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_4.4 我要你快乐

我年少时曾疯狂地爱上“羁绊”这个词语,因为这个词语可以比喻一切关系和感情。

比如我在一个雨天遇见了陆梦是我和他羁绊的开始;我在另一个雨天遇见王艺如是我和她羁绊的开始;我在再一个雨天遇见梅子是我和她羁绊的开始;我在还有一个雨天遇见盐渣是我和他羁绊的开始。

严一铭翻着日记越来越沉默。我也任由他翻看着这些和他或有关或无关的过往。我靠在床头,用余光瞥着他手里日记本上熟悉的字迹。只是略略一眼,那些回忆便像蚂蚁一样从我的脑洞中爬出来。

江水红走后,严一铭还是坚强地度过了那个夜晚。医生说,他后脑的伤并不严重。

他苏醒的那天天朗气清。我随他走到医务室的天台上散心。他穿着运动服,头上缠着白色的绷带。他的头发从绷带的的缝隙中钻出来随风舞动。他一边吸烟一边望着远山一言不发。他走路时步子有些跛。

我问他怎么连腿都受伤了?他就摆出一副臭脸不理我。我仔细一回忆,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你这腿是踢那垃圾桶踢的吧。”

他见被揭穿便别过脸去闷声道:“找抽是不?”

“好啊,来一根。”我忽略了他的态度,从他手里拿过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我吸了一口,把烟含在嘴里,摆好了Pose为接下来的话酝酿气势。

盐渣的表情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你也会吸烟?”

我装模作样吐出一口烟,摆出一副社会人的样子说道:“我也看不出来,你竟然真的爱上了左小文。不对,应该把那个‘爱’字去掉。”

“你瞎说什么?我又不是禽兽!”他的表情很认真。

“那左小强干嘛那么对你?”我问。

他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们之前就有过节。”

“都过去多久了。”

“有些事是过不去的。”

“比如说?”

“比如说我和他前女友……”他话到一半,欲言又止。

我说你睡人家女朋友你还要怎样。你真是活该!

“我和江水红在一起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无奈。

“睡了就是睡了,哪来那么多借口!”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睡了?当初我和她之间只是有些好感,我可没有强迫她!”

“那你勾引她了?”我说。

“勾你大爷!你知道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他说。

我指着他一副恍然大悟:“好啊。那就是她先勾引你的。严一铭啊严一铭,你就是个魔鬼。要是哪天我家梅子给你勾去了,我和你拼命。早知道昨天我就放着你不管了。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指着我:“你就是个白眼狼。早知道昨天我就让左小强的啤酒瓶把你砸个半死。省得你在这儿唧唧歪歪。”

我们俩各叹了口气,别过头去。我装模作样吸了口烟,就听他不屑地说:“别装了,早灭了。”我看了一眼烟头,羞愤地甩开手,在地上踏了一脚。 我知道当我像个怨妇一样甩烟头的时候我之前酝酿的气势早就荡然无存。

“那个……谢了。”他别过脸去。我听他说“谢”的时候总感觉怪怪的。

我问他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说那天左小文帮他补习完英文他们就有些饿了,于是他就请她去学校对面吃晚饭。再然后,左小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拿了个啤酒瓶趁他不备就砸他脑袋上了。

“你那天对左小文做了什么?”我问。

“还能做什么。不就给她夹了几筷子菜么?”他的语气满是无奈。

一听这话我就服了左小强这个神经质了。真所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过将心比心左小强也够憋屈的。女朋友投靠了盐渣不算,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认贼作父”当了盐渣的干妹妹。我想如果我是左小强,我也会这么做的。不对,用啤酒瓶都便宜他了,我会直接买一把杀猪刀把他大卸八块。

“你活该!”我大声说道。

“我怎么就活该了?”他瞥了我一眼。

我再一想,盐渣也没有错,左小强的女朋友是自愿的,左小强的妹妹不仅自愿还倒贴。我想来像去还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谁的错。我忽然对盐渣说:“我以后会写一本书,书名就叫《人渣是怎样炼成的》。”

“你不会是要写我吧?你要是写我,应该把书名改成《帅哥的烦恼》,”他说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场。他扬起嘴角的弧线,吐出一句:“或者叫《帅哥和贱人的烦恼》。”

我大笑道:“如果我把自己写进去,就叫《我和人渣不得不说的故事》。”

他吸了口烟,望向远方,一副不和我计较的模样。

左小强两天没有回寝室。我想他是不是担心那一啤酒瓶把盐渣打死了所以跑路去了。我想来想去还是给小强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良久才通,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小强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我和他寒暄了几句,就听出他一切安好。

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明天再说。我说严一铭被你用啤酒瓶砸死了,现在警察在抓你你知道吗?

我这话一出,小强忍不住笑了:“我说范老实,开玩笑也有点技术含量好不好?我妹昨天才刚见过他。那人渣头上绑着个绷带和木乃伊似的。”

我又问他这两天都做什么去了。

他叹了口气道:“哎,别提了。我妹把我笔记本电脑砸了。没电脑你叫我怎么活?我现在在网咖打装备卖钱呢。等我买了电脑就回来。”

我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差点没喷出来:“那好吧,早点回来。”说罢,我就拿着英语复习资料往自习教室跑。

当我哼着小曲背着小包走到五楼的时候,就见盐渣绑着绷带一个劲地把左小文往门外哄。他说:“小文,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用眼神和他打了个招呼,上前几步对小文说:“原来你一直在帮盐渣补习英语?看不出来小小年纪英文还不错。”

盐渣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左小文:“小文,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小文低着头,粉色的眼镜耷拉在鼻尖。她弱弱地说:“一铭哥哥,就你的英文水平,想去美国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帮帮你而已。”

盐渣显得左右为难。他的态度让我有些困惑。我依然不明白当日冷酷无情的盐渣为什么在那之后竟会答应当左小文的干哥哥。难道真的是因为心软吗?

我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忙问:“小文,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你起码三次逃课都被我撞了个正着。一中可不是那种能随便逃课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小文弱弱地说:“其实,我已经被美国大学录取了。所以,我不仅可以不去上课,而且可以不参加高考。”

我听到这话似乎明白了什么。心想:好你个盐渣。你找的不是妹妹,你找的是英语老师呀。我赶紧问:“小文,你打算去哪所学校?”

“UCLA。”她淡淡一笑。

我心想我的老天这姑娘可不简单。虽然这学校不是常春藤,但也算是美国西海岸一枝花了。我赶紧问:“小文你托福考了几分?”

“118。”她小脸一红。

我只感觉头顶一声惊雷,然后整个人都不清楚了。

我的妈呀。这叫我们这些大学生还怎么活呀?118,你知道托福118是什么概念吗?这满分才120呀我的老天爷。这分数只要考到105,就算是哈佛耶鲁也得抛出橄榄枝了。上星期我查了自己的分数,那个整整的100分还让我高兴了好几天。可今天我却有一种被左小文碾压的感觉。

我又问道:“那GRE呢?”

“我们不考GRE,我们申请本科是考SAT。”左小文小脸一低。

“几分?”我又问。

“满分。”左小文淡淡说道。

我一口老血含在嘴里,有一种直接给她跪下的冲动。我要是盐渣,别说是当她的干哥哥,就算是当她的干老公我都愿意。话说有干老公吗?管他的。

“丑哥哥,丑哥哥,范建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左小文看着一脸木然的我。

我楞了大概半分钟终于晃过神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文,盐渣以后就靠你了。我把他交给你了。”

我转眼看着茫然的严一铭说道:“人家小文这么古道热肠,愿意帮你补习。你怎么就不识相呢?你看你还赶人家,你这……真是不知好歹。”

严一铭叹了口气:“小文,谢谢你。这些天你教了我很多。以后我还是靠自己吧。”

“一铭哥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左小文仰头看着他。

“小文,我给了你太多困扰。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我,你毁了你哥的笔记本电脑。你还小,我不能再让你犯错了。”严一铭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换了个人。我从未从他嘴里听到过这种有温度的句子。那也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出一丝“哄”的味道。

“一铭哥哥,你别说了,”左小文的眼里噙着泪水,“每次看你吸烟时落寞的表情,我都感觉好心痛。也许只有找到她,你才能快乐。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不想看到你难过。”

“我很好。你不要想太多。”严一铭的脸上又凝结起了淡漠。

“I don’t want you just to be fine!”左小文带着哭腔,她的眼泪流下来,“I want you to be happy!”

我曾将这样的句子单独成页:真正伟大的感情不是知道你只是“没事儿”,而是,我要你幸福!我要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