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林沼（常 照）
我的破烂手机在冬至夜里突然紧急抽搐起来，像是一条被扔进油锅的活鱼。点开功德系统推送，主页上赫然弹出了一条镀金任务："助人脱单功德+300，兑换年终奖系数0.3"。我盯着去年所在公司的同事王大姐发来的表情包——两只海獭手拉手转圈，配文："今年不婚，明年当墩"。
"我朋友表姑家有个外甥女特别适合你哦。"王大姐的语音里带着功德积分到账的脆响："人家那女孩子，可是个33岁的翡翠貔貅呢，专门克你们这种佛系咸鱼的。"她发来的资料卡闪动着钻石特效，那姑娘的自我介绍栏上写着：自拍要45度仰望星空，职业是"生活艺术家"，兴趣栏填着"收集云彩和男人的眼泪"。
添加上那姑娘的一刻，功德系统在我脑内放起了烟花。她的头像在对话框里忽大忽小，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粉色水雷。"听说你也喜欢村上春树呀？"女一号发来带香水特效的文字气泡，我秒回道："我倒是更喜欢把未完成的梦，种在挪威森林里的那种。"我面对着冰箱里已经过期一周的速食意面，咔咔敲下这几个字。
功德分开始以每分钟5个点的速度流逝。当我俩从量子物理聊到塔罗占星，又从有机沙拉谈至冥王星逆行时，手机系统突然发来警告："深度交流已超过安全阈值！"
她连续七句话都带着全息玫瑰特效："那，明天见个面不？我占卜到双鱼座明天宜收割功德。"
我选了一家人均消费598大洋的Omakase，我的功德分瞬间暴涨了50点。餐厅里的灯光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似的，把每片金枪鱼照得如同器官标本。
"圣诞节还约吗？"她看起来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我都OK啊。"其实我是不忍心扫她面子。
"要是约圣诞的话，我能带上我弟弟吗？"她这句话震落了我筷子上的海胆："他是在巴黎美院学习解剖灵魂的油画技法的。"
"令弟不是在左岸喝咖啡吗？" "是网上认的次元弟弟了啦…" "那你们正好凑一桌电子榨菜。"
当红色感叹号亮起时，我功德分瞬间归零的警报响彻云霄。
王大姐的语音追魂夺命："你快去哄哄呀！人家在朋友圈里直播渡情劫呢！"我划开那姑娘的九宫格精修图——流泪特效立马要开会员了，她的配文是："独立女性总被直男癌谋杀在萌芽期。"
于是我选择删除女主。
还得有个陪葬。
删除王大姐的那一刻，感觉手机突然轻了二两。她的聊天记录化作像素齑粉，连带三年份的养生文章和砍价链接都灰飞烟灭。手机系统弹出最新提示："净化+1，真实社交空间扩容5G。"
第三天，与王大姐的共同好友老陈的头像在凌晨一点钟猛然诈尸："王姐说你被下降头了？"而他朋友圈里，至今还挂着去年借我充电宝没还的动态。
"你告诉我在哪儿能买到那种药？"我说完这话就果断按下了删除键，手机突然间响起了《欢乐颂》，功德系统首次给出了SSS级评价："清除三枚社交炸弹，奖励“真实之眼”体验卡一张。"
翌日，老陈的小兄弟、我们一起撸过两次串的阿周久违地给我发来消息："你跟那女的到底成没成啊，呵呵。"我下意识地按下删除键时，这次系统居然什么反应都没了。功德系统终于表现得跟人一样，连阿周下一句问我为什么删除老陈的机会也没给。
我点开那个被命名为"我和我的小仙女"的聊天群，透过层层滤镜看见她眼皮下的青黑。那些"次元弟弟"们不过是社交平台批发的情趣AI，功德积分换来的自拍神器正在蚕食着她的胶原蛋白。而王大姐的资料卡上显示，她本月已促成七对怨偶，以此兑换了马尔代夫双人游。
旧手机开始微微发烫，镜面屏上映出我的脸：功德系统植入的微笑弧度、眼底闪烁着数据流的幽光。原来我们都是赛博（Cyber）月老手中的提线木偶，用所谓的“电子姻缘线”编织着新时代的裹脚布。
当我清空所有好友列表时，功德系统突然一下子黑屏了。黑暗中有个声音在轻笑："恭喜通关！真正的大功德是放过自己。"
窗外飘进真正的星光，我拆开泡面调料包，恍惚间尝到了阔别十年的人间烟火味儿。
作者简介：
常 照本名沈林沼（RINSHO SHIN）。1965年出生。
作家，美评家，油画家
美国爱缪斯基金会副会长、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会员、阿联酋艺术家协会会员、中华饍艺研究院学术委员/特聘教授
短篇小说《古城枫林》获2023年度儒林文院第二期优秀作品铜奖
古体诗《常照诗九首》获第三届“中华杯”国际华人文学大赛三等奖
古体诗《甲辰四月初一香积寺礼佛》获“华人杯”全国首届文学创作大赛金奖
现代诗《逝去的大河》获“最美中国年”全国文学作品大赛二等奖
儿童剧《迷雾谷的试炼》获“美中作协杯”全球影视微短剧集文学剧本大奖赛入围奖
已出版著作《常照诗词选》；已发表短篇小说《陶器》、《入浴》、《天目山协议》、《遇雨》等近十篇；已发表美学与当代艺术评论十余篇；已发表散文、古体诗、现代诗近百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