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疯狂岁月 (1)

        解放后,韩雪到南岗花园街一所小学当了一名小学教师。但她父亲是被“戴帽”的专政对象,这给她带来极大的影响,使她在政治上永远抬不起头来。

        肖泽明则在北平和平解放前夕,随同南苑机场官兵一起,跟随南苑机场防守司令任朝枢向共产党投诚,参加了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期间,因为他是国民党的投诚人员不能驾机参战,被调到长春空军基地当了一名地勤。

       长春离哈尔滨很近,但部队很少放假,他偶尔回家,总是给心儿带回一堆食品和玩具。

        心儿一见到他,就张着小胖手颠颠地跑过去,喊着:“爸爸!爸爸!你给我带回啥好吃的了?”

        “噢!我的漂亮儿子,快让爸爸亲亲你!”

        心儿像许多混血儿一样,长着一头鬈毛,一双大眼睛,可爱极了。

        肖泽明将心儿举起来,一次次地抛向空中,逗得孩子咯咯地笑个不停,抛够了,肖泽明才从军用挎包里掏出饼干、大白兔奶糖、苹果……塞到心儿怀里。

        到了晚上,肖泽明又成了心儿的飞机驾驶员,托着心儿呜呜地满地飞。

        跑累了,心儿又缠着肖泽明,让他讲驾驶飞机冲敌机开炮的故事。

        每次分手时,心儿总是搂住肖泽明的脖子,哭喊着不让他走:“不嘛!爸爸不走!爸爸不走嘛!”

        看到肖泽明并没有嫌弃自己的私生子,韩雪对他十分感激。她最怕儿子受气了。她不能让这个“没爹”的孩子受欺负,总像母狼护崽般的护着心儿。

        肖泽明一回来,她就用攒着舍不得用的肉票、鱼票、细粮票,给他买来一堆好吃的,给他包饺子,织毛衣,织围脖。

        他说不用,他们部队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发。

        她却说:“部队发的哪有我织的暖和呀?”

        肖泽明笑道:“是啊,穿上你织的毛衣心里感到特别温暖。”

        每次分手,韩雪都抱着心儿去火车站送他,站在月台上,目送着列车开走了,只剩下一缕渐渐散去的白烟,她才抱着孩子往家走,随后又开始了漫长的寂寞等待。

        她也曾偷偷地去看过保罗,但再也没跟他约会,只是躲在丁香树后面偷偷地看看他的背影,想想跟他曾经的疯狂,不由得脸红心跳,觉得太荒唐了。

        她忍受着一个年轻女人难耐的寂寞,把精力全部放在孩子身上。

        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年,韩雪又怀孕了。

        临产那几天,肖泽明请探亲假回来侍候她。

        他显得从未有过的兴奋,又恢复了当年的活力,哼着歌,里里外外地忙活,让韩雪躺在床上,做饭,洗衣,收拾屋子,他全包了。

        他俯在韩雪耳边悄声道:“这回我真正要当爸爸了。”

        “怎么,以前你对心儿都是假的呀?”韩雪佯装生气了。

        “不,不是!我是说……”

        “爸爸,你说我啥是假的呀?”心儿抬起稚气的小脸,一脸委屈地望着他。

        “儿子,啥都不是假的!来,我的好儿子,快让爸爸抱抱……哎哟,这么沉哪!爸爸都抱不动喽!”

        临产那天晚上,看到韩雪生下一个女儿,肖泽明高兴极了,连连拍手:“噢,太好了!一男一女,太可心了!”他给女儿起名婉如。

        从此以后,肖泽明再回到家里就得一只手抱着一个。孩子都气怀,你不抱心儿他就把嘴巴噘到天上去了。

        心儿长得人高马大,肖泽明渐渐抱不动了,故意累倒在地板上,喊心儿:“儿子,爸爸摔倒了。你是男子汉,快把爸爸起来!”

        “哎!我来了!”受到表扬的心儿累得满脸通红,刚把肖泽明起来,他又倒下了。

        爷仨儿累倒在地板上叽叽嘎嘎地笑成一团,直到传来韩雪喊吃饭的喊声,爷仨儿这才停止疯耍。

        这种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心儿十二岁。

 

        这一年,家里发生了几件大事。

        这年秋天,不知为什么,心儿忽然不叫肖泽明爸爸了,一见到肖泽明回来就跑出去躲起来,不肯见他,而且兜里总是揣着一把弹弓。

        韩雪和肖泽明觉得奇怪,猜测孩子可能听别人说什么了,并没太在意,以为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天晚上,肖泽明背着行李,满身霜雪地回来了。

        韩雪以为他转业了,忙接过行李,惊喜地问他:“转业了?”

        “嗯。婉如和心儿呢?”肖泽明问道。

        “啊,都睡下了。太好了!我早就盼望你转业回家呢。这回咱家终于有个男人了!哎,说没说分到哪个单位呀?……对了,还没吃饭吧?等着我去给你煮面条啊。想吃混汤的,还是炸酱的?”韩雪一阵风似的飘进了厨房。

        餐桌上,肖泽明问有没有酒?他说想喝点儿。

        “没有。我去小卖铺给你打点儿!”韩雪说。

        她觉得奇怪,肖泽明从不喝酒,今天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转业回家高兴了?

        在餐桌上,韩雪发现肖泽明的脸色不好,青耗耗的,远没有以前那么红润了,问他是不是在部队太累了?

        他说不是,端起酒杯,一连喝了几口,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有了点醉意,但情绪并没有失控,说话仍然很有分寸,很淡定。

        “我转业了,并没有被分到哈尔滨,被分到辽北一个偏僻的小镇了。”

        “咱们家在哈尔滨,为什么不让你回家?是不是因为你是投诚过来的?”韩雪立刻想到了肖泽明的出身,以及当前的反右斗争形势。

        “不,不是因为那个,是那边需要转业官兵去支援建设,部队转业去好几个人呢。”

        “啊,是这样……”

        韩雪心里仍然很疑惑,想从丈夫的脸上判断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肖泽明是训练有素的飞行员,多年的飞行训练教会他必须学会控制情绪,否则,在空中遇到特殊情况就无法冷静面对了。

        其实早在半年前,他就因历史问题转业到一家水泥厂当工人了。最近,又被打成了右派及历史反革命,被送到辽北一个偏远地区去劳动改造,出发前,上级特批他两天假。

        但是,他不想把真实情况告诉妻子。他知道岳父早在解放前就被定为叛徒和汉奸,她是阶级敌人的家属,又带着一个私生子,日子过得已经够难了。他不想再给她增加精神负担了。

        韩雪忙了两天两夜,给肖泽明重新做了厚厚的棉袄、棉裤和被褥,像往次一样,笑着为他打点一切。

        临走那天晚上,两人聊了一夜,她劝他:“泽明,离家远点儿没关系,到时候我带孩子去看你!你在那边好好干,常给家来信,可别像刚结婚那咱,连封信都不来。可把我害苦了!”

        “雪,谢谢你……”

        肖泽明极力抑制着内心的悲伤,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十八年的漫长刑期。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更不知韩雪如何熬过这漫长的十八年。这次,他多带了几张韩雪和孩子的照片。

        第二天早晨,韩雪要去车站送他,他死活不让她送。

        她只好抱着女儿送他到大门口,含着泪,望着他背着行李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完全消失在冬天的雾霭之中,她才转身回屋。

        她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肖泽明走后不久,又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保罗司祭在去教堂的路上,一只眼睛不知被谁用弹弓打瞎了。

        正在学校上课的韩雪听到这个消息,五内俱焚,她知道是谁干的。

        当她撞开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一间病房门,扑向满脸血污眼睛上蒙着纱布的保罗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都以为她疯了。

        的确,多年前,她和保罗像贼一样偷偷地约会,偷偷地交欢,即使在冰冷的小木屋里,他们的交欢也像小偷一样,很怕被人发现。现在,看到昔日的情人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而且打瞎他眼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骨肉,她的心简直就像被撕裂了一般!

        她捧着保罗血迹斑斑的脸,气愤地哭喊道:“这个小混蛋,怎么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啊?”

        保罗却露出一丝苦笑,用那只没包纱布的眼睛望着韩雪,平静地说道:“不要怪孩子,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

        “不!我不相信什么上帝,我要找那个小混蛋算账!”

        “请不要这么说,”保罗司祭忙将食指竖到她嘴边,不许她亵渎神灵,随后又小声祈祷,“仁慈的上帝,请宽恕您的孩子吧。宽恕他的罪恶吧。”

        不知医护人员什么时候离开的,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静悄悄的,能听到雪花敲打窗子的沙沙声,听到隔壁病房患者的呻吟声,以及走廊里病婴的啼哭声。

        “对不起,保罗,是我害了你……”韩雪拉着保罗的手哭泣。

        “不要那么说。”保罗却说,“你不知你给我带来了多少幸福。是的,我从没有告诉过你。那是任何代价都无法换来的。我是孤儿,从未享受过亲情与母爱,是你唤醒了我看似慈悲但却孤独的心灵,使我第一次享受到人间最美好的感情。即便我失去一切,包括我的生命,都毫不惋惜。”

        “保罗,别说了!我的心都碎了。呜呜……”韩雪哭得越发伤心。

        “别难过,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吧。孩子还在等你呢。”保罗劝她回家。

        “不,孩子我已经安排好了,我要在这里陪你。”

        “别那样,别人会说我们闲话的。”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了!让他们说去好了!”

        于是,韩雪在保罗病床前坐了一夜,陪了他一夜。两个人说了一夜的悄悄话。

        第二天回到家里,韩雪想跟心儿好好谈谈,骂他一顿。可是,心儿一连两天没回家。

        当她发疯般地找到他时,发现心儿喝得醉醺醺的倒在江边长凳上差点儿冻死。

        从那以后,母子之间的关系结冰了。无论她怎样努力想化解儿子心中的疙瘩,都不可能了。只要一靠近他,他就瞪起那双凶巴巴的眼睛,把她拒之千里之外。

        韩雪痛苦到了极点,关在屋子里呜呜大哭。

        她觉得老天爷对她太不公平了,总是跟她过不去。好像她天生就是一个马粪兜子,永远有接不完的马粪蛋子,闹心的事一个接一个。父亲平反的事还毫无着落,肖泽明又被下放了(她还不知道他被判刑呢),心儿这个混蛋又闹出了大事。而她自己又面临着更大的麻烦。

        那个年代,男女作风问题可是天大的罪过,轻者受处分,重者要被判刑的。

        韩雪和保罗的事暴露以后,韩雪被调到南郊一所农村小学当了一名勤杂工。那里不通汽车,每天只能骑着自行车上班。

        她知道日子再难也总得过下去。

        保罗因为违犯教规被教堂开除了。

        从此他远离人群,在西郊松花江边,找了一间渔民废弃的马架窝棚,一根鱼杆,一本《圣经》,守着大列巴和酒,一个人过着孤独而凄凉的日子,只有到周日才去教堂做礼拜。但他从不进教堂,他说他不能玷辱了教堂的圣洁,只是远远地站在教堂外祈祷。

        这天,韩雪带着婉如,拎着一兜水果去看望保罗,下了公交车,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来到郊外,沿着一条很少有人走动,已被没膝深的杂草掩盖的茫茫小道,来到一间孤零零、矮趴趴的马架窝棚前,推开歪歪扭扭龇牙咧嘴的破板门,只见黑糊糊的窝棚里,保罗身穿一件脏兮兮的灰袍子,捧着一本《圣经》,坐在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简陋床上在读《圣经》呢。

        保罗跟从前判若两人,刚近中年,已是两鬓斑白,长发蓬乱,一只左眼因眼球摘除而瘪陷下去,就像一座被盗走了棺木的空坟一样,剩下那只好眼睛显得更加忧郁,也更加灰暗了。

        “保罗……”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听到叫声,保罗半天才从呆滞中缓过神来,略显惊讶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跑来了?”他发现她带着婉如,又问:“这是你的女儿吧?”

        韩雪点点头,让婉如叫了声叔叔,就让孩子到门口玩去了。

        屋里只剩下韩雪和保罗,两人坐在床上谈论起当前的处境,谈论起保罗的未来。

        保罗说:“我破坏了教规,破坏了法律。我的罪孽被如此可怕地揭露出来,说明无所不能的上帝能洞察一切,主宰一切!上帝让我失去了一只左眼,是让我在沉迷中猛醒。否则,上帝将会让我再失去另一只眼睛。那么,我罪恶的生命将在黑暗中了却余生。”说这话时,保罗一脸茫然地望着门外那条长满杂草的茫茫小道。

        韩雪知道,保罗在信仰与情感中挣扎的灵魂,又回归到对上帝的虔诚了。

        她从那只灰蓝色的眼睛里,再也寻不到原来的单纯与清澈,流露出的则是空虚、孤独和绝望,就像一头受了重伤的哀鹿。

        她很理解他,失去了受人尊敬的职业,失去了在俄国侨民中的地位,唯独剩下毫无希望的孤独和痛苦。

        看到他的样子,她很难过,心中的罪恶感又开始折磨她,觉得她是一个罪人,害了岗察洛夫,又害了保罗。

        “对不起……”她流着泪向他道歉。

        保罗却说:“你不要自责,这是我的罪过。是我让你和孩子生活在耻辱之中。”说这话时,保罗那只瞎眼睛的眼窝里,汪着血一样的泪珠。

        回去的路上,韩雪一直在悄悄地流泪。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地常来看看保罗,给他带来一些食品和日用品。

        肖泽明走后的第二年冬天,十二月中旬。

        韩雪收到肖泽明寄来的一封信,打开一看,是一张离婚书,理由是感情不和。

        捧着这张离婚书,她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出离婚?

        他走以后,她收到过他的两封来信,说他在农场干得挺好,让她不必挂念。

        现在却突然提出离婚,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分析他一定是遇到了麻烦,否则不可能提出离婚,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呢?

        学校正在放寒假。于是,她安顿好家里,折腾了几天几夜,倒了两次火车,坐了一天汽车,又走了大半天,在一个嘎嘎冷的傍晚,按照信封上(代号)的地址,终于来到了辽北地区一个偏僻的劳改农场。

        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从监狱管教干部那里得知,肖泽明被判了十八年徒刑。

        她没哭,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哭!要坚强,要给肖泽明以希望!如果我不给他希望,谁还能给他希望呢?

        当天晚上,在一间又冷又阴暗的会见室里,随着一声:“报告!”只见一个头戴狗皮帽子、身穿灰色劳改服、胸前印着239号码的犯人,从挂着厚厚门帘的小门里钻进来。

        尽管她已经知道了丈夫的刑期,尽管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哭,要坚强,但是,当看到一身囚服的丈夫出现在她面前,她再也控制不住夺眶的泪水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它太残酷了。

        今后,丈夫将在这里度过十八个春秋,而她和孩子将以犯人家属的身份,开始压抑而漫长的人生。

        但她还是强迫自己把泪水吸了回去,咽进了肚里。

        她的到来完全出乎肖泽明的意料,只见他惊愕地站在门口,眼圈“刷”地红了,嘴唇抖抖地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抖出一句:“这么远,你用不着跑来,把那张纸寄回来就行了。”

        韩雪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于是,她从衣兜里掏出那张离婚书,故意高高地举起来,刷刷地撕了。撕完,扔进熄了炉火的炉子里,然后才示意他坐下。

        只见他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

        两个人隔着一张小桌,泪眼蒙眬,你瞅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不知该从何谈起。

        末了,还是肖泽明先开口了。

        “孩子都好吗?”

        “都好。”

        “你不该撕,我是为了你和孩子。”

        “我知道。”

        “我不想让你和孩子跟着我受牵连。”

        “我知道。”

        “你能跑来看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肖泽明沉沉地说道,“你想想,十八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的最好年华都在毫无希望的等待中度过了!十八年后,我能不能在人世都不好说……请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好吗?如果让你等我,我就太自私了。韩雪,你的前半生过得已经够难了,我不能再拖累你的后半生。我劝你……”

        “泽明,求你不要再说了好吗?”韩雪哽咽着打断了他,“你想想,我们夫妻一场,你对我和孩子那么好。我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吗?我的良心能下得去吗?至于你说我和孩子会受你牵连……我和孩子早就背上叛徒、汉奸家属的罪名了。对我们来说,多一项罪名少一项罪名,没啥区别,都是一码事!可你一个人在这劳改农场里,孤苦伶仃,你父母都去世了,你哥嫂也不可能大老远地跑来看你。你一想到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在惦着你,在等着你,你心里就会热乎乎的,就会觉得有盼头了。”

        “韩雪,不要再说了。”肖泽明哽咽着打断了她,“可我觉得那样太对不住你了。”

        “我还觉得对不住你呢。这回咱俩扯平了!”韩雪苦涩地幽默了一句。

        “可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太难了。”

        “没关系,习惯了。你在这好好改造,等明年放暑假,我带着婉如来看你。”

        “别来!千万别带她来!孩子看到父亲在这劳改心里什么滋味儿?会给她幼小心灵造成伤害。我的事最好不要告诉两个孩子。你也不用来了,太远了。”

        “你要常给家里写信……”

        “嗯。我知道。”

        第二天早晨离去时,劳改队特批肖泽明走出监号到大门口送她。

        夫妻俩又是别离,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她几次摆手让他回去,他却目送着韩雪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雪野之中,眼角的泪珠冻成了冰茬儿,才转身回走。

        一路上,韩雪脸上的泪珠冻了一茬又一茬。

        她知道,她们娘儿仨今后的日子更难熬了。

        她也知道再难熬也只能挺着,日子总得过下去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