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归

 

      这是个初秋的早晨,天高气爽,杨毅特地选择步行上班就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重新回到不用躲躲藏藏的常人生活。过去两个月里他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太多。颇有往事不堪回首之感。现在他踏踏实实地走在路上,不禁由衷感叹生命的可贵。经历过死里逃生的人,能看淡平常生活中的是是非非。  杨毅目前正处在这种境界。 平常让他觉得嘈杂不堪的人流,车流,此时看起来是那样充满都市气息。喧嚣的喇叭声及混合其中的自行车铃声如今听起来恰似雄壮的城市交响乐。 他第一次庆幸他又回到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海德。他已没有了那种阔别多年后重归故土的迷茫。他不知道是自己经过大风大浪后精神得到了升华,还是生活本来就是那样美好而自己却不曾珍惜。

      海德市是北方一个新兴的城市,新市委领导班子大力志立于改造市容,创造优越投资环境,把海德建成无工业、无污染的金融中心。经过十多年的潜心建设,海德称得上是全中国最美丽的城市之一。市中心林立着现代、明亮派的高楼大厦,市内到处延伸着整洁、美丽的林荫道。随处可见绿草如茵,喷泉与雕塑更是这个城市的一大特点。市郊的别墅、高级公寓更使得这个城市吸引着无数名人雅士。

      不知不觉中,杨毅已走到了健安人寿的大厦脚下。他没想到平时开车都需要二十分钟的路,步行居然四十五分钟就到了。就在他刚要步入健安人寿的大门时,忽见王生才正低头匆行,离他近在咫尺都不会抬头打声招呼,仅顾径直往前走,逼得杨毅 不得不放慢脚步给他让路。难怪人们给王生才起个外号叫“列宁同志”,意思是说“让列宁同志先走。” 真是恰如其分。

      王生才夺门而入后连个谢字都没有,仍只顾赶路,好像在赶那即将飞奔而去的火车。杨毅觉得好笑,离上班时间还差十分钟,他赶的哪门子啊?于是他故意把王生才叫住,看他是否能放满疾驰脚步:

      “呦,王经理早啊!”

      王生才走的急速,听到声音也未能刹住疾行的步伐,他随着惯性往前冲了两步后才停了下来。当他扭头看到杨毅时,不禁大惊失色!两眼圆睁,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怔怔地看着杨毅像是见到了鬼。足足过了五秒钟他才试探地嘣出两字儿:

      “您是……?”                                 

      “怎么?这才几天啊,您就不记得我了?” 杨毅见王生才那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心里很是好笑,“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杨毅,精算部的。”

      “啊……真是杨经理啊?”王生才定了定神试探着说,“您不是已经过……过去了吗?”

      “什么?”杨毅感到云里雾里。

      “我听说您出车祸了,后……后来就不行了。”

      “谁说的?还有人造我这个谣?”杨毅这才明白为什么王生才见他如见鬼,心里更觉好笑,于是接着说道,“我重返健安之事,人事部的蔡健没给大家发邮件 吗?他跟我说他会用邮件通知大家。您没收到吗?”

      “没有哇! 您这不辞而别,一走就是小半年,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您出了车祸。还没到医院就不行了;也有人说您其实还活着,已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了。 嗨,您说这是哪儿和 哪儿啊?不过刚才猛的一见您,我还真被吓了一大跳。不管怎么说,您活着回来就好。”

      “是,是,我这也是一言难尽啊。”杨毅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我这也就顶多走了两个月,您可别夸大事实啊。”

      二人边聊边走到了电梯处。杨毅这才发觉甭管是他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一律错鄂地瞪着他。居然还有人用眼角瞄着他低声耳语。 杨毅明白大家不是见着“鬼”了,就是见着通缉犯了。好在这些人里没一个是他部门的,他想犯不着再作一番解释。反正谣言不攻自破。他不敢想象当他跨进精算部大门时大家又该惊讶成什么样子。

      电梯在十二层停了下来。当他再次看到“精算部”三个大字时,心中感慨无限。 就是在一年半前他第一次跨进精算部的大门,坐上了精算部经理的宝座。 他是健安以海外纳才的方式招聘的第一个海归经理。后来健安因采纳他的建议而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使其更加有效地运转,知名度大大提高,市场占有率大幅度提升。风险降低,回报增加。这使杨毅不仅在健安,甚至在海德的整个金融保险业都成了知名人物。

      杨毅受聘于健安精算部经理缘于2003 年底中国海外精英招聘团在美国华盛顿D.C.举行的招聘会。 健安派了副总刘向平 和人事部经理蔡健前往纳才。杨毅去这个招聘会只是抱着看一看的想法, 他在这之前也去过其它类似的招聘会可收获不大。 那些来招聘的人与其说是为国家招回栋梁之才,还不如说是公费旅游。 招聘会如同虚设, 仅是应景而已。 而这次 杨毅没想到他与健安的副总刘向平谈得十分投机,健安提供的工作待遇都很让他满意。其实杨毅早有回国发展的打算。 他知道精算这行业在国内可算是凤毛麟角, 潜力无穷。 凭着他精算专业研究生的学历,五年精算师的经验, 及“北美精算师高级认证 ” 的头衔, 回国一定大有作为。此外, 他在美国的工作签证还一年就要到期了,而它的绿卡却还遥遥无期。 基于这诸多考虑, 他在积极找机会回国发展。 健安提供的条件待遇和工作前景对杨毅有很大的吸引力。 经过认真考虑他接受了接踵而来的两次和健安的正式面试。 击败了三个竞争者 之后他 终于被健安录用了。 于是他就顶着这金光灿灿的“职业精算师“ 的头衔堂而皇之地海归了。 他明白这也意味着他的美国梦就此画上了句号。

      杨毅到健安报到第一个碰上的就是方琛。 他一下就被她的美貌和脱俗的气质所吸引。他们一起上的电梯, 当时方琛正和身边的一个小伙子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杨毅的存在。 可他身边的那个小伙子却向杨毅投来深深的一瞥。 杨毅报以 点头微笑。 电梯在十二层停了下来, 杨毅目送着两位年轻人下了电梯,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那漂亮的身影, 直到关上的电梯切断了他的视线。

      杨毅刚一迈进人事部的大门,人事部的经理蔡健就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稍作寒暄后, 杨毅在蔡健的陪同下又登上了电梯来到了第十二层。 “精算部” 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一进屋,蔡健就把大家召集起来, 向大家介绍了杨毅, 然后又把众人一一介绍给他。 当蔡健介绍张晓波时,杨毅马上认出这就是电梯上的那个小伙子, 在含笑握手时, 他说了一句:“刚才见过面了。”  蔡健又把他带到方琛面前。 其实他早已在第一时间在这十几个人里找到了她的身影。 他向她 伸出了手, 当他把她 纤细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时,心中掠过一种说不出的美好。方琛报以礼貌的微笑, 轻轻说了声:你好。站在方琛旁边的是精算部绝无仅有的另外两个女士:陈然和邢秀丽。当杨毅把手伸向邢秀丽 时,邢秀丽眉飞色舞地说道:“欢迎您!杨经理!” 这一声说得一半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之后,杨毅向大家做了简短的讲话。 五分钟后, 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随后的两个星期,杨毅工作进展得很顺利。他对自己部门里的人也大致有了了解。他注意到邢秀丽,张晓波和刘伯先的业务能力最强。他们拿下职业精算师的认证指日可待。

      这是六月初的一个星期一,就在刚过的这个周末,一年两次全球范围的精算考试刚刚结束。 杨毅一开完早晨的经理碰头会就赶着去慰问刚考完试的精算师们。刚刚走到组里他就听见有人正轻声哼唱着祝酒歌:

      “美酒飘香,歌声飞, 朋友啊请你干一杯, 请你干一杯, 胜利的十月永难 忘, 杯中洒满幸福泪。  来来来来……” 张晓波正喜巴滋滋 地 一边敲着键盘, 一边不自觉地哼哼着这首家喻户晓的老歌。 虽然脸上仍然挂着两个星期昼夜奋战的疲倦, 张晓波的嘴边却浮着过五关斩六将的得意。 张晓波刚考完精算第七级, 从他所唱的歌曲就能猜到他又一次轻松过关。再考三级他就能拿到“职业精算师” 的认证,要知道, 全中国横竖扒拉来扒拉去, 也不一定能凑出两打儿获此殊荣的人。更何况 ,精算师长工资是按考试升级算。 每过一级 长一次工资, 随着考后几级的难度增大,长工资的幅度也随着增大。

      坐在张晓波斜对面的是岩永胜。岩永胜也是健安的精算师。与刚到健安一年多的张晓波不同的是,岩永胜已在健安工作七年,这七年中被精算考试折磨得快要磨刀自刎, 本来嘛, 精算这东西就不是老岩的强项。岩永胜从进健安到现在总共才考过三级,而且每考一级, 都像金蝉脱壳 - 扒了一层皮似的难过。不是有意夸张, 岩永胜光考第四级就考了四年,每年都有两次考试机会, 他是每次都去考,可每次都考不过。莫非这是由于四和死同音所至? 不然为什么就死磕在这第四级上了呢?  岩永胜本来是学饭店管理的。 很久以前的一天, 他不知是从哪位老兄那里听说精算师是目前国内最受尊敬, 挣钱最多的行业之一,比起饭店管理不知要贵族多少倍, 于是他就起了非分之想, 立志要做那人上之人。老天有助, 在大学毕业后干饭店领班的业余时间里,岩永胜头悬梁追刺骨地狠命突击了半年, 竟然鬼使神差地考过了精算第一试, 而后竞凭着这股惯性挤进了健安人寿精算部,开始了他滥竽充数的崇高的精算生涯。 职业是崇高了, 可老岩生理上和精神上所受的痛苦非语言能形容了。 每次晋级考试,对于老岩来说都好比一次高考。这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的伏案苦读早已把他熬得面色青灰,眼皮浮肿,可每每换来的确是那张 措辞委婉却又残酷无情的“未通过”通知 单。这张纸的到来就像判决书一样压得老岩喘不过气,他也更加郁郁寡欢。

      听着这欢庆胜利的曲调, 岩永胜气不打一处来, 可又实在无缘发作,心里狠狠地骂着: 干什么杯?!脸上却挤出笑容 说道:                                                                         

      “小张啊,又拐调了。” 

      “啊?又拐了?” 张晓波停了下来。瞥了一眼岩永胜那神情不自然的脸,突然想起老岩也刚考完试啊,看他那雨后晴不了的脸就知道, 准又没考好。 本想安慰老岩几句,可一张口,音却跑了调。比讽刺还难听:

      “呦。老岩, 您这次一定考过了吧。”
      “ 啊? 考什么?” 老岩装傻。

      “哦,没什么。” 张小波后悔口无遮拦。

      “嗯,你是说考精算吧。 嗨,倒霉透了。 还说呢, 我那破夏立,开到半道爆胎了。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的, 可急死我了。  没办法只好罢考了。 唉,练兵千日, 用兵一时,这不, 复习得再好也没用。” 岩永胜一边做无可奈何状地说着谎话, 一边瞟着张小波窥探着他的神情。

      “唉,这太可惜了!” 张晓波一脸同情状,可心里却嘲笑道:哼,你们家那车一到考试准爆胎。

      可不, 老岩也许自己都不记得了, 前三次考完试他也是告诉别人他没考, 理由都是爆胎。这在精算部门里都成了典故了。

      张小波虽说心里暗笑, 可脸上却做出一副同情状。虽说张晓波不轻易得罪人,但你千万别惹着他,从他那张嘴里横飞出来的话能活活把你噎死。虽然他的人缘在公司里上上下下有口皆碑, 但在他那谦和的外表下, 却隐藏着一颗狂傲的心。 他毕业于北大数学系。 考精算对他来说可算是小菜一碟。 张晓波从不张扬, 他深知山外有山。可他也从不服输, 于是这个刚刚海归并当了他的顶头上司的杨毅 便成了他暗暗竞争的对手。

      杨毅听了张,岩二人的对话后,为了不再让岩永胜难看,他没再问候大家考得怎么样,而是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张晓波观察到自从杨毅上任以来吸引了不少公司里未婚少女的眼球。 而杨毅看方琛的眼神张晓波尤其敏感。

      于是,这天中午,张晓波约方琛一起出去吃饭准备刺探一下敌情。张晓波边走边故做漫不经心地问道:

      “哎,你觉得咱们这个杨大经理怎么样?”

      “嗯,还行吧,刚两个星期谁看得出来啊?” 方琛实话实说。

      “到也是。可自从他来后, 咱们公司未婚女士的上门率大大提高。”

      “什么上门率?”方琛顾做不解地问。

      “就是往咱们部门跑啊。”

      方琛笑了。

      “你还挺能观察的。”

      “本来嘛。 没听说么? 男人四十,一朵花。咱杨大经理现在正值花季啊。又成熟,又有魅力,口袋里又有钱, 真正的钻石王老五。 怎么样? 你没想去套套瓷?”

      方琛当然明白张晓波说这番话的用意, 于是她也就将计就计,看张晓波到底会有什么反应,于是她提高嗓门说:“当然想套了,谁不想跟头儿套近乎啊?要不是我现在已有男朋友了。说不定我还会追杨大经理呢!”

      果真,方琛的这番话噎得张晓波没了下文。张晓波暗想:小丫头,你就厉害吧,早晚有一天我非把你撬过来不可! 张晓波自己也纳闷怎么自己会这样执著地爱一个女孩儿, 甚至到了死皮赖脸的地步。自从认识方琛以来,张晓波的眼里再也装不下别的女孩子。尽管有不少女孩儿向他暗送秋波,或干脆穷追不舍, 张晓波都能做到千年磐石不为所动。他还曾跟几个哥们儿立下豪言壮语:一定把方琛“拿下”。

      方琛很明白张晓波在追她,尽管她多次向张晓波声明自己已有男朋友,可这不仅没有让张晓波知难而退,反而更激发了他的斗志。 方琛只好听之任之了, 她其实也很欣赏张晓波的为人,所以她一直把张晓波当做好朋友。

      方琛出身于一个艺术世家。她的父亲是著名油画家, 也是美术学院的教授,母亲曾是交响乐团的第一小提琴手,至今已在音乐学院任教多年。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她对棋琴书画都略有所通。 可她既不想成为一个画家,也不想当音乐家。在她考大学时,命运让她在大学志愿表上填了工业大学的制冷专业。 果然她被录取了。自然,四年读完后, 在这种以商贸金融为主导的经济形势下,方琛很难凭所学专业找着工作。 于是她在家闲散了一年。 第二年,经父亲好友现任建安老总赵学谦推荐,方琛进了健安精算部。就这样方琛成了名不符其实的精算师。可她的到来却给这死气沉沉,到处都堆着数字、公式的精算部带来了一片彩云。 其实在方琛之前,精算部已有两位女士加盟,陈然和邢秀丽。 陈然虽端庄淑隽,但早已名花有主。而邢秀丽虽如今仍单身一人,但其大小姐的长相让众男士望而却步,敬而远之。于是方琛的到来,精算部马上形成了众星捧月的局面。方琛自然就是那被高高捧起的月亮。

      张晓波和方琛轻车熟路地走进了“蜀香缘”。这是一家川菜馆,坐落在“一揽香”美食街的最好地段。 这条美食街又位于金字写字楼群里。 能在这条街上开餐馆的人都算捧上了金饭碗。无论是午餐还是晚餐,顾客络绎不绝。

      张,方二人点了红油土豆丝和夫妻肺片两个开胃菜。 夫妻肺片是张晓波点的。 只要他和方琛来“蜀香缘”他必点这道菜,意有所指。二人边吃边聊着公司里的见闻。

      这时旁边的包间里走出三个人,带出一股强烈刺鼻的酒气。三个人路过张、方二人身旁, 突然其中一人又踉踉跄跄地返了回来,他突然一把揽住方琛的肩膀。方琛惊叫一声朝里座退去。 这个人竟趁势坐了下来,把头凑向方琛的脸。 张晓波见势不好,一把揪住此人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

      “嘿嘿! 醒醒嘿!撒什么野?!”

      话音未落,一股带着恶臭的粘稠物迎面喷来。 还没等张晓波缓过神来, 他的后背挨了重重的一拳,紧接着他的面颊也被狠狠地揍了一掌。这一拳一掌把张晓波内心深处的野性打出了鞘。他反身一把接住再次挥过来的拳头,顺势向后一拧,然后用力推了出去。因用力过大,那人向前狂跌几步朝正端着一锅麻辣汤的服务生撞了过去。服务生躲闪不及,那锅热汤整整倒在了冲过来的人的前胸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张晓波拽起压在方琛身上的醉鬼,把他狠狠抡了出去。

      “你没事吧?”张晓波看了一眼惊恐万状的方琛。

      “没事。小心!” 随着方琛的一声大叫,一把椅子朝张晓波的头正正地砸了下来。张晓波急忙闪身,那椅子狠狠地砸在了餐桌上,立时桌上的碗盘横飞了出去。

      “怎么?!还没完了?!” 张晓波愤怒地大吼一声,一拳把滋事者打倒在地。 就在他回头拉起方琛要向外走的时候,他听到了围观者的惊呼:“小心啊,刀!” 果然一把匕首朝张晓波的后背刺来,张晓波已顾不上回头顺手,抄起桌上的那把凳子朝身后抡了过去。匕首被凳子磕飞了出去。凳子也狠狠地砸在那人的手臂上。显然这下不轻,那人马上捂着胳膊呲牙咧嘴。张晓波已打红了眼,他飞起一拳揍在那人的下巴上,把他打翻在地,顺势扑将上去一把掐住了那人的脖子,越掐越狠……

      “晓波,住手!” 方琛扑上去用力去扳张晓波的胳膊,“再掐就要出人命了!”

      张晓波一下子住了手,他这才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好在那个无赖还有气。他起身一把拽着方琛拨开围观的人群朝门外走去。

      他们走到了健安的楼下。这时他们才发觉,一路上他们都紧紧地拉着对方的手…… 张晓波松开了手,这才觉得浑身疼痛,腮帮子好像也肿了起来。顶着这副尊容和满身臭气,办公室肯定是回不去了。他看了一眼方琛说: “我这副样子就不回办公室了,你帮我请个假吧。 我得先回去洗个澡。”

      方琛看着张晓波肿起来的脸问道,

      “晓波,要不要我送你上医院?”

      “不用,我没事,我只想洗掉这浑身的臭味。”

      “好吧, 那我送你回家。” 说完,她拿出手机通过总机接通了杨毅办公桌上的电话。她没有跟杨毅说张晓波打架的事,她只是说张晓波突然不舒服,她要送他回家。还没等杨毅回过味儿来,她已一声:“谢谢啊,杨经理。”挂上了电话。方琛的这通电话让张晓波心里格外舒坦,这让他觉得方琛没为杨毅所动。于是他们打的直奔张晓波的住所。

      车子来到了张晓波家的楼下。方琛深深地看了张晓波一眼说道:

      “晓波,谢谢。今天多亏了你。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上去了。”

      “方琛,” 张晓波一把握住方琛的手,眼里充满深情,“你不想上去坐一会儿吗?”

      方琛慢慢抽出手,没再说什么,只是微笑地冲他摇了摇头……

       张晓波迈出出租车,目送方琛远去的背影,心中一片失落。

      第二天张晓波在“蜀香缘”打架的事在健安沸沸扬扬地传开了。精算部的人当然也都听说了此事。 一大早, 邢秀丽就走进杨毅的办公室添油加醋地汇报了张晓波打架的事。 杨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么文明的社会,确切地说这么文明的地点, 自己的部下会因一点小摩擦和人打群架,还砸断了别人胳膊? 杨毅当然听得出邢秀丽话里夸张,但他一时不知怎样处理此事。 看着邢秀丽媚笑着并期待他说点儿什么的脸,他慢慢地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吧, 等张晓波来了,我会找他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你先回去忙吧。” 邢秀丽被下了逐客令,只好悻悻地起身告辞。 她刚走出经理办公室就看见岩永胜兴冲冲地朝这边走来。兴奋还把他那青灰的脸染上了一层红晕。还没等邢秀丽张口,岩永胜就兴奋难抑地说:“小邢,昨天张晓波和人打架,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邢秀丽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岩永胜的脸上有了活人的颜色。她好奇地问: “您这是去哪儿?”

      “噢,哪儿也不去。 杨经理在吗?”显然岩永胜也是去告状的。

       “在,正等着你呐!”邢秀丽心想老东西没本事考试, 倒挺有本事搬弄是非的,也让你尝尝拍马蹄子的滋味儿。说完她一溜烟儿地走了。

      “等我?他怎么知道我要来?”岩永胜心里纳闷儿,不知深浅地一脚跨进了经理办公室。 果不其然,岩永胜吃的逐客令比邢秀丽想象的还快。看着岩永胜没趣地从办公室里点头哈腰地退出来,邢秀丽差点笑喷了。

       杨毅是最不喜欢搬弄是非的。 在送走岩永胜后,他走出办公室打算找张晓波谈谈,了解一下情况。 可张晓波还没到,他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方琛的背影。 每当看到这个背影, 他的心里就充满一片激情,而当他的目光搜索不到这个背影时,他心里总会或多或少地感到失落。

      杨毅觉的有趣的是在他上任的这两周来,精算部几乎所有人都以各种理由跟他聊上几句,有事没事地跟他套几句辞。唯有方琛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既使有时迎面碰上,方琛也仅是礼貌地微笑一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不到两秒钟。他知道方琛对他没感觉。 他越是知道这一点,就越只好把对方琛的感觉藏的深一些,恐怕方琛看出来。而此时出于公务他不得不走近方琛。他知道方琛昨天和张晓波在一起应该最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他走到方琛的桌前时,方琛正好抬头迎住了杨毅柔和的目光。四目相对,杨毅更觉方琛冰清秀美。他微笑轻声说道:“嗨,早晨好, 方琛, 你现在有空吗? 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吗?”

       方琛当然知道杨毅见她的目的,他随杨毅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一五一十地说了张晓波打架的原委。显然,张晓波是出于正义和正当防卫才与人打架的。 杨毅想这要是轮到他自己这架也是非打不可了。 方琛见杨毅很专注地听她讲并时而点头表示理解而不是故意找茬儿整人心里踏实了许多。 汇报完情况,方琛起身告辞,她的目光再次与杨毅的目光接触。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杨毅眼眸中难掩的温柔。她很快避开那目光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方琛还没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就看到张晓波已坐在了他自己的桌前,周围还围着几个人问长问短。邢秀丽也在其中。 她刚才亲眼看见杨毅把方琛请进他的办公室, 足足聊了十六分钟。 方琛出来时脸上还泛着红晕。邢秀丽顿感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心想她方琛有什么呀?要业务没业务,要本事没本事,就凭着一张漂亮脸蛋招摇撞骗。整个一个狐狸精!她见方琛走近,稍稍提高嗓门以既不扰乱办公秩序,又能让方琛听到的声音说:“呦,晓波,听人说你昨天为了女朋友跟人打架,命都豁出去了, 你女朋友是谁呀? 怎么也没听你说起过啊?”张晓波知道邢秀丽又在没事找事,他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

      “谁说我为女朋友跟人打架啊,我那是见义勇为, 只要妞靓,谁我都救。” 一句话堵得邢秀丽嘴里塞了满鸡毛。

      邢秀丽对张晓波早有积怨。这都是因为张晓波一句逗乐打趣的话。 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从此因为这句话,邢秀丽暗暗地和张晓波结下了梁子。

      那是大约一年前, 张晓波刚被招进精算部,邢秀丽就一见钟情地爱上了他。可没成想,张晓波不仅对她没任何表示,反而对方琛穷追不舍。 一天中午,邢秀丽和陈然吃完中午饭回来,两人继续讨论着割双眼皮的话题。邢秀丽很想割双眼皮改变一下形象。当她回到座位上时,看到张晓波一边哼着歌,一边翻着一堆资料。于是她跟张晓波搭话调侃:“晓波,你将来赞不赞成你女朋友割双眼皮?”话音未落, 方琛正好午饭回来路过张晓波的桌前。 张晓波以满目欣赏的眼光追随着方琛的身影,不假思索地说:“我的女朋友天生就得是双眼皮,还用挨刀吗?”没成想这句话却着着实实地伤了邢秀丽的心。她足足有一星期少言寡语。 是啊,她不就长得没有别人漂亮吗?难道长得丑连追求美都要受到人嘲笑吗? 从那时起, 她打心眼里恨张晓波, 恨张晓波无视她的尊严。

      今天当张晓波再次把邢秀丽噎得哑言无语时,岩永胜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接过话茬:“小张啊,听说你一人打倒仨,真不简单,以前练过什么功夫啊?”张晓波虽没练过什么功夫,但上大学时曾是校体育队投铅球的,手臂还真练就得力大无比。他瞥了岩永胜一眼,话又从嘴里横着飞了出来:“我可没有时间练什么功夫,我的时间都献给伟大的精算事业了,每天忙着复习考精算,哪有时间像安心、杨瑞似的练什么跆拳道啊。唉,老岩,听我一句忠告,下次考试,您可千万别再开车去了,还是打的吧,也花不了几个钱。省着轮胎再爆了耽误考试。”

      一句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岩永胜“是,是” 地支吾了两句,没趣儿地走开了。其实张晓波没想得罪邢秀丽和岩永胜,只是 一早自从他进了健安大门到现在, 他还没得安生, 几乎他见到的所有人都在问他昨天打架的事,问的他不胜其烦。甚至还有人问他是不是为了赢得方琛的心而故意找几个人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苦肉计。 这也就罢了,最让他忍受不了的就是大家都要在最后以各种形式的语言向他打探追到方琛没有?他真是从心底感叹咱中国人怎么就这么爱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