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陈桅“我的父亲”读后感》

作者:荆奇(肖尔)

  

读到CWAA每月锦集2025年4月号刊出的陈桅的散文《我的父亲》,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不愧为文学大手笔,才看了几段,特别是最后一句“我爱你,老爸”,竟把同为80岁老父的我,看得涕零泪落。陈的这篇文章,大不同于以往的对父亲的回忆文章:

一般写父亲的文章,大多是父亲已亡,写纪念性回忆,陈的这篇“我的父亲”,是父女俩远隔太平洋两岸,多年未见,只是靠电话联系,有感而发的,回忆父亲的林林总总。

一般写父亲的文章,多半都是正面的描述,千篇一律地把父亲写成高大上。但是,人无完人,陈的文章,除了父爱如山以外,有相当篇幅,写父亲的缺点不足和衰老的言行,活脱脱一个有血有肉的的父亲。

文中的许多感慨和评述,包含了许多深刻的哲理,喻世警句比比皆是,简直就是一本告诫人们如何做父亲和做女儿的人生教科书。

文中第一句话就是“当我从微信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时,第一反应是‘惊讶和不相信’。”一下子就揪住读者的心,本应该是”兴奋和激动”,怎么会是‘惊讶和不相信’?不禁想起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的第一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开坛一响惊叹木。

我比陈桅的老爸小两岁,但作为同一代人,我们成长和生活的每一个脚印,都离不开时代的烙印。我和陈的老爸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但相似的地方更多。

我们年龄相仿,脾性相近,经历虽不同,但成家、入职以后,有许多相似之处。

同样是,改革开放以后,四五十岁还辞去公职,独闯商海。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同样是爱发脾气,发起脾气,会把全家人都震惊。生病以后,脾气更坏。一发火,就爱摔这个,砸那个的。(我也想以同样是老父的角度对陈桅女士说两句:“老人的爱发脾气,其实里面有很大成分,是在生自己的气,‘我怎么会变得这么不中用了,想当年……’”)

特别是听力衰退,别人说话,必须用很大声音,有时得说三五遍。我更是有过之无不及。惹得大家都很紧张。 

        下面,荣我引用几段文中的段落:后面()里是我的感悟。

         “而这天他竟主动给我打电话,我知道父亲在想我,他需要我,他甚至开始主动表达这种需要。我敏感地察觉这又是一个里程碑,父亲是真的老了。”(越是人老,越不愿意承认,也不甘心自己真是老了。)

 

电话里,“他说朋友们都排着队去见马克思了,而他居然还活着,比自己预计的寿命还多活了十年,语气竟不是侥幸,而是悲哀。父亲叹一口气,咕隆出一句,人活一辈子其实没什么意义。” (多么深切的人生感悟,我则是多活了三十多年)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固执地不肯面对父亲已经老去的事实,哪怕他已年过八十。我希望父亲永远是我心底里的那个样子,年轻英俊,头发乌黑发亮梳得整整齐齐,穿衣打扮一丝不苟,从头到脚永远干净整洁,微笑时嘴角有浅浅的笑窝,最重要的是,他仍像大山一般是我坚实的依靠。”(再老,也是‘父爱如山’。同样地,我则是年介八旬,重病加残疾。英俊当年,如今面目惨不忍睹)

“父亲出众的气质被人从年轻时一直赞到老。母亲曾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他在人群里就如明光照耀。哪怕和其他工人穿一模一样的粗布工服,他也不像是普通工人,更像高级知识分子。父亲年迈时,曾住在我家中。朋友来访,每每会问:“你爸风采不凡,他退休前是当过什么级别的干部?” 这让我哑然失笑,果真被老爸风采迷惑的人,不止母亲这一个。”(气质是男人永远的第一要素)

“除了鹤立鸡群的翩翩风度,父亲的雄心壮志也不是周围一般人可比。”下面是一大段父亲在改革开放大潮中,不甘于现状,以不惑之年,毅然辞去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铁饭碗公职,投身商海。几经浮沉。开启了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创业人生。” (‘翩翩风度,雄心壮志,不甘于现状’是男人当自强的精神风范)

  “父亲没接我的话,继续自说自话,说他收到了我写的书,每天至多看一页,就没有精力再读下去。我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早点将书写出来, 让他尚能阅读的时候,便能欣赏到我的作品。我渴望听到父亲那一句“有出息了”,他的微笑和赞扬, 胜过一万倍外界给我的任何荣耀。”(我也同样是眼力不济,爱读书,却读不了几页,就老眼昏花。)

  好了,不能再引用下去,像是在抄书了。推荐读者还是自已去看原文吧。

  看着舞台上一幕一幕的大戏,恍如我的生活再现。台上的男一号的扮演者,竟然换成了我。

  我只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儿。

  恕我自吹自擂,和陈桅的父亲一样,遥想当年,雄姿英发,气宇轩昂,不逊“羽扇纶巾”的周郎。只一套高档西装,手提一个电脑包,踏遍中国几乎所有重要省市,飞遍美加、欧陆和亚太。也曾在不惑之年,离职下海,几经浮沉。也曾以46岁高龄,在出国大潮中,放弃高职高薪,什么房子、车子、票子,统统都抛到脑后,离妻别子,独自一人,怀揣仅有的400美元,跟在二三十岁的留学生们屁股后头,横跨太平洋,在美国从新建立一番事业和家业。

 

加拿大一位资深心理学家曾说“虽然普遍认为,母亲伴随子女的时间更多,应该对子女的一生影响更大。其实许多研究表明:‘一个合格的父亲对女儿的影响,比人们想象的要更深刻、更广泛得多’”。我很赞同这一说法。我在另一篇回忆父亲、母亲的文字中也曾写道: “中国有句俗话,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有着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当然也有人说女儿是父母的贴身小棉袄”, “父爱高如山,母爱深似海”,“父亲是女儿在成长期、成熟期所接触到的最初的、最多的、也是时间最长的异性,父亲对女儿的一句严厉的批评或者一句深切鼓励的话,比母亲的十句话都具有更大的作用和影响”。“女儿也会从父亲身上看到以后自己未来夫婿的身影。”

     

“中国人从来都不善于感情的直接外露,西方人的“我爱你”脱口即出,稍微老一代的中国人,无论夫妻之间,还是父母子女之间,都很难开的了口。我的女儿自然也是,她从来也没当面对我说过一句“我爱你”,但是我深知,女儿对我的爱,和我对她一生做人做事的影响。我的外孙女,是在美国出生,受的是西方教育,她每次见到我去看她,或者是道别时,她都要说“姥爷,我爱你”,还要给一个大大的拥抱。每次我都会热泪盈眶,感叹人生,“外孙女都长成18岁的大姑娘了,要上大学了,我们怎么还能不老去,不死去?”

我从60岁以后,就各种疾病缠身,到处疼痛难忍,多个机能衰退,有时真觉得还不如死了,解脱算了。特别是三年前,因一个大手术失败,被截掉右腿。外孙女鼓励我说,要我一定要活着看到她上大学。

我竟然又多活了艰辛的三年。今年,我的外孙女也考上了她理想的UC伯克利大学,按说我也可以“瞑目”了,外孙女的要求却又水涨船高了:要我一定要活到她大学毕业。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坚持4、5年。我现在不忍死去,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家人,是为了我的外孙女,为女儿,我更不忍撇开跟随我颠沛流离、一生漂泊、患难与共,年过八旬的太太,独自飘然离去。

和陈的老爸相似,我的脾气其实原来也不太好。自从年迈、多病又残疾以后,我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了,动不动就爱摔这个砸那个的。

太太年轻时起,就素来爱干净整洁,以前我也都会很注意。现在却成了处处招人讨厌的“麻烦制造者”。

像陈的父亲一样,我也有多种生活情趣爱好,如Camping、滑雪、美术、音乐和包括围棋的各种棋类。我也是从小就爱鼓捣各种东西。到美国以后,又迷上了修汽车。买房子以后,就成了家里的电工和装修工,自己还搭建过后院的Patio,水泥地,喷水池。现在什么都靠太太了,整天要和医生、医院、保险公司打交道,英语也全靠太太了。
        我愿为陈桅的这篇佳作呐喊,告知有心人:这篇“随笔”,绝不是一般的“随来之笔“,里面有许多”喻世警句“和更深层的含义,需要认真反复咀嚼,只有细心品味才能体会出作者的苦心。仅举一例:陈桅对父亲的评价: 父亲出众的气质被人从年轻时一直赞到老”。“父亲的正义感和爱心,不轻易表露感情,却又心思细腻,还有诸多生活情趣爱好,即便这位男子并非富贵之辈,也会吸引不少女人爱上他”。

多么精辟的见解!

我是一个理工男,读的书有限,但从未读到过一个女儿对父亲<也可以说是对所有男性>的如此有代表性、典型性的评价。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每个人从出生开始,直到死去,“潇洒走一回” ,每个人都在人生这出“一幕接一幕”的大戏里,扮演着从儿童到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等不同角色,还有各种职业、各种不同阶层的人”,无论主角还是配角。每个人都要演好自己的角色,人生大戏才能精彩。

陈桅的这篇随笔,就可作为 “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女儿和父亲”的导演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