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郁苦迷茫一桅开 “轴脱思”来思为校》

颜建华

前几天很热,今相对凉点,便觉得很舒服。午餐时分, 用餐的不少,都静静地吃着,饭菜比言词可口。倒不如去湖边走走,我想,阳光在痴情等待。

湖边跑道上人很多,虽说是烈日当空的时候。那一湾碧绿的湖水里, 竟有很多游船,像一周要结束了的傍晚,而今天却是新的一周刚开始的正午。七彩的影在蔚蓝下随水波轻轻晃动,和着歌声。

歌声是从一蓝色的篷帘下飘出来的,是很多嗓音年少相逢的击掌与嬉闹,装饰着听似随意却又效果奇妙的笑声和跃水而出的浪花。一曲未完,余音还挂在空中,又腾地而起,来了新曲。惹得邻船用大音箱,推着武士披甲出场般的节奏,震得白云都忙不迭扭肩耸臀。

都在动着,从跑道,越过水和船、至那云边远处;就我一人沉沉地坐在一尺宽的阴影里,呆呆地望着。

这些人,洒脱;身材是否收放都曼妙过苍穹的曲线。他们在享受美好,油米柴盐、助禾浇月都在云水外;纯粹的绽放,纯粹的生发,纯粹的肤色,使得阳光都泛着潮红在波上好不自在。

可我穿的这轻薄上好的衣料却成了不断陷缩的铅筒,沉重地压榨着我血气的茎脉。我为什么不能像他们那样,褪尽枷衣,勇敢地,轻松地,怡然一回?无需担心花儿会因我而羞色,叶片因我而脸藏,只需让自己心轻些,就行。

心里虽这样想着,嘴里也重复说着,可我就是行不出来,卸不了衣甲,迈不开步, 甚至找不到问题的结头。我何以迷惘在这阳光明媚的大道?出了什么问题? 有音在耳内回旋。总不会是那身高吧?都无怨无悔陪我几十年了;也不可能是牙齿,他都尽心补过好几回了;更不会是房子的朝向,因为房子是银行的。我错在哪里?

又有一船拢进湾来,白色、修长,尾部有些轻扬的水花跟着。船儿的闲逸轻盈似我儿时在自家屋前的池塘里仰着打水看白云的小步蓝亭,唯有那桅杆粗粗壮壮、无羞无惧,昂昂刺向天空。

这画面摇曳起我的遐想,小船幻化成一坐标:船身是轴X,桅杆是Y轴, 一湖浅绿是渡我回童年的时光。

回到童年,那是风从两窗过,涕水页间飞,还不知多少忧愁与幸福的时光。很小心地从妈亲手织的布袋里把作业本拿出来,用掌来回压平折页。那纸厚薄有起伏,时有棕色的小麦杆片样隆居其中,铅笔如果走眼,纸会生出小洞。

教数学的老师是插秧能手,小平头, 憨厚憨实。在黑板上示范画坐标,然后逐个检查。走到我桌前,看我画得轴线如晚风里的炊烟,便用虎口皲裂的手按着小竹尺画了范本: “轴要画得直,就像平常走路腰要直一样。”

不知道他当时是否要教我点数字以外的东西,还是对他自己一边挂着田土一边挂着黑板找不到平行线的感叹。但年岁越大,越发觉得这坐标系蕴含着为人的道理与祸福,且广延无限,大到悟空一腾十万八千里也出不了一个象限。

这笔直、遒劲向上的Y轴启示人生应御风而立,挺着无畏;有风骨、有冲天豪气、有无牵无挂的洒脱、勃勃向上的生气;宛如黄昏里升灯的灯柱,风雨里可以揽住无主的心骨,或能助嘴长足短者抵达放歌之地或自黑暗里领着太阳从帘后出来,让她伏在杆尖上向水波外欣首的小鸟花草启着金色的睫毛,盈盈一笑:“该干嘛,就干嘛去!”

两轴之间是天地,合物事之理于点与线的关系。任何一个点,或所代表的人与事,其位置都由X轴,Y轴,Z轴……等具体的变量所决定。一个篱笆固于三个桩,一个人的存在也系于自身以外的其他因素,在各因素的此消彼长的动态变化中被定义,被影响、被推移而施拳展脚绘心中图景。变量之间的不断变化,也就意味着个人坐标位置的无常起伏,如浪里的水花无恒,月下倩影无驻。

若是能从各种关系、从变化中去定位自己看世界,并根据各种因子的变化而不断调校自己的所感所思所行,而不是I am What I am, 一味想当然要让自己成为万物旋转的轴心而现实里又不可能时生出的长嗟幽叹与抑郁,又怎会在阴影下暗自神伤而不像船上的人一样享轻云、歌悠然?

岂不知,坐标里的我:在家,X轴上,是夫人锁着绿窗的眉,Y轴上,是儿子紧揪电游的发;上班,X轴上是老板沉醉的梦,Y轴上是同事半掩的锹;出门, X轴是燃我薄脂烤大饼,Y轴长夜寒光凝心镣。

在时间的坐标轴上,曾洗尿布,扛在肩上笑底风,到如今比我高出头、说话行事却弃我于老街,而我所说所行, Y轴变量还是汉风旧韵,这父子关系怎能不紧绷现代洋弦?

在这时间轴上,发白牙釉薄,脆骨软而裂,刚查过的《诗三百》生字,转瞬又眉黛如初见;可Y轴上还是挂着年少的来日方长水弄潮,红烧肉,午夜鏖战,厚酒薄眠。

在时间的坐标轴上,可否适时调整过赋予人生意义的变量?Y轴上是那亮闪闪的杯与徽,还是那 “掏空别人腰包,洗白别人脑袋,或是老婆加妖精,插旗各象限“?

有言:“几乎每一个人都将自己的一部分生命浪费在试图表现出来某些自己并不具备的品格,或赢得某些自己无法享有的喝彩上面。“

这可确是病了,谓之“轴脱思综合征”,即不认真检思X、Y等轴的取值与变量的选择,致使坐标定位失准或错了“场“,导致迷茫、焦虑、抑郁、各种乱象与危机。

A君人际如结绳,绩效如老驴拉磨,时行时顿;血压、焦虑如潮浪,情绪如舟浮波。他很少细细思量Y轴上的自己,而是从老板眼色或同事语调的抑扬揣测自己的位置。轴值不客观思定,人如盲舟入夜。“不把自己看得太重,也不看得太轻”就是对坐标轴值的精准思量。

B君苦恼于人言纷纭如川剧脸谱的多变, 不知那完全取决于个人或某群人对Y轴变量的选择:是利益、或人性、对平民生活或一方文化或人类文明影响的广度、深度与好坏,或听寡人言、流水音,还是妻妾与狗的数量? 可记否,有千夫所指者,无私产,只有一条四腿的狗和一个执意陪着走到底的女人。

象限是我们幸福场,事业线、三观与梦想,轴值是其根基,是魂是灵是舵,不可不思辨。

游船上声波的振辐又增强了,醒得我沿着幸福场上的坐标朝各轴思查。原来 Y值从变量“现实的我“在无思无省无察之下变成了“镜里错过的我”,Z轴则晃着朋友圈点赞的头像; 心能不如铅重?我又何能如船上人潇洒一湾碧水的闲云野曲而不愁结两重天?

这轴不思真,也未尊师言,斜了坐标塌了脊骨,屈而生痛,痛而求思,思而故我在?我在是为新?

得有所新!游船依旧攸攸然,可我要以思辨为圆规重校我桅,把轴值校准到与内心深处那个弱小的声音相吻合的频率,或许能共振出一树向阳的苍翠和苍翠里交响和鸣的鸟声、歌声、钟声,夫人的私语,儿子的琴声,在白桅一舟蔚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