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异国之恋 (二)

      普拉西急忙命令大家:“快,快把德国佬的衣服扒下来换上!”

      几分钟后,普拉西打开车窗,用手电冲着车头晃了几下,车速立刻减慢下来,普拉西带着一帮“德国兵”打开车门,一个接一个跳了下去,转眼消失在雨夜之中。

      豪特八人从此跑进森林里,成了这支地下游击队的主力队员。

      三十分钟后,列车驶进一个叫多蒙的小站停下了。安德鲁的副手洛霍上尉带着两名盖世太保士兵,拔掉车厢外门的铁栓,跳上闷罐车,用手电照着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冲着黑压压的人头大声喊道:“听着,念到名字的人马上下车!豪特!麦克!迪克森!费达文沙……”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身。

      洛霍厉声吼道:“念到名字的人立刻下车,否则,就地枪毙!”

      有人胆战心惊地说了一句:“他们被押到那节车厢去了。”

      洛霍顿时一惊,急忙跑进与闷罐车临近的车厢,发现地上绑着几个昏睡的“百姓”,以为就是那八个人,对着他们就是一阵扫射……扫射完了才凑过来看看,发现他们都穿着德国士兵的衬衣,有的还戴着纳粹徽章,顿时傻眼了,急忙拽起尸体就向车下拖去。这时,列车开动了,他只好扔下尸体匆匆跳下车去。

     但是,洛霍查看尸体的时候,一双没死的眼睛却忽然睁开了,惊讶地盯着这个头戴礼帽、身穿风衣的盖世太保官员……

      没想到,这个留下来的活口,后来却给金铃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这天,阳光明媚,云蒸霞蔚,是一个天高气爽的好天气。

     维克多带着大病初愈的金铃来到郊外的树林里,散散步,吸点儿新鲜空气。这里林木葱郁,小鸟啁啾,一派勃勃生机。望着高远的天空,环视着葱郁的大自然,聆听着从教堂里传来的悠扬钟声,远离战争,远离尘世间的烦恼,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一般,俩人都有一种身心旷达,轻松愉悦之感。

      “噢,这里太美了,我还从未发现这里这么美呢。”金铃望着远处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蜿蜒而过,就像一条银光闪闪的银链,兴致勃勃地说。

      “这里四季都很美,如果不是该死的战争……”维克多没有说下去,他不想让战争的话题破坏了两个人的情绪。

      两人一走进森林,不由得扔掉了男女间的矜持,说说笑笑地采起了野花和蘑菇。

      过去,这里的人认为蘑菇是菌,能死人,从来不吃它。金铃带头吃了以后,大家才跟着吃起来,到后来最饥饿的时候,这些满森林的蘑菇竟成了人们维持生命的最佳营养品。

     经过这次大病之后,金铃和维克多之间的感情又深了一层,彼此间不再称“先生、小姐”,而是直呼其名了。

      今天,金铃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连衣裙,挎着小篮,就像一个清纯的村姑。她美丽的身影时时撩拨着维克多青春勃发的心,激越着他炽热的情感。他时常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用深情的目光欣赏着她……这些天来,他一直渴望着向她表白爱情的机会。今天,他觉得再好不过了。他要在这小鸟啁啾的草地上,在这绿荫浓郁的大树下,向她求爱……他要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疯狂地亲吻她,把她摁倒在草地上……一想到这里,一股沸腾的热流冲撞着他炽热的心灵,他幸福得心都快颤栗了!

      金铃正弯腰去采一只蘑菇,维克多急忙抢前一步将蘑菇采下来,举到她面前……

      “噢,你可真快……”她忽然看到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正毫不掩饰地望着她。她顿时明白了,她所担心的那一刻终于来了。

      金铃心里“怦怦”狂跳起来,急切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她急忙想躲开他,可是,那双强有力的大手却像钳子一样紧紧地抓住了她,任凭她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这使她想起了那个逃跑的雨夜,他把她夹在腋下往家里走的情景……此刻,他把她拥到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

      “亲爱的……”他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你听这小鸟叫得多美,它在为我们祝福呢。”他捧起那张向往已久、美丽得令他心驰神往的脸,就要亲吻她了。然而,就在他双唇就要碰到她香唇的刹那,却听到了一声令他震惊的拒绝:“不!维克多先生,请不要这样!”

      “我爱你!亲爱的,我非常爱你!”维克多激动地说,极力想挽回这幸福的一刻。

      但是,她却强行把脸扭开了。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维克多盯着近在咫尺的金铃,感到一种莫大的失望。

      金铃望着地上的蘑菇筐,一时难以作答。

      “难道你不爱我吗?”

      不,她爱他,这是毫无疑问的。她长大以后,无论在中国还是到比利时留学,都曾遇到过许多追求者与爱慕者,但她从未遇到过像维克多这样优秀的男人。他英俊、潇洒、勇敢、机智,具有强烈的正义感,而且,像大哥哥一样处处呵护她,爱护她,尤其这次得病期间,他对她的百般呵护,更使她深深地爱上了他。她想,如果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生活一辈子,一定会很幸福。但是,她要回国,这是她最痛苦,也是最折磨人的。

      “告诉我,为什么要拒绝?”维克多本以为一切都像成熟的葡萄一样,就等着主人去摘了,没想到却出现了这种令人尴尬的局面。
      金铃强忍着泪水,嗫嚅道:“对不起……”
      “我不听什么对不起!我要听你讲出原因!”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拒绝。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个幸福的时刻,想象过那甜蜜的初吻,甚至想象过新婚之夜……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你知道,我早晚要回中国……”金铃嗫嚅道。

      “任何力量都不能改变了吗?”

      “是的……”

      这使维克多太失望,也太痛苦了。

      他受不了这种突然的打击,松开她,转身来到一棵大树旁,将头抵在树杆上良久痛苦着。他要独自一人抚平一下疼痛的心灵。

      “对不起,维克多先生,我……”看到他这般痛苦,金铃心里难过极了。她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似的来到他身边,向他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你还会不会说句别的?”维克多气急败坏地冲她吼起来,可是,他一看到她满眼泪水、惶恐不安的样子,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忙说了一句“对不起……”

      金铃受不了他的抢白,立刻哭了。

      其实,她心里同样十分痛苦。她爱他,炽热的感情使她强烈地想亲近他,想接受他,可是,理性又强迫自己要拒绝他,远离他,因为她要回国,同他相爱是不现实的。他不能去中国,她又不想留下来,这天各一方的爱情,最后不成了摘不完的苦果吗?

      后来,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了,他搂着她的肩膀上,诚恳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无礼,这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将她散落到额头上的一缕短发给她抿到了耳后。

      这一细微的亲昵举动,使金铃那颗备受煎熬的心顿时感到一丝慰藉,她情不自禁地趴在他肩头抽泣起来。她不止一次地趴在他肩头哭过。

      末了,金铃告诉他,她太想家了,出国六年多了,一次都没回去过,她非常想念父母,想念家人,天天做梦都梦见他们。她说她是学化学的,中国现在很落后,很缺化学人材,她很想回去为祖国做点儿事情。她还告诉他,她很爱他,只是不得已才拒绝他。

      听到她的这番剖白,维克多痛苦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亲爱的,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姑娘。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好吧,让我们把这份真诚的爱情深深地埋在心里,忘掉刚才的一切,让我们仍然像过去一样,成为最好朋友,你看好吗?”维克多真诚地说。

      金铃笑了,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珠,但却笑得很甜,很美。

      一场爱情风波就这样过去了,两人又开始和好如初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谈起一些工作上的事。

      维克多说:“你见到赫夫曼,要真诚地谢谢他,让他觉得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而且,你要对他说,上次被他赦免的八个人被盖世太保打死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欺骗赫夫曼?那八个人不是被送往柏林了吗?”金铃感到大惑不解。

      “不,他们在被送往柏林的途中,安德鲁已经派人去枪杀他们了,被我们得知消息后抢先一步把他们营救出来的!”

      “啊?是这样……”金铃大吃一惊。

      “没错,就是这样!”

      “那豪特他们去哪了?”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安德鲁这个畜生也太可恶了!”金铃愤然道。

      “所以,你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赫夫曼,让他对安德鲁有所防范。”

      “好的,我会告诉他的。”

      维克多停下脚步,郑重地说:“金铃,我希望你能加入到我们反抗德国法西斯的阵营中来,跟我们一起战斗!而且,你已经开始帮我们做了许多工作……”

      “可我并不能做什么?”

      “不。也许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从目前的情况看,赫夫曼这个人还不是一个顽固的法西斯分子,他的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还有他正直的一面,所以,我们必须全力争取他,让他最大限度地保护比利时人民。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靠您来完成了!”

      “靠我?”

      “是的,只有你能接近他……”

      从这一天开始,金铃与赫夫曼的接触就不再是她与赫夫曼之间的个人行为,而是有一定目的性的组织行为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