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_3.3 去哪儿我们走吧

《潜意识》:人们总是在潜意识里追逐一些自己缺少或向往的东西,比如听歌。我看过盐渣的ipod,满满的五月天和苏打绿。他说,他喜欢干净和纯粹的东西,就像他喜欢一个叫密斯凡德罗的建筑师一样。五月天有一首歌叫《突然好想你》,他说他每次听这歌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听歌时你有像个娘们一样地哭了吗?”我这么调侃。

“你找死!”

“你到底有多喜欢她?”

“没有她,我生不如死。”

那是严一铭第一次用“姐姐”来称呼姚遥。在他说出“生不如死”四个字前,我从来也不知道他是那样一个用情至深的人,尤其在见到了他对左小文的冷酷无情之后。

离开篮球馆那天,我们一路无话。直到进了寝室楼,我才忍不住说:“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这球衣是谁送的。对不对?”

他停住脚步,像是默许一般叹了口气,又飞快地往楼梯的方向走。

“你既然有了心上人,又为什么要去穿其他人送的衣服呢?”我追着他。

他把包从肩上甩下来,一边上楼一边说:“你刚才还不是把尊重两个字说得头头是道?”他回过头冷酷地看了我一眼:“那信里只让我穿衣服,我哪会想到那小花竟然那么大胆。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该把衣服丢垃圾桶里!”

“不会是你爸关了你的卡,所以衣服比较紧张吧?”我似是无心地带了一句。

他像是被我戳穿了似的停下脚步,可为了掩盖被我戳穿的事实又开始东拉西扯。他说有句话叫“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意思是锅里的水开了,可以用勺子搅动它,不让水沸腾或直接抽走底下的柴火让水达不到沸点。他现在做不到釜底抽薪,所以就只能扬汤止沸了。

一 听这话我就笑了,我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冠冕堂皇。说得好像自己在做什么很光彩的事似的。要我来说,你那完全就是现在找不到‘姐姐’,就只能找一些小妹妹来解决燃眉之急。你这不叫扬汤止沸,叫饥不择食!”

“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就都变味了!我不是拒绝左小文了吗?”他愤愤然道,“我的意思是我脏衣服还没洗,没办法才拿这件天蓝色的解燃眉之急……”说罢,他扭过头,迈开腿,几步就上了楼。

我记得他说完这句话的第三天,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饥不择食。

那天我去五楼自习室复习英文,刚进门就见他和左小文在教室最后一排坐着仿佛老夫老妻。

“你们……”我脱口而出。左小文一惊,本能地抱住了盐渣的胳膊。

“严、一、铭,我鄙视你!”我走到他面前用手指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完这句我觉得还不过瘾,又补充了一句,“你他妈就是个人渣!”

说完这话我转身就走,心想这严一铭是在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道德底线。看他们这坐姿,这架势,估计都做过那事了。严一铭这个王八蛋连十六岁的少女都不肯放过。他妈还有点人性么?拒绝左小文?我看你是三十六计读多了,学会那啥欲拒还迎了。

“丑哥哥,不不……范建哥哥,你误会了,”左小文满脸通红地从盐渣身边跳开,追着拦在了我面前。

我指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小文,女孩子还是要留几个心眼的。”

左小文忙说:“不是,不是那样的。我已经,认他当我的干哥哥了。”说完,她小脸一红。

“干哥哥?”

她努力点点头,头发抖得好像黑色的水母:“能让他做我的哥哥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再也不会有其他的想法了。”

“那你亲哥同意不?”我问。

“哼,”左小文换了一副口气,“你说左小强?得了吧。那个讨厌鬼,我才不想见到他呢!”

一听她这口气,我终于恍然大悟。感情这姑娘一看硬上盐渣比较困难,所以打算从兄妹关系开始培养感情。而盐渣看着外表冷酷,实则还有那么点同情心。他八成是想着已经拒绝了这小妞的表白,若是再拒绝当她的干哥哥未免过于没有人性。

我回头看了一眼盐渣无辜的表情,估计他刚被我骂晕了。他和我对视了一眼,表情一变,狠狠骂道:“你刚说我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在他发作之前,我已经抱起书包从自习教室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在那篇《误会》中这么写:今天险些将盐渣当成禽兽,还好小文及时澄清才免得我和他割席绝交。其实就算他真的接受小文当女朋友我也不会和他当场绝交,而是会想方设法救出小文后再和他绝交。

我把严一铭和左小文的事和梅子说了一遍。梅子听完,眨了眨眼睛:“我说小贱贱,人家认个干哥哥你激动个啥?你不会是看上那个左小文了吧。”

一听这话我瞬间石化。我又想起了那句老话:女人有时是没有逻辑的。

我赶忙露出一个酒窝赔起了笑脸:“梅女同学,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了。我们喝奶茶去吧。听说隔壁那家店里出了新款的香草蜂蜜奶茶。今天新款,买一送一哟。”

“真的?”梅子换了一副表情,“我们快去吧快去吧快去吧。”说完,她就像是推拖拉机一样,把我一个劲地往校门的方向撵。

我只得苦笑:大姐,我自己会走。

我忽然想起了盐渣和我说的一句话:永远不要试图跟上女生的逻辑。你要做的,只是跟上她的感觉。如果可以,让她跟上你的感觉。

我和梅子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看电影。其实,我们的相遇也就在一个放着电影的阶梯教室里。这个教室每周六的下午和晚上都会有免费电影。

我忽然发现许多事情都发生在雨天。就是那个下着雨的星期六下午,电影照常开始了。可因为下雨的关系,偌大的阶梯教室里稀稀疏疏就那么几个人。很巧,又很不巧,那天放映的是个很老的韩国电影,叫《女高怪谈之阶梯教室》。这个恐怖电影的场景也就是在这么一个冷森森的阶梯教室里。

时隔多年,我对这个电影已经没有残念,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梅子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同学,我有些怕,能坐你旁边吗?”和她当时被电影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

那天,我们分享花生和薯片。阴雨的天,空旷的教室,一场老旧的恐怖电影给了我们两人一种诗情画意的气氛。我知道诗情画意和《女高怪谈》沾不上关系。或许是这阴雨的天,和这个存在于空旷教室里的阴暗角落给了我们一种不被注视的安全感。

电影散场,我们的谈话才刚刚开始。我记得那一天,我们俩边嗑瓜子边聊得嗓子都干了我都不敢去买水。因为我担心我一站起来,梅子就说:“要不我先回去了,下次见。”或者我买了水回来,梅子就不见了。

后来我才知道,梅子也是这么想的。

我和她讲了我右手受伤和高考失利的事,她竟然忍不住眼泛泪光。在那个阶梯教室里,我对她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她说了一句让我幸福无比的话。那句话不是“好吧”,不是“我先回去换个衣服”,而是“去哪儿?我们走吧。”

当我听见那句话时,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我遇见了一个人和我的心这么近,这么近。如果可以,我愿意抱着她,不是背,是抱着她一直走进学校对面的小餐馆,不让一滴泥渍脏污她漂亮的鞋子。

但冲动毕竟是冲动。那天,我俩踩着雨水走进饭店,狼狈不堪。她尴尬地梳理着头发,我也慌乱地捋着我头前的那一簇毛。她看着我笑笑,我看着她笑笑。我已经记不清当天点了什么食物,因为食物已经不重要了,但我记得我们有酒。

我很希望我们能有一瓶几十年前的醇香红酒,让我们不停地往里加一些冰块,话梅之类的俗气之物寻开心。只是很不巧,我们有的只是泛着白沫子的啤酒,但这啤酒的味道,却像是这乏味青春中的一点刺激,冰凉透心。这感觉帮助我记录这一瞬间的幸福。

即视感,多么奇妙的东西,就像多年后我举杯喝酒,还能感觉当初那足以令人落泪的奇妙心情。

“梅子,我送你回去。”我递给她我买的热奶茶。雨停了,天也黑了。我们的步子很小,也很慢,一路上的积水反射着雨后的路灯光。她站在寝室楼下看着我,眼里光芒闪动。

“梅子,明天见。”我吐出这句话转身就走。心中的失落在我转身的刹那涌了上来。梅子突然从后面拉住我受伤的右手。一股电流从我的腕上传进了我的心房。

“我没玩够。”她柔声说道。

“我也是!”我猛得转过头,脱口而出。原来我送她回去,只是出于道德,或者是那种道貌岸然的绅士风度,但我从内心深处不想离开她,一分一秒都不想。

“我们去K歌吧。”她突然笑着说。

“好啊。”我露出一个酒窝尴尬地笑。

那一夜,我们彻夜未眠。我们担心的不是闭眼之后再也见不到对方,而是担心闭眼之后,那种幸福的感觉就再也回不来了。那一夜,我吻了她,她娇羞得就像熟透的水蜜桃。

从那之后,我们每个星期六都会在那个阶梯教室看免费电影。从那个阴霾的雨天,到满是蝉鸣和蚊子的夏夜,从清爽干燥的秋天,到我们不得不相拥取暖的冬夜。那些大荧幕上的电影也记录了我们的一个个瞬间。她哭着笑着骂着闹着,在我怀里撒着娇,生气时拽我头发,发怒时扇我。那一个个瞬间都那么真实,就算多年后我翻出那些我们看过的电影,我还能回忆起当年她坐在我身边是哭还是笑。

梅子的每一个表情和每一个姿态都深深地映在了我的脑海里。那是我第一次爱过,那么深深地,掏心掏肺地爱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