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珍珠丸子两代情》

周愚

 

  每当吃这道菜时,我感谢妻,怀念母亲。

  我是湖北人,小时候,我最爱吃的母亲做的一道菜,名叫簑衣丸子。记忆中,看到母亲的做法是,把猪肉买回来,洗净后先切成小块,再放到砧板上,那时还没有绞肉机,就用手拿着菜刀剁,而且是双手各拿一把刀,非常熟练地两只手剁,肉剁碎后,用盐、糖、酱油、姜末、葱花、料酒、麻油、胡椒粉,又加少许水和芡粉拌匀,搓成圆子,外面裹上一层浸湿后的糯米,放在蒸笼里蒸。蒸熟后肉质鲜嫩,外面的糯米被蒸出的油沁透,一鼓猪油香味,甚至比里面的肉更加味美。至于为什么把它叫做簑衣丸子,我想也许是它外面的一层糯米有点像簑衣的原故吧!我并知道,这道菜是一道道道地地的家乡湖北菜。

  我虽是湖北人,但并不是出生在湖北,出生不久便逢日寇侵华,我们家就一直在江西、福建一带山区的小城镇逃难,小地方没有什么餐馆,有餐馆也吃不到这道菜,要吃全靠母亲做的。又因抗战期间物资条件差,身为军人的父亲薪资微薄,甚至他因在前线作战长年不在家,靠每月汇款回来维持我们全家老小的生活,我们日子过得非常清苦,用于买菜的钱有限,所以并不是能常常吃这道菜,偶尔才能吃到一次。每次吃时,嘴馋的我,便是大快朵颐之时。这时回想起来,由于做一次的数量也不多,母亲自己还舍不得吃,尽量让我们小孩子们多吃。

  直至日本投降,抗战胜利,我们回到家乡湖北,在餐馆里才见到这道菜,但菜名则是珍珠丸子。顾名思义,是因蒸熟后的糯米晶莹剔透,有点像珍珠,因此非常贴切,比起簑衣丸子来也雅致得多,只是吃起来仍不及母亲做的味美。

  在家乡只住了短短的一年多,一九四八年就因国共内战而离开去了台湾,但母亲并未随行,那时我十三岁,和母亲的别离,是生离也是死别。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母亲,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珍珠丸子了。

  到台湾后,也没见到有卖湖北菜的餐馆,也就吃不到珍珠丸子了。直至婚后,与妻谈话谈到我的母亲时,无意中我说了珍珠丸子的事情。台湾籍的妻,从未见过、听过这道菜,令我惊讶的是,几天之后,我休假回家的第一顿晚餐,赫然见到餐桌上有了一盘珍珠丸子,原来她是照我在谈话中所说的照样做出来的。更令我意外的是,我吃了之后,觉得比母亲做的也并不逊色。癸违了十几年的美味,终于让我再次享用到了。

   由于有了绞肉机,买现成的绞肉,做起来远比用刀剁肉要轻松得多,又因经济条件也比以前好得多,吃珍珠丸子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聪慧的妻,又细心琢磨,几次之后,她除了用我告诉她所用的佐料外,又把虾干、香菇和荸荠切碎了加进去,多了这三样,又别具风味。略微一点不同的是,小时候母亲做的肥肉与瘦的的比例较多,吃起来糯米中的猪油香味较浓,现在因为不敢吃太肥的肉,用的肉瘦肉的比例较多,稍稍减少了点那种浓郁的香味。但是为了防上三高,这是不得已的。

  妻的另一项创新则是,以前母亲做是把一块干净的白布垫在丸子底下,妻则以包心菜的叶子取代白布,蒸好后的菜叶清香脆嫩,又是一道爽口的菜。

 

  洛杉矶的中餐馆至少有数百家,大江南北各省菜肴的餐馆都有,独独没有见过有卖珍珠丸子的中餐馆,吃珍珠丸子还是只有妻所做的。

  珍珠丸子现在不但是我们的一道家常菜,有朋友来时,妻也常会以这道菜来宴客,朋友们也都赞不绝口。

  今天妻又做珍珠丸子了,我感谢妻,怀念母亲。(寄自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