金子般的灿烂与辉煌,坦坦荡荡地表达着对大地最热烈最深沉的爱恋与忠贞。那一刻,我静静地站在湖岸上,目睹着这沙漠绿洲中最瑰丽的落日奇观,突然悟到,日出日归,这是永恒的轮回。日出固然霞光万道,活力四射,充满了生命的张力,但落日也同样的绚丽壮美,它的生命虽然短暂,却毫无保留把最美丽的一瞬献给了大地,完成了生命的升华。

人的生命不也应该如此吗?

写于2010年12月

刊于《散文潮》2011年春季卷、《堆谷风》2011年第2期、2018年3月24日《江山文学网》(晓荷.四季的故事)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