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文学》集锦0002 顾尔石25万字长篇民国题材小说《食魔》作者:顾尔石

顾尔石

美国中文作家协会永久会员顾尔石近日出版了25万字长篇民国题材小说《食魔》(合著),由美国南方出版社出版发行。       


       这是一部讲述农家少年石磨因贪吃遭逢家难,被迫漂流上海觅食,最后成食魔走火入魔,并因此悄悄扭转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历史巨轮的故事。

       时值上世纪三十年代,城头风云变幻,城中众生扰扰。心地单纯的石磨只求一饱,然世事无如吃饭难,他因抢食火神庙贡品几乎送命,幸为花烟间老板娘大阿姐救助。历经艰辛之后,他精于辨味的天生异秉逐渐显露,终于得到沪上闻人杜月笙和军统创建者戴笠的赏识,在华格臬路杜公馆专司饮食提调,成了上海滩无人不晓的“食魔”。奇人而有奇疾,食魔是“天阉”,不能人道,好在他的世界只需满足口腹之欲。

杜月笙和戴笠皆是风云人物,且有识人巨眼,食魔因缘际会,竟成为许多大场面中的主角——东北军易帜后入关、国联调查团遇险、两广事变、淞沪抗日会战。   

       食魔懵懂依旧,却屡屡凭他“提调”过的食物(他只会吃,不会做)在无意中改变了中国的历史。但这亦可说是天意:食物永远是中国人的天。

       天从来就不是仁慈的,石磨的母亲、三林塘的船家、法捕房的汉奸、高安路牛奶棚的杂工、虹口的白俄妓女、老靶子路河豚店的日人店主、广东王陈济棠的厨娘皆为食而死。

       就是强悍的大阿姐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连累食魔失去他舌头的魔力,堕入无味的地狱。杜月笙一语点拨,食魔 “身祭” 后逐渐恢复,终在重庆被川菜和奇食“牛漩”打通食脉,从此进入了神一般的境界。凭一条灵舌,他可以拯救戒毒后不思饮食的张学良,玩转日本商界大亨船津辰一郎,甚至还以味牵线,成就了杜月笙和孟小冬的好事。

       然而欲望之极幽暗如渊,即使它是属于神的。没有人能够猜到,食魔最后如何走火入魔,又如何在身后悄悄扭转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巨轮。

       一饮一啄,自有因缘。《食魔》的故事真耶幻耶,读者鉴之。但其对食物和味觉的刻摹精彩绝伦,如有神助,堪称华文世界第一!


章节选登

一家熟食摊在炸熏鱼,油锅边上围着几个头颈伸长的顾客,一块块炸好的熏鱼被浸入卤汁,发出叹息一般满足的轻滋。石磨闭住呼吸绕了过去,那不是他能吃得起的食物。再走几步,是个馄饨担,一头的紫铜锅里沸腾着透出鲜红肉馅的绉纱馄饨,主人正从担子另一头的小抽屉里往外拿调料:紫菜、香醋、麻油、虾皮……这东西吃着玩可以,不挡饿。拐角处,釆芝斋的灯亮晃晃的,一个个大肚玻璃瓶里装着粽子糖、松子糖、玫酱糖,梨膏糖旁堆着鲜红的蜜饯山楂,清水杨梅干后面是纸包沁出油斑的酥糖。此刻最让谢石磨眼馋的是一迭迭金黄的常州麻饼,饼面上簇拥着油光闪闪的芝麻,一口下去满嘴酥甜,该有多过瘾!他咽了口唾沫,听得喉咙里咕嘟一声。

小裕兴街很短,出去就是和平街。这里跟小东门大街一样,有不少水果行和酒行。在发酵的水果馊味和黄酒泥封的微醺中,石磨却闻到了一股飘渺的异香。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他跌跌撞撞地沿小裕兴街往西走,香味越来越清晰,在洋行街和闵行路的交叉口,看到了德兴馆大大的黑底金字招牌。

德兴馆灯火通明,有上下三层。尽管天气炎热,楼上仍然人声鼎沸,食客如潮。底楼是卖面点的,客人倒不多。把他牵过来的异香源头就在那里——底楼店堂里间的灶头。

石磨像是失了神,不由自主地往里走,直到灶间门口才站定。一个胖胖的下面师傅瞥了他一眼,回过头从案板上抄起一把面条,远远飞入大锅。沸腾的面汤瞬间绽开银针细细的菊花,胖子的长筷只拨弄几下,乱蓬蓬的面条就被驯服了,神奇地织成一片经纬分明的淡金色软席。只两个回合的鼓荡,胖子便将面条捞起,甩入了旁边的一锅冷水。面条似乎唰地一声发白收密,石磨竟像是自己也跌进冷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稍一思索,明白了,这样做有道理,面条会更有嚼劲。到底是上海滩,比三林塘镇的面馆讲究啊。只要是跟吃有关的,石磨天生多几根筋,一点就通。送他念过一年私塾的阿爸老是骂:小赤佬读书“木靴靴”,吃起来门坎比啥人都精。也难怪,石磨生下来就有两颗乳牙。据说李鸿章亦是,连衕他的儿子李经述。但命可就差远了。

再次出水的面条在胖子的长筷下驯服地扭动着,软软折成三迭,卧入蓝花大腕中飘着碧绿葱花的面汤。谢石磨清楚地看到,面汤表面有硕大透明的油珠瞬间腾起,溢出无法抵挡的奇香。那是猪油,纯白,新鲜,丰腴的好猪油。正是这股香味,把他从几十米外勾到了这里。他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转身找了张角落的空桌坐下。

一个小伙计过来了。“阳春面。”石磨低低地说。

“八个铜板。”小伙计说完笑嘻嘻地看着他,没有动。石磨愣了一会才省悟,自己在太阳下做了一天牛马,现在看上去一副瘪三样,小伙计怕他付不起钱。他伸手入兜,暗暗数出八个铜板,排在桌面上。

“硬点,重靑。”他说。阿爸在的时候因为抽鸦片,口重,在镇上面馆吃阳春面时“重靑”要多加的居然不是小葱,而是蒜叶。其实跟阳春面最配的是还是小香葱,越细越妙。

小伙计没料到他倒是个内行,收起笑容,吆喝道:“一碗阳春,硬点,重靑!”

阳春面端到面前时,石磨不由得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像一个吝啬的鸦片鬼,竟舍不得将吸进的香气吐出来,恨不能憋化在肺里。天下能跟所有的粮食都搭的,就属猪油了:下面、拌饭、烙饼、夹馒头、裹元宵……都是绝配!他全身抽紧,期待的快感胀满了每一道血管。

德兴馆的下面师傅很有尺寸,面条不多不少正好偏硬二分,而且冷水激过果然另有一功,紧致而筋道,弹抖着滑入嘴里,他简直舍不得咀嚼。吃一口面,啜一口汤,濡一濡沾了油花的嘴唇,对滚烫的面碗吹一口气。他很饿,但吃得不慌不忙,就像一个有经验的皇帝在临幸妃子。面汤是用猪骨熬的,汤浸面,味弥散至面芯,需要一点时间渐入佳境。当然也不能吃得太慢,面会糊掉的,那就糟蹋啦。 

最销魂的,是面条坠入咽喉的瞬间。那个隘口也许对辨味无关紧要,但真正的满足感泰半来自于此——只有如假包换地吃进肚子,才会产生实实在在的满足感,如衕肉贴肉的牡牝交合才会有真刀真枪的高潮。最后一筷面咽完,长舒一口气,喝汤。他满头是汗,小口小口地呷着,直至面碗里涓滴不剩,像被猫舔过一般精光。


 

作者简介

    顾尔石,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会员、上海翻译家协会会员。曾任职上海新闻界记者,编辑多年,继任职上海社会科举院外国文学研究室。八十年代末赴美留学,获商业管理硕士学位。后任职于北美世界日报社工商记者和专刊编辑二十余年至今。曾出版长版译作《神秘的高墙》、《来自地狱的女人》、《花花世界》、《麦克唐纳学校系列丛书》,并发表其他散文、随笔、记实文学等近百万字。来美后专职从事新闻报导,并出版长篇传记文学《道生庄轶事》。

    吕明,著有以上海为背景的长篇小说《上海失乐园》。他与顾尔石两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时曾共同在上海岷山中学任教、上海《民主与法制》社担任记者编辑,上海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室编辑研究员。曾合作出版过《神秘的高墙》、《来自地狱的女人》、《花花世界》、《麦克唐纳学校系列丛书》等长篇译著,三十年后两人重出江湖,再度联手。作品纵横捭合,恣肆汪洋,体现了作者炉火纯青的文字功力,凝聚了更多的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