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决斗

 

自从江岚完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她也同时陷入了恐惧。她时常回忆起在那个黑暗的夜晚,两个庞然大物一次次向她猛烈撞击的那一幕。她找到父亲长谈了一次,把她心中的恐惧、矛盾、疑虑,特别是对江之风的怀疑一股脑地告诉了父亲。父亲凝重的表情也告诉了江岚他也有着同样的疑虑与担忧。父亲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大字:“忍耐、观察,不要打草惊蛇;事情终会水落石出。”江岚点了点头。父亲拿出打火机烧掉了那张纸。

 

江岚重回荫实上班了。荫实大厦内满目的鲜花让她心里感到暖融融的。在她走向办公室的一路上,很多人都跟她用手语打着招呼。有人向她表示“早晨好!”有人向她表示“欢迎”。还有人向她表示“祝福”。女人们还会兴奋得过来和她拥抱。江岚的心情也豁然开朗。

 

当她推开她的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可是从这咖啡香里,江岚却莫名其妙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知道自己又产生了幻觉。她还没有真正从车祸的阴影里走出来。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桌上一捧洁白美丽的百合正娇媚盛开。江岚看着那百合,突然她的眼前浮现出江之水缠满纱布的脑袋。江岚立刻把目光移开。她走向窗户,打开窗扉,她闭上眼睛使劲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后,感到不再那样压抑。望着窗外的停车场慢慢停满了车辆,忙碌的一天即将开始了。

 

江岚转身正要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时,她突然感到身后有个黑影在向她靠近,她本能地抬起手臂自我防卫。可她随后看见的是咖啡杯碟被她打落在地,摔成几瓣。那杯咖啡全都泼在了身着深蓝色西装的江之风的胸前。江之风显然被吓了一跳,但他顾不上自己被烫痛,马上掏出手帕把溅在江岚裙子上的几滴咖啡迅速擦干,并上下检查着江岚的身上看是否会有烫伤,嘴里安慰着江岚“没事,没事。”江岚看懂了江之风的口型在说“没事。”她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过激。她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江之风心疼地看着江岚。他一边拉着江岚的手朝办公桌走去,一边嘴里自言自语地嘟哝着:“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江之风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江岚都再也听不见了。可是他突然看见秘书正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他们,显然她是听见了动静,寻声而来。

 

“小乔,你怎么站在这里?”江之风一下意识到秘书小乔有可能听见他的自言自语。

“哦,我是听见杯子打了的声音,怕江总不小心被划伤,江总没事吧?”说完小乔乖巧地拿来笤帚和簸箕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哎,我好像跟江总说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刚说完就想不起来了,你听见了没有?”江之风打探道。

“没听见您说什么啊。您对江总真好,江总嫁给您肯定享不尽的清福!”小乔笑嘻嘻地说道。

“就你会说话。”江之风听小乔的这番话,心里还真很舒坦,也就不再深究。

 

这时,江树荫带着哑语翻译出现在江岚办公室的门口,他看了看地上摔碎的茶杯,又看了看江岚和江之风后关切的问道:

“之风啊,没烫着吧。”

“没有,都怪我不好,不小心弄打了。还好,岚岚没被烫着。”江之风说完,温柔地看了一眼满脸愧疚的江岚。

“好,没烫着就好。走吧,该开会了。”江树荫说完,冲江岚比划了一下开会的手势后,转身离开。

 

就在当天晚上,在江岚和江之风下班后,秘书小乔向江树荫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江岚办公室内所到的所有访客和她所能掌握的所有活动,当然包括江之风自言自语说的那句话:“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江树荫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小乔的陈述。

 

江树荫为了把江岚从车祸后的后遗症里尽快解脱出来,除了给她请了心理医生外,还用工作把她白天的生活填得满满的。夜里,江岚的母亲会陪着女儿一起入眠。

 

半年过去后,江岚的心理开始健康起来。就在这个不幸中万幸的女人一天天走向健康的同时,另一个永远不幸的女人一天天憔悴下去,一步步迈向无尽的深渊。

 

荫实地产三年多来,销售业绩直线下滑。因江岚的伤势和一直未了的案子,江树荫没有心情管公司上的事情。而江之风,泥菩萨过河自身还难保呢,就更没有精神头抓销售了。现在江岚从车祸的伤病中走了出来,重返荫实;尽管这桩案子还没了结,但江树荫已不再一筹莫展,他重新关注他的荫实产业。他给各部门经理发出邮件提出原定于此周五的经理碰头会提前到明天,重点在于讨论市场开拓与销售下滑的问题。

 

江之风接到这个邮件已是下午四点,他十分紧张,立刻召集销售部各科长紧急会议,目的在于找出差错所在,并研讨改进措施。五分钟内,各科科长都到了会议室,只差第二销售科科长李梅没到。江之风马上打李梅分机号,可没人接听电话。江之风感到很奇怪,再一想,发觉李梅好像已很久没有参加科长会了,每次开科长会议,她都以外出会客户为由缺席。实际上,江之风无颜再见李梅。江之风明白他失信于李梅,他曾亲口向李梅承诺只要她同意和江之水上演美人计给江岚看,他就放弃与江之水手足相残。可是,他不仅没有履行他的承诺,而且他还在她的男友那里出卖了她。他也深信公司内流传有关他要杀害江之水的各种传闻也一定传到了李梅的耳朵里。李梅一定不想再见到他。难道,李梅也一直在躲着他吗?

 

江之风晚上回到家中,拨通了李梅家的电话,可一直没人接。他又拨打她的手机,也没人接。他又一连打了三遍,还是没人接,可手机一直处于开机状态。江之风一时吃不准这是怎么回事,可三年多的磨练,告诉他不可轻举妄动。

 

第二天一早,江之风来到办公室,处理完一早的例行公事,他又拨通了李梅的分机。电话机铃响了四声后,话筒那边才传来李梅的声音:

“江总早。”

“你早,李科长。你现在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吗?明天,我们要开经理汇报会,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科里的情况。”话筒里传来的是沉默。半晌后,李梅吞吞吐吐地说:

“我现在手头有点要紧的事,我想马上处理完,现在不方便过来,我能在电话里向您汇报吗?”

江之风感到很是诧异,于是他马上回答道:

“好吧,那我现在马上过来。”

 

李梅的办公桌是在办公室的一个靠窗的角落里,和江之风的办公室正是一个大对角,如果平常没有什么会议,二人各忙各的,还真很难见上一面。实际上二人各怀心腹事,又故意躲着对方,已有很久没见面了。

 

在江之风看到李梅的那一刻,他的心不由得收紧了。他已记不得已有多久没见到李梅,可李梅现在形如枯槁的样子着实吓了他一大跳。李梅脸上的那副墨镜是在有意掩盖什么吗?江之风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李梅不肯来他的办公室,她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她一定是过着地狱般的的生活。李梅看到江之风的到来,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她仍是眼睛盯着电脑,手里打着字。

 

“李科长,打扰了。我能跟你简单说几句吗?”江之风礼貌地问道。

李梅停止了打字,把头转向江之风。李梅受伤的脸让人看得触目惊心。他透过李梅的墨镜仍能看清李梅肿胀的左眼和顺着左眼圈扩展到墨镜外的淤青。

“梅姐,这是谁干的?!”江之风马上明白李梅是遭到了暴力。

李梅没有回答,她把头扭向了一边。江之风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李梅的男友把她打成这样。江之风明白李梅挨打,自己是难逃罪责的。李梅为自己卖命的时候,自己却出卖了她。是他告诉了李梅的男朋友有人勾引李梅。李梅并没有出差而是被人勾引到酒吧去了。江之风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怕李梅和江之水假戏真做,因为他知道很少有女人能抵挡得住江之水的魅力。

 

江之风站在李梅的桌子旁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附近办公桌前坐着几个人,他不再问话,而是抄起李梅桌子上的笔和纸迅速写下:“今晚七点,老地方见。不见不散。”

 

李梅下班回到家里,一头倒在床上。爱恨情仇一股脑涌上心头。她本以为当江之风跟她挑明要分手的那一天起,她和江之风的关系就画上了一个无痛的句号。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她对他的感情居然到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地步。她无法想象自己居然在与江之风分手后还会为了他不惜一切地出卖自己的色相。而江之风呢,却为了他自己的利益,居然在她正极尽全力为他卖命的同时出卖了她。她的男友看了她和另外一个男人热舞后而忍无可忍地把她一把揪走。李梅想象不出江之风在利用她后,会无情地出卖她。之后,她的男友就以这件事为借口,一不顺心,就对她拳脚相加。可她为了不泄露江之风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今她都没有告诉她的男友为什么她会去勾引另外一个男人。多少次,她都想和这个虐待狂一刀两断,但是她无法战胜她最大的敌人:寂寞。

 

但是有一天,一则消息像晴天霹雳般炸在了李梅的心头,她不仅感到了被出卖后的屈辱,而且她觉得自己也参加了一项谋杀行动。要不是他诱惑江之水,江之水怎么会后脑勺被砸上一酒瓶子。而最让她恐惧与不安的是他看清了江之风的真正面目: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不择手段!江之风如此凶残的本性让李梅颤栗,她已经不能把今天她所了解的江之风和十几年前她曾相识、她曾帮助、甚至她所爱慕的江之风视为一人。是江之风变了还是她从来就没有了解到他的本性而一直与狼共舞?否则,她怎么可能和这么一个阴险毒辣的人风雨同舟、共度患难十几载?

 

李梅想到这里,她甚至感到后怕。她迅速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已是七点四十。她决定不赴江之风的约会,她决心要与他一刀两断,从此不再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李梅拿出手机正要给江之风发个拒绝赴约的短信,她的手机恰巧刚刚收到一个短信。发信人正是江之风:

 

“梅姐,不知您今晚是否方便出来,怪我一时着急忘了问。您若不方便,请不要勉强。我已到。我会等到八点二十。多多保重。”

 

显然,江之风也在同时琢磨着李梅。李梅感到江之风仿佛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而在这个世界上李梅是知道江之风最多秘密的人。想到这里李梅就不寒而栗。如果江之风真是心狠手辣的人,她李梅为了保全自己必需抓住江之风的把柄,否则江之风是不会在意她的生命值几个钱的。她需要给自己点儿时间好好想一想。于是,李梅也委婉地给江之风回信道:

“抱歉,我近来身体不适,恕无法赴约。下次再见。谢谢。”李梅刚刚发出这个短信,门外有人按门铃。李梅马上把江之风的短信删除后,打开了门。

 

来人一把抱住李梅痛哭流涕地道着不是:

“梅,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动手打你!我走火入魔!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好吗?”

李梅听着这声泪俱下的忏悔,已欲哭无泪。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她的男友重复着同样的话哀求着她的原谅,可是以后不定哪一天,她又重新成了他拳打脚踢的泄愤工具。

 

如果说自“江岚车祸”发生至今,江之风的生活惶惶不可终日,那么江之水的生活可称得上是度日如年了。这么长时间里,警方没有掌握更多的破案线索。尽管警方频频给江之风施压,可是没有证据,警方也奈何不了江之风。随着人们的记忆被日月周而复始地冲刷,已没人再对拿不出证据的指控感兴趣,再说,那终归已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长时间的冷饭,再怎么炒也香不到哪里去。江之水就破案进展之慢曾和江树荫长谈过两次。江树荫仍劝江之水要忍耐,不要打草惊蛇,时间越长,凶犯越会放松警惕,也就会越快露出马脚。他甚至劝江之水回海德待一阵子。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江之水意外得到了江之雨的一个电话。江之雨要求江之水马上回海德给父亲办七十大寿。与此同时,江之风也得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要求他回海德为父亲庆祝七十岁生日。

 

就在盛大的生日晚宴举行的前一天晚上,江彦宗召集所有家人开了一个家庭会议。江之风与江之水结仇之事令江彦宗痛心不已。他也曾分别和两兄弟谈话,但令他惊讶的是两兄弟竟然彼此仇深似海。他们的矛盾居然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江岚出车祸后,江彦宗也在第一时间赶到祁州看望江岚。再见江树荫,江彦宗羞愧得无言以对。社会上流传的有关江家二兄弟为了争夺江岚而互相残杀的风言风语,江彦宗也有所耳闻,这在他心中留下了很大的阴影。就在这阴影在他心中不断蔓延之际,他的副总会计师提供给他的一份财务支出报表和几张银行转账证明证实了他的猜测,使他的心里雪上加霜。

 

自从江之雨从江之水手中接过几乎被整垮的江丰地产这个烂摊子,他就不断面临叶大全的挑战。趁着江丰地产残喘舔伤之际,叶大全的金叶百世房产公司在海德迅猛扩张地盘,使市场占有率迅速蹿升。颇有夺走海德房产界第一把交椅之势。这使曾多年辉煌如金的江丰地产倍受打击。

 

江之雨从主管土地开发与利用的副市长邹海雄的口中得知叶大全正在努力竞标离轻轨出口处不远的方圆一千亩的土地。凭着叶大全的雄厚实力,他拿下这片地已是众望所归。但是一旦叶大全竞标成功,海德房地产的龙头老大无疑就是叶大全了。江之雨觉得说死也不能让这口肥肉被叶大全叼走,他觉得就是拼了血本也要拿下这片地。于是他征求总裁江彦宗的意见希望能到父亲的支持,可父亲的回答令他大失所望。实际上,父亲对这块地皮一直在关注,但是他认为江丰地产已无实力再吃掉这口胖子。而不顾一切地非得吞下这口肥肉,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将是这口肥肉将会死死地卡在嗓子眼直到把人活活憋死。于是他不仅一口否决了江之雨的提议,而且还提出了“扎扎实实,稳扎稳打”的八字方针。尽管江之雨看到江丰地产的资金链已岌岌可危,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自从叶大全进军海德的房地产以来,叶大全的金叶百世就不停地与江丰地产叫板。在海德,随处可见金叶百世的广告。它永远能以低价拿到最好的地皮,而在销售方面,在同等房产上,金叶百世总以低于百分之零点五的价格吸引购房者。除此之外,金叶百世凭着它雄厚的资金,以更全面周到的一条龙服务让做完市场调研的购房者们不得不重新回到金叶百世的售楼处。而如今,叶大全为了彻底垄断海德的房地产,而不惜花重金拿下轻轨旁的黄金地段,江之雨岂能善罢甘休?于是为了夺走叶大全嘴边的这口肥肉,竟然违令背着    江彦宗不惜花重金贿赂副市长邹海雄及其手下并以高价得到了这块“宝地”,而为了购得这块宝地,江之雨再次动用了江丰集团的储备金。也正是这块“宝地”把江丰地产彻底推向毁灭。

 

江彦宗手里握的那份报表和转账证明正是江之雨贿赂市政府有关官员的铁证。江彦宗对江之雨背着他用江丰的公款贿赂政府官员的行为感到气愤至极。而江之雨从叶大全口边夺过来的那块肥肉再次让江丰不堪重负。江丰已没有实力吞下一千亩的土地。如果硬是撑着发展起来,恐怕到最后也只得落个烂尾的下场。

 

表面上看,对三个儿子的彻底失望是使江彦宗不得不跳出家族企业的圈子而从社会各行各业的精英中寻找接班人。而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却是江彦宗所无法启口的:他惧怕他的三个儿子因对江丰领导权的争执而斗得家破人亡。

 

江彦宗看着三个儿子陆续走进茶室,他示意夫人关上茶室的门,然后端起茶杯笑容可掬地说:

 

“咱们一家人这么多年难得凑齐,我要感谢你们的母亲为我张罗这七十岁的生日。”江彦宗温柔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夫人后接着说道:“也感谢你们在百忙中赶来为我庆生。”江彦宗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三个儿子:“说来我也很惭愧,在你们的成长年代里,我为了打拼事业很少顾及你们、关心你们,你们几乎过着没有父亲的童年,我现在回忆过去,觉得有些得不偿失。终归你们才是我一生最重要的财富,可是我本末倒置了。事到如今,我已追悔莫及。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你们三兄弟精诚团结。我对你们没有太高要求,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做损害他人利益的事情,不要成为社会的负担。另外,我要给你们一个忠告,请你们牢牢记住:钱不是爱人,不值得苦苦追求!”

 

江彦宗的这番肺腑之言果真起到了些作用,那就是在第二天的江彦宗的生日晚宴上,来宾们所看到江家一家人乐融融的景象。

 

在江彦宗盛大的生日晚宴上,老寿星对杨毅的格外青睐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可是,当一个多月以后娄幼明添油加醋地把杨毅和江彦宗会面之事告诉江之雨后,多疑敏感的江之雨立时感到事情不妙。他马上联想起父亲在生日宴会前在和他的一次谈话中,郑重地提到做人要正直,如果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了错事,要积极改正不可将错就错。他当时对父亲的话虽有所警觉,但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当时是在给他提醒。这么说,父亲一定是对他贿赂邹海雄等人之事有所察觉。看起来父亲对他也开始不信任并且留了一手。于是江之雨的脑子里迅速排列组合着父亲可能采取的行动。当然,他最惧怕的莫过于父亲去警方那里告发他的贿赂行为。可是父亲会那么做吗?他去告发他自己的儿子于他老人家自己和他的事业以及家人又有什么好处呢?看来,父亲还是算得清这笔账的,否则也不会给他敲边鼓,鞭策他好好做人了。如果父亲不去告发他但却从此不再信任他,那么他自然会找一个他信得过的人来代替自己。据目前来看,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他的两个兄弟,而很有可能就是娄幼明说的那个杨毅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江之雨在江丰这么多年的打拼,获得的荣誉、成就、与地位都将会被付之一炬,他在江丰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江之雨第一次感到了前途的危机。他有点不相信父亲会果真让一个外人来管理江丰而让自己的儿子靠边站。他决定要进一步仔细观察父亲和杨毅的动向,自己也要谨慎为之。

 

江之雨知道父亲有个习惯,那就是把所有的日程安排都清清楚楚地写在日志本上。如果父亲与杨毅约好再会面,那么这个约定也一定会被父亲记在这本日志上。江之雨要找机会看一下这本日志。父亲通常是把这本日志都放在他的公文包里。

终于有一个晚上,江之雨趁父亲在花园里与母亲闲聊之际,他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了那本日志。不错,父亲和杨毅的会面日期、时间、以及地点都清楚地记在日志上。

 

就在江彦宗和杨毅会面后的第三天,娄幼明奉江之雨之托拐弯抹角地向杨毅打听他和江彦宗会谈的内容。但这次,无论娄幼明费尽了口舌,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从杨毅嘴里套出半点谈话内容。反而他还遭到杨毅的质问:你娄幼明怎么知道我与江彦宗的会面?

 

杨毅的守口如瓶更加肯定了江之雨的猜测。他心里多日来的疑虑与恐惧此时已变成了愤怒与憎恨。  他憎恨父亲的无情,更憎恨杨毅的贪婪。难道自己十几年的心血,自己为之而奋斗的家业就这样拱手让给杨毅?!那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

 

江之雨思前想后,他设计了无数方案阻止杨毅染指江丰,但都逐个被他一一推翻。他的思索钻进了死胡同。

 

就在江之雨几乎耗尽了江丰资产以高价购得那一千亩地后而再无资金使江丰地产正常运作时,一个令他怒火万丈的消息传进了他的耳朵。叶大全为了整垮江丰,故意声东击西,他明着是要竞标轻轨旁的一千亩地,实际上是为了抬高那块地皮价钱,他真正的目标却是海边政府新批的三百亩地皮。叶大全已轻松地从邹海雄手中以极低的价格得到了那片土地。

 

江之雨得知这条消息后真是欲哭无泪。明摆着,他被叶大全给耍了!而叶大全的帮凶正是邹海雄!可令他更为气愤的是邹海雄收了他江之雨的钱,却仍以高价售地给他;可对叶大全,却居然敢违反土地拍卖程序,私自把地以极低的价格让给他。显然邹海雄是被叶大全收买了。

 

江之雨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千愁万恨化作一个“杀”字!

 

当叶大全的烫着金字的大红请柬被送到他的手里时,江之雨看到了绝好的杀机。于是一石击二鸟的计划在他的脑中产生了。

 

那个大红请柬正是来自叶大全,当然也是为了那个“明天更美好”小学破土动工之事。叶大全的公益活动向来是要宣传给每个人看的。不出江之雨所料, 市领导邹海雄和改革模范杨毅都在邀请之列。于是,江之雨精心导演了一场杨毅为了确保当上江丰的第一把手不惜除掉江之雨,并干掉江丰的竞争对手叶大全和市政府内的贪官邹海雄的戏。这虽然听起来有点离奇,但是如果能做到死无对证,谁也查不出来。当然了,枪手打自己的那一枪是绝对只能擦到毛皮而已。 

 

果真,江之雨自导自演的戏如期上演了,可是让他扼腕的是这戏只成功了一半。叶大全和邹海雄竟然那样轻而易举地被他除掉了;可是杨毅,不仅没有被他派的人干掉,反而躲过了全市警察撒下的天罗地网,去向不明。

 

如果说“杨毅事件”震惊了整个海德。那么对江家三父子来说,那简直是一场海啸!而大街小巷里流传的杨毅杀江之雨是为了做江丰老大的传言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江彦宗的座机、手机都快被记者打爆了。就连远在祁州的江之风和江之水在案发第二天就接到好几个记者打来的电话。江之风和江之水也被这则消息给震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分别打电话向父亲询问,父亲的回答简短、冷漠: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后会搞清楚的。”

 

            自从王灿受雇于江丰以来,他越来越看清了江丰与金叶百世之间的明争暗斗。而他自己也不幸地变成了江丰使用的一枚棋子。王灿认为他的设计被无情地当作了武器而不是一个服务于人类的作品。王灿为此很痛苦。当他把他的痛苦和想法告诉方琛时,他得到了方琛的理解和支持。经过反复考虑后,王灿向江丰提出辞职。令王灿没想到的是,他的辞职居然得到一些人的效仿,尤其是室内设计人员。他们都想跳出江丰而跟着王灿单干。于是王灿再次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王灿在海德的室内设计领域早已站稳了脚跟。他的设计公司以优秀的设计方案、高品质的服务质量、以及周全的服务理念成为海德室内装修设计领域的楷模。就在江丰与金叶百世为了争夺海德房地产市场而两败俱伤之际,王灿的室内设计公司以服务为本,健康地发展壮大。

 

 

江之水因一心想让江之风落入法网,“杨毅事件”并没有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回到祁州后,雇了一个私家侦探,一方面监视江之风,令一方面打探那个戴假发女人的下落。他偶尔也会去探望江岚,当然,这要在江之风不在的情况下。

 

江之风则不同,他的直觉告诉他“杨毅事件”是个阴谋,而这个阴谋是谁操纵的呢?他迫切想找一个人来诉说。自从江岚车祸事件以后,他一直都在夹着尾巴做人,他觉得他自己一直是大家谈论、瞩目的焦点。他的神经一直都绷得紧紧的,半点不得松懈。而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杨毅事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之风需要找一个人谈谈,释放一下自己,他心里的压抑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而他的这个倾诉对象不可能是他的同伙,也不可能是江岚。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他曾毫无隐藏地向她倾诉他的过去,这个人就是他私交多年的红颜知己,李梅。尽管他曾辜负她,出卖她,但他仍觉得她能原谅他并为他的利益着想。

 

就在“杨毅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江之风拨通了李梅的电话要和她谈一谈,与上次不同的是,李梅爽快地答应了明晚六点半在“小城故事”会面。李梅放下电话后,把早已买好的MP3拿了出来。她再一次演练、检验了一遍录音功能后,把它放进了挎包里。李梅已决定从江之风的口中套出江岚车祸的原委,并把它录下来。如果真是江之风追杀江之水,那么如果哪天警察调查到她头上,她也好给自己的辩解找个凭证。想到要偷偷地录下和江之风的谈话,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她来到镜前,看着左面颊上的一块乌紫和脖子右下方的一片淤青,她冲镜中的自己笑了笑。昨晚,在她那个再次兽性大发的男友对她拳打脚踢之后,李梅报了警。看着那个涕泪横流,万般忏悔的家伙被警察拖出她的房间后,李梅在他身后狠狠地关上了门。从此,她和这个虐待狂永远画上了句号。

 

江之水在祁州去得最多的地方莫过于“小城故事”了。自从上次和江岚来过这家独一无二的餐馆后,江之水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一来二去,他和该家店的二位老板都混得不错。他在祁州两次被害的经历也深得两位老板的同情。当两位老板得知江之水的仇人是他的同胞哥哥江之风时,他们显得有些为难,因为江之风也是这里的常客。但“义”字当头的二位主人还是同意助江之水一臂之力,每当江之风在“小城故事”定下预约后,都按照约定马上通知江之水。

 

在刚刚得知“杨毅事件”后,江之水就得到了“小城故事”的禀报:江之风定了第二天晚六点半的饭局。

 

第二天晚上六点一刻江之水就埋伏在了“小城故事”,他埋伏在了江之风所定包房的隔壁房间。六点半整,江之风准时到了餐馆,江之水默默等待着与江之风约会的人。终于,在十分钟后,一个江之水等了四年的人慢慢地走进了江之水的视线。当那头漂亮的栗色长发闯进江之水的眼帘时,江之水兴奋得站了起来。透过隐身的茶色玻璃,江之水牢牢的盯住那个女人。女人走进了“小城故事”,她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路过他的房间门口,消失在了隔壁的房间里。

 

江之水马上给他雇的那个侦探打电话,要他埋伏在“小城故事”的停车场以便跟踪神秘女人摸清她的住处。

 

江之风看见一个留着栗色长发的女人走进他的包间,吓了一大跳,但定睛一看才看出这女人原来是李梅。

 

李梅在江之风面前面对面坐定后,江之风才一下明白李梅为什么戴了头套来见他。那栗色的长发并没有完全挡住她脸上和颈上的伤痕。她的脸色惨白,脸颊消瘦得使颧骨高高突起。要不是那双大眼睛还带有李梅的特征,江之风几乎认不出这面前的女人就是与他红颜知己多年的李梅。

 

“梅姐!那个畜生又打你了?!”江之风一把攥住李梅的手,把它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都是我不好,我太自私。我怕你真的爱上江之水,假戏真做,我怕失去你才告诉了那个混蛋你在哪里。”

 

“江之风,你真是一个小人!”李梅再也忍不住,狠狠地骂出了这句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梅姐,你骂吧,你骂我什么都行,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李梅看得出江之风是打心眼里心疼她。他的眼中噙着泪水。但是这泪水再已无法打动李梅那颗在苦海中挣扎多年的心。

 

“之风,你还记得大约四年以前,我们在这里立下的约定吗?”

“记得。”

“我当初之所以同意帮你在江岚面前演那场戏,就是为了阻止你一时冲动去杀江之水,可你为什么还是要杀他?难道你对我的诺言就这么不值钱吗?”

江之风低下了头。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他的眼里再次充满仇恨的火焰。

“我从小到大,是被江之水踩在脚底下长大的。在我离开家以前,我一直过着没有尊严、忍气吞声地生活。在我成年的生活中,我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家伙。他在海德,我在祁州,本来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是,在他毁了自己的事业,走投无路时后,却要靠勾引江岚,从而不劳而获地得到荫实地产。他不爱江岚,换句话说,他不爱任何女人。因为他天生就有一种本事可以得到天底下他想得到的所有女人,所以他不曾珍惜任何女人对他的感情。他对江岚也是如此。他爱的只是江岚的亿万身价。只要他存在一天,江岚就逃不过他的迷惑。如果他掌握了荫实的江山,我在荫实辛辛苦苦十几年的奋斗都会化为乌有。这种人我怎能不除掉?!”

“所以,你就派人用酒瓶子砸了江之水的头?”李梅问道。

“是的。”江之风回答。

“江之水命大,又活了过来,所以你又接着想要他的命?”

“我和江之水是不共戴天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明白吗?”

“为什么你没要了他的命,反而差点要了江岚的命?”

“梅姐,我们不提这个了,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也许是江之水故意让江岚当他的替罪羊吧。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对江岚犯下的这个错误。”

稍停片刻,江之风接着说:

 

“梅姐,这几年也让你受苦了!你一定恨我无情无义出卖了你,是不是?你也一定恨我的冷酷无情非要置人于死地是不是?我知道你心里有多苦。你还要忍受那个混蛋的欺负。梅姐,我对不住你!”

 

江之风说完站起身来走到李梅的身旁,他给了李梅一个深情的拥抱。李梅感到自己口袋里的MP3被紧紧地夹在了她和江之风之间。她明显地感到它硬硬地硌着了她的腰部。她相信江之风也一定感到了她口袋里的这个硬物。江之风拥抱完李梅后,用手抬起了李梅的下巴心疼地端详着她的脸:

 

“梅姐,你抽烟了?”李梅不知道为何江之风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她摇了摇头。“别骗我了,我感觉到了你口袋里有打火机。”李梅这才明白江之风是把她口袋里的MP3当成打火机了。她紧张地低下了头。江之风温柔地对李梅继续说道:

“梅姐,把烟戒掉吧。你以前是最不喜欢烟味的。不要再自己糟蹋自己了好吗?”李梅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感到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她背过了脸去。

 

就这样,二人并排坐着,江之风倾诉着这几年提心吊胆的感受。之后他又说了他对“杨毅事件”所感到的疑惑。他也告诉李梅他感到江岚对他态度的转变,以及一些同事对他的阴阳怪气的态度。江、张二人随便叫了几个菜,就这样边聊边吃,不知不觉地聊到了餐馆打烊。

 

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二人在停车场分了手。于是,江之水的侦探不费吹灰之力就摸清了李梅的住所。凌晨一点左右,李梅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打开门后,门口站着三个警察,其中的一个警察向她出事了拘留令和搜查令。随后她被警察带到了警察局。李梅通过警察的问话明白了原来是她的这头假发暴露了她的身份。她并没有把录音交出来。在警察的质问下,她坦白了她为什么要去勾引江之水。显然,那是一个很好的初衷,是为了避免一场流血事件的发生,但是她并没有提到在他的男友把她拉走后,江之水脑袋上挨的那一酒瓶子是谁指使做的。他对警察指控江之风所犯的罪行仅以“不知道”三个字统统挡回,闭口不谈。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个小时后,警察放了李梅。李梅回到家里,发现家里已被警察搜过。她迅速打开碗柜,发现被她放进碗柜深处白瓷杯子里的MP3硬硬的还在。 她知道警察并没有放过她,不定哪一天又会登门造访。如果这个MP3落到警察的手中,江之风在铁证如山面前插翅难逃了。于是她把MP3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包里,也许带在身上才是最安全的。李梅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到了今天她仍在舍身包庇江之风。她自己做的那些与江之风一刀两断的决心跑哪里去了?难道她还在死心塌地地爱着他?

 

第二天清晨,李梅照常到荫实上班,她并没有把凌晨被警察抓去录口供的事告诉江之风。

 

和李梅的一晚长谈令江之风感到心头的压力舒缓许多。早晨他刚刚来到办公室就得到在江树荫的管家的老郑发来的手机短信:“江总,我有要事相谈。请回话。”这老郑是江之风安插在江树荫家的耳目,为了是监视江岚在身体复原后是否还跟江之水有藕断丝连。老郑原本是一家医院的外科医生因一次重大医疗事故而不得不早退。提前退休的老郑靠那点养老金生活过得紧巴巴的。正在这时,江树荫的管家因家中出了点麻烦事,辞职不干了。江之风就把这消息告诉了老郑,但他叮嘱老郑千万不要说是他江之风引荐的。老郑明白江之风的意思。他第一次与江夫人面试就通过了。从此老郑就当上了江家的管家。因他为人谦和,礼貌适度,他不久就赢得了江家全家人的好感和信任。老郑是知恩图报的人,他一直都感激江之风的引荐。江之风知道老郑是值得信任的,于是他给了老郑一个秘密的任务,那就是把所有进出江树荫家的访客都记下来并通报给他。这招还真管用,江之水的每次来访以及每次停留多久,江之风都一清二楚。

 

现在一大早,江之风就接到老郑的禀报,他觉得很是蹊跷。他关上办公室的门,给老郑拨通了电话。老郑报出的访客的姓名实实在在地把江之风吓了一跳。他难以想象江之雨洒下天罗地网想要捉捕的杨毅居然被江岚从海德一路带回了家。

 

江之风的脑子有些乱了:江岚怎么会卷进杨毅这么复杂的案件里?她怎么会认识杨毅?她救了杨毅,那么她一定知道杨毅是无辜的,那么又是谁想要杀害叶大全、邹海雄和江之雨?难道江岚一定要去海德就是为了去救杨毅而不是一时耍大小姐的脾气?江之风想起了江岚最近的古怪脾气和我行我素的行为跟她出车祸前比简直判若两人。江岚去海德之前仅是轻描淡写地提出她想要休假去海德找她的朋友曾婉彤去,可没想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果真自己驾车走了害得所有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江之风突然觉得江岚的处境很危险,毕竟“杨毅事件”是一场重大的谋杀案啊!他江之风一定要保护好江岚,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果真,江岚今天没来上班。江之风装作还不知道江岚已回祁州的口气给江岚发了一个短信询问她何时回祁州。江岚在回信里告诉江之风她已到家,但需要休息一天再上班。于是在临下班前,江之风又给江岚发了一个短信问是否可以共进晚餐。江岚婉言谢绝。江之风有些心里不快,显然江岚把他当外人,但又一想终归被害人之一的江之雨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啊,江岚瞒着自己也有一定的道理。他敢断言江树荫都不一定知道那个在海德遭通缉的杨毅此时此刻会藏身在他家里。

 

之后的几天里,江岚上班只是点个卯而已,然后就离开公司了。每次江之风来看她,虽然她会礼貌地用手语和江之风聊上几句,但总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三天后的下午,江之风又收到老郑的短信称杨毅已不在江家了。江之风首先想到的就是江岚一定把杨毅转移到更加隐秘、更加安全的地方去了。江岚这么些天一直向他隐瞒杨毅的事情,使他心里很不高兴。正在这时许明给他带来了关于海德方面的消息:社会上传说杨毅是为了争得江丰的总经理的宝座而要干掉江之雨,进而为了重拯江丰而杀掉整垮江丰的罪魁叶大全。而杀掉邹海雄完全是为了处置贪官,杀一儆百!而这条消息还有待于证实。目前,警方正在对伤势轻微的江之雨进行问话,希望尽快找到破案线索。这则消息让江之风感到有点大事不妙。对杨毅,江之风多少有点耳闻且在父亲的生日晚宴上见过一面。他是保险公司搞精算的,因其进行一系列的改革而在海德名声大噪。杨毅看上去并不像野心勃勃的人,更不像会大开杀戒的人。如果没人怂恿,杨毅绝对不会想跳槽到与他毫不相干的地产界。那么是什么人在怂恿他?又是什么原因使他选中江丰而非别的公司?江岚为什么要救杨毅,而且还把他秘密转移到了更加隐秘的地方?一连串的问题让江之风觉得这个事件后一定有一个幕后操作者。杨毅或者是一个被摆布的小卒或者是一只不幸的替罪羊。于是,江之风命令许明更加密切地关注海德方面的消息。无论是什么渠道取得任何消息都要第一时间通告他。

 

晚上,江之风再也沉不住气,他破天荒地拨打江之雨的手机,可是手机关机。他又打电话到江之雨住的病房,一个护士接了电话,她以江之雨在疗伤不方便接电话为由把江之风挡了回来。万不得已,江之风又给父亲打电话。父亲的手机已关机。江之风又拨家里的电话,母亲接通了电话。她告诉江之风父亲近来血压很高,心脏不舒服,不会接任何人打来的电话。当被问及“杨毅事件”时,母亲也三缄其口。看来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江岚了。

 

第二天一早,当江岚在办公室坐定后,江之风笑眯眯地跨进江岚的办公室,他用手语跟江岚表示过你好后,就去调制那杯绝活咖啡。当他把那杯香气扑鼻的咖啡端到江岚面前时,江岚礼貌地笑了笑,接过咖啡后,放在了桌子上。江之风冲江岚比划了一个喝的动作,江岚点点头并用手比划了几下表示她一会儿再喝。实际上,江之风已看见很多次江岚把那杯咖啡放在一边后再也不碰一下。江之风虽然心里很难过,但是他怪不得江岚,因为这一切的不幸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有什么资格怪罪江岚不喝那杯咖啡呢?

 

江之风坐在江岚的对面,比划着手势问江岚曾婉彤好吗?有没有见到江之雨?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结婚啊?怎么没多玩几天?有没有听说海德出了一起枪击案,好像还伤到了江之雨?

 

江岚用手语一一做着回答说:曾婉彤很好。她们一起去逛商店、喝酒吃饭很开心。没有见到江之雨因为他太忙了。曾婉彤没有提到结婚的事。她本来想在海德多住几天,但爸妈不停发短信,不放心她,一直催着她回来,所以她就只好早点回家。她在海德没听说什么枪击案。更不知道江之雨受伤之事。

 

江之风不再追问,他不想让江岚感到不舒服。他冲江岚笑了笑,然后冲江岚做了一个让她保重身体的手势后,又指了指那杯咖啡,随后起身告辞。

 

江之风并没有放弃,他花重金雇了一个侦探。不出一个星期江之风就知道了杨毅的下落。不仅如此,那个训练有素的侦探还用长焦拍下许多江岚和杨毅在一起时的照片。有些照片是在户外,有的在室内。每张照片里,江岚都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还有两张近景照片,江岚看杨毅的眼神里透露着欣赏与爱慕。江之风已很久没有看见江岚这种开心的样子了。原来这个杨毅可以让江岚笑得如此灿烂如花!一股醋意,不,一种妒意,不,那是满腔燃烧的妒火再次点燃江之风心中的邪恶……

 

在海德,江之雨在一个星期的疗伤后,终于接受了警方更加详细的提问。

 

江之雨告诉警方杨毅在一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约他吃晚饭,杨毅告诉江之雨江彦宗要请他做江丰的总经理,他希望江之雨多多协助他的工作。江之雨对杨毅的说辞和态度很为恼火。当场就跟他语言冲突了起来。当时他骂杨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父亲辛辛苦苦培养他一辈子怎么可能把江家的江山交给他杨毅这么一个毫无经验的外行人管理呢!分明是他杨毅异想天开。他还警告杨毅休想动江丰的坏脑筋,否则 他江之雨饶不了他。杨毅也被江之雨的这番话惹急了,他也痛数江之雨无能把江丰地产搞成这么一个烂摊子。他杨毅要不是看在江彦宗的面子上才懒得管呢!最后这顿饭闹得不欢而散。江之雨本想找父亲谈谈核实一下杨毅的说法。但第二天一忙就没来得及,后来想找父亲谈的时候,又听说父亲最近血压高,心脏也不好,就没再找父亲核实,怕惹老人家生气。后来,工作忙起来,就没把杨毅的话当回事,权当他做白日梦。

 

警方也找江彦宗核实情况,江彦宗证实他的确找过杨毅谈话想要让他出任江丰总经理的职位。杨毅曾当场表示拒绝,担他执意要杨毅不要匆忙拒绝而是深思熟虑后再给他回复,但至今他没得到杨毅的答复。当江彦宗被问到为何要请杨毅担当总经理而不让一直管理江丰的江之雨任总经理时,江彦宗拒绝回答,他认为为何做此决定与案件无关,不予回答。

 

如此说来,杨毅杀江之雨是为了踢除他前途上的一块绊脚石?杨毅有必要这样做吗?他有必要非得端江丰这只饭碗吗?杨毅目前在健安人寿可是如日中天,他有什么理由非得离开健安呢?看来,杨毅的杀人动机并不充分。如果杨毅杀江之雨的动机不充分,那么杨毅为何要杀掉叶大全和邹海雄呢?警方做出了好几种推论,其中一种就是杨毅根本不是杀人凶手反而是要被杀害的对象。不管怎么说,都要找着杨毅,也许只有他才能帮助破案。

 

江之雨关于杨毅杀人动机的说辞令曾婉彤极为震惊。曾婉彤没有想到江之雨居然会如此之卑鄙!曾婉彤越来越看清江之雨的本质。在江之雨高大帅气、温文尔雅的外表下隐藏着阴暗狐疑与小肚鸡肠。

 

当天她就发短信给江岚要求和杨毅通话。江岚马上赶到杨毅的住所把意思传达给了杨毅。杨毅用江岚的手机给曾婉彤打去了电话。听完曾婉彤的叙述,杨毅才知道原来是江彦宗和他的密谈内容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而想要他命的人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江之雨。

 

“婉彤,江之雨杀我没有理由,因为我并没有接受江彦宗的聘请。难道他连这一点还没搞清楚就胡来吗?!”

“江之雨没有那么傻。他之所以对你下手一定另有原因。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搞清楚那么多,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彻底推翻江之雨对你指控的杀人动机,先还你清白再说。”

“对对。”杨毅称是。

“你没有跟江彦宗表示过你拒绝接受他的聘请吗?”曾婉彤提醒着杨毅。

“没有。不过,我倒是起草了一封拒绝信,可还没有发给江彦宗。”

“你什么时候写的?是在你出事之前吗?”

“是的。我把它存在我的邮箱里了。”

“太好了!这足够证明你的清白!”

 

杨毅把他的邮箱名及密码告诉了曾婉彤,曾婉彤称她会设法摆脱江之雨的监视而当着警察的面把这封拒绝信从计算机里提出来。机算机会显示这封信的起草时间。如果这封信能够证明杨毅根本就没想接受江彦宗的聘请,那么江之雨控告杨毅要杀他的说辞必假无疑。

 

江之风几乎是与曾婉彤同时获悉江之雨指证杨毅是杀害他与叶大全和邹海雄的凶手。仅隔一天,江之风就亲临江之雨的病榻探望了他从未有任何来往的大弟江之雨,并秘密告知了杨毅藏匿的地点。这次,江之风要玩一个借刀杀人。同一天里,曾婉彤带着两个侦办杨毅案件的警察在杨毅的电脑里提出了他早已起草好,有待发出的“拒绝信”。这封信成了杨毅事件的转折点。

 

江之风连夜返回祁州后,第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护江岚。他知道暗杀杨毅的行动随时都会发生。他必需阻止江岚再去探望杨毅。可是他总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江岚吧,再说了,凭江岚的性格,她想去哪里,谁又能拦得住呢?苦思冥想后,一个方案闪现在他的脑海里,虽然比较冒险,但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李梅在警察突袭她家的第二天晚上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就是江之水!在李梅见到江之水的那一刹那,她愣住了,足足三秒钟后,她马上反应了过来,她冒出一句“你走错门了”然后欲迅速关门,可门被来人牢牢地把着了。显然来人也正在那三秒钟里辨认着李梅。

 

“我没走错门,分明是你当初撞错人了!”江之水的眼里并没有仇恨,有的却是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苦衷,“我可以进来吗?”江之水的礼貌让李梅无法拒绝。她在江之水走进屋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江之水环视了一下房间的四周后,来到李梅的面前,李梅感到手足无措,把头扭到了一边。江之水却出其不意地给了李梅一个温柔的拥抱。李梅更加不知所措,她浑身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那颤抖夹杂着紧张,恐惧,和对一个温暖怀抱的渴望。江之水静静地抱着李梅直到她不再战栗。他轻轻地抬起李梅的下巴颏,迫使李梅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吗?我是只猎狗,我本应早就找着你,因为我喜欢用香奈儿五号的女人。可惜我的脑袋被砸了一酒瓶子后,我的嗅觉就退化了。”说到这里,江之水冲李梅眨了眨眼睛。李梅被江之水的幽默给逗笑了。她也不像开始那么紧张了。

 

“我整整花了四年的时间才找着你。你对我来说真是太宝贵了。”江之水说完再次把李梅拦腰抱住,他对李梅的态度与其说是对一个杀手的帮凶的态度,还不如说是对一个久别的情人的态度。李梅在被江之水的温柔与魅力慢慢地融化。

“我叫江之水,我相信,你早就知道了。能告诉我您的芳名吗?”

“你能找着我,想必你也一定知道我的名字了。”

“梅姐。”这一声梅姐的称呼立刻让李梅想起了江之风, 她马上紧张了起来。

“梅姐,别紧张!我不是来复仇的。难道他也这样称呼你吗?”李梅明白江之水所指的那个“他”正是江之风。

“梅姐,我除了用我的眼睛专杀女人之外,我是不杀男人的。”江之水的幽默再次减轻了李梅的紧张。“别怕,我不会对他怎样!”

 

之后,江之水与李梅不紧不慢地聊着天,只字不提案情。

 

江之水走后,一种巨大的负罪感在李梅的心里油然而生。她知道他有愧于江之水,正是由于她的引诱,江之水遭到江之风的谋害,而如今,她手里握着江之风谋害江之水的铁证,却仍不从道义出发而是一意孤行地袒护着江之风。李梅感到心灵中正义与私情不停地交锋。当正义占上风时,他恨不得马上把那录有江之风口供的MP3交到警察局,而每当这时,私情就会毫不犹豫地跳出来打垮她的正义感。就在李梅在两种情感中游走不定时,他再次得到江之风的召唤。

 

江之风求李梅务必帮他这个忙,那就是保护江岚。李梅听了大惑不解,怎么?难道江岚又遇到危险了?即使江岚遇到危险,该保护她的是你,江之风- 江岚的未婚夫,或者是公安局,说什么也轮不到我李梅啊?这次李梅毫不买账。李梅的态度令江之风吃惊不小,但又一想,是啊,难道李梅对他的帮助还少吗?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朝李梅任意索取,他又回报给李梅什么呢?江之风有点打退堂鼓,但又一想,李梅是他唯一信得过的人,除了李梅,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他可以委此重任的。

 

“梅姐,这次我求你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实在没有其他路可走了。”江之风哀求着。江之风放下脸面的哀求让李梅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不再回绝。江之风明白李梅已经同意帮他,于是他向李梅下达了任务:李梅的任务是白天想尽一切办法把江岚留在公司里不让她外出。李梅深感奇怪,这叫什么任务?再说,她是打工的,怎么可以限制老板的行动?老板外出会客、开会,她李梅怎么能阻止的了?

 

“这件事我办不到。我没有能力来干预江岚的行动。”李梅一口回绝。

“这件事你必需办到。这关系着江岚的生命。”江之风既严肃又无奈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难道又卷进了什么麻烦吗?”李梅迫切地追问。江之风欲言又止。李梅威胁说如果江之风不说出江岚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她绝不会帮这个忙。她要明明白白地知道江之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江之风吞吞吐吐地告诉李梅海德那个被通缉的杨毅被江岚藏了起来。他怕有人抓捕杨毅时,江岚正好在场而遭到不必要的伤害。

 

“难道要杀杨毅的人已经知道杨毅的藏身之处了?”李梅目不转睛地看着江之风。

“哦 ……”江之风张了张嘴巴没有答复。

“既然杨毅是江岚要保护的人,你是江岚的未婚夫,你也应助江岚一臂之力保护杨毅才是,不对吗?”李梅的问话咄咄逼人。

“你知道是谁要抓到杨毅吗?”江之风反问道。

“是谁?”

“我的大弟,江之雨。”

“江之雨有什么权力抓捕杨毅?如果杨毅真犯了法,警察会逮捕他,江之雨不应私自抓捕杨毅。难道他要私设公堂吗?再说了,江之雨怎么知道杨毅在江岚的手上?”李梅的目光里打着大大的问号直勾勾地射向江之风。

“江之雨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啊。”江之风感到自己像是在被审讯。

“杨毅被通缉已经这么多天了,你早不保护江岚,晚不保护江岚,偏偏现在要保护她,难道你知道抓杨毅的人什么时候动手?”李梅的问题更加尖锐。

“我不知道。”江之风还在侥幸地辩驳。

“你不知道?对不起!我没有这个能力能把我的老板永远地拴在公司里。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李梅说完气愤地把头扭向一边。

“梅姐,你消消气。请听我说。是的,我猜想江之雨的人这两天应该对杨毅有所行动,所以我请你用公事拴住江岚不要让她去找杨毅。”还没等江之风的话说完,李梅就马上问道:

“你为什么不亲自拴住她呢?”

“我怕暴露自己。”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对江岚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吗?”李梅紧紧地逼问,她从未对他这般凶横,她也没想到江之风会如此迁就,“想必杨毅的藏身之处是你告发的吧?你出卖了江岚,是不是?为什么?!”江之风低着头,一声不吭。死一样的沉寂压得两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许久之后,江之风喃喃道:

 

“梅姐,我骨子里大概不是一个好人,你看错人了。我做梦都想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我做梦都想证明给我父亲看我江之风并非庸才,也可像他一样千里任驰骋!江树荫是我的伯乐,给我提供了这个平台。江岚,是我从小就真爱的女孩,如果能和她结成连理,我的生活就会更上一层楼。我为荫实死心塌地地卖命,实际上,我已把它看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已无法割舍。毫无疑问,做了江岚丈夫的那个人才是荫实的真正主人。我就是想当这个主人,任何来犯之敌,我都无法容忍!你知道我为何无法容忍江之水,因为他要从我身边夺走江岚!现在又来了一个杨毅!”

 

李梅大惊:

“你怎么知道杨毅,他一个在逃犯要夺走江岚?!”

江之风愤恨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大摞照片摊在李梅面前。照片里的人自然是江岚和杨毅。江岚在照片里神采奕奕的神情,李梅已很久没见到了。照片里,二人有说有笑。很多照片捕捉到了江岚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杨毅。更有一张照片是二人手牵着手的。李梅明白了。作为一个多情善感的女人,她当然读得懂女人的眼神。是的,江岚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慕与渴望!可怜的江之风,为了得到这个大概命里就不属于他的女人而不得不借刀杀人!

 

“之风,放弃她吧,大概她根本就不属于你!你也不要再期待得到她的财产了,也许,你的命里就不该有这些。”李梅说这话时,眼里不自觉流出了眼泪。

“也许吧。可是现在放弃已经太晚了。我已经陷得太深了。”江之风绝望的眼神透着凄凉,那绝望与凄凉再一次刺痛李梅的心,她再一次默默领命。

 

江之风并没有把他的另一个安排告诉李梅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那个安排不免显得有些卑鄙:江之风为了确保江岚与杨毅完全隔绝,他特地安排人对江岚进行明面跟踪、恐吓。用意是让江岚能明显意识到有人跟踪她而迫使她无法再去与杨毅会面。

 

第二天一早,江岚刚处理完每天的例行公事,李梅就笑盈盈地踏进她的办公室,身后跟着哑语翻译。李梅告诉江岚他们销售部请了风水专家来讲授风水知识,并分析荫实楼盘的户型布局是否合理,对未来有待开发的写字楼和高档住宅的布局与结构提出合理化建议。江岚是个风水迷,得知这个消息后,她欣然同意与会。她还问江之风是否也参加这个讲座,李梅告之江之风外出开会了。于是在李梅的陪同下,江岚一上午泡在了会议室里听风水讲座。中午,正当江岚要外出用餐时,李梅和那个风水专家又出现在了她的办公室门口。李梅用简单的哑语比划着,请江岚和他们共进午餐。江岚本想去看杨毅,但一看人家都站在门口了,不去不合适,于是与杨毅的午餐不得不改成了风水午餐。

 

江岚下午回到办公室后,她给在外出差的父亲发了一个邮件简短地汇报了一下这两天的工作情况和各部门的工作进展后,刚想离开办公室,李梅又抱着一大堆样板图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李梅告诉江岚他们销售部的科长们每周都要向销售部经理汇报工作,但这周江之风出差了,就只好向江岚来汇报了。江岚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看见李梅已带着哑语翻译堵在了门口,也只好听李梅汇报工作了。李梅汇报完,另一个销售科长又进来接着汇报。一下午江岚就在听取汇报中度过。晚上下了班,她连忙往杨毅那里赶。但她明显地觉得她身后有辆黑色的吉普车跟着她。吉普车好像并不在意她已发现它的尾随,仍然紧紧地跟在后面。从后视镜里,江岚发现驾车跟踪的人是一个头戴黑色棒球帽,并戴着大大黑色墨镜的男人。江岚心里发慌,为了不暴露杨毅,她绕道开车回家。令她奇怪的是,在她开到家附近时,那个一直跟踪她的车突然不见了。

 

江岚回到家里,立刻给杨毅发了一个短信。杨毅已在祁州新换了一个手机。江岚马上得到杨毅报平安的回信。江岚不再担心,心想也许是自己疑心疑鬼吧,她决定再出去开车试一试。这时,天色已黑,江岚驾车出去不久,那辆黑色吉普又紧跟在了她的车后,形影不离。江岚这次确信自己是的的确确被人跟踪了。她再次驾车回家,同样的情形又一次出现了,那辆黑车在她家的附近再一次消失。江岚再一次给杨毅发去短信,得到的回答是:我很好,已吃完晚饭。不用担心。江岚又给杨毅发了短信让他提高警惕。杨毅称是。

 

第二天一早,江岚就给杨毅发了短信,杨毅马上回信称一切都好,不要挂念。江岚决定如果她再发现那辆黑色吉普车跟踪她,她就马上报警。可是在她开去公司的一路上,她都没有发现那辆吉普车的出现,也没发现有其他的车尾随在她的车后。江岚觉得大概又是自己产生错觉了吧。她怀着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来到了办公室。她刚刚在办公桌后坐定,销售部的另外一个科长又站在了门口等着汇报工作。江岚一上午的时间就被销售部的科长们给打发了。江岚虽然表面在听着工作汇报,但心里一直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所笼罩。中午,她刚想驱车赶往杨毅处,突然,父亲的秘书匆匆赶来要江岚代表江树荫参加一个商场开张的典礼。因这个商场是开在荫实地产新竣工的商厦里,所以荫实的领导也在邀之内。在外出差的江树荫本是把这个差事交给江之风的,但江之风也因故出差,只好临时推给江岚。典礼时间是下午一点。江岚已来不及再去看杨毅了,她匆匆给好友林欣发了一个短信让她立刻赶往杨毅那里。她还告诉了林欣她昨晚被跟踪之事和她心中不祥的预感。实际上,杨毅的住处正是林欣提供的。林欣一口答应并马上动身。

 

江岚午饭都顾不及吃就马上赶往那个开张典礼。司机李师傅笑容可掬地把她迎上了奥迪车。在奥迪的后面还悄悄地、远远地、不为人知地跟着两辆车:一辆黑色吉普和一辆灰色的本田轿车。

 

林欣马不停蹄地赶到杨毅的住处不久,一辆黑色的别克开进了停车场,当车路过大门的保安岗亭时,保安不仅没有拦下他们问一下来人是何许人也,反而双脚一并向开车的人行了一个漂亮的军礼后轻松放行。那辆别克车正好停在了林欣的车旁。车里走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人还穿着一身类似工作服的套装。他们下车后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朝楼里走来。这一切被屋内躲在纱帘后的杨毅和林欣看得一清二楚。聪明的林欣让杨毅迅速藏进大衣柜。然后,她又匆匆地写了一个纸条子塞进了口袋里。她马上又走进厨房拿起一个围裙戴上后,马上抄起一把扫帚,刷刷地扫着地。她边扫边打量屋内是否还有什么可疑的行迹。他突然看见电脑还在启动,椅子上还搭着杨毅的一件衬衫。正当她要收起那件衬衫,关上电脑时,一阵沉重的砸门声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林欣迅速关上了电脑主机和监视屏幕,但已没时间把衣服放进卧室,于是,她大声答应着:“来啦,来啦!”,在开门前把衬衫顺手塞进了鞋柜里。

 

门打开了。门外的人看见林欣都愣了一下。林欣看见这三个人,却马上笑脸相迎。

“哎,是杨毅让你们来的吧!这杨毅还真守信用,说派人来送钱,人说到就到了。一共是四千八百元整。”林欣说完,把手往围裙上抹了抹做出准备数钱的架势。

 

三个人完全被林欣的话和架势给弄懵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后,那个穿工作服的人问道:

“大姐,我们是来抄水表的。什么钱不钱的?你是杨毅的什么人?”

“啊?我是什么人?我是房东啊!你们不是来送钱的?这个该死的杨毅,房租不交就走了,我上哪找他要钱去呀?”林欣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来,做出默读状。三个人马上围拢也想把那纸条看个究竟。只见纸条上写着:“大姐,不好意思,我今日退租。我会派人把房租改日送来。谢谢。杨毅。”落款日期为昨日。

三个人看完纸条后不知如何是好,便一个劲儿地朝屋里张望,林欣虽然心里打着鼓表面上不紧不慢地一边扫着门口的地一边面露不解地问道:

“你们还抄什么水表啊?大前天不是刚抄过吗?你们不会一个字抄两遍,然后乱收钱吧?”林欣停住了扫地,朝穿工作服身后的一个人一指说:

“哎,我怎么瞧你眼熟啊?你是不是以前来找过杨毅?”林欣的声音很高、很咋呼。那人连忙摇头说:

“你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正在这时。三人身后方斜对角的电梯里走出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朝这边走来。当他们瞧见这三位不速之客后,稍稍一愣,神情不由得有些紧张,紧接着他们看见了他们对门的邻居林欣后,便放松了许多,并热情地朝林欣打着招呼:

“林小姐,您来客人了?”

“您好!您好!不是。他们是抄水表的。”

“啊?抄水表的换人了?没见过他们嘛!”

“是啊,是啊。你是那个水厂的?怎么没见过你啊?!”林欣也顺杆爬地问道。

 

穿工作服的人并没有回答,反而冲这对夫妇问道:

“请问,你们对门住着的人搬走了吗?”

自从杨毅住进林欣的房子后,这对夫妇就从来没见过他。他们还以为这些人是问林欣以前的房客。

“哎呀,谢天谢地可搬走了!那人一天到晚喝酒,还有两次喝醉了,吐得我门口都是。真缺德!”

“还有更缺德的事呐!房租不交就搬走了!你说我多倒霉啊!”林欣也佯装气愤地数落起她的房客来。于是两家邻居你一言我一语地拉起了家常把这三个不速之客晒在了一边。三个人没趣地互相看了一眼朝电梯走去。

 

林欣看见三个人回到车里后,把杨毅叫了出来。二人隔着纱帘看到那三个人并没有马上离开。林欣怕他们再返回立刻决定杨毅必需马上离开。于是他让杨毅马上下楼到后门等待。她自己把车开到后门接应。二人立刻行动起来。

 

林欣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假装边走边讲着手机。她做出极为气愤状,大声骂着杨毅不交房租,上车时把车门摔得非常响。她发动了车,当她开车前往后门的时候,她发现那辆别克不远不近地尾随其后。林欣心想糟了,她被跟梢了。于是她并没有在后门停车而是把车直接开出了停车场。那辆别克还是紧紧地尾随其后。林欣不得不真的拨响了杨毅的手机。她先告诉杨毅她被跟梢了,让他在后门耐心等待,然后她又边开车边给江岚发去了短信:“我被跟梢,速到后门救杨毅。”

 

江岚接到林欣的短信后,也顾不得典礼是否结束,也没跟任何人打个招呼就离开了典礼现场。她一溜小跑地跑到车前从李师傅手中夺过钥匙后,驾车飞奔而去。她开了没多久就发现了那辆黑色吉普又紧紧地尾随在后。而她没有看见的是一辆灰色本田紧紧地跟在黑色吉普车的后面。开本田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梅。

 

江岚意外受命奔赴典礼现场,李梅觉得自己有必要跟着江岚暗中保护她。因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岚身上,她并没有发觉还有一辆黑色的吉普车与她同行。但是当江岚突然从典礼现场跑来并从李师傅手里抢过钥匙自己开着奥迪飞奔出去后,李梅发现了一辆黑色吉普车几乎以同样的速度飞奔了出去,并紧紧地尾随在江岚的车后。这不由得使李梅想起了四年前江岚的车祸。李梅观察到那辆吉普车的的确确是在跟踪江岚。看来江岚又遇到危险了。江岚为了甩掉身后的“尾巴”,不停地变换着车速,车道和方向。但是还是甩不掉身后的跟踪。看来江岚靠自己的力量是甩不掉吉普车的了。李梅决定助江岚一臂之力。可是李梅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更可怕的是她已不顾自己的安危铤而走险。李梅设想着让自己的车插到吉普车的前面,然后挡住吉普车的追踪,但是她的开车技术却远远不能胜任她的愿望。就在她看见江岚的车与吉普车之间拉开了一个距离之后,她猛地从吉普车的左后方窜到吉普车前,可是她并没有掌握好速度和距离,她的车几乎贴着吉普车插入了车道。吉普车来不及刹车一下从后撞了上去。李梅的车被撞翻了,她的背包飞出了车外,背包内的东西洒落了一地,那个小小的MP3也散落在了一片狼藉的碎片里。尾随其后的吉普车也弹出了车道一头扎在了护栏上。江岚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这一惨状,惊骇得双手撒开方向盘捂住了眼睛,旋即她又牢牢地把握住方向盘,她不停地告诫自己“我在开车,我在开车。”当时江岚正在以时速120公里的速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

 

杨毅得救了。林欣在收到江岚将去接走杨毅的答复后,就不慌不忙地把车开到了时装店一个挨一个的金茂大厦停车场。她慢悠悠地步入大厦悠闲自在地逛起了店。当她感到身后一人在不远不近地跟踪她,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用。林欣索性出后门走到了大街上。那人还是拉开了距离跟着她。当她再次回头时,她突然看见了跟踪者的后面来了一辆无人乘坐的出租车。于是,林欣猛然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直直地朝跟踪者走去。跟踪者一时不知所措,转身闪进了街边的小店,就在这当口,林欣迅速招手拦住了出租车,还没等跟踪者反应过来,林欣已跳上了出租车司消失在了街角处。

 

李梅死了。江之风灵飞魂散!江之风再也无法从这巨大的悲痛与自责中解脱出来……他彻底崩溃了!

 

李梅走了,她带走了江之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爱。江之风自责为什么自己却不曾珍惜,这么肆意践踏他本应最珍贵的东西!江之风的悲痛由心而发,这悲痛写在他的脸上,写在他所有的肢体语言里,可是他再也无人倾诉……是啊,他居然用一个爱他的人的生命去换取一个不爱他的人的生命。这似乎有点可笑,有点荒诞!可是,他却真的已经这样做了,而那个对他来说本是最为宝贵的生命却再已无法挽回了……

 

在李梅的追悼会上,江岚哭成了一个泪人。正是躺在花丛中的那个无声无息的女人,用她脆弱的生命保护了她,也救了杨毅的性命。尽管她想不通那个本应正坐在办公室的女人为何会在她生命悠关的时刻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对她舍命相救。她从后视镜中看到的惊心动魄的那一幕在她的脑中一遍遍重放着。她真想唤醒那个女人-唤醒那个她并不熟识的女人,哪怕对她说声感谢。江岚的眼泪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但是有一个人没有流泪,因他的泪早已流干-江之风站在一个角落里,他眼睛一眨不眨远远地盯着那个鲜花丛中的女人。他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任何表情。

 

人们慢慢地排成一个长队走向那个永远安息的女人和她道别,然后悄然散去。江之风没有加入那个行列。灵堂里的人已寥寥无几。在江岚和江树荫向遗体告别之后,江之风慢慢地走向李梅。他从公文包里慢慢地取出一支红玫瑰,在江岚和江树荫的错愕中,他把那支玫瑰轻柔地放在李梅的胸前。然后他慢慢伏下身躯深情地亲吻李梅冰冷的脸和唇。终于他流出了眼泪,那滴泪悄然滴在了李梅的脸上。江之风睁大了眼睛看着李梅,他以为那是李梅的眼泪。怎么她还没有离开?! 可惜他的喜悦仅维持了两秒钟就消失殆尽 - 那是他自己的眼泪。李梅的泪大概早已流尽,现在她已走得很远、很远了。他轻轻擦掉李梅脸上的那滴眼泪后,朝李梅的遗体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朝灵堂外走去。就在他快要走到他自己的车前时,他的身后跟着的两个便衣警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停了下来,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被迅速戴上了手铐。

 

“之风!”江之风听到一个老者的呼唤,当他转过身来看见一个女人在向他奔跑,顷刻间,那个女人扑在了他的胸前紧紧地抱住了他……可是他已“无能回抱”。此时此刻,他泪如泉涌!他用拷着的双手轻轻抬起江岚的下巴,望着江岚已经哭肿的双眼,他流着泪轻柔地在江岚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后,转身离去。但是他感到背后还有一双眼睛默默地和他告别。他知道那是江树荫的目光。

 

杨毅的拒绝信在“杨毅事件”中起了扭转乾坤的关键作用。警方通过这封拒绝信顺藤摸瓜,层层类推。再加上他们对各个可疑线索的深入调查取证,结果,所有的可疑点都慢慢集结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就是江之雨。

 

那么江之雨做了什么使一直栽培他、寄希望于他的江彦宗大失所望呢?于是警察对江丰集团展开了全面调查。结果发现,江之雨最近动用大量资金购得了海德市一处轻轨旁的一千亩地皮。这是一个大手笔,警察还查到这笔钱是出自江丰总集团的储备金而非江丰地产的收入!至今为止江丰地产仍是入不敷出的。可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江丰还要铤而走险硬是拿下那一千亩地呢?看样子,这里面大有文章!

 

在对叶大全和邹海雄的死亡调查中,邹海雄有多处私人帐户,累计金额居然高达两千四百五十万人民币。这个发现震惊了所有办案人员。随着对邹海雄巨额财富的彻底清查,石头很快就露出了水面。在邹海雄的两个不同账户里最近先后打进了两笔巨额汇款。一笔三百五十万的汇款来自江丰集团。而另一笔六百万的汇款则来自一个叫夏冰冰的女人。这女人是叶大全公司的一名高级主管。警方立刻展开了对江之雨、叶大全和邹海雄经济犯罪方面的全面调查。

 

警方发现二人曾共同追杀一个曾秘密调查他们的女记者:沈荷。看来,这个叫沈荷的女记者手里一定掌握着他们某些犯罪事实。

 

找着沈荷并不难,实际上三个月以前,警方还就一个谋杀事件出现在她的公寓内一事找沈荷谈过话,后来排除了她的谋杀嫌疑。可至今那个案子还没结案。也许,那个案子与叶大全或邹海雄的经济犯罪有关。而沈荷的另一个身份让警察吃惊不小。警察这才发觉原来这个沈荷竟然是江之雨的未婚妻曾婉彤!

 

从曾婉彤那里,警察了解到最近江之雨被叶大全声东击西地大大地涮了一把。江之雨最近一笔对轻轨站附近地皮的投资完全是中了叶大全的圈套。叶大全为了彻底搞垮江丰地产,故意哄抬轻轨附近那块地皮,然后通过各种宣传手段,甚至不惜     花钱通过媒体宣传金叶百世将要拿下轻轨附近的地皮,一旦成功,金叶百世的市场占有率将会名列海德第一!这就是为什么江之雨不惜血本拿下那块地皮。可没成想,金叶百世的真正目标却是政府刚刚放出的一段海滩旁的地皮。据说叶大全是以极低的价钱成交的。

 

警方认为如果曾婉彤提供的这个线索是确凿的,那么叶大全无疑是江之雨恨之入骨的人。江之雨杀死叶大全的的动机显然是成立的。但是警方并没有贸然下结论。令警方不解的是曾婉彤作为江之雨的未婚妻,不仅丝毫没有袒护江之雨,反而帮助警方找着一个接一个不利于江之雨的线索。这显然违背常理。曾婉彤为何要这么做?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埋伏吗?警方快速地与曾婉彤的前工作单位,阳光法制日报秘密接触,了解到曾婉彤为人正直,对工作极为认真负责,是单位的先进工作者。当警方询问曾婉彤与江之雨的恋爱关系时,报社接待人员告诉警方曾婉彤与江之雨简直像闪电般确立了恋爱关系,没有人知道怎么昼夜间曾婉彤就成了江之雨的未婚妻。即使有人问她,她也三缄其口。

 

基于与曾婉彤几次打交道所留下的好印象和报社对曾婉彤的正面评价,负责本案的马队长认为有必要再次和曾婉彤好好谈谈,相信她懂得这里的利害关系。马队长隐约有种预感曾婉彤的心里藏着更多的秘密。事不宜迟,马队长第二天就约曾婉彤早晨十点在一家咖啡屋见面。

 

第二天,马队长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后,曾婉彤才边走边朝后张望地走进咖啡屋。这令马队长想起上两次见曾婉彤,她好像边走边朝后张望,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人。在曾婉彤坐定后,马队长巧妙地提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当她被问及身为江之雨的未婚妻,为何要极力帮杨毅,谋杀江之雨的嫌疑犯开脱罪责时,曾婉彤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她再隐瞒不下去了-她必需为正义亲自开口了。

 

曾婉彤和江之雨相识时,她正是阳光法制日报社的记者。她当时正全力以赴地调查叶大全的多起违法行为。叶大全在进军海德的房地产界以前,在市场调研阶段做了两件事:一是彻底研究海德房地产市场占有率并摸清前五大公司的情况,包括领导阶层、楼盘结构、客户群基本构成等;二是秘密渗透到海德市政府内部,搞清市政府各部门的人员职能,并拉上关系。叶大全的做法就好比蜜蜂在采蜜之前先用它的触角探找着蜜源 - 他巧妙地撒了几把银子后,终于找着了丰盛的蜜源,那就是负责房地产开发的副市长邹海雄。于是他制定了高调进军海德的房地产市场的策略,使得海德房产界引起一片躁动。自从那一刻起,叶大全就成了江之雨的眼中钉。江、叶两家就开始了暗中较量。八年来,江之雨一直在寻找机会想把羽翼日益丰满起来的叶大全赶出海德,终于,从一个“道深”的朋友那里江之雨得知阳光法制报记者曾婉彤正在秘密调查叶大全所做的几单生意,于是江之雨托人安排了一个非正式饭局,以一种自然而然,不期而遇的方式与曾婉彤相识。高大英俊、彬彬有礼的江之雨给曾婉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之后,二人就像普通朋友那样随意、轻松地交往起来。曾婉彤并没有向江之雨透露她所进行的对叶大全的调查;江之雨也从不过问曾婉彤工作上的事情,他也丝毫没有表露出对叶大全的憎恨。实际上,江之雨不是没有暗地调查叶大全在海德的保护伞,尽管江之雨黑白两道都有人,可是,就是攻不破叶大全对他的严密防范;所得到的情报没有太大价值。因此,他对曾婉彤充满敬意。

 

半年后,就在曾婉彤对叶大全的偷税漏税以及对政府官员的行贿行为的调查有所突破时,江之雨得到黑道上的密报:叶大全准备除掉曾婉彤。于是,江之雨布置了对曾婉彤的严密的保护计划,在营救走曾婉彤后,并在她所住的翔云公寓里击毙了叶大全派来的刺客。江之雨知道如果把曾婉彤放单,她迟早还得遭到叶大全的报复,但是又不能把她交给警察,因为他手上为了保护曾婉彤已经有了一个命案,他怕警察顺藤摸瓜,最后把自己给扯出来。那么最好的保护曾婉彤的办法就是以黑制黑。毕竟他在海德混了这么多年,想必叶大全也是懂规矩的人,这点面子还是得给的吧。于是,江之雨告诉曾婉彤有人想要加害她,她的处境十分危险。曾婉彤听后十分吃惊。她倒不是吃惊有人要害她,因她早就知道自己做的有可能就是掉脑袋的事。令她真正吃惊的是江之雨怎么会有这方面的消息。的确,她有三次明显觉得自己被跟踪。如今听江之雨这么说,曾婉彤想要报警,但被江之雨一把拦住。江之雨告诉曾婉彤警方不可能随时随刻对她提供保护,警察并不能保证她的安全。曾婉彤也认可江之雨的说法,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江之雨严肃而郑重地提出了他的方案,那就是让曾婉彤假冒他的未婚妻,这样,他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保护她。曾婉彤听后十分震惊,不肯这样做。她一口回绝了江之雨的提议,称自己会小心从事,并把手里的活儿停一段时间,等风声小了后再说。江之雨无奈只好顺了曾婉彤,但却派了两个人暗地里对她实行严密保护。之后不久发生的一件事情,不得不使曾婉彤改变了主意。她发现自己的家被抄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小的保险箱不见了。而被她放在了床头柜抽屉里的五千块钱却分文没少。显然抄家的人不是冲钱来的。曾婉彤明白来者是要抄走她手中掌握的关于叶大全的资料。她暗自庆幸所有关于叶大全的文件都已被她转移到了便携式硬盘里。来者是扑空了。但这意味着她离危险就更近了。这使她再次想到要报警。但反复思考后,介于自己关于叶大全的调查虽有突破,但很多情况还需进一步取证。所以现在让警方介入显然为时过早。但是,一旦自己还是单枪匹马,就难保生命不再次受到威胁。但是她始终认为假扮江之雨未婚妻之事也未免过于荒唐。思前想后,她迈不出那荒唐的一步直到她的生命再次受到威胁。

 

曾婉彤正在报社上班,一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她的办公室。他二话不说,把一个牛皮纸的信封双手恭恭敬敬地递到她的手里后,转身扬长而去。这个不速之客的造访的确让曾婉彤吃了一惊。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曾婉彤迅速拿起信封。信封很薄,薄得好像里面都没装任何东西。于是她冲着光线举起信封,发现信封里有一张很小的纸片状的东西。曾婉彤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掏出了那张小纸片。纸片上打着一行粗黑的字句:“沈荷小姐,如果您不想把您的生命变成历史,就请您把您手里的活计扔进历史的垃圾!”落款是一张手画的“荷叶”图。

 

曾婉彤迅速地走到了窗口朝外望去,一个黑色的加长礼车停在马路边上。中排的深褐色玻璃慢慢摇下,那个大汉冲曾婉彤咧嘴笑了笑后,伸手在自己脖子上迅速一抹,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后,悠然地摇起车窗。于是,那辆黑色的礼车慢悠悠地开离了报社大楼。

 

曾婉彤马上把这件事情汇报给了报社的领导。领导认为曾婉彤应该以生命为重,马上停止对叶大全的进一步调查以免发生不测。怎么,就这样放弃了?那么长时间的心血白费了?就这样向恶势力低头吗?曾婉彤不甘心。于是她再次想起了江之雨的那个荒唐的提议。为了不向恶势力低头,为了把调查进行下去,曾婉彤接受了江之雨的提议,同意假扮江之雨的未婚妻。

 

曾婉彤是江之雨的未婚妻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打那以后,曾婉彤的处境安全了许多。而且,无论她走到哪里,总有两个保镖随时保护着她。

 

曾婉彤的调查继续进行着,她陆续发现叶大全在八年里先后有三笔巨款辗转着打入了副市长邹海雄的账户里。这三笔巨款的用意不言而喻。很明显叶大全有行贿嫌疑,而身为副市长,专门负责土地开发利用的邹海雄显然有受贿倾向。这一发现令曾婉彤欢欣鼓舞。她在进一步深入调查叶大全的同时展开了对副市长邹海雄受贿嫌疑的调查。

 

江之雨每星期都要约曾婉彤共进晚餐。于是在一次晚餐上他若无其事般地试探着曾婉彤的口风:

“婉彤,看你最近很开心啊,有什么好事也让我一块高兴、高兴!”曾婉彤心里一直很感激江之雨,要不是江之雨拔刀相助,她的调查也许早就搁浅了,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的突破呢?想到这里,曾婉彤感激地说:

“之雨,还得真感激你的帮助。其实,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只不过我的工作最近有了些进展。”

“那可是个大好消息啊!来,干一杯!”江之雨说完端起高脚杯和曾婉彤碰了一下杯,“婉彤,你们做记者的也够辛苦的。看你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是不是在查什么大案子啊?”曾婉彤没有正面回答,她听得出江之雨是在向他打探。通过这段时间和江之雨的接触,曾婉彤也感觉到江之雨在海德地盘上的不同凡响。她隐约感觉到江之雨知道她在调查谁,否则他怎么知道谁在找她麻烦。于是,她反问道:

“你一定知道是谁在找我麻烦吧?”

江之雨毫不隐瞒地点点头。

“难道你真的是在查他,叶大全?”江之雨捅破了窗户纸。

“叶大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背后一定有好几个靠山。调查他一定难度很大、危险也很大,你要多多小心。”

“是啊,自古官商相勾结!大发不义之财!”曾婉彤的这句感叹并没有逃过江之雨的耳朵。

“你是说叶大全市政府里有人?”江之雨一边给曾婉彤夹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曾婉彤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

 

尽管曾婉彤没有回答,但江之雨已感觉到曾婉彤已把她的调查伸向了市政府。她在调查谁?她又会挖出谁?江之雨心中有点打鼓因为他自己也有过不干不净的历史。这段历史真被查出来也够他坐一辈子的牢。江之雨必需知道曾婉彤调查的那个“市领导”是谁?因为他和某个“市领导”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江之雨准备主动出击探出个究竟。

 

一个星期后,曾婉彤刚到办公室,她的手机就响了。

 

“婉彤啊!”曾婉彤接通了手机,话筒里传出江之雨亲切的声音,“明天早晨八点半,港南土地招标会在市政厅举行,你有空来听听吗?”曾婉彤看了看她的日程安排表后,欣然同意。

 

土地招标会上,副市长邹海雄亲自与会。会上江之雨暗中观察到曾婉彤一直很关注邹海雄的举动。江之雨感到自己的猜想已八九不离十了。难道她真的开始调查邹海雄了?难道邹海雄也收了叶大全的钱?怪不得叶大全在海德发展得这么快,莫非都是邹海雄给铺的路!看来这姓邹的,有奶就是娘,给钱就要啊!

 

            会散了。正当江之雨想绕个弯子套套曾婉彤的口风时,曾婉彤却出其不意地开口了:

 

“之雨,你是搞房地产这行的,想必你也一定跟邹副市长很熟吧?”江之雨一愣,不知应该回答肯定还是否定。他的沉默引起了曾婉彤的好奇,她不禁向江之雨瞟了一眼。江之雨马上应答道:

 

“嗯……一般吧,还行。”江之雨顺杆爬道,“怎么,你有兴趣采访一下邹副市长吗?”

“我目前还没有这个计划。只是随便问一问。”

“啊,据说海德的土地开发与利用和房地产事业的发展,邹副市长是立了大功的!”江之雨杜撰道。

“是吗?那么你讲讲看邹副市长都有哪些贡献?”曾婉彤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嗨,我也记不清了,我好像哪天在网上看到过一篇报道邹副市长的事迹的文章。”

“是吗?我怎么没搜出这么一篇文章。”曾婉彤的无意回答道出了她对邹海雄的特殊关注。

“我也没太在意。怎么?你对邹副市长感兴趣?要不要我把那个链接发给你?”江之雨继续探究。

“好啊,有空就发过来看看吧。”曾婉彤表现出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

但是就在二人互道再见时,曾婉彤仍用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提醒江之雨有空把有关邹副市长事迹的文章发给她。

 

这次与曾婉彤的对话证实了江之雨的推测。曾婉彤已把她的触角伸向了邹海雄。一旦邹海雄被挖出来,他江之雨的末日也就要到了。江之雨突然感到他是在保护一个自己的掘墓人。不行! 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追查下去!

 

就在参加完土地招标会的第三天,曾婉彤下班回到家里,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室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打、砸、毁的痕迹。不仅客厅、厨房里的所有的玻璃、瓷器都被砸碎,就连电视银光屏都被击碎。椅子也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她战战兢兢地推开卧室的门,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深深地插在床头柜的桌面上。曾婉彤不忍心再看下去,她惊恐地跑出了自己的住所。

 

曾婉彤不得不再次搬家。这次,江之雨为曾婉彤提供了一个小型别墅。江之雨告诉曾婉彤他这次为曾婉彤报了警。果然,有一个穿便衣自称是警察的人来找她谈过话了解情况且像模像样地做了笔录。随后就有两个便衣警察对她实行二十四小时监护。

 

江之雨终于利用恐吓的手段达到了他的第一步目的:二十四小时监控曾婉彤的行动。之后,他又劝曾婉彤放弃报社工作出国深造。连受几次惊吓的曾婉彤经过反复思考后决定接受江之雨的建议离开报社,出国进修,也借此躲躲风声。但是她在辞职前,秘密地把她所掌握的叶大全和邹海雄的违法行为向报社领导做了汇报,并建议调查不能中断,应更隐秘地继续下去。报社领导仔细研究了她的汇报,认为曾婉彤所掌握的情况有利于国家一直倡导的打击经济犯罪的指示。同意由经验丰富,有很强应变能力的老记者康楠把曾婉彤未完成的工作更加隐密地进行下去。

 

另人没想到的是:江之雨前脚劝曾婉彤出国留学,后脚就变了卦。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曾婉彤真到了国外,他江之雨就没那么大的本事对曾婉彤实行二十四小时监控了。曾婉彤的活动能力他是知道的,再加上现在是互联网的时代。信息的传递几乎全世界同步。曾婉彤不亚于一颗定时炸弹,如果不对这颗炸弹防护好,她随时都可能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炸响。而她的冲击波会以巨大的威力冲进海德,冲毁他的一切!不,一定要稳住这个女人!至于今后怎么办,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自从曾婉彤辞掉报社的工作后就一直忙出国留学的事。不上班了,她与江之雨在一起的时间也比以前多多了。尽管她被“便衣警察”二十四小时“监护”着,她感到不自由、不适应,但想到江之雨对她的帮助与援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反正,用不了多久她就去国外了,不舒服也就忍着点吧,再说江之雨这样做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安全考虑。

 

曾婉彤出国留学的事刚办到一半,江之雨突然向她提出正式求婚,曾婉彤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看见西方升起了红太阳。江之雨向曾婉彤倾诉着他的爱恋,诉说他忍受不了她出国后长久不能相见的滋味。曾婉彤虽然由衷感激江之雨对她的关心、救助,但并没有对江之雨产生爱慕之情。就在她对江之雨的求婚犹豫不决时,在江彦宗的生日晚宴上她与杨毅不期而遇。而杨毅所告诉她的有关发生在翔云公寓她的住所里的谋杀案是曾婉彤万万没有想到的。难怪江之雨帮他新换了一个住所,难道江之雨知道这起凶杀案的事?如果他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她?莫非这起凶杀案与江之雨有关?!随后,她对那两个“便衣警察”的戳穿开始使她对江之雨产生了怀疑。曾婉彤把认识江之雨之后一连串的事情穿成线后,越发觉得江之雨居心叵测。后来,发生了“杨毅事件”。自从曾婉彤在电视上第一时间看到对“杨毅事件”的报道后,他就坚信杨毅是无辜的。于是她与好友江岚对杨毅共同实施营救。曾婉彤相信江岚一定会掩护好杨毅。她对江岚的信任从她第一次对江岚进行采访就建立了起来。她觉得江岚会成为她一生的好朋友。

 

就在江之雨指证杨毅是杀害他的真凶时,康楠对邹海雄的暗中调查有了重大突破。不仅查出了最近叶大全和江之雨对邹海雄的两笔巨额贿赂,还查出邹海雄自出任副市长掌管土地开发大权以来所接受的几笔大的贿赂金额及来源。调查显示江之雨先后曾对叶大全有过四次重大贿赂,贿赂总额超过一千二百万人民币!

 

康楠把调查结果汇报给报社领导后也把这一消息及时告诉了曾婉彤。曾婉彤彻底明白了为什么当她调查叶大全违法行为时,江之雨奋力保护她,而在她的调查涉及邹海雄时,江之雨劝她及时隐退并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看来江之雨是怕她挖出他自己的重大行贿罪行。

 

就在曾婉彤协助警方从杨毅的电脑里提出了那份至关重要的拒绝信后,她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按照电话中约会的时间、地点,曾婉彤见到了满头白发的江彦宗。

 

一辈子光明磊落做人,堂堂正正打下一片天地的江彦宗提到他的三个儿子时老泪纵横。当他谈到江之雨时,他的眼里既有愤怒又有怜惜。当他的眼神与曾婉彤的眼神相交时,他的眼神难掩祈求。江彦宗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告诉曾婉彤他不会阻挠曾婉彤协助警方办案,但他恳求曾婉彤不要“主动出击”。曾婉彤当然明白这四个字的含意,虽然这四个字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构成了对警方办案的阻挠,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曾经叱诧风云,如今却拱手乞怜的老者,曾婉彤不忍心拒绝。

 

本着这个既不主动出击又要协助警方办案的原则,当警方主动找曾婉彤了解案情时,曾婉彤为了协助警方办案,道出了最近江之雨与叶大全之间的一次正面交锋。结果是叶大全把江之雨狠狠地坑了一把。这一把实际上是要了江之雨的命!

 

马队长听完曾婉彤的陈述,对“杨毅事件”的来龙去脉已心里有数。在他与曾婉彤分手时,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那就是曾婉彤已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她的家已不能再回了。马队长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曾婉彤,曾婉彤思考片刻后决定接受马队长的建议。不过她提出她必需回家取了便携式硬盘后再撤离,因为那个硬盘里储存了全部他对叶大全的调查结果。本来她把这个硬盘是随身带的,后怕哪天自己外出时遭不测而致硬盘失落,所以她把便携式硬盘用塑料布包好藏在了厨房的一个装小米的袋子里。马队长怕打草惊蛇,同意曾婉彤还是回到她被江之雨监控的家,然后他迅速派人对曾婉彤实施保护,以防不测。但他并没有把他的想法告诉曾婉彤以免她露出破绽。

 

就在马队长和曾婉彤分手不到十分钟之际他就接到了曾婉彤打来的电话,曾婉彤风风火火地告诉他:江之雨已派人去祁州暗杀杨毅。杨毅已转移到江岚的好友林欣家。杨毅处境很危险,请立刻派警方保护!马队长一口答应,并保证警方会已最快的速度前去保护杨毅。他快速地记下江岚和林欣的手机号码后挂上了电话。

曾婉彤回到住所后,发现监视她的那两个家伙还没回来,心中大喜。她想她拿了硬盘就走不带任何东西,这样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她打开门后直奔厨房,不由得她“啊!”地惊叫起来。炉子上的锅里居然咕嘟咕嘟地煮着小米粥。曾婉彤马上跑出厨房,他立刻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江之雨,他的身旁正立着那两个“伪警察”。

 

“婉彤,你没被小米粥烫着吧?”江之雨一脸阴阳怪气的表情,“怎么,你是赶回来和我共进午餐的吗?”曾婉彤没有回答,那是因为她不知怎么回答。她看清了江之雨的手上正在摆弄着一个物件,那不是别的,正是她赶回来要取的便携式硬盘!

 

“看来,你并没兴趣和我共进午餐而是来取你的小宝贝的吧!”江之雨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拍了拍他身边的沙发,“来来来,别急着走。说说你都跟警察队长说了些什么?”曾婉彤明白了,她这次大意了,他没有甩掉那两个狗腿子!怎么办?怎么脱身?她突然想起马队长在和她告别前曾说要派人来保护她。他真的派了吗?他们什么时候到?不要慌,要稳住他们。

 

曾婉彤想到这里,她强压住自己紧张的情绪在江之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错,我是来取那个硬盘的。想必你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了吧。那都是关于叶大全的犯罪调查。作为一个记者,按照我们的职业道德,是不能随便泄露我们的调查内容的。你还是还给我吧。”

“你现在已不是记者了。你现在唯一的身份就是江之雨的未婚妻,我想到现在你还没熟悉你的这个职能吧?”江之雨瞪了曾婉彤一眼后又接着摆弄手里的便携式硬盘,“不过,这个我可以还给你,但有个交换条件,那就是你要告诉我你和马队长都说了些什么。”

“你也看到了我匆匆赶回来是取这个硬盘的。我和马队长还能谈什么?当然是谈叶大全。”曾婉彤故作有些不耐烦地说,“哎,你怎么知道那个硬盘是藏在装小米的袋子里?”曾婉彤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并拖时间等待警察的到来。

江之雨笑了笑说:

“你还记得我曾告诉你我每天早晨必吃的一样东西吗?”

“知道,小米粥!”曾婉彤果然想了起来,心里暗骂自己真笨,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嘴上却给自己打着圆场,“是啊,本来嘛,我藏这个硬盘也不是防你的,要不我怎么会把它藏在小米袋子里呢?”这句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马上缓和了许多。

“好吧,粥应该熬好了。我去给你盛一碗。”曾婉彤殷勤地说。

“两碗吧,你得陪我一起喝。”

“好!”曾婉彤边说便往厨房走。这时她感到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这说明是有短信。走进厨房,她赶忙掏出手机。银屏上显示着马队长的电话号码,只有三个字的信息:“有事吗?”

曾婉彤快速回了三个字:“有,三个。”曾婉彤刚想把手机放回兜里,警察又来了一条短信:“都在一层吗?”“是,客厅。”曾婉彤迅速回答完急忙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当曾婉彤若无其事地端着两碗小米粥走出厨房时,她看见一个“伪警察”正伏在江之雨的耳边小声地报告着什么,江之雨的神情有些紧张。曾婉彤走近后,江之雨狠狠地瞪了两个“伪警察”一眼后示意让他们退后。江婉彤知道肯定那两个“伪警察”又打了她什么小汇报。果不其然,江之雨一边弓着身子搅和着那碗小米粥,一边故作轻松地问道:

 

“婉彤啊,听说老爷子前些天找你谈过话,有没有骂我这个不孝之子啊?”

曾婉彤明白了,原来自己跟江彦宗的见面也没逃过这两个走狗的眼睛,只不过他们大意了,没及时向他们的上司汇报。

曾婉彤迅速在脑海里搜索着答案,但是她找不着任何能够搪塞江之雨的答案,她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

“江老先生不让我把谈话内容泄露出去。对不起,之雨,我不能说。”

“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他老人家的儿子啊,我相信他不会让你跟我隐瞒的。”

“是啊,其实我们也没说什么。可他老人家就是让我保密。我觉得也挺奇怪的。可是我已答应他老人家了,我不能言而无信啊。”曾婉彤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江之雨继续说道,“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他要同意了,我马上告诉你。”曾婉彤边说边想警察怎么还不行动?难道他们在等她先行动吗?怎么这么久了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曾婉彤心焦如焚!

 

“叮咚,叮咚”几声轻柔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两个“伪警察”忽地从腰中拔出了枪,他们敏捷的身手、机敏的神情第一次让曾婉彤领略到了他们的不凡。也许跟踪并不是他们的强项而战斗才是他们的本领。曾婉彤看到他们手里的枪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一个“伪警察”看了看寮望孔后对江之雨说:

“是一个女的。”话音未落,“当、当、当”门外的人又敲起了门,那女人边敲还一边大声喊道:

“婉彤啊,快开门!我是胡丹娜!你可真磨蹭!我都等你一小时了你都不来找我!咱不说好了去吃饭逛店的嘛!”说着来人又“咚、咚、咚”更大声地敲起了门。紧接着,在对面房子的前草坪上,绿化工人发动了剪草机,隆隆的剪草机声粗鲁地折磨着人们的听觉神经。

 

“她是谁?”江之雨表情严肃地盯着曾婉彤问道。曾婉彤明白警察已开始行动了,而且已巧妙地告诉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她是胡丹娜。院里的邻居。本来我们约好中午一起出去吃饭、逛店的。”

“她住哪一栋房子?”江之雨边说便亲自朝瞭望孔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穿黑色印花T恤衫的女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斜肩挎着一个小包,一边在外等,一边用手在脖子上扇着风,还时不时地看看表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218号。”曾婉彤随口说出她外出时必经过的一个房子的门牌号码。

“跟她说:你不舒服,不去了。”江之雨命令曾婉彤道。

“那我总得打开门跟她说吧,不然,人家会觉得很奇怪的。”

“不用!就……”还没等江之雨的话音落地,胡丹娜又“哐、哐、哐”地更大声地敲起了门。

“丹娜,对不起我不舒服,不想去逛店了。”曾婉彤隔着门大声地回答着胡丹娜。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去看医生?哎,你来开开门嘛!”

“我没事!我想睡一会儿,你先去吧。下次我一定陪你去!”曾婉彤看着江之雨的脸色继续拒绝着胡丹娜。

“好吧,好吧,那我先去了。不打扰你睡觉了!” 胡丹娜边说边朝远处走去,渐渐地她消失在了街角处。怎么?警察就这样走了?这就是马队长实施的保护计划?曾婉彤心里燃起的希望之火立刻被扑灭了。而屋里的那三个男人也马上大松了一口气。

 

就在“胡丹娜”在前门又喊又叫又大声敲门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前门之际,四个身手敏捷的警察已悄然从房后用高梯从二楼卧室开着的窗子潜入了室内。正当两个“伪警察”刚刚把枪重新别在腰间的那一刻,“不许动!”几声震天动地的吼声从楼上滚砸了下来,而同时从天而降的四个持枪警察从二楼而下,几个箭步飞奔到客厅。他们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江之雨和那两个歹徒。为首的警察一边用枪口对准江之雨,一边一步步靠近。他朝曾婉彤摆了一下头,示意她赶快跑到警察这边来。正当曾婉彤起步要跑时,她身边的一个歹徒出其不意地一抬腿绊倒了曾婉彤,然后迅猛地朝她扑了过去,并迅速掏枪对准了曾婉彤的太阳穴。就在这两三秒中里,突然枪声大作:就在曾婉彤倒地那唯一的动态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时,另一歹徒也同时拔枪朝为首的警察放了一枪。紧接着“啪啪啪啪”其余的警察乱枪击毙了这个歹徒。于此同时,另一歹徒已牢牢地控制了曾婉彤。他一只胳膊紧紧勒住曾婉彤的脖子,另一只手用枪死死地顶住曾婉彤的头。他拖着曾婉彤往后退着,一步步退到了门口。

“把枪放下!”歹徒冲警察大声喊道。警察没动,和歹徒僵持着。

“把枪放下!”歹徒提高了嗓门再次大喊,然后做出扣扳机状。所有的警察齐刷刷地扔掉了枪。江之雨已完全被吓傻。他高举着双手不知所措。

“江总!快走!”歹徒仍然不忘效忠他的主子。江之雨像已被钉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不动,但他却大睁着眼睛看着歹徒的行动。歹徒不再呼唤。这时,他已把曾婉彤拖到了门口。

“把门打开!”歹徒命令着曾婉彤。门被打开了。歹徒再朝江之雨瞟去最后一眼时,他发现伴着江之雨睁得更大的眼睛的是他同时张大的嘴。他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叩响扳机之时,一颗子弹已从他的身后射进了他的心脏。那个化名“胡丹娜”的女警在大门打开之刹那一枪要了歹徒的命。

 

在祁州,追杀杨毅的凶手在高速公路上开车撞翻李梅的车而导致李梅不幸身亡后,马上弃车逃跑。之后他们迅速把情况报告给了江之雨。江之雨知道这两个人肯定会遭到祁州警察的追捕已不能再用。恼羞成怒的江之雨立即又用重金买通了两个杀手并派他们马上赶往祁州,务必杀死杨毅。

 

杨毅在与江岚的共处岁月里,深深地感受到江岚的善良与正直。江岚全力保护他、安慰他,使他不再有流落他乡、落荒而逃之感。江岚欣赏杨毅那坦诚宽广的胸怀。她跟杨毅在一起轻松、快乐。而江岚的这种感觉也慢慢地传给了杨毅。杨毅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两人相处时都觉得彼此很投缘;若半天见不着,都会彼此挂念。杨毅自离婚以来再没有牵肠挂肚地挂念过什么人,即便当初对方琛,他都没有如今这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杨毅把这种感觉深深地埋在心里,尽管他也从江岚的眼神中看出她对他的欣赏与眷恋。杨毅时常告诫自己不要异想天开,因为江岚已是别人的未婚妻!

 

如今李梅的死,让杨毅猛然意识到两个弱女子为了保护他的性命曾不顾一切地拼杀奔波。他再不忍心看着江岚和林欣为保护他而如此劳命。他决定秘密离开祁州返回海德。可是,到了海德后他又能去哪呢?干脆我就去警察局吧!我又没犯法,干嘛像个杀人犯一样躲躲藏藏?但又一想,这世界上,从古到今,冤案、假案、错案还少吗?不行!不能冒这个险!可到了海德我又能去投奔谁呢?父母家我是坚决不能回去的,娄幼明不知收了别人多少好处而背叛了自己。那么还有谁敢接受我这个通缉犯呢?他想到了健安的人。马上他眼前一亮,他想到了张晓波。虽然跟张晓波交道不深,但是他能感觉到这个小伙子为人正直,不会两面三刀的。就凭他为方琛打架,也能看得出他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刚烈性格。想到张晓波,杨毅突然也想到了方琛。方琛怎么样了?方琛和张晓波才是天生的一对。想到这里,杨毅不禁为自己当初迷上方琛而感到好笑。杨毅在心里把所有的他在海德认识的人全部过了一遍后,他决定还是去麻烦张晓波。

 

正如杨毅所料,张晓波接到杨毅的电话后毅然同意收留杨毅,直到杨毅被昭雪。就在李梅追悼会的第二天,杨毅分别给江岚、林欣和曾婉彤发了一个感谢兼告辞的短信后,赶往了祁州火车站。也就是在同一天,江之雨派了两个新的杀手赶往祁州暗杀杨毅。然后,他自己来到了曾婉彤的住所。江之雨万万没想到也就是在这一天他逍遥法外的日子到了尽头。

 

中午十二点零五分,从祁州开往海德的110次列车在晚点二十五分钟后到达了海德火车站。杨毅走下火车与前来接他的张晓波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这一拥抱传递了两个男人互相尊重、互相信任的坚定友谊。张晓波简单地跟杨毅说了一下当天的安排后,带着杨毅朝站外走去。路过候车大厅时,杨毅想上趟洗手间。 这时,候车室大厅的喇叭里正播报着由海德开往祁州的111次列车检票的信息。张晓波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听到播报后也朝洗手间走来,他和正要走出洗手间的杨毅正好打了一个照面。张晓波看着杨毅走来,同时他也看见正要走进洗手间的男人吃惊地猛然回头死死地盯住了杨毅。那人本想尾随杨毅,但他突然看见了正在等候杨毅的张晓波,他于是又立刻转身走进了洗手间。这一切张晓波看得清清楚楚。在杨毅走到他身边后, 他悄悄地告诉了杨毅他被认出来了,但张晓波不能肯定那人是什么人,反正为了保险起见必需马上甩掉他!

 

张晓波的脑子里迅速搜索着各种对策。他朝候车大厅望去,突然他看见了一个警察。张晓波马上有了主意。他告诉杨毅到车站外的麦当劳去等他。如果半个小时后还不见他来,就乘出租车直接到海德西城海滨路36号他的家里去等他。在与杨毅分手时,他还特地叮嘱杨毅背后会有人跟踪要特别小心!张晓波说完径直朝那个警察走去。

 

张晓波告诉警察一个人偷了他钱包里的五百块钱后,去了男卫生间,他想让警察帮他把钱要回来。张晓波抬手朝男卫生间一指。正好刚才跟踪杨毅的人正偷偷摸摸地向外张望,当他看见张晓波正在指他,立刻把头缩了回去。他这一动作也被警察看了个正着。

“是那个人吗?”警察朝卫生间的方向一努嘴。

“是!就是他!”张晓波连忙称是。

“好吧,我去看看。”警察皱着眉头有点不耐烦地带着张晓波朝卫生间走去。他边走还边用对讲机招呼着另一个警察。

 

就在张晓波去找警察的时候,杨毅静静地朝站外的麦当劳走去。虽然他也边走边回了两次头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后悄悄地尾随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藏在卫生间里那个人的同伙,并已悄悄地得到了他的同伙的通报:杨毅就在眼前,悄悄跟上他并找时机下手! 他们正是江之雨派到祁州暗杀杨毅的杀手。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他们居然在海德的火车站遇到了杨毅。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杨毅走进了麦当劳,为了不暴露自己,他也点了一个三明治套餐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面朝墙吃了起来。跟踪他的杀手为了不让杨毅觉察到他的跟踪,并没有马上走进麦当劳。他观察到这个麦当劳只有一个门,所以杨毅是决对不会在他的眼皮地下溜掉的,但他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跟踪的不是杨毅,因为他只是接到同伙的暗报,他以前都没见过杨毅长什么样子,只是在接受任务的时候,布置任务的人扔给他们两张杨毅的相片。这是他们与杨毅唯一打的照面。他的同伙不会认错吧?他明明听吩咐说去祁州暗杀杨毅,怎么可能这么巧杨毅就来到海德了呢,而且还跟他们撞了个正着。他越想越不对劲,如果真的是跟错了人,他们的差事可就被耽误了。于是,他偷偷地把杨毅的照片掏出来又看了看,然后走进了麦当劳,他决定要认准后再下手。杀手一进麦当劳,一眼就看见了背冲着他坐着的杨毅。于是他也买了一个套餐,找了一个离杨毅不远不近的座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毅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十分钟过去了,杨毅始终冲着墙坐着没给他一个正脸,他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五十了。开往祁州的111次列车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车了。他必需弄清楚这个背对着他坐着的人是否是杨毅。于是他掏出了一根烟夹在手指尖向杨毅走去。

“劳驾,借个火。”杀手凑近杨意,摆出要借个打火机点烟的姿态。杨毅感到身后有个人直直地就向自己压来,着实吓了一跳,但看清来人的用意后,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没有打火机。”说这话时,他与杀手四目相对。杨毅刚刚放松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头。为了试探来人,杨毅马上起身朝门外走去。果然,那人不远不近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他试着跑了几步,后面的人也立刻跑了起来。糟了,我被盯梢了!杨毅立时紧张了起来。去哪里?去哪里能甩掉这个尾巴呢?杨毅边走边四处张望着,不知不觉他又来到了火车站。对,只能再进到火车站里面了。他想好了,他必需要扎进人群里才能甩掉这个尾巴。他再次朝候车大厅急行而去。他在人群中穿梭着、慢慢地奔跑起来,他感到身后有人在追他,但追赶的脚步因遭到乌咉乌咉的人群的阻挡而被迫放慢。突然,杨毅的奔跑嘎然而止因为他已跑到了大厅的尽头,而唯一能让他继续跑下去的地方就是111次列车的站台了。当他听到大喇叭里广播到111次列车马上就要出发的消息时,他毫不犹豫地冲过检票口朝站台狂奔而去。他听到工作人员在他身后大喊,然后他又听到另一对急促的脚步在他身后追赶,他回头一看,正是那个杀手也紧跟着冲了下来。杨毅一步跨进了火车,他匆匆朝前面的车厢走去,边走边寻找着安全的栖身之地。他突然看到一对老夫妇面前的座位是空的,于是他强打着镇静坐了下来。并问老夫妇借了份报纸遮着脸假装读了起来。没过多久,他感到旁边的座位重重地坐下了一个人,这人还大口地喘着气。不用问这人一定是猛追在其后的凶手。马上他的猜测被一句问话给证实了:

“劳驾,能借个火吗?”在杨毅不得不放下挡着他的脸的报纸的同时,他再次和杀手四目相对。杀手几乎是挤着他坐在他的身旁,他的一只手放在兜里,杨毅感到了腰间有个硬物在硌着他的腰。

“下一站,你跟我下车。不许再跑!”杀手从杨毅手中拿过报纸挡住自己的脸狠狠地小声命令着。

“你什么意思?你认错人了吧。”杨毅知道自己再也跑不掉了,反而不再惧怕。杀手不再回答。这时是列车员走到了他们身边。

“请出示您的车票。”就在杀手出示他的车票的同时,杨毅想到了一个主意:反正黑道白道都得死,还不如死在白道手里。当列车员再次请杨毅出示他的车票时,杨毅突然蛮横地说:

“对不起,票价太贵,我买不起!”列车员被这句粗鲁的回答给弄愣了,片刻后她也气呼呼地说:

“买不起?!买不起就别坐车!”列车员也不甘示弱,边说还边打量着杨毅。

“我坐车怎么了?我又没坐你家的车,你管得着吗?!”杨毅故意提高嗓门。

“怎么管不着?!坐车就得买票!这是公共常识!看你的长相穿着,真想不到你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列车员已被气得嘴唇直哆嗦。

“谁不讲理了?!”杨毅的嗓门更大。

“就你不讲理!你让大伙给评评理,你坐车不买票还有理了?!”列车员拿出了惯有的一套,发动群众。这时,周边的乘客也纷纷出来支持列车员,谴责杨毅不讲公德的行为。渐渐地整个车厢都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突然一个乘客大声提议:“让乘警来把他带走!”马上这句话得到了广大乘客的一致赞成。有好事者马上就去找乘警了。杨毅此时心中暗喜,他正是想用这种办法摆脱杀手。那个高声提议的人走到了杨毅的座位旁,杨毅抬头一看,惊喜得两眼放光,心里大叫着“晓波!是你!”张晓波故作不认识他,他挨着那个杀手站在过道里。

 

乘警马上来了。他威严地要求杨毅出示身份证,杨毅故作不理。乘警义正严词地让杨毅跟他走一趟。杨毅心中暗喜,但他还故意无动于衷地把头扭向了窗外。这时,张晓波一把把杨毅从座位上揪了起来,用力一拽就把他拽到了过道,然后推搡着把杨毅推出了这节车厢。车厢里一片叫好声。坐在杨毅身旁的杀手完全被张晓波的快速举动给弄得不知所措,他想拦下杨毅,但已来不及,于是他也迅速起身想跟过去,没想到,张晓波又返身回到了车厢拦住了他的去路。

“哥们,你不用去。乘警不会把你兄弟怎么样。别担心。”张晓波说完一把把杀手拉到了他的座位上坐下,他自己靠着窗坐在了杨毅的座位上。还没等旁边的杀手坐稳,张晓波又猛地哗啦一下拉开了车窗,他动作之粗鲁活活把对面的老夫妇吓了一哆嗦。

“对不起啊,老人家。这窗子紧了点。”张晓波嬉皮笑脸地还给对面的老夫妇敬了个礼。老人也善意地微笑了。张晓波从兜里摸出根烟,他撅起屁股朝老人家问道:

“大爷,您有火吗?”老大爷还没来得及回答,老大妈把话抢了过去:

“他不抽烟,早就戒了!  小伙子,你也少抽,那玩意儿对身体没好处!”

“是是。”张晓波边说边一屁股坐回原位,他故意没找准地,一屁股紧挨着杀手坐下,差点没坐在杀手的腿上。这一坐,他明显感觉到了杀手兜里的一个硬硬的家伙,张晓波知道那是把枪!

“对不起,大哥,没坐稳。您有火吗?”张晓波又嬉皮笑脸地手夹着烟朝杀手那边靠了靠。杀手看了看表,离到第一站的时间还早,就从左兜里掏出打火机为张晓波点烟。张晓波猛吸两口把烟点着了。正当杀手把打火机用左手放回兜里,正要起身那一刹那,张晓波一下把烟头拧灭在杀手的左肩膀上。杀手疼地惨叫一声连忙用右手朝左肩膀捂去。张晓波趁机麻利地从他的右衣兜里掏出了枪。

 

“不许动!”张晓波立刻用枪顶住了杀手的太阳穴。随着这一声惨叫和一声大喊,周围乘客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了张晓波和他身边的那个人。当大家看到张晓波手里的枪时,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恐惧的尖叫并向远处的座位散去。

 

张晓波和杀手目不转睛地对视着,审视着对方,衡量着彼此的优劣,提防着对方有可能采取的行动。虽然张晓波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杀手,但从来没玩过真枪的张晓波看不出来这把枪是否已子弹上膛,但他相信,对方肯定知道。如果子弹没上膛,他怎么拉枪栓,他没有时间去看一下手里的枪因为他的眼睛必需紧紧盯住杀手以应对其某个突然的举动。杀手也紧紧盯着张晓波,他从张晓波的眼睛里和轻微颤了一下的枪口看出了张晓波的犹疑。

 

“小子,没玩过枪吧?”杀手的眼睛里露出一股轻蔑,“还给我吧,等你会玩喽再跟我练。”

“是吗?好,有本事就单练吧!”张晓波说完顺手把枪扔出了窗外。杀手没想到张晓波会有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举动,他恼羞成怒,从腰后拔出刀来冲张晓波刺去。张晓波眼疾手快,一把擒住那握刀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拳头从下至上一个漂亮的勾拳猛击对方的下巴。杀手被打得往后趔趄了两步失去了平衡,但并没倒下而是借助座椅的支撑重新找回了平衡。但他的手仍紧握着那把刀。张晓波也仍紧攥着那持刀的手腕。正当张晓波奋力要夺过那把刀的时候,对方猛地用膝盖朝张晓波的要害部位狠命撞去。张晓波本能地用双手去迎挡那猛撞来的膝盖。杀手趁机又举刀冲张晓波的喉咙刺来,张晓波侧身躲过,惯性使杀手愣冲在了自己的面前,张晓波转身顺势一掌猛击对方的后胸,杀手踉跄着朝前扑去,由于他再次失去重心,他手里的刀狠狠地插在了座椅靠背上。张晓波见杀手倒地已没了刀,猛扑了过去举拳要打……

“住手!”乘警及时赶到,一声吼住了张晓波正要砸下去的拳头。张晓波站了起来,正当他转身要走到一个空座位时,倒在地上的歹徒一跃而起,他奋力从椅子背上拔出刀来朝张晓波的后背猛刺过去。车厢里同时发出许多人异口同声的尖叫。张晓波立刻明白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他猛地躲闪,刀尖刺啦一声贴着张晓波的右肩膀刺了过去,鲜血直流。当杀手再回刀反刺时,另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

 

“不许动!”乘警又一声大喊,杀手哪里会把乘警放在眼里,他仍挥刀朝张晓波砍去。“啪!”随着一声枪响,刀咣当掉在了地上。乘警打中了杀手持刀的手腕。张晓波见势猛扑上去,乘警和列车长也一拥而上,制服了杀手。

 

在警察把张晓波和杀手送往海德医院后,他们把杨毅带到了海德警察局。杨毅面前坐着三个警察。为首的一个先简单地和他核实了一下火车上发生的情况,然后又详细地讯问了杨毅有关“明天更美好”工地所发生的枪击案的前前后后。最后,警察拿出杨毅给江彦宗的那封拒绝信让杨毅认证。杨毅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之后,警察走到杨毅面前向他敬个礼然后伸出手来要跟他握手,杨毅十分诧异。怎么?我这么就算被昭雪了?杨毅觉得自己糊了糊涂地被歹徒追杀,后来又千辛万苦地躲避着警察的追捕,如今,他误闯误撞地一头栽到警察局里来后,现在又糊里糊涂地被昭雪。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做了一场的梦,一切都那样夸张,那样不可信。他觉得警察欠给他一个解释。当他要警察给他做出解释时,警察告诉他会有人跟他解释的,然后“坚决”把他释放了。

 

当杨毅走出问讯室后,一眼就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款款向他走来。杨毅惊喜得不顾一切地奔向前去和那女人紧紧地拥抱。杨毅对这女人有着无尽的感激和钦佩。

“婉彤,谢谢你,让你受累了!”

曾婉彤热泪盈眶:

“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感谢上帝!正义总能战胜邪恶!你没事了就好。”曾婉彤从杨毅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你赶快给江岚发个短信吧,她都快急死了。”

“好!”杨毅马上打开手机,这才发觉曾婉彤和江岚给他发的几条重要短信,他都没有看。好在一切危险都已经过去了。于是他给江岚发去了一个“并不寻常的报平安”的短信。

 

“杨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已搞清楚了,等明天有空我们再细聊吧。你赶快回家看一看老人家吧,他们为你提心吊胆这么多天了,快回去和老人团聚吧。”

“好。我这就回家。明天我们再细聊。我先送你一程吧?”

“不用。我还要找马队长谈点事情。你先回。”曾婉彤说完朝杨毅摆了摆手后朝马队长的办公室走去。

 

杨毅目送着曾婉彤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他匆匆赶往医院去看望张晓波。路上,他连忙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并告诉他们他看望完一个受伤的朋友后,就会马上回家看望两位老人家。

 

当张晓波看见杨毅一脚迈进观察室后,兴奋得大叫起来:

“杨经理,您没事了?!”

“没事了!你伤得怎么样?没碰着骨头吧?”杨毅赶忙问道。

“还好。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彻底没事了?可以回来上班了?”

“没事了。我好想念大家。”

“嗯,那想您的人就更多了!健安一半的人都想您,当然了,那都是女同胞了!”张晓波又耍上了贫嘴。

“你看看,说着说着,你就又没正形了。”杨毅笑着用手指点着张晓波说道,“哎,晓波,我倒是挺纳闷的,你最后怎么也跑到火车上去了?”

“嗨!今天发生的事情巧得都能写本书了。”张晓波看见杨毅一脸不解的样子便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原来,当张晓波发现杨毅被歹徒盯梢后,他并不知道那歹徒还有一个同伙,更不知道那歹徒身上还背着个命案。于是当他把警察领向那个歹徒时,那歹徒已非常紧张。他毫不争辩地给了张晓波诈称被偷的五百元钱。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摆脱警察的纠缠。而那个貌似很不耐烦,但却很有经验的警察一眼就看出歹徒心中有鬼。于是他故意把歹徒和张晓波叫到卫生间的门里面。他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问着话,一边用暗语叫来了四五个警察埋伏在卫生间的外面。当歹徒感到事情不妙,夺门而逃时,警察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地制服了歹徒。张晓波直到这时才得以脱身去麦当劳找杨毅。可没想到杨毅已没了踪影。机敏的张晓波根据时间判断杨毅不会赶往他的住所,也许他又遇到了麻烦。于是他向店员描述了杨毅的长相,询问杨毅何时离开麦当劳。张晓波得到的回答让他断定杨毅是迫不得已才离开这里而且并没走远。于是张晓波冲出麦当劳四处寻找杨毅的踪影。杨毅一定是去寻找另一个藏身之所了。周围封闭的楼群和浅显的店铺是不可能让杨毅藏身的。张晓波跟着他的感觉又走回到了火车站。 杨毅一定会往人群里躲,只有跑到人群里才会淹没跟踪者的视线。于是张晓波飞奔到候车大厅。正当他听到大喇叭里广播到111次列车马上就要出发的消息时,他听到了111次列车检票处传来的一片惊呼。顺着声音看去,他看见一个背影闯过检票处朝站台狂奔而去。他认出那是杨毅的背影,紧接着,另一个背影也闯过检票处狂追不舍。张晓波立刻以白米冲刺的速度朝同一个检票处奔去。正当火车门关闭的那一刹那,张晓波一跃而进。关住的车门紧紧夹住了他的衣服,他用力一拽,衣服撕破了。张晓波已顾不得这些,悄悄地尾随着杀手来到了杨毅藏身的车厢。

 

杨毅听张晓波说到这里,深感自己这条命是多少人拼了性命换来的。他一把握住张晓波的手感动得一时无语。

 

杨毅重归健安人寿了。王生才见到他后那副活活见鬼的表情真让他忍俊不禁。他准备先回精算部看看,然后再去总经理那里汇报情况。

 

杨毅推开精算部的大门,他一下愣住了。诺大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他不禁看了一下表,八点啦。对啊,是上班时间啊,怎么这会儿了一个人还没来?他感到莫名其妙,当他推开自己的办公室门时,他立马听到“砰、砰”两声响声,随后他看见两个球状的东西飞上了天花板。他定睛一看,他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

 

“好啊,原来你们都躲在这里埋伏我呢!”杨毅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紧接着是一片欢迎的掌声。杨毅放下公文包和大家左一句右一句地寒暄。当他来到邢秀丽面前时,邢秀丽的眼圈渐渐泛红。杨毅知道这个痴情的姑娘一直在暗恋他,于是他也大方地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很快,他在人群里又一次寻到了那个美丽的身影。他朝她走去,当他也同样给方琛一个轻轻的拥抱时,他在她的耳边由衷说道:“方琛,祝你平安、幸福。”方琛感激地点点头,轻声回应道:“谢谢杨经理,欢迎您平安回归。”杨毅又朝站在离方琛不远处的张晓波竖起了大拇指。张晓波向杨毅举杯致意。

 

“杨经理啊!”刘半仙手里拿着假装香槟酒的苏达苹果汽水朝杨毅笑盈盈地走来,杨毅明白了,刚才一定是这苏达苹果汽水的盖子飞上了天。这一定又是刘半仙出的鬼主意。刘半仙把一杯苹果汽水递到杨毅手里后说道,“来!杨经理!欢迎您杀敌归来!先生们!女士们!大家请举杯!咱们为杨经理凯旋归来干了这杯酒!”大伙一起响应。刘半仙一仰脖干了那杯苹果汽水后又打开了话匣子:

“杨经理啊,自从您走后,我们这里天天发大水啊,您再不回来,我们这里就要犯洪涝灾害了!”刘半仙边说边学邢秀丽抹眼泪的样子。听到这话的人都丝丝窃笑。

“去你的半仙!你才天天发大水呢!就你话多,恐怕人家把你当哑巴卖喽!”邢秀丽与刘半仙永远有干不完的嘴仗。

“哎,你说对了!我这辈子缺胳膊断腿少点什么都行,可有一样,千万别让我哑巴喽。我要是哑巴了,对你们的听觉享受得造成多大损失啊!”

“哎哟,天底下还有您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跟您在一起我宁可当聋子!”邢秀丽也不干示弱地反击着刘半仙。

 

正当二人你一嘴我一嘴哑巴聋子地逗着贫嘴时,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杨毅回头一看,门口处静静地站着一个女人。当女人的目光与杨毅的目光相遇时,女人脸上绽放的笑容就像草原八月的鲜花明艳动人。杨毅抛开众人几大步走到门口和那女人紧紧相拥,那是久违恋人的相拥。女人的眼泪打湿了杨毅的肩膀。杨毅也激动得热泪盈眶。慢慢地,女人从杨毅的肩膀上抬起头来,她冲杨毅比划着一个手势:“我爱你!”杨毅深情地看着这为了他不惜赴汤蹈火的女人,也用手语做着同样的手势。两人会心地笑了。全办公室的人都傻愣愣地看着他们的经理和那个陌生女人不寻常的交谈方式。杨毅搂着女人的肩膀,把她介绍给大家。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从杨毅口中亲自说出的“女朋友”三个字。于是,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严永胜一边鼓掌,一边暗暗地朝刘半仙后背拍了一巴掌,意思是说:“就你嘴贫,哑巴聋子的没完没了。看!现在傻了吧?你就等着挨收拾吧!”刘半仙也讪讪地侧头看了一眼邢秀丽,邢秀丽早已背过了脸去,不停地擦拭着眼泪。

 

突然,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从杨毅的办公桌上传来。掌声稀稀拉拉地停止了。大家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扭头盯住那个电话。那个电话已有日子没响了。秘书小金殷勤地接起电话:

   “健安人寿,经算部经理办公室。您好!”

   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好!请问杨毅在吗?”

   “请问,您哪位?”

   “江之水。”

秘书小金一手捂住话筒一边侧头冲杨毅轻声禀报:

“杨经理,一位姓江的先生找您。”

 

杨毅走到桌前,接过了听筒……

第十二章: 复仇

 

 

就在江之风与江岚订婚一个星期后,江之风拨响了李梅的手机。铃声足足响了七声正当江之风要挂机时,话筒里才传来李梅温婉的问候。

 

“是我,”江之风一向对李梅以这种方式自报姓名,“梅姐,你最近还好吧?”自从江之风提出和李梅分手后,两人除了很偶尔地发短信互道珍重外,从来再没有过多的联系。江之风很感激李梅对他的理解和配合。他相信除了李梅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会做到李梅这一步的。他感激她,欣赏她,也一如既往地关照她。他们之间仍保留着那宝贵的情义。   

“嗯……挺好的。”李梅的回答有点吞吞吐吐。

“我们现在能见一面吗?”

“现在?!十点多了,太晚了吧。”李梅的语气里透着不情愿。

“我有事和你商量,我只占用你十分钟的时间,我马上就过来……”

“别!我……现在不方便。”李梅道出了初衷。

江之风恍然大悟。李梅现在一定是和一个男的在一起。江之风的心里像是倒了五味瓶:嫉妒、怜惜、同情、自责……一股脑涌向他的心头,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好吧,那我就不打搅你了。不过我需要你帮忙。明天中午能见一面吗?”

“好。在哪里?”

“老地方 ,‘小城故事’。”

“好。再见。”

 

第二天中午,江之风提前十分钟来到了“小城故事”。他挑了一间能够看见大门口的包间坐下,遮阳的茶色玻璃使室内的人看得见室外而室外的人无法窥视室内。“小城故事”坐落在一个很小、很偏的巷子里。外表看上去,像一个破旧的居民楼,建筑物的外表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标识着“小城故事”四个字,倒是大门口处立了一个青铜像:一个身着民国时衣着的老先生正在聚精会神地读一本书。只见他左手端着一杯茶,右手端着一本打开的书。打开的书页上并没有清晰地刻着什么文字,倒是冲着地耷拉的书皮上写着四个字:“小城故事”。这四个字你不留意还真看不到。这餐馆的名字便由此得来。“小城故事”虽外表破旧,但内装修却舒适、典雅至极。这家餐馆的特点是只有包间没有大堂。上下两层共八个包间,大小有别。据说这家店主是一个从小在北京长大的俄籍犹太人。现在是个专门经营中国古董的收藏家。他从小就在普通的居民楼里长大,结交了许多中国孩子,过着小鸟般快乐生活。可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父母把他带回了以色列,从此结束了他的幸福童年。值得庆幸的是他成年后做上了古董生意,这使他再次有机会重返中国并跑遍中国的各个城市。终于,在祁州,他遇到了李大海,他无处不在寻找的儿时伙伴。李大海经营的是餐饮业,已在祁州开了好几个连锁店,生意非常成功。巧的是李大海的业余爱好正是收藏古董。于是共同的爱好,儿时的情谊让二人走到了一起。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在祁州重塑他们的童年生活。建一个餐馆并不为赚多少钱而是为好朋友聚会时有个清净聊天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小城故事”设在深巷中,不仅外观看上去非常不起眼 ,而且连个店名招牌都没有。可令这位犹太人没想到的是,他的餐馆还没开张两个月,来就餐的人就已在门外排上了队。店主只好采取预约制。没有预约的顾客是一律不得就餐的。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凑热闹的人也就不再起哄了。来就餐的几乎都是老顾客。他们来到这里就餐多半是欣赏这个餐馆的隐蔽性和它独具匠心的风格。几乎每个顾客都跟老板非常熟识。

 

江之风只跟两个人来过这里。一个是李梅,一个是江岚。当李梅把江之风第一次带到这里来时,江之风由衷感叹这里的世外桃源。而当他把江岚第一次带到这里来时,江岚的感受与他同出一辙。她没想到自己祁州生祁州长居然都不知道祁州还有这么一处清静之所。

 

午时整,李梅走进了江之风的视线。就在她刚要迈进大门时,她匆匆从包里掏出手机,大约讲了一分钟左右的话后,她挂断手机,迈进了大门。李梅走进包间后,江之风给了她一个轻柔的拥抱。

 

“之风,最近很忙吧?找我有什么事?”李梅开门见山。

江之风笑了笑:

“我还好,只是最近遇到了点小麻烦,想找你聊聊,让你帮我出个主意。”

江之风简单寒暄后,说出了他的计划。李梅并没有像江之风想象的那样痛快地答应他的请求,她在思考。江之风没有催她,他觉得李梅有权力思考一下他的安排,衡量一下对她自己的利弊。于是他转头朝窗外望去。不望则已,这一望,他顿时满目错愕。看着他吃惊而不由自主张开的嘴巴,李梅也朝窗外望去。只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正和江岚边说边聊地走进“小城故事”。

 

李梅猜到那个男人大概就是江之水了。看着江之风眼中的凶光,李梅有些不寒而栗。她这是第一次看见江之风这幅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她下意识地握住江之风紧紧抓住杯子的手,恐怕他控制不住,一下子冲出去拼命。

 

“之风!”李梅想找些话来宽慰一下江之风,但又不知说什么好。江之风仍两眼狠狠地盯着窗外,窗外已没有一个人影,有的仅是一片破旧的楼群……过了许久,江之风的表情开始逐渐缓和下来,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刚才被鬼抓了魂。江之风慢慢地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当他把目光再次投向李梅时,他的眼眸重新柔和起来。他一把把李梅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眼神近乎祈求。

 

“梅姐,我知道我求你的事对你不公平。我只想借此给岚岚再次敲响警钟。我和他终归是同胞兄弟,我……我还不想鱼死网破。”

 

李梅开始之所以没有马上答应江之风的请求,除了觉得做这种事实在有点离谱以外,她还有一个瞒着江之风的秘密,那就是她又有了新的男友。一旦这事被她的男友知道,她的麻烦就大了。可如今江之风眼里的杀气让她马上打消了所有的顾虑。

 

“好! 之风,我答应你!但是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肯去做。”

“什么?”

“无论如何,之风,你不要搞出人命来。”

江之风无语。沉吟一阵后,他轻声答应了李梅的请求。

 

江之水的意外出现迫使李梅提前执行“任务”。二人匆匆吃了午餐后,李梅提前离开“小城故事”在停车场埋伏下来为的是跟踪江之水以便摸清他的住处。江之风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密切监视着“小城故事”的大门口。当他看见江之水和江岚双双走出餐馆时,他拨响了李梅的手机。然后他冲着江之水的脑袋“啪、啪”比画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为了给公司一个交待,江之风“批准”了李梅提出的“进修”的申请,准了她两个星期的假。李梅也和她的男朋友打了招呼说要去外省进修,两个星期后回来。安排妥当后,李梅开始暗中监视江之水。江之水住在一个还算说的过去的旅馆里。三天下来,他每天除了中午时候出来在旅馆附近吃个简单的午饭外一天很少出门。倒是在晚上九点五十分左右他会开车去一家设有舞厅的酒吧去喝酒。江之水走进酒吧后,李梅也会在十几分钟后进入酒吧,并暗暗地注视着江之水的一举一动。江之水进了酒吧就坐在吧台前一杯杯喝酒,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因他长得英俊,时不时地会有几个小姑娘来跟他套近乎。他除了跟她们逗上几句外,最多的也不过是在这个女孩脸上轻轻拧一把,那个女孩屁股上拍一下而已。他偶尔会和店伙计聊上两句,多数情况下他好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无论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们怎么勾引他,他都不跟她们下场跳舞,也没跟她们“出去过”。江之水看上去与其说是一个窜夺别人女朋友的阴谋者,还不如说是一个丧家失恋的流浪汉。李梅前两个晚上盯到十二点多,实在坚持不住了,没等江之水离开,自己就打道回府了。到了第三个晚上,江之水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喝酒、抽烟、想事。在李梅看来,江之水一点都不像江之风描述得那样轻浮。李梅也开始对江之水产生好奇。她决定今天坚持到最后,她很想琢磨明白为什么江之水会招引他大哥如此的仇恨。就在李梅暗暗地观察着江之水的一举一动时,正跟江之水聊天的伙计和江之水耳语了几句并朝她所在的方向轻轻地做了一个暗示,江之水回过头来,目光朝自己扫来。李梅马上把头扭向一边,假装看着舞池里的人跳舞。也许是自己做贼心虚,也许江之水并没有望向她这里,也许是江之水看过来后并没有看见她,反正,江之水并没有任何举动仍是坐在那里抽烟喝酒。大约凌晨二点半,江之水打着晃儿站了起来,李梅先他一步出了酒吧。看着江之水异了歪斜地开车回旅馆,尾随在后的李梅真替他捏了一把汗。好在旅馆到酒吧的距离只有大概十分钟的车程,又是一条小路,过了午夜车辆很少。江之水勉勉强强地把车开了回去。看来一连三天了,江之水都这样走着同样的生活轨迹。这可难坏了李梅。她在白天几乎无法和他接触,而她的任务却是要和江之水“亲密接触”。看来酒吧是她唯一能接触江之水的地方了。一想到要泡酒吧,李梅的胃就会隐隐作痛。她知道这是条件反射。但是她还是很担心她为了接触江之水而不得不喝很多酒。她害怕自己的胃病会因饮酒而复发。她心里开始打退堂鼓。实际上,就这三天的跟踪已让李梅感到疲惫不堪。但是一想到江之风那杀气腾腾的眼神,她只有鼓足勇气完成这个计划。第四天晚上,李梅决定先江之水一步坐在吧台前,这样就不用自己再硬凑到江之水的身边,显得生硬。出门前李梅对镜精心打扮着自己,她特地穿上一件低胸长裙,耳后抹上香奈儿5号,并戴上特地为这次行动买的假发,不为别的,是不让人们日后认出自己。长长的栗色的卷发还真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九点半左右她坐到了那个酒吧台前。她的心里一直敲着小鼓。她明白她自己是在做色诱。而她诱惑的对象又是一个风月老手。年轻的小姑娘们都撼他不动,自己这个半老徐娘又能耐他几何呢?她除了把自己打扮得尽量性感之外,其他的也只有见机行事,听天由命了。

 

时钟指到了十点,李梅越发紧张。江之水分分秒秒都有可能跨进酒吧然后坐在她的身旁。为了舒缓紧张,李梅不由得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啤酒,然后转身朝舞动的人群望去。一群红男绿女们以各种姿态在她面前扭曲着他们的身体,颤抖着他们的四肢,有的表情痛不欲生,有的浑身颤抖得像踩在了电门上。看着这些发狂舞动着的人们,李梅觉得不那么紧张了。她也随着乐曲轻轻地踩着鼓点,晃动着身子。就在这时,一个人向她走来,冲她伸出了手,显然是邀她共舞。李梅摆了摆手,拒绝了来人的邀舞。那人没有去邀请别人,而是一屁股坐在李梅旁边,要了杯威士忌一口一口小啜起来。李梅并没有过多理会来人,倒是那人坐的位子在李梅看来很重要。这意味着江之水进来后就要坐到别的地方去,这将使她还是得应凑到江之水身边才能有机会接触到他。这使李梅有点烦乱,她不由得瞟了来人一眼,没想到这个人正不怀好意地色迷迷地看着她。显然她被一个色狼盯上了。这时已经十点二十了,江之水还没来。李梅又硬着头皮等了半个多小时,可还不见江之水的踪影,而身边的那个色狼却贪婪地盯着她。李梅实在等不下去了,她结了账,正要往外走,身边的那个人却一边拦住她一边说道:

“小姐不急着走嘛!可否赏光跳个舞?”

李梅没有理会那人伸来的手臂正色道:

“对不起,我还有事情。”说完拔腿冲向门口。她一边走,一边担心身后的色狼会尾随而来,心里又急又怕,脚底下更是加快了脚步。正当她要夺门而出时,和迎面走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来人惊讶之余,稳稳地扶住了她。李梅抬头一看,不由得直呼道: “是你?!”来人更是惊讶。他睁睁地辨认着这个突然撞进自己怀里的女人。李梅的眼神从恐慌突然变得惊喜,又夹杂着几点羞涩与委屈。他体贴地把李梅一缕凌乱的头发给理好,他的动作自然得就像对待自己的女朋友一样。

 

“怎么?我们认识吗?”来人的眼里流露着女人渴望的温柔。

“不,不认识,”李梅万万没想到她会一头扎进江之水的怀里,她灵机一动,心想机不可失啊,于是她伏在江之水耳边轻声道,“先生,我身后有个无赖要找我麻烦,能帮帮我吗?”江之水向女人身后望去,果真有个人正朝他们这里张望。江之水恍然大悟,他对女人的同情油然而生,他很礼貌地轻声问道:

“你是想让我帮你演戏给他看吗?”李梅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说完,江之水一把温柔地搂住李梅的肩膀,慢悠悠地朝舞池走去。

 

他们走到扭动的人群中间,江之水轻柔地双臂揽住李梅的腰,眼底荡漾着无限的柔情。李梅不敢正视江之水那可以征服一切女人的目光,她把头埋在江之水的肩膀上,双手搂住江之水的脖子,随江之水轻轻地晃动着两步。此时的李梅如同踩在云端。她没想到她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让江之水上了她的钩,不!是入了她的圈套!她既欣喜又愧疚。但是想到自己的目的是为了避免一场流血事件,她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和江之水慢舞的同时看见前几天勾引江之水未果的几个小姑娘们冲他们这里指指点点,好生羡慕,她自己也感到有点好笑。不管怎样,在江之水的怀抱里,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她紧绷的肌肉也开始慢慢地放松。江之水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并把她的手拉到他自己的胸前轻柔地攥握着。李梅抬起头,她的脑门正好抵在江之水的下巴上。她甚至感到了他的胡茬,感受着他的每次呼吸。虽然他连日饮酒,但他的鼻息里却没有酒鬼嘴中呼出的那种龌龊味道。她和他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她享受着他身上特有的男人味道和优雅的,时有时无的香水味。此时此刻,李梅彻底明白了江之风对江之水的一句描述:“他是个无耻的,怀抱着女人长大的男人!”可如今呢,这个男人也正紧紧地怀抱着自己,可她并没有感到江之水的无耻。李梅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男人的魅力”- 尽管你知道他是趟着女人河走过来的男人,尽管你不耻和这种臭名昭著的男人打交道,但是一旦你亲身体验了他,你会忘掉他所有的过去而专心享受你与他共同拥有的那一刻。

 

当第四首舞曲慢慢进入尾声后,江之水停住了脚步,他温柔地抬起李梅的下巴,轻轻地说道:

“小姐,我能请您喝杯酒吗?”李梅点点头,但随后她又紧张地环顾了一眼酒吧四周。

“放心吧,那个无赖五分钟前刚刚离开这里。你现在很安全。”江之水显然读懂了李梅的表情。李梅心里充满感激。

 

二人走到吧台前,江之水给李梅要了一杯软性鸡尾酒,自己要了一杯德国黑啤后定睛打量着李梅。江之水的目光温暖、柔和、深情。那目光好像能把对方拥抱起来,那是一个天生的诱惑者的目光。

 

“请问女士芳名?”江之水看上去不像前几天那样颓废。

“我姓赵。”几口冰冰的鸡尾酒让李梅清醒了许多,这使她重新意识到自己的角色。于是她拿出那一套早就编好的台词。
      “赵小姐在哪里高就啊?”

“谈不上高就,我在惠普作营销。”李梅话语谦虚。

“啊!难怪惠普在中国这么成功,原来都是因为有赵小姐这样优秀的人才做中梁砥柱啊。”

“先生过讲了。请问先生贵姓?”

“我姓江。是来这里旅游的。”

“啊,原来如此。那您在祁州再呆多久?以后还能再见到您吗?”

“怎么?我们还需要再见面吗?”

“嗯,我是说……您帮了我,我总得答谢啊。”李梅觉得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不怀好意。

“好啊,我是没问题,不过,你不怕你的男朋友介意吗?”江之水的眼里带着调皮的坏笑。没想到他的这句话倒让李梅一下沉默了起来。

“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江之水注意到了江岚的沉默。

“我们早就分手了。”

“对不起。”江之水说完体贴地搂了搂李梅的肩膀。“好吧,那你说说你想怎样谢我?”

李梅故作思索状后,试探地问道:“明天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我请你喝上几杯怎么样?”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江之水也爽快地答应了。

 

李梅夜里回到家后,把第二天的安排告诉了江之风。于是江之风安排的计划进入了第二个阶段。

第五个晚上,李梅换上了一套淑女装,按时赴约。十点钟她款款走向已在吧台前等候的江之水。江之水伸手搂住了李梅的腰,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李梅足有五秒钟,然后伏在李梅的耳边轻声说道:

“赵小姐,你今天很漂亮,你的头发真美,很适合你。”李梅明白江之水已看出她戴的是假发。李梅淡淡一笑。江之水伸手招来伙计给自己要了一杯白俄罗斯后,也给李梅点了杯玛格丽特。李梅故意靠江之水很近,做出恋人般的亲密状。江之水也很开心,他兴奋地和李梅交谈着,谈到高兴之处,他还会情不自禁地在李梅的脸颊上亲上一口。二人谈得正欢时,李梅贴身口袋里的手机滋滋地振动起来。李梅迅速掏出手机,按约定好的暗号接通后不说一句话就挂断。然后她撒娇般的搂住江之水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江先生,能陪我跳个舞吗?”李梅的眼里充满了柔媚。江之水没有说话,他拥着李梅走进舞池,他把李梅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抱中,优雅地晃动着舞步。正当二人在舞池中缠绵的时候,江之风和江岚手拉手走进了酒吧。江之风挑了一个靠近舞池的桌子坐下,给江岚和自己各要了一杯杜松子酒。二人边聊边向舞池望去。无需费力,二人马上看见了鹤立鸡群的江之水。江之风假装没有看见,扭头环顾着酒吧。江岚却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紧搂着女人热舞的高大男人。那男人正享受着怀里的女人在他脖项上的亲吻,他也温柔地回吻着那女人的前额,双手在女人的背部、腰部热烈地抚摸着。江岚彻底看清了江之水的沾花惹草的本质。她从心底里厌恶江之水。她今天彻底明白了她和江之水不可能再有未来。但是她没有江之风想象的那样愤怒,而是轻轻地在江之风耳边说道:

“之风,我不喜欢这里,咱们走吧。”

 

在江之风和江岚走出酒吧后不久,李梅的手机在她的腰间振动了四下后自动停了下来。李梅知道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一曲终了,她拉着江之水的手双双回到吧台。心里合计着怎样收场。可是,还没等她坐稳,她的胳膊被一只手牢牢地握住,她扭头一看,一张愤怒的脸呈现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这人正是她现任的男朋友。他一句话都不说,一把拽着李梅就往外走。江之水本来想阻止来人的粗鲁,但当他看到李梅的表情,他就明白了八九不离十,他没有阻拦,只是目送着李梅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正当他叫来伙计要结账时,那伙计满眼惊恐地看着他。还没等江之水反应过来,他的后脑勺挨了重重的一酒瓶子。江之水当即昏迷。

 

就在江之水躺在祁州人民医院里不醒人事之时,江之风荣归故里。他此次故乡行,一来与老父和好,二来把他与江岚的事告知父母。江彦宗近来对大儿子的变化与成就已不再视而不见。他开始改变对老大的看法。特别是与江树荫的几次电话交谈中,他更是听出江树荫对江之风赞誉有加。自从老三江之水辜负了他的信任,背着他搞垮江丰地产后,不仅江丰地产元气大伤,连他自己都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为了使江之水不被法律追究,他首次动用了江丰集团的资产填补了这个大窟窿。江之水辜负了他的信任与培养。他气愤至极,把江之水赶出了江丰集团,当然,也给了他一笔可观的生活费。江之水远走他乡。自打那时起,江彦宗一下子衰老了许多。资产损失的打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一个儿子,一个从小到大他用心血培养起来的儿子。他这一生中,这是他最大的失败与心痛。就在江彦宗还沉浸在一蹶不振之中,江之风的浪子回头让江彦宗感到了些许欣慰。

 

江彦宗在他的宽敞、舒适的客厅里迎来了风尘仆仆归来的江之风。握着江之风的手,老人不禁留下两行热泪。

“爸、妈,之风不孝,从小没有听从您们的教诲,让您们失望,惹您们生气了。”江之风眼含热泪,深深地给父母亲鞠了一躬。

“之风,不要这么说,这么多年,你一人在外闯荡,我们照顾不到你,让你受苦了!”母亲的话语里句句是思念。

“之风啊,我听说,你这些年一步一个脚印干得不错,我感到很欣慰。我对你的教育也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这么多年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天,你总算回来了,我为你高兴!浪子回头金不换嘛!”江彦宗的这番话让江之风觉得他十几年的努力终于结下了果子。江之风再次感谢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后,款款而谈他这十几年的奋斗历程。母亲在旁边听边掉眼泪,父亲频频点头表示赞许。江之风为了有今天的这份表白已足足奋斗了十几年。今天,他终于如愿以偿。

 

晚宴设在家里,父亲也把老二江之雨叫来共进晚餐。兄弟两见面少不得一通表面寒暄。当母亲招呼大家落坐时,江之风感到有些紧张。因为江家吃饭时的座位是很有讲究的。父亲当然是坐在主座,父亲的右手永远是母亲的座位,而他的左手的座位历来是有主次、尊贵之分的。父亲最欣赏的那个孩子可以紧挨着父亲坐,然后便是其次一一排下去。江之风从小便憎恨这个父亲亲手制定的座位排序制,因为在他记忆里,他从来都没有一次能挨着父亲坐。那个座位总是由两个弟弟轮流霸占着。因此,父亲身边的那个座位便成了兄弟三个在家中地位的象征。

 

江之风和江之雨边聊边来到餐桌前。父亲已在主座上坐下。尽管江之风久别后重返家园,尽管他是荣归故里,父亲还是向江之雨招了招手,示意江之雨坐在他的身旁。江之风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可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席间,他和家人有说有笑,款款而谈。江之雨震慑于江之风的天壤之别。他真正地明白了如今的江之风已不是过去那个任人欺负、默不做声的江之风了。当他亲耳从江之风口中得知,江之风已和亿万身价的江岚定了婚,打算不久就要完婚时,他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江之风和江岚的婚事得到了父母的首肯与祝福。江之风的此次海德行可算是圆满成功。他准备下个星期把江岚带来海德与父母见面。虽然江岚和他的父母已经很熟,但是过场还是要走的。           

 

自从江岚在酒吧看见江之水抱着另一个女人大跳热舞后,她决心不再理会江之水的任何甜言蜜语,因为他的话是说给任何一个女人听的。她开始珍惜江之风对她的爱。江岚的转变,江之风看在眼里。虽然周一他刚从海德回来,他还是准备趁热打铁,准备周六一早就带江岚去海德见父母,把婚事确定下来,然后一回祁州就去领结婚证。江岚一想到从小就疼自己的叔叔婶婶将成为自己的公公婆婆,也满心盼望周六的到来。周四,他就让江之风帮她打好了行李,江之风当时还调侃她怎么见公公比见老公还着急。

 

周五上午十点,江荫集团的季度总结会在总经理会议室准时召开。各个部门的经理都到齐了。各部门的经理轮流发言,总结各自部门的工作。正当销售部经理江之风正在发言时,江岚的手机在她的公文包里嗡嗡地震动起来。江岚看了一眼手机,一串陌生的本市座机号码显现在屏幕上。江岚按了回绝键,接着听江之风的发言。可马上,她的手机又响了,显示的仍是同一个号码。为了不影响开会,江岚迅速走出会议室接通了手机。


“请问您是江岚小姐吗?”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江岚称是,满心疑惑。

“您是有一个亲戚叫江之水吗?”  江岚一愣,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您是哪里?”

“我是人民医院。我这里有个叫江之水的病人,他需要人照顾,您是他的家属吗?”江岚没想到这个电话竟然是从医院打来的。

“请问,他得的是什么病?”

“我们见面再说吧,您能马上赶过来吗?”

“嗯……好吧。”江岚犹疑着答应了。

“好,您到了后,请直接到三楼外科住院部。再见。”

 

四十分钟后,江岚在人民医院的住院部见到了裹着满头纱布的江之水。从医生那里江岚了解到江之水的后脑勺曾遭硬器重击,致使其重度昏迷,外伤缝合十针,但伤情恢复稳定,现已脱离生命危险,今天刚从高级护理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应病人的要求,医院已找来警察备了案,警察已开始刑侦调查。病人必需留院继续观察两天,若无特殊情况两天后方可出院。
                                                                                                                                                                                                                                                                                                                                                                                                                                         

江岚对于江之水遭人暗算感到十分震惊。她推算了一下,根据医生对时间的叙述,江之水遭暗算的那天晚上正是她亲眼看见江之水抱着女人大跳艳舞的那一天。大概江之水是因为那个女人才惹得祸吧。江之水看到江岚来到他的身旁激动得一时语塞。而他的第一句话却让江岚更是吃惊。

“岚岚,有人想要我的命。”江岚无语。

“今天你来医院,别人知道吗?”江之水警觉地问道。

“没人知道。”

“好。请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江之水的话还没落音,江岚的手机就响了。手机银屏上显示是江之风打来的。

“喂!之风啊……”江岚刚刚轻轻地招呼着来电者,江之水已吓得连忙摆手。江岚明白江之水的意思,冲他点了点头后,搜肠刮肚地想着应付江之风的话,突然她想起明天要坐飞机去海德的事,于是她灵机一动回答道,“我现在在飞机场接一个朋友。我也是临时接到朋友的电话,只有匆忙赶到飞机场来。没事,你放心吧。”

听着江岚的这番回答,江之水不再那么紧张了。

 

江之风对于江岚在开会时的突然离席并没有太在意。对于江岚去飞机场接机的解释,他也没产生任何怀疑。但是就在快下班时,江岚发在江之风手机里的一条短信把江之风彻底变成了一个丧失理智的恶魔。江岚的短信轻柔平淡,字里行间充满了歉意:“之风,十分抱歉,我临时有件急事要处理,恐怕明天不能成行去海德。我们能把行程推迟两个星期吗?请原谅我如此唐突的决定,也请你相信我。岚。”看完短信,江之风发疯般一遍遍拨打江岚的手机,可是他得到的是始终如一冰冷而单调的答覆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江之风冲出办公室,驾车直奔江岚的家,此时此刻,他的儒雅、他的礼貌、他的温驯谦和早已被他抛出了他的灵魂,他已完全变成了一头后背上插了把尖刀的野牛!

 

“江岚在哪?!”江之风还没等江家的佣人把门完全打开,他就破门而入。

“岚岚,刚刚……刚刚出去了,你……没见到她吗?”老佣人还真被江之风吓住了,他边说边往后退,满脸惊恐。老佣人的表情使江之风像照镜子般看见了自己的失态。他低下头,闭上眼睛,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先生,您进屋坐一下,喝杯水吧。”

“不用了。”江之风强使自己平静下来,“岚岚说去哪了没有?”

“没有。她回来,拎着箱子就出去了。”老佣人一五一十地答道。

“她拎了箱子?她的旅行箱吗?”江之风想起了是他亲手为江岚准备好的旅行箱。怎么?难道这是个阴谋?还是个巧合?江岚早早地收拾好她的行李。但不管是什么,他有一点能够肯定,那就是她一定是为江之水而去。

“老郑在吗?”老佣人明白江之风指的是那个新来的姓郑的管家。她告诉江之风老郑今天休息。江之风不再问话。他明白今天上午的那个电话也一定是江之水打的了。他迅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为对付江之水所设下的各个环节,他立刻找着了他的疏漏,那就是医院。他后悔自己还是姑息兄弟情分,当时没要了江之水的命。想到这里,他匆匆离开了江家,拨响了一个人的手机……

 

江之水在刚被转到普通病房后,不顾医生护士的强烈阻拦坚持要出院。医生劝阻无效,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江岚的身上。江岚在医生、护士退出病房后询问江之水一定要出院的理由。

 

“岚岚,我在医院多住一分钟,就多一分的生命危险。我相信想要我命的人正在四处找我。”江之水接着问道,“我来祁州,你有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江岚摇摇头。

“你初来乍到祁州,谁会与你为敌呢?”                            

“所以,我的敌人更是显而易见。我来祁州是出于走投无路,但也是出于对你的想念。我想和你破镜重圆,我在等待你的原谅,我是在奢求,我是在冒险,但我没想到这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之水,听你的意思你是指江之风要害你?”江岚不相信江之水会把矛头直接指向他的同胞兄弟。“我不知道你和你的哥哥会有怎样的仇恨,但是,之风是一个好人。不是因为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我才这样说,你也可以去公司打听打听之风的为人。”

“岚岚,我对我大哥以前做过很多对不起他的事情,现在到了他偿还给我的时候了。岚岚,我不配你爱,同样,江之风也不值得你爱。我们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只不过,江之风做得更不为人知罢了。”

“之水,你这样一口咬定江之风对你下的毒手是不是太武断了,难道你做了沾花惹草的事就不会有人报复吗?”江岚的一句话把江之水给说愣住了,他想了一会儿满脸无辜地问道:

“我什么时候沾花惹草了?”

“之水,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许都不信。在你受伤之前,你自己在酒吧的所作所为难道还要我提醒你吗?”江岚的质问夹杂着些许愤怒。她的质问把江之水带回了那天的情景。

“怎么?那天你也去了那个酒吧?”江之水惊讶至极,“我怎么没有看见你?你怎么会去那里?你看见了什么?”

“我去的时候你正跟一个女人……跳舞。你为什么不想想你是遭到她的男人的报复而是一口咬定江之风不放呢?”

“岚岚,那个女人我根本不认识。是她前一天晚上撞进我的怀里,让我帮她摆脱一个无赖的纠缠。后来她告诉我她跟她的男朋友早就分手了,所以我才答应她第二次见面。”江之水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阵思索后,他突然向江岚问道:

“是不是江之风陪你去的酒吧?”
江岚愕然。看着江岚吃惊的表情,江之水知道他猜对了。

“岚岚,江之风为了得到你,他不惜置我于死地。我中了他设的圈套。”江之水说到这里满脸通红。江岚不由得握住江之水的手让他安静下来,可江之水依然要往下说下去:

“岚岚,江之风让你看见了一个真实的我- 一个无法属于某一个女人的男人。我相信当你看到我和那个女人跳舞时,你对我的轻蔑与憎恨达到了极点。他成功了是不是?”江岚没有回答。

“那个诱惑我的女人至始至终都戴着假发,酒吧灯光又暗,我甚至都记不住她的长相。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江之风对我的仇恨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他是想置我于死地。”

“之水,你想多了。之风不是那种人。你们以前有什么矛盾将来坐在一起说开了就是了。你不要激动。身体要紧。”江岚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也不禁回忆着那天晚上江之风一定要邀她去酒吧时的情形。她和江之风交往这么长时间以来,江之风从未主动邀请她去酒吧坐坐。即使有时江岚的朋友邀江岚和江之风一起去酒吧坐坐时,江之风还常常借口有事推掉。可是那天,江之风却在晚上将近十点钟,硬要拉她去酒吧,尽管她表示有点累,不想去,可他却一反常态执意要她去,而且放着近处的酒吧不去,而偏偏要跑那么老远的酒吧。现在听江之水这么一说,江岚也觉得这事不一般,心头也沉重了起来。

 

“岚岚,我现在也看清了我自己,我是不可能属于哪一个女人的,我辜负了你的爱,请你原谅。”江之水的眼里流露着真诚的目光,“我现在必需出院,我以前的地方已不能再住了,我只请求你帮我做一件事,帮我把行李从现在的旅馆搬到新的地方去就可以了。越快越好。”

“离开医院,那谁来照顾你呢?”

“我死不了。”江之水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尽管他满头缠着纱布,可他那笑容仍很动人。

“之水,谢谢你的表白,我也接受你的歉意。我们缘分已尽,但我们仍是朋友。就让我履行一下做朋友的义务吧。”

 

在江岚的协助下,江之水顺利地出了院,并住进了酒店。为了方便江之水疗伤,江岚为江之水订了一个五星级酒店,这样,伙食与服务就得到了保证。江岚帮江之水取来行李后,也在江之水的房间旁开了一个房间,她打算照顾江之水一阵子直到他能自理。她给老爸和江之风各发了一个短信后就关掉了手机。在这期间,她彻底做到了与世隔绝。江岚一边照顾江之水,也一边思考着她与这兄弟俩之间的关系。思考着江之水在医院里说的那些话。思考着她与江之风的未来。当然她也不得不考虑当她与老爸和江之风再见面时,她应怎样应付他们的追问。

 

一个星期过去了,江之水的伤情有了明显的恢复。大小事情已基本能够自理。江岚看到江之水的迅速恢复,心里也格外高兴。她觉得自己对江之水的看护义务也应告一段落。这天晚上,二人吃完晚饭,正当江岚提出要结束对江之水的护理时,江之水的手机意外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在银屏上。江之水与江岚对视了一下,满心疑惑地接通了手机。

“您是江之水先生吗?”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您哪位?”

“我是‘心爽酒吧’的。有件事想亲自和您谈一谈。您今晚方便到酒吧来一趟吗?”

“‘心爽酒吧’?”江之水语中透出困惑。

“是的,就是您以前经常来的那个酒吧。我是那里的伙计。”

“啊,对不起,我从没留意过你们酒吧的名字,嗯,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江之水的脑海中迅速浮现了在他的头部遭到重击前,他眼前看到的那副惊恐的面容。显然,这个伙计看见了向他下毒手的那个人。突然一个疑问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请问,你怎么有我的电话?”江之水警惕地问道。

对方稍作沉默后答道:

“这你就别问了,我们见面后再说吧。晚上十点半,我在老地方等你。我现在说话不是很方便。”说完那人便挂了电话。这么多天,他也一直等待着自己伤好后去向那个伙计打听个究竟,没想到,今天这个伙计主动送上门来。

 

江岚听说江之水要去酒吧会那个见到凶手的伙计,立刻担心起来。她执意要陪江之水一起去,江之水考虑到江岚的安全没有答应。江岚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她向江之水提议报警,让一个便衣警察跟他一起去,一来可以帮助警方破案,二来江之水也可得到警方的保护。江之水思索了一会儿后怕打草惊蛇,没有同意江岚的提议。就在江之水即将出门的时候,江岚突然想到江之水的车以前一定受到过跟踪,为了他安全起见,江岚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了江之水。江之水感激地看了一眼江岚,把自己的车钥匙放在了桌子上后离开了酒店。

 

江之水走后,江岚感到心里一阵阵发慌,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越发让她坐立不安。十分钟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她拿起江之水放在桌上的车钥匙冲出了门,直奔地下停车场。江岚上车后习惯性地把手机放在方向盘与仪表盘之间的空当处,然后开足马力朝酒吧驶去。从酒店到酒吧大约要二十五分钟的车程。就在江岚还差大约十分钟快开到的时候,她必经过一段弯弯曲曲说窄不窄,说宽不宽的街道。街道入口处立了一个破败不堪的路牌,上面写着“兴华街”。兴华街一带的平房属于拆迁区,这里的居民都已搬迁。街道上连个路灯都没有。就在江岚在兴华街开到快一半时,她突然从后视镜中看见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车的后面。江岚根据那车灯光的高度和强度判断那车一定是吉普类的大车。江岚心里开始紧张,她拿起手机,这才意识到她的手机是处于关机状态,她启动了手机,她本想给江之水打电话,可这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很急的左转弯,她不得不迅速把手机放回原处以便腾出手来应付这个转弯。就当她刚刚转过这个弯时,突然前方岔道里冲着江岚的方向开来了一辆卡车。卡车没有开灯,车身几乎占据了整个巷子的宽度。卡车明显是朝江岚的车撞来。江岚已没时间反应,就在她本能地换挡后退时,她惊叫着再次拿起电话,她本想打电话给警察,可是她的思想已被迎面撞将上来的庞然大物所切断,她习惯性地仅仅按了她平常拨打得最多的那个快拨键“1”后,她的手机就从她的手中被撞飞了出去……

 

江之风意外地接到江岚的来电而感到无比惊讶时,电话里传来江岚一声凄厉的惨叫后便是随之而来的震耳欲聋的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撞击声。迎面而来的卡车把江岚的车撞得抵到了后面的墙上,而尾随在江岚车后的吉普车也从江岚开的车的左侧面狠狠撞来。

 

江之风彻底惊呆了!足足过了两分多钟,他才意识到江岚的生命正在他的部署下受到致命的摧残,他急速发出停止的命令,可是已为时已晚……

 

江之水按照约定时间准时到了酒吧。他先朝吧台瞟了一眼,他没有看见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伙计。他感觉有点不妙,于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到吧台而是呆在暗处,一来是等一等那个伙计,二来观察一下酒吧寻找着可疑之处。十分钟过去了,伙计没露面,江之水感到苗头不对,匆忙离开了酒吧。

 

江之水有种再次中计的感觉,他慌忙飞车狂奔的同时,时刻留意着身后是否有人跟踪。不需多时他就开到了兴华街。因街道较窄,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以前他从酒吧往回开,他都处于醉醺醺的状态,兴华街的黑暗并没有让他有何感觉,而如今这黑暗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就在他战战兢兢往前开的时候,突然间,眼前一片不堪入目的骇人景象迫使江之水一脚牢牢地踩住了刹车。

 

一个车,确切地说是一个车的废墟堆在了街道的转弯处正冒着缕缕青烟。一个被撞得歪七扭八,一头耷拉在地的车牌在江之水的车灯照射下惨烈地昭示着车的主人。那串夹杂着字母的数字再清楚不过地告诉他:那堆废墟不是别人的,正是他的,江之水的车!

 

江之水此时已没有了恐惧,他想不出为什么他的车会停在这里,而且竟然变成了一堆废墟!他怔怔地看了他的车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地恢复了思考。他马上打电话给江岚,没人接电话。他又拨打了两次,可还是没人接。他下了车,朝自己的车走去,突然,一个不祥的感觉迅速掠过他的心头,他再次拨打了江岚的手机,并快步朝废墟走去。电话还是没人接,但是他却听见了一个电话铃音从废墟里传来。那铃音是那样地真切,那样地响亮。江之水挂断了电话,废墟里的铃音也嘎然而止。江之水再次拨通同样的号码,铃音从废墟里再次传来。江之水立时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由得绝望地大叫一声后,朝那堆废墟发疯般的奔了过去……

 

深夜十一时三十分左右,江岚躺在了祁州人民医院的手术台上。一个小时以后,江树荫夫妇和江之风一同赶到了手术室外。一眼看到守在手术室外的江之水,江树荫惊诧不已,可是还没等他回过味儿来,站在他身边的江之风已被江之水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倒在地。这一拳打得江之风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这一拳也打得江树荫夫妇惊讶万分,不知所措。好在这时,几个警察及时赶到,拦住了江之水。江之水一边企图摆脱警察的阻挠,一边大骂江之风是刽子手,是杀害江岚的真正凶手。警察是侦查完车祸现场后赶过来为江之水录口供的。他们把江之水带离了医院。江之风的鼻子和嘴都被这一拳打得鲜血直流。他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后,朝江之水的背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当他转过头来时,他感到了一道目光正紧盯着他的脸。从江树荫异常严肃的眼神中,他再次看到了自己那一刹那间的原形毕露。江之风此时真的很心虚,实际上他的心虚从接到江树荫的电话要他马上陪他去医院时就开始了。那时他还正处在惊魂不定与万般后悔中,他不明白为何江岚当时会在江之水的车上。他明明得到汇报江岚已开车离开江之水住的酒店,怎么会上了江之水的车呢?难道监视者连这么一个不可忽视的环节都看不见吗?江岚的惨叫让他恨不得马上冲到现场把江岚救出来送到医院,但是他强忍住了,没有去做,因为他这样做无异于去自首。他心急如焚,他祈盼着能有哪个好心的过客向江岚伸出援助之手。正在他焦急不安,如坐针毡时,江树荫的电话让他如释重负。至少,他知道江岚已被送到了医院。江岚被人救了,江之水呢?但愿他已经咽了气。江之风感到自己计划的严重失败。在去医院的路上,他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他满脑子都回荡着江岚那声撕裂肺腑的惨叫和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他一直在思考,在琢磨,也在为江岚深深地祈祷。当他赶到手术室外一眼看见毫发无损的江之水时,他真真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他就吃了江之水满满的迎面一拳。望着江之水远去的背影,江之风一边用手帕擦着嘴角边的血,一边故作镇静地解释道:

 

“我和之水真是冤家路窄。我们都爱上了岚岚。之水为此对我恨之入骨……”还没等江之风说完,江树荫挥了挥手打断了江之风:

“之风啊,岚岚生死未卜,我心情很沉重。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江总……”江之风还要说些什么,江树荫坚决地朝他挥了一下手示意他离开这里。江之风只好无奈地离去。

 

一个小时之后,护士长急迫地走出了手术室。江树荫夫妇马上围了上去。医生紧锁眉头通报了江岚的病情:江岚仍未脱离生命危险,她颅脑严重损伤并伴有脑震荡。颅底骨折,损伤内耳神经。双耳膜穿孔。左臂骨折,左腿严重划伤造成大量出血。江岚需要紧急输血,可是她的血型是RH阴性A型血,这是一种稀有血型,全中国的人拥有这种血型的人只有0.3%。目前,祁州人民医院血库里仅存有800毫升RH阴性A型血,还急缺1000毫升。院方正和祁州的各大医院联系看是否能得到支援。医生也希望得到家属的紧急配合。

 

虽然是深夜,江树荫还是刻不容缓地通知了人事部经理要他们先在员工中迅速查找是否有人具有RH阴性A型血。于此同时他也逐个给亲朋好友打电话查问血型。

 

江之风离开医院后并没有走远。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江岚的伤势让他忧心忡忡。他在内疚的同时迫切想要知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漏洞而酿成如此滔天大祸。尽管是深夜,他还是把许明约到了医院附近的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许明在名义上是销售部的秘书,实际上他只为江之风一人服务,许明办事粗中有细,江之风安排给他的任务,他都完成得很漂亮,而且对每个任务都保密得滴水不漏,绝不会泄露半点风声。任务完成后,他也绝不再提起 。江之风对许明也仁至义尽,他把许明在湖南乡下身患肾衰竭的老娘接到祁州,定期给老人家做透析治疗,而这笔巨大的医疗费,江之风想办法给报进了公司的医疗保险里。许明为此感激不尽。他也因此成了江之风的死党,为江之风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许明走进麦当劳,一眼就看见了江之风那张鼻嘴肿胀的脸,许明吃了一惊,他本想问候一句,但江之风那副阴云密布的神情打消了他想要关问一句的念头。

“他们都安顿好了吗?”江之风低声问道。许明知道江之风指的是那两个刽子手,他点了点头回答道:

“都安排好了。该给的都给他们了。他们已赶到了火车站,坐最早一班车离开祁州。”许明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那两辆车也处理好了?”

“车我已处理好,请您放心。”许明的话并没有让江之风的额头舒展开。

“说说吧,这件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江之风的声音更加低沉,语气里透着悲哀与绝望。许明知道江之风指的是江之水与江岚的“调包”之事。许明在接到江之风那个几乎疯狂的停止令时,吓得魂不附体。但这个命令来得为时已晚。当他刻不容缓地向两个执行者传达这个新的命令时,那两个人已经把江之水的车撞个稀巴烂,并逃离了现场。许明一下子明白自己的计划彻底失败,不,不仅是失败,而是闯了大祸!他从头到尾回想着整个计划,排查着可能出现的漏洞。可他想不出来是哪里出了差错。在他估摸着两个执行者已应赶到火车站时,他打响了其中一人的手机,也正是这人在整个计划中负责监视与跟踪。他得到的回答让他看到了他在部署上出现的致命的错误。而正是这个错误放掉了江之水而使江岚至今生死未卜。

 

许明低下了头低声道来事情的原委。原来事情错就错在那个盯梢的人在黑夜里并没有看清开车人的面孔而是仅仅凭着车牌而采取了行动。由于江之水的车是停在地下停车场,许明为了防止自己的人暴露,没有让人埋伏在地下停车场因为这种五星级饭店的停车场的入口与出口处都有摄像头,这样很容易会留下作案痕迹。他把监视的人安排在了饭店的大门口外,因为进出此饭店的车辆是必经这个大门口的。只要守住大门口就不会让目标漏网。但是,许明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初次监视江之水时,江之水是住在一个三星级的小旅馆,他的车是停在露天停车场的。江之水上下车都在监视者的掌控之中,而如今盯梢的人是看不见江之水上下车的。更何况夜幕中,隔着一层染色车窗,更让人看不清方向盘后坐着的是什么人了。      

 

江之风听到这里,他痛苦得把两之手使劲地插进了头发里,他的脸憋得通红,脑门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许明见状,吓得不敢再抬眼皮。

 

“江总,这件事情完全是我的错,我任您处罚。”                                                                                                  江之风狠狠地瞪了许明一眼,半晌后无可奈何地吩咐道:

“警方马上会按照江之水提供的线索开始全面调查。那个酒吧是关键,尤其是那个伙计。你尽快给他一笔钱让他今天就离开这个城市。这一点你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否则我们就完蛋了。”许明点头称是。正当江、许二人仔细地研究对付警方的对策时,许明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是江荫公司的某个号码。谁会在这么晚打来电话?二人马上提高了警惕。许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后接通了电话。

 

“请问,您是许秘书吗?”话筒里传来亲切、礼貌的问候,“我是江荫人事部的。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搅您。”许明稍松了一口气。

“我们人事部的体检档案中没有您的血型记录,您知道您是什么血型吗?”

“不知道。”许明一边回答,一边有点来气,心想这帮人事部的人真是吃错药了,半夜三更地打电话来查问血型。

“请您务必明天早晨上班之前先到市人民医院验血型。另外,您一年一次的体检,今年还没有做,您看您是否明天一起做喽?”

“好好,谢谢提醒。”许明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谁来的电话?”江之风警觉地问道。

“人事部。提醒我明天体检。”

“什么?半夜三更的?他们有没有搞错?”江之风嘟囔了一句后不再细究。

许明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进衣兜里,江之风的手机也嗡嗡地振动了起来。

江之风瞟了一眼来电显示,不由得心紧抽了一下,他迅速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许明不要出声,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您哪位?”

“你是江之风吗?”

“是,您是 ?”

“我是祁州公安局的。江岚是你的未婚妻吧,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好,好好。”江之风没想到事态发展得这么快,手心冒出了冷汗。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医院。”

“好,五分钟后医院见。”说完警方挂上了电话。

 

江之风挂断电话后意识到形势的紧迫,他迅速跟许明交代了几句后匆匆赶往医院。他刚赶到医院的门诊大厅正要赶赴急诊手术室打听一下江岚的近况时,两个便衣警察朝他迎面走来。警察很礼貌、客气地把江之风请到了公安局。问话是在公安局的会客室里进行的。警察的提问涵盖面很广。从江之风与江之水的关系问道他与江树荫的关系,又问道他与江岚的关系。江之风表示他和江之水因很久没有生活在一起,关系比较疏远。跟江树荫与江岚更是亲同一家。当警察问道江之风是否去过“心爽酒吧”时,江之风回答得细心谨慎。

 

“我去过。我是和岚岚一起去的。”

“你平时爱喝酒吗?”警察问道。

“一般。没什么瘾。”

“那为什么那天你要去酒吧?而且要去‘心爽酒吧’?”警察的语调很平和。

“我想给我的未婚妻一个惊喜。”

“什么意思?”

“她喜欢喝酒,也爱跳舞。我是专门为她打听到‘心爽酒吧’的。祁州带舞厅的酒吧不多。‘心爽酒吧’不仅带舞厅,而且规模、档次在祁州数一数二。我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就带她去了那里。”

“你们在‘心爽’有没有遇见什么熟人?”

“没有啊。我们刚进去坐下没多久,岚岚就说她不喜欢这个酒吧,我刚要的酒水还没来得及喝呢我们就走了。”

“江岚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不喜欢那个酒吧?换句话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快就离开?”

“她什么都没说。”

“你认识酒吧的哪个伙计吗?”警察仍不慌不忙地问道。

“不认识。”

这时,江之风腰间的手机又嗡嗡地振动起来。屏幕显示打给江之风的这个电话也是来自江荫人事部。江之风果断地拒回绝了来电。他很怕他被警察调查的事传扬出去。可没过一分钟,江之风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而且又是人事部打来的,江之风再次回绝了来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警察仍慢条斯理,一环接一环地问着话。江之风表面平静,实际上脑筋绷紧了弦,小心翼翼地回答着警察的每一个提问。
   “你和江岚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间?”警察边问边做着笔录。

“大概一个星期以前吧。”

“这一个星期,江岚去了哪里?”

“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后来她跟你有联系吗?”

“没有。”

“江岚是你的未婚妻,她走了一个星期都没跟你联系,而且也没告诉你她去哪里了,这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是的。我也很着急。可是她的手机是关的,我根本联系不到她,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很了解江岚,我相信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江之风的话音还没落,別在腰间的手机又振动了起来。

这次是江树荫打来的。江之风马上接通了电话。

“之风,你在哪里?!”江树荫的口气焦急万分。

“岚岚怎么样了?”江之风也急不可待地问道。

话筒里传来江树荫的哽咽之声。
“岚岚到底怎么样了?!”江之风感到事态严重,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之风,岚岚失血过多,急需输血,我和院方都想尽了办法但都没有找着合适的血型,你是搞销售的,能不能尽快跟客户联系一下,看谁是RH阴性A型血。已经三个小时过去了,岚岚的生命危在旦夕啊。”

“什么?!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江总,您再说一遍岚岚是什么血型?!”江之风的眼睛瞪得更大。

“RH阴性A型血。”

“是所谓的熊猫血吗?”江之风边说边站了起来,也顾不上面前坐着的警察是否同意就一门心思往外走。警察没有阻拦,而是同样用警车把江之风火速送回了医院。

 

江之风一到医院就径直冲向化验室。

“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江之风冲着已在门口等待的护士发大嚷道。

“对不起,我们没有您的血型资料。您是RH阴性A型血吗?”

“可能是。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我母亲一直说我身上流的是熊猫血,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熊猫血指的是RH阴性血。但我不知道我的血是否和江岚的血型匹配。请你们尽快化验。”

 

不需多时,结果出来了。江之风血管里流的正是RH阴性A型血。江之风知道后高兴得热泪盈眶。当护士给江之风采血时,江树荫来到了江之风的身旁。他激动得紧紧握住江之风的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江之风心里愧疚得无地自容。此时他的心情格外复杂:伤害江岚的是他,挽救江岚生命的也是他。江岚变成了他私欲的牺牲品。当江树荫满怀感激地握紧他的手时,江之风再次流下了两行热泪。但只有他才知道那泪水代表着什么。江之风的血保住了江岚的生命,但却没有挽救她高度致残的命运。

 

光阴似箭,三年的时光转眼逝去。江岚也从厄运与伤痛中渐渐恢复过来。但是她的耳朵因听觉神经受损而致高度神经性耳聋。为了重新使自己成为一个正常人,江岚访遍名医,甚至不惜远赴美国、日本、英国求医,但效果甚微。为了鼓励与病魔顽强作战的女儿,江树荫在女儿身体的其他方面都已恢复健康的情况下,依旧让女儿列席公司的各种重要会议。并且为每个会议都配备哑语翻译。不仅如此,江树荫还为公司的高管们增加了一项哑语培训,要求他们起码学会日常哑语以便 他们与江岚能有所沟通。

 

就在江岚与伤痛抗争的同时,江之风也不得不迎接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挑战。江之水向警方控告江之风是谋害他与江岚的主凶。警方按照江之水提供的线索对江之风展开全面调查。警方多次走访“心爽酒吧”,查找江之水所指的那个酒吧伙计的下落,可全都徒劳而返。警方也走访了各个汽车修理厂试图找着两个肇事的车辆,可严密排查后一无所获。那两个肇事者就更无处可寻了。而唯一的线索就落在了那个与江之水萍水相逢,却勾引江之水缠绵热舞给江岚演戏看的神秘女人的身上。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江之水所能记住的除了女人那头漂亮的栗色假发外,就是那女人一笑时嘴边浮现的那对迷人的酒窝和她身上时不时散发出的香奈儿5号淡雅迷人的香味。可是到哪里去找这个刻意隐蔽自己的女人呢?

 

警方几次来到荫实地产的办公室找江之风谈话。这一来给江之风带来很大压力。江之水已尽其所能地向外界公布他正在准备把江之风告上法庭因为江之风为了得到江树荫家族的财产而追求江岚,为达此目的,江之风在他与江岚之间横插一杠而且用暴力加害他。结果江之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没有害死他,反而差点儿要了江岚的命。这一传言在荫实地产迅速传开。而警方的几次造访更使这传言掷地有声。没过多久,荫实地产就分为两派:“挺风派”和“倒风派”。“挺风派”力挺江之风,坚信江之风是清白的,决不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挺风派”的核心力量大多是销售部的人,平时工作中,多多少少他们都受到过江之风的关照;而“倒风派”们想借助外来的力量倒戈江之风。这些人多是其他部门的人。尤其是其他部门的头头脑脑。他们看不惯江之风在江树荫面前一花独秀。江之风给江树荫溜须拍马也就算了,没想到他的胃口还真大,为江岚鞍前马后忙活一通后,居然快当上驸马爷了。这使很多人心里不平衡。现在借着江之水这么一闹,“倒风派”想把江之风彻底搞臭并把他哄下台去。

 

江之水的绝地反击,警察的步步紧逼,同事的笑里藏刀使江之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跟警察的几次交锋里,他看不出警察到底掌握了多少线索,江之水对他提出诉讼的可能性有多大,有没有哪个重要环节他没有考虑周全而被警察抓住把柄。江之风如惊弓之鸟,每天,夹着尾巴做人。

 

就在江之水准备乘胜追击,准备把他如何受江之风加害和江岚如何成了他的替罪羊而被谋害致残之事见之报端时,一个不速之客敲开了他的房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岚的父亲,江树荫。自从江岚出事已快一年时间了,江岚因脑震荡仍未完全恢复记忆。而且大脑神经中枢的听觉神经受损而导致双耳失聪。   作为父亲,江树荫的痛苦可想而知,他迫切想把凶手绳之以法。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警方把矛头直指江之风,只因目前还没掌握足够的证据来批捕他而已。警方对江之风的指控,江树荫很难接受。江之风在江树荫眼里朴实无华,善解人意,温文尔雅。他对同事宽宏大量,对岚岚更是百倍呵护,珍爱有加。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跟亲兄弟仇深似海以至于大开杀戒呢?尽管江树荫对警方的指控心存疑虑,但是他还是表示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江之水的不断造势已让江树荫的公司内部严重分裂。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再任江之水把事态扩大,他的整个公司的名誉都会一败涂地。但是江树荫也下定了决心,无论凶手是谁,即使是江之风,他也绝不会包庇、姑息。江树荫找江之水的目的,一来阻止他把事态扩大;二来向他挑明他对肇事者严惩的态度:不管他是谁,只要证据确凿,他绝不姑息;三来劝江之水不要打草惊蛇,以大局为重。江之水觉得江树荫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他同意了江树荫的提议而不再把事态扩大。事实上,警察对案件的缜密分析,以及江之水有关他第一次被害和第二次侥幸逃生的描述也在江树荫的心头布下重重阴影。为了尽快查清真相,他决定不露声色,并雇佣私人侦探对江岚被害之事展开暗中调查。

 

江树荫在成功阻止江之水扩大事态后,立即召开公司全体会议。这是在江岚出事后,江树荫第一次召集员工全体会议。首先,他向大家通报了江岚身体恢复的状况,感谢大家的关心与支持。而且他还特别提出对江之风的感谢,感谢他为江岚献血挽救了江岚的生命。最后,他着重号召大家以公司的利益为重,团结如初;在事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要妄加猜测、涣散军心。

 

听江树荫在公众场合下如此表态,江之风吃了一颗定心丸。打那天起,江之风更加努力工作以重塑形象。同时,他也吃一堑长一智,积极协调与其他部门的关系,不再像以前那样当着其他部门经理的面到江树荫面前炫耀政绩。江之风一头忙工作,一头不辞辛劳地去照顾江岚,帮她恢复记忆,恢复体力。而他最有力的工具就是他那杯仅为江岚调制而又无可复制的咖啡。每当江之风把那杯香喷喷的咖啡端到江岚的眼前时,江岚漠然的目光里就会透露出喜悦。这时,江之风就会告诉江岚他自己是谁,然后给她讲以前小时候曾经给她讲过的故事,帮她回忆他们共同的朋友,回忆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江之风还经常搀着江岚的胳膊一起去散步,跟她讲当今世界上的大事小情,奇谈怪论。日复一日,江岚年轻的生命开始恢复青春的活力。

 

两年后,江岚除了神经性耳聋,终生不能治愈外,她的身体机能已恢复健康。大脑记忆力也在逐渐恢复。看着江岚一天天好起来,江之风感到欣慰。除此之外,另一件让江之风感到欣慰的事是警察对江岚事件的调查仍未有任何进展。时隔这么久,江之水仿佛因证据不足也无法再掀起什么风浪。

 

第十一章:争夺  

 

这次和大哥江之风的意外邂逅给江之水带来很大的冲击。他来祁州的目的是想向远房的伯父筹募资金以挽救江丰地产。他万万没想到若干年没见的江之风居然在此时出现,而且还当上了亿万家产的荫实地产的副总!江之水的优越感受到很大挫败。也许是出自对江之风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鄙视,江之水几乎忍受不了江之风如今的出人头地。他对江之风第一次有了妒嫉心理,而这妒嫉也夹杂着恐慌。 从江之风挑战的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复仇的火焰。他感到悲哀,他觉得江之风吹走了他挽救江丰地产的最后一根稻草。难道他江之水就眼睁睁地看着江丰地产就这样断送在自己手上了吗?如果老爸知道了江丰地产的现状会是什么反应?他也许会被逐出家门,比当年江之风扛起铺盖卷离家还要惨。江之水的思想非常矛盾,首先他不知道他开口向江树荫筹借三亿人民币,江树荫会不会答应。其次,即使江树荫答应了,江之风会不会从中作梗。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应该和江之风见次面,探一探他的口风。江之水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第二天晌午,江之水鼓足勇气拨通了江之风的办公室电话。

“你好,荫实地产,江总经理办公室,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吗?”听筒里传来秘书轻柔而又冗长的问候。

“啊,请问你们江总在吗?”江之水硬着头皮说道。

“请问您是哪位?”

“我……我是……他弟弟。”

“好,请稍候。”秘书前去禀报。

过了好久,听筒里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音,有的只是那支“茉莉花”的悠扬曲调反反复复地播放着。江之水拿着听筒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茉莉花”,听久了,他开始不耐其烦,真想挂上电话。但又一想谁让咱如今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呢。他只好举着话筒等下去。就在一遍遍的“茉莉花”把他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话筒里响起了江之风沉稳而又响亮的问候:

“喂,哪一位?”

江之水激泠一下子从昏然中醒来,

“啊,是我…..江之水……大哥您在忙吧? ……不好意思打搅您了。”江之水感到了紧张,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突突突的心跳。

“是之水?”江之风听上去似乎没得到过秘书的禀报一样,“我刚才一直在另一个电话上,请问有什么事吗?”江之风的口气很平静,不夹杂任何情感,给人一种公事公办的感觉。

“没……没什么事,” 听着江之风那不冷不热的语气,江之水突然感到自己的舌头好像短了半截,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发出了邀请:

“大哥……好久不见了,嗯,您今天中午如果有空,我想请您吃顿便饭。”

“今天恐怕不行,我今天要在中午飞往北京。咱们以后再聚吧。来日方长呢。不好意思啊,门口有人要见我。再见。”说罢江之风挂断了电话。江之水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热脸贴到了凉屁股上,不由得恼羞成怒。他愤怒地再度拿起了电话拨通了江树荫的办公室。

 

“你好,我是江树荫,您是哪位?”话筒里居然立刻传来江树荫本人的声音。

“伯父,您好,我是之水。”江之水压住怒火礼貌地应道。

“之水啊,有什么事吗?”

“伯父,我想跟您谈点事情,您中午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个便饭。”

“中午恐怕不行,我已有约。你要是方便,现在可以过来,你看怎么样?”江树荫的声音里透着长辈的关爱。

“行,行,我马上过来!一会儿见!”江之水仿佛又看见了那根救命稻草。

 

十五分钟后,江之水已坐在了江树荫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严肃认真地讲起了他已编好了的故事。

 

江树荫从头到尾听完江之水的诉说后,好久一言不发。他低头翻阅着手里的几张纸。而这几张纸正是昨天晚间江之风上报给他关于江丰地产的一些数据,这些数据显示江丰地产因到处扩张以至于有可能造成资金链断裂。昨晚当江之风给他看这些数据时,仅轻轻说了句:

“江总,这儿有些文件请您过目。”看过这份“文件”,江树荫大为吃惊。他难以想象一贯作风严谨、踏踏实实干企业的江彦宗怎么会把他的地产公司搞到如今资金链断裂,而且从银行申请不到贷款的地步。他立刻明白了江之水的此行目的,但他还不确定此次江之水之行是否也是江彦宗的意思。他感到这件事情很蹊跷因为这么大的事情江彦宗都没有跟他打过招呼。现在听完江之水一番截然不同的叙述后,江树荫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江树荫的沉默使江之水感到犹如等待判决。他一时看不出江树荫的态度,他注意到江树荫在听他讲述时,会时不时翻阅手上的几张纸。沉默良久后,江树荫终于表情严肃地开口了:

“之风,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让我在资金上帮你一个忙以使江丰地产能正常运转。是吗?”

“是的,伯父。”江之风脱口而出。

“我相信那不是一笔小数目,难道你没有想到你应该向银行申请贷款吗?”

“想过,”江之水发觉伯父并没有念亲戚的情面,“但是……银行……贷款利息太高了。”江之水继续编着谎言。

“之水,你这次来祁州筹款,你父亲知道吗?”这句话刺中了江之水的要害。

他不由得沉默了。

“之水,你今天坐在我的办公室里谈的并非私事。作为江丰地产的经理,你应该知道你公司里任何重大决策应该报批集团总经理批准的。”江树荫隐约感到如今江丰地产落得这地步,也许江彦宗并不知晓。

“至于荫实是否能借钱给江丰,我现在是回答不了你的。”江树荫公事公办地说,“我们需要对江丰地产作全面评估,并且我要听听你父亲怎么说。”

 

江树荫的话让江之水感到当头一瓢冷水。他仍然沉默着,直到看见伯父拿起了听筒他才慌忙阻止道:

“伯父,您先不忙给我父亲打电话。请再让我好好想想。”

“之水,你在想什么?!”江树荫感到气愤,与其说他对江之水快把公司搞垮感到气愤还不如说他对江之水擅自做主、隐瞒实情更气愤不已。

“伯父,这事都怪我没经验又年轻气盛才把公司搞成这样。我辜负了我父亲的信任。我想凭自己的力量挽救江丰地产而不想让我父亲看见这么一个烂摊子。”江之水一脸的内疚和恳切。

江树荫无奈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

“之水啊,做生意需要踏踏实实,不能投机取巧。我难以想象你父亲居然对江丰地产的现状丝毫不知?”江树荫感到不可思议,“单凭你的力量是挽救不了江丰地产的,我劝你还是把实情早日告诉你父亲以好有个及早的拯救措施。你瞒也瞒不住几天,而且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江之水满口应承着,心里却暗骂江树荫见死不救。

“好吧,这是你们江丰集团内部的事情,我不便插手。我可以不给你父亲打这个电话,但是你要尽早把实情告诉他好及早制定出一个解决方案。”江树荫说完看了看表,“之水,你还有其他事要谈吗?”

“没有了,感谢伯父指点,我一定照办。”

“好! 年轻人摔个跟头不可怕,也许会很疼,也许会丢面子,但只要赶快爬起来吸取教训,你会走得更好。”说着江树荫一边起身送客,一边还在谆谆教诲,   “你有空多和你大哥聊聊。之风踏实、一步一个脚印、是个经商的好材料。你多向他学习学习。”

“是是。”

 

江之水沮丧地走出江树荫的办公室,满心绝望。他木然地走进电梯,就在电梯门还差十公分就要合上时,一只女人的手在电梯门中间一挥使电梯门又自动打开。随后一个亮丽的身影快速闪进电梯。江之水眼前一亮,一个念头迅速闪入他的脑海,他在绝望中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岚岚!”

“之水哥!你怎么在这儿?”江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是来和你父亲辞行的。我打算今晚就回海德。”

“怎么刚来就要走?是不是嫌我们没有好好招待你啊?”江岚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是啊,尤其是你没有好好招待我……”江之水温柔地怪罪道,话语中带着那么一点调情。

“好吧,恕我照顾不周,你要是有空,中午我请你吃饭为你饯行。”江岚回避了江之水温柔的眼眸,可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渴望着什么,这种可望加速了她的心跳,不由得她脸上现出一抹红晕。

 

二人来到锦湖亭。这是一家高档中餐馆。因其菜肴烹制讲究,服务周到,环境优雅,渐渐地成了商人们谈生意的最佳场所。江岚是这里的常客。他经常陪父亲或江之风到这里请客户吃饭谈生意。店里的服务员看见江岚到了,礼貌地把江岚和江之水带到一间布置雅致的小包间,递上热毛巾和菜单后轻轻退出把门关上。

 

长这么大江岚还是第一次和这位远房三堂哥独自呆在一起。江岚从小和江之水并没有走得很近。一来,江之水长得太帅,周围老有小姑娘围着,让江岚心里很不舒服;二来,江之水一副傲慢姿态,看到偶尔来访的江岚根本无心陪她玩,匆匆打声招呼后便消失了。江之水的冷淡和江之雨的严肃让江岚不由得躲他们远远的。而江之风呢,虽说不爱说话,但眼神里却透露出一股诚挚和期盼被人接受的强烈愿望。每当江岚来到他身旁时,他都会讲许多历史典故给江岚听。他会翻着世界地图册和中国地图册给江岚讲各个国家、各个地区的历史故事和重大事件,听得江岚好生羡慕大堂哥渊博的学问。久而久之,江岚和江之雨、江之水越来越疏远,而和江之风渐渐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此时,江岚和江之水单独坐在一起,不免感到有些局促。江之水还是那么帅气,而且身上还平添了中年男人的成熟魅力和对女人百般呵护的温存。江岚从小到大,追求者无数。可没一个人有江之水这般醉人的眼神和不露声色的调情。

 

江岚翻开菜单翻阅着,她用余光看得见江之水并没有打开菜单而是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为了躲避那难以抵挡的目光,江岚只好两眼牢牢盯着菜单,从头翻到尾,又为从尾翻到头地一遍遍看着。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紧张,不仅心在突突的跳,眼睛都不敢抬起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漂亮男人居然对自己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岚岚,你来点菜吧,”江之水低声说道,语调轻缓柔和。江岚不得不合上手中的菜单。其实她根本不用看菜单,这家店她来了无数次,菜目心中早就明了。当她抬起头和江之水四目相望时,她不得不再次回避那灼热的目光。

“之水,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因为我终于有了机会。”江之水的声音有些低哑。

“你什么意思?”江岚还是抬起了头望着江之水那张充满诱惑的脸。

“你听说过‘暗恋’一词吗?”江之水的脸让人很难把目光转移开。

江岚不置可否。但她却很想听江之水继续往下说。

“我在十六岁那年开始暗恋一个女孩儿,一个比我小六岁的女孩。那年女孩儿才十岁。那是暑假的时候,那女孩子随她父亲到海德来,暂时在我家住一段时间。

 

我这人天生有一大缺点,就是和女人有扯不清的缘分。从小就有许多女孩子给我写纸条说她们喜欢我。放了学,她们都会以各种理由来找我。她们每个人都娇滴滴的故作娇嗔。有时也让我觉得挺累的。有一次当我陪着两个女孩走出我家大门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了那个小女孩儿。她不仅没像其他女孩那样总是冲我笑嘻嘻的,而且,当我们擦身而过时,她还瞪了我和我身旁的两个女孩儿一眼。那个眼神在我看来充满鄙夷,但却让我难忘。之后,我总想接近她,因为我觉得她和其他女孩不一样。可她似乎对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他总是围在我大哥身旁问东问西的,理都不理我。她越是不理我,我就越想接近她。人就是这样,你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想得到它。其实当时我想得到的只不过是那个小冰美人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对我热情、喜欢跟我在一起。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是这样想,可一旦和那女孩相遇时,我却会不由自主地故意拿出一种高傲的派头,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表现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姿态。可我的心里却十分紧张和矛盾。我既怕自己献殷勤被她拒绝,又怕自己故作趾高气扬和她擦身而过后失去和她搭讪的机会。自打那时起,我每天生活在对那女孩儿的单相思中……每当我路过那女孩儿住的房间时,我的心都会砰砰直跳。我想象着有一天,当我路过她房间时能正赶上她从房间里出来而得到她的嫣然一笑,我梦想着她把我请进她的房间,哪怕坐上一小会儿。可是这种情景从未发生过。奇怪的是我虽然想象着和这个女孩儿不期而遇,但我从来没幻想过能亲吻一下她,不知这是由于我觉得她太小还是由于她那张冰冷的小脸永远向我绷着的缘故。我也闹不清我对这十岁的小姑娘是友情还是爱情,或纯粹是好奇因为她和别的女孩实在太不一样。可不管怎么说,我很想和她在一起。见不到她时,我会很想她。

 

江之水的一番话说得江岚还真有些得意。她知道江之水说的那个小女孩儿就是自己。但她从来不知道江之水从前所表现出的傲慢居然是出自这么一个可爱的原故。她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错怪江之水,而那个被错怪的人居然能默默忍受到现在。想到这里,江岚的眼底有些泛潮,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她把目光移到窗外。江之水含情脉脉地看着江岚,继续说道:

“终于有一天,我以一场苦肉计换来了和女孩在一起待会儿,说上几句话的机会。

有一天我路过厨房,看见那女孩儿正在帮我妈妈择菜。我当时喜出望外,一头扎进了厨房。我妈妈惊讶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饿了来找吃的,而那个女孩抬头看见是我后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择她的菜。我当时并没有气馁,我突然看见切菜板上有削好皮的土豆,于是我笑嘻嘻地一边拿起菜刀切土豆一边对我妈说我是来帮她做饭的。我妈听了当时脸上就乐开了花。而那女孩儿非但没表示友好,而且还撇了撇嘴角 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女孩的表情是我意料之中的。我切菜站着的地方离女孩儿很近很近。她坐在我脚旁边的小板凳上,我一低头就能看见她黑油油的头发和白白的颈项。我一边切土豆,一边应付着妈妈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聊。我还时不时地瞟一眼坐在我脚旁的她。这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下厨房,每一条土豆丝都根筷子那么粗。很快土豆就快被我切完了,可女孩儿还是低头择菜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有些生气了,心想你这个小丫头也太没有情意了,我这么讨好你,你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吧,那我倒要看一看我受伤了能不能引起你的注意。于是我拿起了刀朝自己的手指切去……”

“别说了!”江岚眼含着泪水捂住了江之水的嘴。江之水趁机双手捧住江岚的手,把脸深深地埋在那柔软的手心里用他的脸和唇轻轻爱抚。

“之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相信我迟早会有机会向你表白的。” 江之水边说边把江岚拉到自己跟前,把头埋在江岚的胸前,双手紧紧搂住江岚的腰。江岚被江之水这样一搂反而清醒了。她知道江之水是个情场老手,被他拉到怀里的姑娘大概都好几打了吧。她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陷进去。

 

“之水,这么多年你还记着这件小事,真难为你了!”江岚轻轻推开江之水紧搂着她的胳膊,坐回原处,脸上的表情也由感动变成了调侃。

“小事吗?这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单相思,对我来说可不是件小事。你也看到了,女人在我生命中出出进进,他们召之即来,可挥之不去。可唯有这个女人,她像高山上的雪莲让我望尘莫及。她是我唯一的梦中情人。”江之水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岚,眼眸中流露出醉人的迷恋之情。

 “之水,你的这番话真让我感动,不过你这番话已说给过无数女人听了吧?”

“岚岚,这番话我有可能说给很多女人听过,虽然我不记得我曾这样做过,但是我的手上只有一个刀疤,那是为谁留下的,你应该不会忘记吧。”江之水依旧温柔,他的眼神里充满渴望和爱恋,“你听过‘哭砂’这首歌吗?”

 

江岚隐隐约约记得听过这首歌,但因印象不深所以她摇了摇头。

 

“那首歌的作者大概也有着像我一样的经历吧,因为那首歌好像是我写给你的,你想听吗?”

江岚笑着点了点头。

“好吧,我明天晌午的飞机,我一大早会把CD给你送过来!”

 

江岚和江之水在一起感觉到只有做女人才有的一种特殊享受,因为江之水一直迁就着她的任性,任她把女孩子的任性发挥到极致而仍就满目欣赏。不懂女人的男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点的。看样子谈恋爱也是个熟练工种,没谈过恋爱的生瓜蛋子们三下五除二就会被女人们剔除,而那些久经沙场的风月老手们用他们的经验武装着他们的话语和行动,他们在忍受女人任性的同时,尽显成熟男人的魅力,并以此牢牢地吊着女人们的胃口。

 

果真第二天一大早,江岚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来,江之水就在秘书的陪伴下走进了办公室。自从昨天的午餐后,江岚满脑子装的都是江之水。怎么?难道自己也走火入魔迷上了这个大帅哥?自己还不至于这样愚蠢到甘当他爱情长线上的一个结吧?江岚努力想要忘掉江之水,可偏偏江之水那张英俊的面孔时不时地跳出来,在她眼前晃动一番。江岚不得不承认江之水的魅力让她无法逃脱,她从心底里期盼着再次见到他。

 

秘书走出办公室后礼貌地反手把门带上。江之水自从踏进江岚的办公室后,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江岚的脸。他绕到江岚宽大的办公桌后,江岚不由得站起了身。她从江之水的眼睛里看见了他对她的柔情与思恋。他的眼眸像利剑让她无可抵挡,像陷阱让她无可自拔。两人近在咫尺互相凝望着、渴慕着……终于他们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的怀抱。江岚感到一个个温润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头发上、颈项上、面颊上。她感受着、迎合着、追寻着。当她的嘴唇也被温柔的迷醉的吻打湿时,她彻底地陶醉。她同样热烈地回吻着,抚摸着那张英俊的面庞和健美的体格。就在江之水把她抱起放躺在她那宽大的办公桌上时,她猛然清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江之水仿佛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连忙道:

“岚岚,对不起。我……”还没等江之水说完,江岚轻轻地“嘘”了一下,用食指轻轻抵住江之水的嘴唇,她仍然坐在桌子上,一把揽住江之水的脖子,任江之水再次紧紧地拥她入怀。他们互相紧紧地拥抱着,享受着彼此热烈的爱抚。就在这时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缠绵。二人马上离开对方的怀抱,迅速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随后江之水快速地绕到江岚办公桌前坐在了访客的座位上,江岚在她的办公椅里坐定后,随着她的“请进”二字,推门进来了一个人。

 

“江总早晨好,打扰您了,这是我们营销部最近有关‘赢和’写字楼的招租广告,我们江经理让我送给有关部门经理们看一下,请您们提一些意见。”说完来人把几张广告页礼貌地递给江岚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随手把门关上。

 

来人走后,江之水望着江岚仍绯红的脸颊,不禁站起身隔着桌子帮她理了理仍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后他把江岚的手拉向嘴边一边亲吻一边用刚刚长出的胡茬摩娑着。

 

“岚岚,我是来告辞的。我今天早晨十点半的飞机。”说完江之水把一碟光盘递给江岚,“记得昨天我跟你说过的‘哭砂’那首歌吗?我昨天下午跑了很多商店,终于买到了。亲爱的,希望你喜欢!”

 

江岚明显感觉到江之水对她称谓的改变,她的眼里也一片依依不舍,显然,江之水看懂了他的眼神,他再次站起身,隔着桌子,倾身亲吻住她的的嘴唇。那吻来得既突然又性感,还夹杂着偷情般的刺激。要不是在办公室,江岚宁可让这吻永不中断。

 

“之水,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此时的江岚已彻底丢掉了她的高傲与矜持,像一个坠入情网的小女孩盼望着与恋人的再次重逢。

“亲爱的,我会尽早来看你,不过我这次回去会有一些棘手的事情要处理,恐怕要耽搁一段时间,你能来海德吗?那样我们就不会等那么久了!”

“好! 我去海德!我会尽早安排!”

 

江之水走后,江岚久久不能平静。她把江之水送给她的那盘CD推进了计算机的磁盘卡里,数秒钟后,一支优美、凄婉而又充满浓浓爱恋的歌声悠扬而出,果真它深深地打动了江岚: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偶而会恶作剧的飘进我眼里,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让那手中泻落的砂像泪水流,你是我最痛苦的抉择,为何你从不放弃飘泊,海对你是那么难分难舍,你总是带回满口袋的砂给我,难得来看我却又离开我,让那手中泻落的砂像泪水流,风吹来的砂落在悲伤的眼里,谁都看出我在等你,风吹来的砂堆积在心里,是谁也擦不去的痕迹,风吹来的砂穿过所有的记忆,谁都知道我在想你,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难道早就预言要分离......”

 

也就在江岚和江之水吻别的同时,一个人奉命走进了江之风的办公室,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给江岚送完宣传资料的许明。许明是销售部的秘书,是江之风的铁杆追随者,对江之风忠心耿耿。许明证实了江之风在楼梯拐角处一瞬间看到的那个人正是江之水。不仅于此,许明还向江之风描述了从他敲门到江岚应声请他进去大约用了多长时间,江岚的头发如何凌乱,面颊如何羞红等。听着这些描述,江之风表面不漏声色,但内心却怒火万丈。他似乎看到江之水的那只魔爪伸向了江岚。他既愤怒又恐惧。看来江之水是想通过江岚起死回生了。江之水向江岚下手是确定无疑的,可许明对江岚的描述让江之风吃不准。他知道江岚从小到大和江之水就没有任何接触。江岚每次来海德都是和自己呆在一起。难道江之水一踏进江岚的办公室就把江岚俘虏了?江之水的本事也太大了吧。江岚也是被男孩子追大的,她的每次恋爱与失恋,江之风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江岚真的把江之风当做自己的亲哥哥看,什么事都不瞒着他。难道江之水还没两分钟就能把江岚拿下?江之风感到不可思议。

 

                      实际上江之风对于这个与他不沾半点血缘的小堂妹,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这是一段真挚的友情,他从心底里喜爱江岚,而多年来他们之间这种自然而然的兄妹关系让他无法往男女关系上发展。虽然他也偶尔幻想着能把这友情上升为爱情,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想想都觉得怪怪的。可是荫实地产的人们却不这么想。大家几乎都知道江岚和江之风的关系非同一般,于是也都想把他们撮合到一起。有些人毫不掩饰地在江之风面前表达着他们的心声:

“江总,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犹豫啥?放着乘龙快婿不做,还等着当皇帝不成?您要是不上,可等着要上的人多着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每当听到大家的这种调侃,他心里也痒痒的。随着他的职位的不断攀升,他也开始认真考虑和江岚的关系了。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在他当上荫实地产的副总后,他委婉地和李梅挑明了要终止他们这段地下情的想法。

 

那是一个花好月圆的夜晚,同样是在李梅的家里,李、江二人缠绵云雨完之后,江之风紧紧地抱着李梅依依不舍地提出了分手的要求。李梅当然明白江之风是什么意思。自从江之风步步高升后,李梅得到了江之风很多照应。江之风在公众场合处处表现得对李梅尊敬有加。日子长了,他对李梅的尊重也转变了公司其他人对李梅的看法与态度。李梅在公司里也逐渐挺直了腰板,抬起了头。由于她的优秀的销售业绩和业务水平,在江之风的提名下,李梅官复原职重任第四科科长。聪明的江之风一直把他和李梅的暧昧关系隐藏得滴水不漏。实际上李、江二人曾开诚布公地就他们的地下情达成过协议,只要有一方不同意,另一方绝不私自公开他们之间的暧昧关系。二人要恪守对彼此的承诺。李梅自始至终严格恪守着这个承诺。她清楚地知道她和江之风是情人而不是恋人。江之风迟早会离开她。她不想生活得过于极致,什么都要得到,那样她不仅什么也得不到而且还会失去她现在所拥有的。在她看来江之风虽不爱她,但他眷恋她的身体,需要她的怀抱。她如同他的港湾,容他停泊,让他得到完全的休整。这也正是她从江之风身上所要获得的东西。她和江之风犹如铁哥们一般。随着江之风实力的壮大,他在外随时随刻都罩着她。恰到好处地为她说话,帮她在人前慢慢找回尊严。就这一点,她已感激不尽。这使她会像个男人一样为江之风两肋插刀。江之风曾说她是他名副其实的红颜知己,因为她懂得他的每一个需要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工作中,她看得懂他的每一个眼神与暗示,她拥有他完全的信任,分享着他全部的苦恼与快乐。她甚至仿佛可以解开他大脑里的每一个密码。

 

而如今江之风提出要分手,她明白她早已准备好的这一刻终于来临了。她轻轻拨开江之风紧紧搂着她的双臂,脸上的微笑美好如初。

 

“之风,这一刻终于来临了。谢谢你以这种方式告诉我。你尽管放心,我不会为难你。”

 

尽管李梅早已准备好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真的到来,还是让她对江之风依依不舍。她不禁眼圈发酸。江之风再次把李梅拥进怀抱亲吻着她的面颊。

 

“原谅我,我太自私了!”江之风真心自责。

“不要这么说。男子汉大丈夫嘛,你有选择你未来生活的权力。”李梅故作轻松地说,“哎,你将来和江大小姐恋爱了,我也自由了。我和别人谈恋爱,你可不要嫉妒啊!”李梅嘴上调侃,眼泪却禁不住夺眶而出。她紧紧地回抱着这个让她的生命再次拥有光明的男人。她知道今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拥。

江之风感到了李梅的泪水滴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也动情地爱抚着怀里的女人,这个他的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你是我的。我忍受不了你和别人好。”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李梅故意嗔怪道。

“是吗?那好,我现在就想‘吃’我这碗里的……”江之风话音未落,李梅突然把江之风使劲推倒在床上,然后像一个母狮子一样扑了上去……二人尽情地做爱,享受他们最后一次彼此拥有。

 

自从江岚看出江家俩兄弟有点蹩苗头后,她有意向江之风隐瞒了她和江之水迅速升温的恋情。可纸里包不住火,不出一个月,江岚和江之水恋爱的消息得到了证实。江岚还特地请了两个星期的长假去海德与江之水约会。这对江之风来说犹如接到了敌人的宣战书。如果江之水真的和江岚结了婚,他江之风辛辛苦苦在荫实打下的江山就会轻而易举地被江之水霸占。想到这里,他的心冷得都在颤抖。不!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江之风从心底发出决斗的怒吼。他暗暗地发誓他宁可除掉江之水也不能让他得到江岚,更不能让他染指荫实地产半个手指头!

 

就在江之风发誓要夺回江岚而又不知道如何下手时,他意外得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同盟军,那就是江树荫。

 

一天,江树荫把江之风招进他的办公室,满脸慈爱地说:

“之风啊,听说你最近青岛之行颇有收获啊!来来来,坐坐,随便聊聊。”

“江总,我正要向您回报呢……” 江之风正要往下说,江树荫微笑地摆了一下手说:

“哎,之风啊,不着急,等明天上会时再说吧,今天正好有空,找你来随便聊聊。”江树荫话锋一转:

“之风啊,你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每天听你谈的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婚姻大事有何考虑啊?该不会还跟伯父有所保密吧?”

江之风一愣,但马上他听出了江树荫话里试探的口气。

“没有,没有,我可没保密。我根本没有女朋友。”江之风暗暗地瞟了一下江树荫,一本正经地说:“我总是想,男人嘛,应该先立业后成家。我现在事业上刚有些起色,我想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所以我想目前还是把全部精力放在事业上,个人的事再往后放一放。”这几句话说到了江树荫的心坎儿里,他脸上不由得露出赞赏之色,但嘴上却劝说道:

“你的想法没有错,但谈恋爱并不一定就会影响工作啊。”江树荫说完观察着江之风的表情。

“是。是。”江之风满口应和了两声不再说什么,一脸憨厚状。江树荫自始至终欣赏江之风的就是这一脸憨厚和言之必从。他看江之风不再说话,就挑明了他的心里话:

“之风啊,自从你第一天来到公司就不声不响,踏踏实实地工作。你今天的成就都是你凭自己的能力干出来的。这一点我很欣赏。如今的年轻人像你这样的太少了。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说到这里,江树荫郑重地看着江之风,     “岚岚和你从小就很合得来。她也到了该有个归宿的年龄了。我知道你们的年龄相差得大了一点,但并不是太悬殊。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和岚岚‘交往、交往’。”江之风自然懂得这“交往”是什么意思。他的心里都乐开了花,他觉得自己十几年含辛茹苦,终于修成了正果。虽然江之风心里恨不得一下把江岚从江之水的手中抢过来,但口上却是另一番说法,脸上还略微泛起了红晕。

“伯父,这不大合适吧。我一直把岚岚看做自己的妹妹,从心里珍爱她,从来没往男女私情上想。再说了,您大概有所不知,岚岚现在和我二弟之水在谈恋爱,我也不能从中插上一杠子吧。”

“唉!我怎么不知道?!江之水和岚岚谈恋爱是别有用心!”江树荫掩饰不住内心的气愤,“岚岚是迷上了他的漂亮脸蛋。可男人光有个漂亮脸蛋有个屁用!家都快被他败完了,岚岚嫁给他跟他喝西北风去啊!”

 

江树荫一吐为快后发觉出了自己的失态。他看了一眼江之风后不再说什么。他一气之下抖出了他让江之风和江岚谈恋爱的真正目的,显然他把江之风当成了工具 -一个他用来拆散江之水和江岚的工具。

 

好一阵沉默后,江之风低声地说道:

“伯父,感谢您对我得器重和栽培。您知道,我从小就疼爱岚岚,如果……如果我们将来真的能结为夫妻,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这句话的确是江之风的肺腑之言。江树荫感激地点了点头。

 

三天之后,江岚和江之风双双被公司派往北京“出差”一个星期。这还是江之风和江岚这么长时间独自出双入对。江之风自然明白江树荫派他和江岚“出差”的用意。他不由得觉得肩头上有了一副使命感。江之风除了对江岚一贯的呵护有加外,也使尽了全身的解数来博取江岚的欢心。江岚对他这位大堂哥的反常表现开始觉得有些滑稽,但后来也自然看出了江之风对她的追求,而这追求让她感到措手不及。

 

就在二人即将结束北京之行的前一天晚上,江岚在北京的几位好友约她去唱歌,江岚也顺便把江之风一起带上。大家唱歌、跳舞、喝酒,尽兴地疯狂。江岚一杯接一杯地喝,一曲接一曲地唱,和久别的老友们尽情地跳舞狂欢。但她也同时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她的身影。一向没什么酒量的江之风此刻也开了酒戒。他一边默默地注视着江岚,一边一杯杯地喝酒。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感到身体里有一种暗流在涌动。酒精慢慢地占据了他的肠胃、控制了他的大脑,彭湃着他的胸堂。这时耳边响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慢步舞曲,江之风从座位上站起,走到江岚面前伸出了他的手做出邀舞状。他的深沉而又坚定的目光使江岚把    原本要伸向另一舞伴的手伸给了江之风。江之风把江岚一把紧紧地揽在怀中,他的大手紧紧握住江岚的腰肢,并使江岚的脸紧紧地靠在了自己的面颊上。江岚被江之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震撼。她试图反抗,但她的反抗被更强有力的拥抱所制止,她感到自己的乳房紧紧地贴在江之风的胸上,自己的全身在被江之风的热力所熔化。

 

“之风,你不要这样!”江岚一边掩饰着自己的慌乱,一边压低声音呵到。

江之风不语,并且用双臂更加用力地揽住江岚的腰枝,迫使江岚用胳膊搂住自己的脖子,并不得不跟着他慢慢晃着舞步。

 

当歌词再次唱到:“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时,江之风轻轻地用右手托起江岚的下巴,深沉地凝望着她的眼。他眼中充满渴望、充满坚定、更充满一个成熟男人的欲火。随后,他的臂膀更紧地抱住江岚,并旁若无人地亲吻着她的脸颊直到吻住她的芳唇。江岚在江之风的怀抱里无处可逃。虽然这吻来得既突然又动情,甚至让她感到无法喘息。江岚被吻得有些晕眩,但是最后一丝理智仍然让她试图挣脱江之风的怀抱。

“江之风!”江岚有生以来第一次直呼其名,“你放开我……”

江之风并没有松开他的臂膀,而是更加不可抗拒地吻住她的嘴唇。江岚仍要抗拒,但她的挣扎换来的是江之风更紧的拥抱。

  “岚岚,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想告诉你我等这一天已等了很久。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恨我,但是我已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爱你!哪怕付出我的生命!”说完他再次更加深情、更加温柔地亲吻他怀里的女人。江岚感到热血一阵阵往脑子上冲使她无法思维,她慢慢闭上眼睛,不再反抗,任那一个个热吻湿湿地印在自己的脸上、颈上和唇上。她感到头在酒精的作用下已昏沉得抬不起来,可自己的身体轻飘得像团棉絮随风摇摆。她依在那坚实而又温柔的臂弯里起舞。曲子已换了一首又一首。时间悠悠地流淌。但是当一个旋律,一个带着淡淡的苦涩而又荡漾着浪漫的旋律轻轻奏响时,江岚猛醒。随着那娓娓道来的歌词,江之水的音容笑貌占据了江岚的全部心扉。在海德,每当江之水与江岚在一起时,无论他是在开车还是和江岚手挽手在街上散步,他都会情不自尽地哼着这首歌曲。江之水曾告诉江岚他之所以喜歡这首歌正是因为它准确地表达了他对江岚的情感。江岚正像那颗尘埃让他有难以割舍的爱。

 

江岚从江之风的肩膀上抬起头来, 然后在江之风的耳边一字一句以不可抗拒的语气说到:

      “之风, 你马上放开我。我有话跟你说。” 江岚严肃沉着的语音把江之风从酒醉中唤醒。他放开江岚并跟着江岚走出了歌厅。

“之风,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已有男朋友了。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大哥看待,原来早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但你每天都很忙,一直没有时间跟你说。现在…”

“你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指的是之水。”江之风脸上的柔情迅速被愤怒所取代,“岚岚,你难道不知道吗,之水从小就是个花花公子。他从未对哪个女孩子用过真心。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所图。你怎么能把自己的未来交在这样一个混混的手里呢?”江之风越说越激动,他一把用两只大手牢牢地抓住江岚的肩膀,正正地盯住江岚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

“岚岚,你不爱我没有关系。我不奢求,我可以把对你的爱永远埋在心底。但是,请你找一个好男人嫁,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说完,江之风背过头去。江岚也没再说什么。

 

二人一路无语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江岚给江之水的手机拨了号码。江之水的手机已关机。江岚心里有些不悦。江之水的手机已整整关了三天了。而且他也没有回复江岚的任何短信。自从两人相恋以来,这种情况以前还从未发生过。江岚觉得很是蹊跷。她也只有等到明天一早给他办公室打电话了。

 

第二天早晨,一阵电话铃把江岚唤醒。江岚拿起床头柜上的座机听筒,听筒里传来江之风一贯的和蔼问候,听他的声音,仿佛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岚岚早,这几天累坏了吧。只想提醒你一下,今天早晨的飞机是十一点半起飞,现在已是九点二十了。别误了吃早点。我已安排好了去机场的车。好,不打扰了。” 说完江之风礼貌地挂上了电话。江岚这才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一场梦。时间已不容她多想。她匆匆洗漱完毕,收拾好行李,冲出了房间。

 

正如江之风所料,江岚并没有去吃早餐而是直奔他准备好的车。江岚跨进汽车坐定之后,江之风一边不慌不忙把早已准备好的咖啡与早点递给江岚,一边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

“岚岚,你这睡懒觉的习惯也该改一改了吧。不然你下次自己出差还得给你派一个生活秘书跟着。”江岚笑了笑,她所预想的尴尬与不自在全在这一笑中消失殆尽。这不由得更让她觉得昨夜发生的事情更象是一场梦。她偷偷用余光扫了一眼江之风,只见他正满脸安详,悠然自得地翻阅着晨报,与昨晚那个紧抱着她不放,近乎抓狂的男人判若两人。回程平静而愉快。

 

因一路与江之风在一起,江岚无法给江之水打电话。一脚跨进家门后,江岚迫不急待地拨打江之水的手机,但是得到的仍是“关机”的答复。正当江岚要拨打江之水的办公室座机时,背后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子。

 

“爸爸,你怎么在家?”江岚诧异地望着父亲。

“迎接我的宝贝女儿呗。怎么样,一路辛苦了!”说完,江树荫示意让女儿在沙发上坐下后跟她聊起了她这次出差的见闻。江岚一边与父亲聊着天,一边心里想着江之水。她的心不在焉已被江树荫尽收眼底。父女俩一问一答地聊了半个小时后,江树荫把江岚带到自己的书房。

 

“岚岚有一件事情我想你不得不面对。我相信凭你这几年的阅历与磨炼,你会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情并作出对自己前途负责的决定。”父亲的语调平和而严肃。江树荫说完坐到电脑前,在往“百度”的搜索栏里敲进三个字,按完“回车”后起身离开了房间。而这三个字正是“江之水”。

 

电脑里的搜索结果紧紧地抓住了江岚的心:

“资金链断裂,江丰地产破产,总经理江之水人间蒸发!”

“江丰地产疯狂圈地,资金周转不开,总经理逃之妖妖!”

“揭开江之水的真面目!”

“为救地产业,江丰集团有待打破防火墙,拆西墙补东墙!”

“地产破产,江丰大伤元气!”

“花花公子江之水其人其事”……

 

一个个怵目惊心的标题压得江岚无法喘息。时间仿佛在此时凝固。江岚无法想象诺大的江丰地产会倾刻间訇然倒下,而做为总经理的江之水会为了逃避责任与追究而弃公司逃跑。 她更无法想象这么大的事情,江之水居然未曾向自己透露过丝毫风声,甚至都不跟自己打个招呼就突然不辞而别。江岚机械地读着网上一篇篇有关江丰地产倒闭的骇人报道。其中很多报道充斥着对江之水的厉声讨罚。江岚试图从报道中理出些头绪,但是她的脑海里时而浮现江丰地产倒闭的破败景象,时而再现江之水那射人心魄的醉人目光。江岚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就是从这一天起,江岚变得沉默了。她开始拼命地工作,不让自己有半点闲遐去琢磨那像迷一样的江之水。而伴随江岚的沉默是江之风更加深情的关怀与真挚的追求。江岚与江之风的办公室门对门。江之风在工作中从不和江岚提及儿女情长。但是他会在每周为江岚订购一束鲜花,并每天亲手为江岚把她最爱喝的巴西咖啡煮好。等江岚走进办公室后他会若无其事地把咖啡端到江岚的眼前并按照江岚的喜好往咖啡里加好奶和糖。他对江岚的关爱渗透在他们共同工作的点点滴滴中。在设计方案的讨论会上,他会仔细聆听江岚的评述与修改意见。在谈判桌上,他会把谈判机会让给江岚,并鼓励她充分发挥她的聪明才智以她的方式方法与谈判方交涉,并在关键时刻及时救场,自然而然地为江岚做着“补充”。在工地视察时,他会认真地帮江岚戴上安全帽,并总是抢先一步踏上坑坑洼洼的台阶。

 

时间是治疗心灵创伤的最好的药。一年过去了。江之风用他的爱和在生活中无微不至的体贴帮助江岚度过了她生命中的黑暗期。江岚慢慢地把江之水淡忘。江之水不辞而别的行为也已不再是江岚心中永远的痛。但是江岚心里却又开始承受着越来越沉重的负疚感,因为无论江之风怎样爱她、关心她、逢迎她,又是如何努力工作,在她面前彰显他的领导才能和男人魅力,可是江岚觉得还是无法爱上他。尽管她对江之风满怀感激,但是她不愿意接受他的爱,因为她明白自己对江之风的感情 是亲情、是感激、但绝不是爱情。她与江之风相处从未擦出爱情的火花。她所做的只是被动地接受江之风的爱,她从未偿还, 也从未想去偿还。对此,她感到内疚与不安。虽然她也满心欣赏江之风卓越的领导才能和超凡的亲和力,但是她和江之风在一起从未感受到过激情澎湃。就在江岚对江之风的爱从麻木转到厌倦时,江树荫的一纸调令把江之风暂时派到青岛为开拓当地的房地产市场做前期调研。

 

江之风远行走马上任前并没有像恋人一样和江岚柔情蜜意。就在他要飞往青岛的当日,像往常一样,他把精心调好的咖啡端到江岚的眼前,然后伸出手和江岚道别,他的表情平静得就像去个一两天就回来似的:

 

“岚岚,我这就赶往机场了,你多保重。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江之风的手厚实、温暖,他的握手方式短暂而有力。他最后向江岚投去深情一瞥后向门外走去。江岚站起来想道声珍重,可还没等她张开口,江之风已转身离去。 望着江之风的背影,江岚感到心中有些酸楚,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可真到如今感到的却是空落。桌上的那杯咖啡袅袅地冒着热汽,江岚端起咖啡呡了一口。咖啡煮得不浓不淡,奶和糖加得恰到好处正合她的味口。江岚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咖啡后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日子拖拖拉拉地过去了两天,江岚很明显地感到江之风这一走仿佛带走了整个荫实地产的人气。虽然江之风的办公室像往常一样敞着门,但是已不像过去人们出出进进,生气盎然。那些以前汇报工作的,陪客户拜访的,告状的,献谗的,甚至纯属来闲聊的人们现在已没有任何理由再踏进这间办公室。这使整个楼层都安静了许多。江岚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除了能听见秘书偶而的走动声外就是阵阵的电话铃声。更让江岚感到难受的是她每天早晨来到办公室都会感到缺点什么让她很不舒服。很快她找着了答案,是没了那杯咖啡。于是她亲自调制。可她没想到自己返返复复试了n次,可那咖啡不是苦了就是甜了或是奶加得不合口味,居然没有一次合口。索性她把这差事交给秘书。结果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最后她不得不承认江之风为她调制的那杯咖啡是不可复制的,就像江之风对她的爱一样不可复制。空遐时,江岚不由得开始回忆和江之风一起工作时自己被关爱、被诃护的美好时光。

 

日子慢慢地蹭过了两个星期,江岚没有接到江之风的一个电话,甚至连个短信都没有。江岚也曾几次想给江之风打电话,可她不知道说些什么。难到自己是在想念他?如果这是想念,江岚觉得这想念似乎有点莫名奇妙。如果这不是想念,这又是什么呢? 自从江之风向江岚表达过爱意后,她对江之风的爱一向是逃避、排斥。她从未尊重过他的爱。她更没想过自己会去爱他。好了,现在她的愿望实现了,他终于离开了……可是他的走并没有让她体会到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在让她感到空落寂黙的同时心里却多了一份挂念。她也曾轻描淡写地向父亲打听江之风的近况。父亲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他很忙。”      

 

江之风外派离任后,销售部暂时由副总经理任燕负责。任燕精明能干,在荫实地产销售部摸爬滚打多年,业绩显赫,深得江树荫欣赏。任燕无论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中为人处事都很强势。直来直去的她很容易得罪人。四十出头的她已离婚多年,无儿无女。与江之风共事多年,任燕在工作上已与江之风磨合得非常黙契。但这黙契被江岚的到来所打断。任燕看不惯江之风对江岚的百般娇宠。任燕从小到大从未尝过被呵护的感觉,她的失败的婚姻让她那原本就无所依靠的心更加沧桑。她发誓她再也不会走进婚姻。她崇尚独身主义。正因如此,她鄙视江之风对江岚的追捧。

 

如今江之风被调离让任燕看到自己大显身手的时机到了。虽然她在为江氏家族效力,可对江家人并不巴结。她觉得自己是凭本事吃饭的,用不着玩阿谀奉承那一套。尽管江岚是荫实的少东家,可任燕对初出茅庐的江岚并不买账。江之风这一走,使江岚在销售部的存在毫无意义。任何事情如果在任燕权限内可以觧决的,她自行解决,觧决不了需要报批的,她也从不和江岚商量,直接报告给总经理江树荫。她在召开任何会议之前,都不会向江岚请示,而仅是给她发一个邮件告知她而已。江岚被驾空了。

 

其实,自从江岚来到地产销售部的第一天,她就感受到了来自任燕的压力。但当时她处处都有江之风鞍前马后的呵护,任燕对她的“不敬”并没让她往心里去。而如今江之风一走,任燕的强势扑面而来颇有把江岚撵出地产部的势头。为了不和任燕起正面冲突,江岚来到了父亲的办公室。

 

“岚岚,百忙之中还能记得来看看老爸啊!”江树荫见到女儿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江岚苦笑了一下不知从何开口。

“怎么,好像是兜了一肚子苦水而来?”江树荫仿佛看穿了江岚的心思。

“爸爸,我想调到别的部门去。”

“为什么?你在销售部干得好好的,怎么想着要走?况且, 之风刚离开,你再一走,销售部可就更忙不过来了。”

“恰恰相反,销售部由任大经理掌舵,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我在那里很多余。”江岚说出了自己的不满。

“是啊,任燕很能干而且经验丰富。你要多向她学习。”

“算了吧。她不把我夹在眼里,什么事都不跟我商量。我知道您很欣赏她,但是我们好象合不来。” 江岚直言不讳。

“岚岚,你是被之风捧坏了。做为一个领导者,你要学会与各种人打交道。任燕已有十几年的地产业的经验。她对经济势态、地区经济格局,以及地产业走势都有着常人没有的嗅觉。凭她的资历,她怎么会主动向你汇报呢?”

“您说得也许有道理,但是您不觉得她的情商差了点吗?”

江树荫笑了,他走过来拍拍江岚的肩膀道:

“岚岚,世界上像之风这样高情商的人可不多啊。是人,他就不会十全十美。你要学会包容人。”

“江之风也算是高情商?!他走后一个电话也没来过,甚至连个短信也没有。他的情商高在哪里?他再忙,难到他打一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吗?!”不提江之风还好,一提江之风江岚马上一肚子气。

“嗯,说得有道理。可是有的人既使是有时间也不会主动给别人打一个电话的。”

江岚听出了父亲说的是自己,也就不再说什么。目前她还吃不准父亲是否知道江之风对她的追求。

 

和父亲的谈话毫无结果,江岚扫兴而归。两个星期松散地晃了过去,江岚白天庸懒地上班,晚上和朋友们通宵达旦地玩乐。日子长了,江岚都觉得自己在虚度光荫,可她又无法自拔。江岚越来越强烈地感到江之风无形中成为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而这一重要部份的缺失一下子使她的生活从以前的生机勃勃变成如今的碌碌无为。难到真像父亲说的那样自己被江之风捧坏了?江岚承认自己想念江之风,但她还是无法承认自己爱他,她也搞不懂她对他是何种感情。恰巧在这时, 一个闺中密友送了她一个智理名言: “找一个爱你的人结婚,找一个你爱的人做爱。”咋一听,合情合理。可是,一旦付诸于现实,天下必将大乱!

 

这是个周三的早晨,江岚在办公楼一层的电梯处碰巧遇见了正陪着客户等电梯的任燕。任燕看见江岚刚想打招呼,她的手机响了。

“喂,江总吧?”任燕讲电话的声音很宏亮,“我已按您昨天吩咐的跟吴总打过招呼了。您放心吧。您在青岛工作那么忙,我还给您添麻烦真不好意思……好, 好……您放心, 我会照顾好她的……” 说到这里, 她不由得朝江岚瞟了一眼。

 

正在这时,电梯到了,江岚一步跨进了电梯,任燕并没有和江岚同乘 一个电梯上楼。江岚听得出给任燕打电话的那个人正是江之风,而且他们的联系还很频繁。而她自己却等不来江之风的一个电话。江岚的心里不由得窜出一股邪火。

 

她刚刚走进办公室还没等坐下,桌子上的电话铃就响了起来。江岚正在气头上,抄起电话不耐烦道:

“喂!哪一位?”

对方停顿了片刻,显然是被江岚一反常态的“问候”给弄懵了,但很快还是听出了江岚的声音应答道:

“岚岚你好!是我,之风。”

江岚愣住了。她没想到正当自己因为江之风而怒火中烧时,话筒里却传来了江之风的问候。

江岚不知该如何应答,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所罗门关在瓶子里的魔鬼,正处在穷凶急恶之时,一个倒霉的渔夫却恰巧打开了瓶子。

“岚岚,对不起,我没给你打电话,原谅……”

江岚没等江之风的话说完就狠狠地挂上了电话。她一下坐进椅子里已满脸是泪。她感到委屈,可她不知到自己为何感到委屈。难到等不到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的电话也会感到委屈吗?可此时此刻,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和愤怒。

电话铃又响了,江岚没有接。停顿片刻之后电话铃再次响了起来,江岚知道那一定又是江之风打来的,她还是没接。当电话铃第四次响起时,江岚没有顾得上看来电显示,她拿起听筒激动地喊道:

“江之风!你以为你是谁?! 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听道你的声音! ”

“岚岚!你怎么了?!”话筒里江树荫的声音让江岚猛醒。

“岚岚,你这是在办公室,请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江树荫进而命令道,“请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正要找你。”

 

自从江树荫认定江之风这个金龟胥后,他导演了一幕又一幕试图让江岚爱上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堂哥的戏。先前的“北京之行”未奏效后,江树荫改变了策略导演了一场“欲擒故纵”,看来效果显著。为了乘胜追击,江树荫又揭开了第三幕。

 

江岚满脸疲惫地走进江树荫的办公室把自己扔进了宽大的沙发里。因睡眠不足,江岚眼圈发黑,眼皮浮肿。江树荫心疼地看了一眼女儿,关切地说道:

 

“岚岚,身体是自己的,你要好好地爱护。”见江岚不语,江树荫继续往下说,“岚岚,我最近重新考虑了一下你的请求和其他部门的需求,我决定把你调到基建部去工作。基建工程对你来说是一个崭新的领域,而对房地产业来说,它又是关键的关键。房子盖不好何谈搞房地产?所以你要虚心向专家们学习。”江岚仅是低着头黙黙地听。

“岚岚,你有什么意见吗?”

江岚仍是无语。

“好,既然你没有意见,我希望你从今天起打起精神镇作起来。你是荫实集团的接班人,你代表公司的形象。从下星期一你就到基建部去报到。你的职位是副总经理兼经理助理,全面协助王刚强经理的工作。”听到王刚强的名子,江岚忽地抬起了头。

“什么?王刚强?!”江岚打破了沉黙。

“怎么?王经理有什么不好吗?”江树荫故作诧异。

“……没什么……不过,我受不了他满身的烟味。”

“好,既然没什么,就这么定了。王经理对门的那个办公室归你用。我希望你们能合作愉快。”

 

初冬的早晨,地上已洒上了一层白霜,江岚一改近期的颓废,一大早就来到了基建部。还没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江岚就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味。江岚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王刚强的门口。凭着强烈的烟味,她断定王刚强肯定在屋里。出于礼貌她还是敲了敲门, 跟他打个招呼。

“进来!”王刚强吆喝了一声。

江岚推开门,马上她的眼前云环雾绕,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江岚本能地后退一步,被烟味呛得咳嗽不止。

 

“哎呀妈呀!是岚岚吧?啊,不,是江总来了?”王刚强听到江岚的咳嗽马上站起身迎了出来。

 

按理说,江岚应该喊王刚强一声叔叔。在江岚还是个小毛丫头的时候,王刚强就来到荫实地产搞土建了。王刚强是个东北汉子,为人真诚豪爽,不拘小节,对江树荫忠心耿耿。王刚强看上去像个大老粗,其实他还真是一个知识分子,毕业于上海同暨大学主修建筑工程。他虽生在东北的一个小县城,所见到的最高的建筑物也不过是一个六层高的小楼,可从小他就对高楼大厦着迷不已,梦想着有一天能生活在上海,天天能穿梭在上海的高楼大厦之间。在王刚强二十岁那年他实现了他的梦想,怀揣着同暨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来到了上海滩。上海的高楼大厦的确满足了王刚强的儿时梦想,但是欺生排外,操着吴侬软语的上海人也实在是把满口大馇子味儿的王刚强折腾得够呛。毕业后,王刚强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上海,而他的第一个落脚地就是荫实地产。

 

王刚强看着被烟熏得直咳嗽的江岚,马上掐灭了手里的烟蒂,满脸的歉意。

“哎呀,江总啊,真不好意思把您呛成这样。哎,你说,我这烟隐咋就戒不掉呢?”

“没什么,是我准备不足。”江岚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自己都觉得好笑。

“嗨!也真是,俺们这旮地是大老粗呆的地儿,江老总把你整这儿来干啥。”王刚强边说边把江岚引到为她新准备的办公室。江岚的新办公室里也到处散发着烟味。不知是离王刚强的办公室太近,还是先前办公室的主人也是个大烟鬼,连墙皮里都渗着烟油子味儿。那味道几乎让江岚窒息。江岚迫不及待地打开办公室的所有窗户,让加杂着寒意的新鲜空气趋赶着满屋的浊气。就这样为了享受新鲜空气,江岚不得不在寒冷的冬天坐在敞开窗子的办公室里“实习”。江岚扛过了三天,第四天她开始发起了高烧……

 

两个星期后,江岚病愈后回到了基建部办公室。这回,王刚强的办公室门大敞着,门里传来王刚强和人谈话的声音。江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眼前没有了云山雾海的景象,就连她一向灵敏的鼻子也没受到委屈。江岚还以为走错了办公室,她不由得朝门里探了一下头。

 

“哎呀! 是江总回来了! 请进!请进!”王刚强眼尖一下看见了江岚。

“王总你好!”还没等江岚往下说,王刚强又抢下了话茬。

“哎呀妈呀,江总啊,你这一病可把我们吓坏了!这不,我们部门从我做起已经开始了禁烟制,在办公室内不许吸烟。谁要烟隐犯了,就让他下楼到门外冒烟去。”

 

王刚强的话落地有声。基建部的办公区内再也不烟云环绕了,江岚进出大门时,十有八九能看见基建部的人在大门口外吞云吐雾。平时上班不开会时这项规定还好执行,但一到开会时,这禁烟的规定对这些习惯了吞云吐雾的老爷们儿们简直就是一道酷刑。会议中,只要一个人想抽烟了,那烟隐就会在空气中弥漫,无形中传染给每个在坐的烟民。他们都会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口袋里的烟盒。含蓄的人把手留在口袋里触摸着他们的欲望,含蓄不了的人则干脆掏出烟来放在鼻尖下贪婪地吸嗅着烟丝的味道。烟民想烟也就罢了,但关键是烟民想烟但又抽不着时,他们焦燥不安,那根点不着的烟牢牢地卡住了他们大脑运转的齿轮。他们的思想无法集中在议题上,他们人在会议室可心全都憧憬着“啪嗒”一声点着火后狠吸上那一口的快感中了。这时一但有一个人顶不住了要求到外面“透透风”,哗啦一下就会有一帮人跟进。会议不得不来个中间休息。不休息也不行啊,没了烟,大家也没了脑子。

 

禁烟的命令被严格地执行了两个星期,第三个星期也还免强过得去,但到了第四个星期,连王刚强自己也有点顶不住了。慢慢地,在烟民们的不知不觉中,在江岚不得已的妥协中,禁烟制彻底破产。江岚在足足吸了三个月的二手烟而忍无可忍时,老爸江树荫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他要求江岚陪他一起去巡视青岛。

 

江岚虽说感激父亲把她从“烟雾弥漫”的基建部抢救了下来,但对到青岛去见江之风,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在江之风走后的半年多里,江岚不知多少次回忆起和江之风共事时的美好岁月。 她深知江之风爱她,但她仍不确定自己是否也爱江之风。但是她知道她是的的确确想念他……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了青岛机场。江岚在走出舱门的那一刹那看到了那一捧洁白美丽的百合花。当她的目光和那个手捧百合花的人的眼眸相遇时,那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灿烂的微笑。江岚慢慢地走近他,当她从他的手中接过百合花的那一刻,她欣然与之相拥。她不知道自己 是在拥抱一个老友还是一个久违的恋人。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在他的怀抱里感到幸福。

 

江之风亲自驾车把江树荫父女接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进门,咖啡的香味扑鼻而来,江岚闻到这熟悉而又久违的咖啡香,禁不住眼圈发酸。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她走到窗前无目的地望着窗外。江之风在给江树荫沏好一杯龙景茶后,他把咖啡递到了江岚的手中。江岚接过咖啡,眼泪禁不住滚落下来……

 

江树荫为江岚安排的青岛之行巧妙地化解了江岚和江之风之间的恩怨。在机场,当江之风拥江岚入怀时,他感到了他对她的拥有。

 

就在江之风为了得到江岚紧锣密鼓地实施着一项项“围剿”计划的同时,远在海德的江丰集团正以最大的力量挽救着其濒于毁灭的地产公司,同时也挽救着江之水以免其不被司法追究。因江丰地产引发的信用危机,其母公司倍受牵连。江丰集团只有靠自己本身的力量拯救其千疮百孔的地产业了。它首先动用大量储备资金偿还集资负债、银行借款、土地证和商品房抵押借款、应付未付工程款等,并低价拍卖多余土地。经过这一年多的“大出血”,江丰集团迅速瘦身。江之水也在江彦宗的力保下逃过一死,他的命可说是江彦宗抛出大把的银子换来的。江彦宗也从此看淸了江之水的本质。这使他在伤心之余不得不重新考虑江丰集团的接班人。江之水和父亲的一次长谈之后,他彻底绝望了。父亲的态度让他觉得他已无法在海德再混下去了,他已被父亲扫地出门。他不得不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另谋出路……

 

江岚从青岛回到祁州后,被调到行政管理部工作。半年后,江之风也被调回了祁州。而他的副手任燕被对调到青岛接替江之风的工作。

 

江岚与江之风的重逢揭开了两人感情生活的新篇章。江岚不再拒绝江之风的爱。与江之风在一起,她感到温暖,就像一只摇曳飘零的小船驶进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弯。虽然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可却温馨随意,她开始渐渐地被江之风的爱所融化。这使她想起一首老歌中唱到的:“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是最真。”大概,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江岚与江之风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拥护者们喜气洋洋,反对者们,确切地说是正在对江之风和江岚追求着的姑娘、小伙子们在失望之余,免不了要贬损几句。这些人的说三道四,江岚无动于衷,但是她知道她是逃不过她那些“凌牙厉齿”的女朋友们的评头论足的。果不其然,反对远远大于赞同。林欣是江岚最好的朋友,也是反对呼声最高的一个:

“岚岚,咱不缺胳膊不短腿的,也没弱智,怎么这样不珍惜自己呀?你图江之风个啥?论钱,他比你差远了;论长相他没长相、论个头没个头,论年龄到是一大把。你也太委屈自己了吧!”如此这般的言论塞满了江岚的耳朵。江岚黙黙地听着朋友们说三道四,不做任何解释或反驳。

“岚岚,江之风爱你吗?”一个朋友终于问出了抛砖引玉的问题。

江岚点点头。

“他是爱你还是爱你的钱?”一个赤裸裸的问题,江岚从未想到过,她没有回答。

“你爱江之风吗?”问题正中要害。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在江岚的脸上。江岚感到脸上被那些强烈的目光烤得发烫迫使她不得不打破沉黙。

“我跟他在一起感到很踏实。你们就别替我瞎操心了。”江岚所答非所问。

“那可不行!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试想一下,要不是江之水自我暴露得早,你嫁给他那个无情无义的人,下辈子你得多苦啊!”

众人齐称是。于是大家又把江之水与江之风比较了一番。比较来比较去,最后还是以骂江之水不仁不义为结局。

 

江岚和江之风谈朋友以来,工作之余也无碍乎看电影、或参加团体或个人举办的各种聚会。而在周末,他们也会和朋友一起去郊外远足。他们二人最大的一个共同爱好就是看电影了。两个人都认为看电影是他们最佳的休息方式。

 

一个周五的早晨,风和日丽。秘书小周一跨进办公室就情不自禁地高举着两张电影票向江岚邀功请赏。江岚看小周那得意劲儿便猜出小周果然没吹牛,还真弄到了“泰坦尼克号”的电影票。“泰坦尼克号”在中国公映以来打破了各个电影院的票房记录,真可谓一票难求。小周听说江岚想看这部电影,一拍胸脯说包在她身上,江岚也以请吃中午饭以资鼓励。如今江岚这顿中午饭是请定了。周五是五天工作日里过得最快的一天,一晃就到了下午。五点多钟,江岚接到了江之风的电话说是手头上有件棘手的事,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完,恐怕晚上的电影他不能准时到,他目前也说不准能几点下班,这完全要看是否能和客户尽快达成共识。江岚觉得有点扫兴,但也只有无奈地托小周把票给江之风送去,盼望他能早点儿把事摆平。

 

晚上七点,江岚准时坐在了观众席上。习惯了结群搭伴的她很不习惯自己独自走进电影院的感觉,所以她掐着点儿走进电影院,还没等她坐稳,放映厅里的灯就暗了下来。影片高潮迭起的情结牢牢地抓住了江岚的心。影片演到一半时,她隐约感到“江之风”赶了来,坐在了她的身旁。

 

当影片演到罗丝为了和杰克在一起,从救生船上纵身跳回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时,江岚的泪水夺眶而出。这时坐在她旁边的人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并递给了她两张面巾纸,她接过面巾纸擦着眼泪,全情投入到了影片中。

 

“泰坦尼克号”用生和死诠释着伟大的爱情。男女主人公之间 的爱已超出了时空,超出了一切能用语言所能表答的词汇。在冰冷的海水里, 为了爱,杰克再一次把生的希望让给了罗丝, 而自己置身于冰冷的海水里守在爱人的身边,无声无息地死去。  江岚这时再次泪眼朦胧。坐在他身旁的人为了安慰她,一直温柔地搂着她的肩膀,并在她的肩上轻轻抚慰着,认同着她的感受。  

 

影片终于在“My Heart Will Go On”的感人心魄的歌声中进入了尾声。这时放映大厅里许多人都在退场。灯光也慢慢地点亮了大厅。 一曲终了,放影厅里的人已所剩无几。江岚站起身,一边朝放映厅外走,一边问身边的“江之风”:

 

“之风,你觉得现实生活中会有这么伟大的爱情吗?”短暂的沉默后一个声音轻柔地回答道:

“会的……我相信一定会有的。”

 

但是那人柔和的声音却像晴天劈雳般击中了江岚。她正在下台阶的脚几乎踩空,要不是应声的人从后面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几乎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下去。她下意识地猛然回首,江之水正红着眼圈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他的一只手仍牢牢地抓住江岚的胳膊似乎仍怕她摔倒。江岚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时想不出怎么江之风一下子变成了江之水! 但是,他的确是江之水,虽然他的头发有些蓬乱,虽然他的面容比以前苍白憔悴,虽然他的眼圈发红、眼皮有些浮肿,但是这一切仍改变不了那张英俊的脸,反倒让那张脸上平添了几分浪子的魅力。江岚望着“魔鬼”一般的江之水,心中对他憎恨的同时竟莫名产生了几分怜惜。她试图甩开江之水的手,可无法如愿。江之水不仅没放手,反而他却用力把江岚拉到自己的面前。四目相对,江之水的眼中淌下了热泪。

 

“岚岚,都是我不好……我是个笨蛋、胆小鬼、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没有资格请求你原谅,但是……我想你!”

 

生活中,男人的眼泪是少见的。久别后,再见江之水,一个满脸是泪,满眼是情的江之水,江岚才真正看清了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原来她对他的爱并没有完全熄灭,虽然她对他的恨也依然还在。

 

“之水,你我之间已没有任何关系。请你放开手!”
“岚岚,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没妄想再得到你的爱,但最起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解释可以吗?”江之水睁睁地看着江岚的眼睛恐怕遭到她的反对。江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之水,我没想到会和你在这里不期而遇。一切都已是过去的事,我们之间已不存在什么爱与不爱。你不需要解释什么。对不起,我还有事。”江岚努力平淡地说完这番话后试图再次摆脱江之水的手,可江之水没有撒手,反而双手相插在江岚的背后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腰。江岚把头扭向一边没有再看江之水的脸。她不敢再看他那张动人的脸。因那张脸仍旧迷人,泪水与哀凄使那张脸更让人眷恋。

“岚岚,我对不起你。我不奢求你爱我,我只求你不要恨我。因为我很在乎你对我的任何情感。我爱你!”说完江之水把江岚揽进自己的怀抱。

江岚再也控制不住,流下了眼泪。片刻后她还是一把推开了江之水,

“ 对不起,我已有男朋友,而且很快就要结婚了。如果那时你在祁州,我会请你来喝喜酒的。”江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么一套话来。

江之水愣了一下,然后低声自责道:

“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对你负起责任。我相信那个男人一定比我好。我祝你们幸福。”

“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好运!再见。”说完江岚转身要走,江之水再次把她叫住。

“岚岚,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江岚停住脚步,她听出了江之水话里的依依不舍。她不由得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江之水。江之水正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眸里仍是那恋人般一如既往的柔情。

“岚岚,我们能作为普通朋友吗?”江之水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

“我们现在就是普通朋友,不是吗?”江岚说完扭头朝电影院外走去。江岚感到背后江之水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她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可是她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她停住了脚步,因为她听到了来自背后的一声呼唤。江岚转过身来,江之水已大步来到了她的身旁:

“岚岚,你真有男朋友了吗?”

“你追来就是问这个?”江岚觉得有点好笑,“是的,之水,我已有男朋友了。他待我很好……”江岚说到这里不知再说些什么,江之水眼中的那片失落与迷茫让她不忍心再说下去。江之水默默地点了点头。

 

江岚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江之水到祁州后不敢贸然行事。他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江岚。他看到了江之风为江岚车前马后地忙碌,两人总是出双入对。看来,江之风补了他这个缺!虽然江之水恨得牙痒痒,但他无处发作。

“岚岚,我衷心祝你们幸福!不管他是谁,我相信他有你的陪伴他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愿他懂得珍惜,不要像我一样……”江之水的眼中泛着迷人的温情,他声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语。江岚不忍再看江之水的眼睛,她把头转向一边,无目的地望向停车场。

“岚岚,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有车。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江之水的目光里充满恋恋不舍。

江岚没有回答,她把手伸向江之水和他握手道别。江之水握住江岚的手久久不愿松开,最后他还是把江岚再次拉进自己的怀抱。江岚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再次拨开了江之水的双臂,大步地朝停车场走去。

江岚还没走到车跟前,一个人从旁边的一个车里走了出来。

“之风,你怎么在这里?!”江岚望着从车里钻出来的江之风惊讶地问道。

“我怕天晚了,你不安全,就来接你一趟。”江之风温情地说道,“怎么样?电影好不好看?我开完会的时候,电影也快结束了,我赶到电影院时大家都在往外走,我就没再进去。”

“电影不错。”江岚继续试探道,“停车场这么大,你怎么找到我的车的?”

“我还真上上下下转了半天。我还真怕自己白来了,万一你出来得早,先开车走了,我这不是白跑一趟吗?”江之风一边给江岚拉开车门一边慢悠悠地说,“好在你出来得晚,我刚到你的车旁,你就到了,你是算准了我要来接你,所以你故意出来这么晚出来,是不是?”

江岚从江之风的语气判断,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与江之水的会面。江岚怕她和江之水的接触会引起江之风的误解,本想跟他解释一下,但是如果他跟本不知道他和江之水的不期而遇,她何必多此一举反而越抹越黑呢?想到这里她也没再说什么。

 

“之风,谢谢你。”江岚拥抱了江之风,她的脑子里又闪现出那句智理名言:“找一个爱你的人结婚,找一个你爱的人做爱。”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啊?可这句话却真真实实地描绘着人们的现实生活。这世界上有多少夫妻真是由于“相爱”才结婚的呢?

 

江之水的突然出现让江之风如临大敌!实际上,就在江之水坐在江岚身边五分钟后,江之风也赶到了电影院。在他适应了放影厅的黑暗后,他凭着电影票上的座位号42排22号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他很快找到了42排,他也很快看到了江岚,但是江岚身旁本应是他的座位上坐的那个人让他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江之水?! 放影厅内太黑,他怕自己看走了眼。他想找一个就近的位子坐下来,仔细辩认,可影院内座无虚席,费了半天劲,他都没有找着一个座位,最后,他只好站在最后排的空当处,捱到电影结束。放影厅内亮起的灯光证实了他的所见。是的,那人正是江之水!江之水对江岚在放影厅内拉扯搂抱的那一幕也已被江之风尽收眼底。当时他想冲过去好好教训一顿江之水,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这一拳一脚是解决不了他对江之水的仇恨。早晚有一天,他会彻底把他“摆平”。

 

江之风也紧紧地回抱着江岚。

“岚岚,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吗?” 不等江岚回答江之风继续说道:

“那就是让你幸福。”江岚抬起头,从江之风的眼里她看到了那份真诚,那是真情的流露,是在江之水的眼中永远看不到的东西。

“之风,我不知道你对别人如何,但是我知道你对我真心的好。”

江之风不语,他的手臂更紧地抱住江岚。

“之风,你想和我结婚吗?”

“当然。”

“那好,我们马上结婚吧。”说完江岚挣脱了江之风的怀抱迅速地钻进车里,并快速地驾车而去。江之风目送着江岚的车消失在黑暗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是的,表面上江岚是成了他的女朋友,他们出双入对,在一起的时间比其他任何情侣都多。可是和其他情侣不同的是:他们彼此总是和睦相处,永远相敬如宾,如同那冻了冰的湖水掀不起任何波浪,自然更谈不上轰轰烈烈的感情。江岚始终都只是一个爱的承受者,她从未主动向江之风表达过爱意,也从没主动亲吻与抚爱过他。江之风觉得江岚就像一个被长期冰冻过的水果,温暖不过来。他心里明白江岚的心不在他身上,可他已使尽了浑身的解数但仍无法唤醒江岚的激情。而如今江之水的出现,江岚却一反常态地表示要马上和自己结婚,这分明是她怕自己拴不住自己的心,而以结婚做为对自己的制约。江之风感到痛苦,他不是那种只满足于得到女人的肉体,而不在乎是否能得到她的心灵的男人。他全身心地爱着江岚,当然他也希望能得到她的全身心的回报。可是偏偏是江之水掳走了江岚的心。这不得不让他把江岚当成了他与江之水作战的武器,使他对江岚的爱变了味。他为此感到深深地自责与悲哀。但是事到如今他已没有了退路,他只能像过了河的卒子只有进没有退。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女人娶到手不能让敌人得逞。与江岚结婚已不仅仅限于男女之间的感情范筹,这目前已不亚于一场战争,一场复仇的战争!江之水突然来到祁州就是来向他宣战的,他当然要迎接这个挑战,而且要不惜一切代价打赢这场战争!江之风开始缜密地部署他的复仇计划。                      

第二天早上,江岚走进办公室后坐下不久,江之风就像往常一样把一杯香喷喷的咖啡递到了她面前。江岚和江之风闲聊了几句后,一边小啜着咖啡,一边浏览着邮箱里的邮件。 她突然发现有一个江之风给她发的信。她瞟了一眼正在和秘书闲聊的江之风后打开了那个邮件:

“亲爱的,我想请你今晚共进晚餐,有要事相商,可否赏光?”“亲爱的”三个字抓住了江岚的眼球。和江之风谈恋爱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江之风这样称谓她。看着正在谈笑风生的江之风,她回了他的短信:

“谢谢邀请,不胜荣幸。”江岚不禁好笑江之风如今也会玩幽默了。她再看江之风时,江之风也正暗暗含笑地看着她,并冲她诡异地眨了眨眼睛。

 

江岚晚上六点半准时走进祁州最高档的一家法式餐厅。江之风已在餐厅内恭候。见到江之风,江岚眼前不由得一亮。江之风从头到脚打扮得简直像个新郎官一样潇洒、漂亮,一丝不苟。他多年养成的风度和对女士的体贴入微更使他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江之风看江岚迎面走来,殷勤地亲自为江岚拉开座椅,安顿江岚坐下。看着江岚惊奇、欣赏的表情,江之风故意眯起眼睛也朝自己的这身行头打量了一番后问道:

“怎吗?我是不是不小心穿上了‘皇帝的新衣’啊?”

江岚笑了。“之风,你今天格外与众不同,简直像个新郎官!哎,你今早好像穿的不是这身行头吧?”

“嗯,你还真有眼力,今早穿的那是工作服;我现在穿的可是我这辈子最贵的行头了,这是专门为见我未婚妻才穿的。”说完江之风冲侍应生做了一个手势,早已整装待命的侍应生把一束鲜红的玫瑰摆在了江岚的面前。江岚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岚岚,我谢谢你对我的爱和信任。昨天晚上听你提出我们马上结婚的想法后,我兴奋得一夜都没睡。你知道其实我是不爱说话的人,笨嘴拙舌的。我今天也玩一个俗的,让这九十九朵玫瑰说出我的心里话。”江岚没有想到江之风平平的外表下也会有这么浪漫的情怀。江岚一时感动得有点说不出话来。江之风隔着桌子握住江岚的手。

 

“亲爱的,祝你今晚愉快!”说完江之风又冲侍应生招了一下手, 侍应生端来了两杯红葡萄酒和又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江岚这才注意到原来每捧花束里都有九朵玫瑰。这时另外一个侍应生端来了一个大花瓶摆在了辅餐桌上。后来,每当一道菜端上来时都会有一束美丽的玫瑰陪伴。而新上来的玫瑰会被摆在江岚面前,先前的那束玫瑰就被插进花瓶中。当第十一束玫瑰摆到江岚面前时,江岚发现一个精美的小礼盒夹在花丛中。江之风示意江岚打开礼盒。江岚明白礼盒里装的是什么,她知道一旦她接受了这份礼物就等于同意要和面前的这个男人风雨一生。她的脑海里快速闪现着江之风对自己从小到大的关爱,他相信这个男人会爱她一生,她与他将要共同走过的每一阶段,她都会得到他的“玫瑰花”,就像他用这十一束玫瑰所诠释的那样。江岚看了江之风一眼后打开了礼盒。正如江岚所料,礼盒中是一枚璀璨夺目的钻戒。那颗大大的,光芒四射的钻石荣耀地彰显着她自身的价值。钻戒旁还有一个小小的纸条,上面留下江之风四个隽秀的字迹:“爱你一生!”

 

江岚把那颗钻戒郑重地戴在了手指上,她向江之风伸出了手。江之风紧紧地握住江岚的手……

江岚成了江之风的未婚妻后,江之风高调向外挑明了他和江岚的关系。不仅如此,他还要亲自去海德向父母禀告这一喜讯,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把江岚带回家见父母。江之风明白他自己去了海德,江之水也许会对江岚趁机而上。江之风决定必需为自己的这次“空巢”安排周密的应敌部署。

 

 

 

第十章:蜕变

 

 

 

江岚驾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奔,三十分钟后就出了海德朝高桥镇方向驶去。曾婉彤向江岚比划了几下手语后,江岚在高桥镇出口把车开下了高速。车缓缓地在一个僻静的小巷里停了下来。曾婉彤回过头把一个随身背的旅行袋递给了杨毅:

“杨毅,我就在这里下车了。这个袋子里是临时买的一些应急的东西,还有些矿泉水,你带在路上。”说完他又递给杨毅一个信封,“这是大约两万块钱,你先拿去用。”杨毅没有推托,他轻言感谢后突然想起曾婉彤不也正处于警察的通缉中吗,她对自己可算得上是冒死相救了。

“婉彤,你也要多保重,警察也在四处找你,你也要当心。”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亲自去了趟警察局把我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警察讲了。警察根据法医鉴定以及他们的调查结果已排除了我作案的可能,而且他们也找不出我可能的作案动机,表面上他们好像对我不再追究。”曾婉彤的眼清澈如水,“这件事等我将来慢慢跟你说,我会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的。你也要多保重,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我们再联系。”说完曾婉彤回过头来看着江岚又打了几下手语后下了车。

江岚把车子开上高速公路后,马上打开了音响,立时车里充满了震耳欲聋的硬摇滚。强烈的节奏冲击着杨毅的大脑皮层,打断了他对现实的思考。他感到那些鼓点儿像是弹跳在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肤上,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忘我。很快地他进入了一种陶醉,就像啁进几杯老白干一样爽!这种感觉硬是把他从落荒而逃的惶恐不安中解脱了出来。慢慢地那音乐声离他越来越远仿佛消失在天边…… 

杨毅一觉醒来,天已漆黑,但透过华丽的路灯,杨毅看见车子正开进一扇徐徐打开的铁栅栏门。四个身穿制服的保安齐刷刷地立守在门旁。刚刚醒来的杨毅着实被保安的制服吓了一跳。怎么,这是警察局吗?!

“这是哪?!”杨毅紧张地问。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一下想起江岚是个聋哑人,但不久车外的景色放松了他绷紧的神经-他的眼前正呈现出一幢豪华别墅。别墅在黄白二色投影灯的点缀下更显得金碧辉煌。车子在别墅大门口停了下来,江岚下了车,拉开了杨毅的车门面含微笑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杨毅一下觉得很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这么一个大男子汉怎么会让一位年轻女士当车夫,而且一开就是六七个小时居然已从海德开到了祁州。杨毅下了车除了背上曾婉彤给他的那个小旅行包外还把江岚大包小包的行李挎了一身。他们没走几步别墅大门里就迎出一人,他礼貌地朝江岚打了一阵手语后,又朝杨毅礼貌寒暄、自我介绍,并热情地接过了杨毅手中的行李。杨毅也礼貌地、毫无戒备地自报姓名,并得知此人姓郑是这里的佣人。

杨毅随江岚进入了别墅。室内既富丽堂皇,又悠闲雅致。江岚回头看了一眼杨毅后径直朝楼梯处走去,杨、郑二人紧随在后。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外,江岚停下了脚步,她先向老郑打了一阵手语,然后又向杨毅微笑地挥了挥手后走进隔壁的房间。

“杨先生,这是您休息的房间,您请进。”老郑一脸敦厚,恭敬地一边打开房门一边说到,“天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有事您尽管叫我。”老郑指了指墙壁上的一个白色按钮,“晚安,晚安。”他边说边反手带上了门。

杨毅大梦初醒般站在房间里突然感到一切都像是在演电影。他慢慢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间里的一景一物都让人感到温馨舒适,每一件摆设都极其优雅、高贵毫不掩饰地张显着户主的富有和地位。杨毅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江岚的家会是这样富丽堂皇。他有点后悔自己连江岚是做什么的,她的家庭背景怎样都没搞清楚就一心只顾逃命,希里糊涂地跟着一个陌生女子来到了千里之外的祁州。杨毅开始感到自己确实有些冒失。虽已半夜三更,杨毅却无丝毫睡意。他的脑海里再次走马灯似的浮现着前一天发生的一切。他也想到了父母从电视上看到这一切该是多么焦急,他也想到了健安,不知健安因他的失踪会闹出多少风言风语。但他知道,他是绝对不能给父母或健安打电话的。他相信这两处电话肯定都已被警察二十四小时监听。思前想后,现在他唯一能够打听出海德风声的途径就是曾婉彤了。他决定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给曾婉彤一来报个平安,二来打听一下海德的风声,同时他也想让曾婉彤想办法向他的父母报个平安。

杨毅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地熬到了天亮。为了不过早地打扰江岚休息,他又耗了两个小时,直到早上七点他才按响了墙上的那个白色按钮,马上按钮上方一个类似扩音器的装置里就传来了老郑礼貌的问候:

“杨先生早,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啊,老郑早晨好,我想请你转达给江小姐,我想用一下电话不知方便不方便。”杨毅突然觉得话有些说的不妥,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不着急,等江小姐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杨先生不用客气。我们小姐已在书房等候您了,她吩咐您用完早点就到书房去找她,她有事找您。”这是杨毅所没想到的。江岚昨晚开了一夜的车,今早又那么早在书房等他,可见她几乎一夜都没休息。杨毅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叫老郑带他去见江岚。

杨毅赶到书房,江岚正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看电脑。她见杨毅进来,招手示意让杨毅走到书桌旁。老郑礼貌地退出了屋外。杨毅微笑地点了点头向江岚致意,江岚也报以微笑并把她的手机打开递给杨毅,杨毅看到上面正显示着一则短信:

        “很高兴他已安全到家,千万保重。不要急于回来,我会把近况告之。”江岚给杨毅看完短信,杨毅马上认出那是曾婉彤的手机号码。 杨岚淡淡地笑了一下,接着在本上写到:“为了你的安全,你要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

杨毅心想这段时间谁也不知道要多久,自己和江岚萍水相逢,连江岚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他都没来得及问就一头撞到人家里来,住久了肯定会给人家添很多麻烦,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杨毅接过本子郑重地写下了“不妥”二字。杨毅看了看江岚后又接着写到:

“此行已很打扰。我已感激不尽。 麻烦江小姐暂时帮我租一间房子,这已足够。”

江岚看到这段话,没说什么,他拿起手机,在键盘上摁了一阵,像是在发短信。过了会儿,江岚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江岚把手机递给杨毅,杨毅看见手机的银屏上显示着曾婉彤的电话号码。杨毅接通了手机,话筒里传来了曾婉彤的问候:

“ 你好,岚岚已把你的情况告诉了我。你最好在外多呆一阵子。”杨毅已察觉曾婉彤为了他的安全起见不再称呼他的名字。

“婉彤,好,没问题。情况有何进展吗?”

“现在还说不好。 你在外多呆一阵子吧。”

“好吧,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杨毅无可奈何,“不过,我不想再给江岚添麻烦,我想在外面租一个房子,静静地住上一段时间。”

“好吧,既然你觉得这样比较妥当,那就先这样做吧。”曾婉彤附和地说。

“婉彤,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请你尽快和我父母取得联系,把我的近况告诉他们。”

“好的,我会设法和他们联络。”曾婉彤一口答应。

        杨毅在给了曾婉彤他父母的地址和电话后就挂了电话。 杨毅拿起笔把他和曾婉彤谈话的内容写在了纸上。江岚快速看过杨毅的纸条后,在本上迅速写道:

“好,我马上帮你租房子,在租到房子之前,请你不要离开你的房间,知道你的人越少越好。”

看完这段话,杨毅感激地点了点头。

以后的一星期里,杨毅表面上过着“风平浪静”的日子。他大部分时间是上网搜索有关叶大全和江之雨的报道。他这一搜不仅搜出江彦宗家族的一些是是非非而且还搜出江岚的身世,这不由得使他倒吸一口凉气,真感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原来,江岚就是娄幼明所说的那个让江之风和江之水为之拼得你死我活的女人!她也是祁州鼎鼎大名的房地产开发商江树荫的养女。曾婉彤为什么会让他躲在这样一个女人的家里?这个女人会不会最终出卖他?!

        与江岚的几日接触慢慢地打消了杨毅的疑虑。江岚为了保护杨毅没有向外界任何人透露杨毅的身份和他的藏身之地,甚至没有告诉她的父母有杨毅这码事。

江岚是江树荫夫妇唯一的孩子,当然也是他们亿万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江树荫虽是东北人却在山东以做房地产发家,仅用短短三年时间就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在不断发展扩大房地产业的基础上建立起多元化产业。后来他的产业还涉及金融和进出口贸易。仅仅十五年工夫就把以荫实地产为根基的荫实集团打造成集金融、贸易为一体的多元化产业。江树荫夫妇因膝下无儿无女,于是他们早年领养了一个女婴。从小这个小女孩就乖巧聪明惹人疼爱,江树荫夫妇更视之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女孩长大后,由于父母的娇宠,再加上长得一副好模样,脾气少不得任性。可令江树荫夫妇格外欣慰的是,这孩子虽说顽皮任性,但却十分明理,对父母格外孝顺。即使当他们告诉江岚他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时,江岚非但没有吵着要去找她的亲生父母,反而对江树荫夫妇更加孝顺、体贴,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江岚从少女到成人的成长岁月也正是江树荫夫妇在商场上打拼迅速积累财富的年代。江岚大学毕业后自然而然地投身于父母创下的这份产业中来。 除非是董事会或机密的重要谈判外,江岚可以列席江树荫公司的大大小小任何会议。江树荫清楚迟早他的这个家业要传给江岚的,因此他不希望江岚过着象牙塔里的生活而是要她直面现实生活。江岚对硝烟弥漫的商业竞争及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比同龄人见识得多。她也有着超出她的年龄的成熟。

杨毅不仅从网上大致了解到江树荫家族的事业发展过程,而且也搜索到江树荫 与江彦宗两个大家族之间的瓜葛。而这瓜葛因江岚而纠缠得更加复杂。 

这要从江彦宗的三个儿子说起。

老大江之风身材中等,相貌平平,性格内向;虽说没进过正经大学深造,可却极有主见,骨子里隐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孤傲。正是这股孤傲让他在大专毕业那年毅然放弃在他父亲的江丰集团里谋个一官半职的想法却毅然而然地应聘于一家小型且濒临倒闭的造纸厂。他看不惯他的父亲对两个弟弟的宠爱,更看不惯两个弟弟在父亲面前谄媚。他也受够了他的两个弟弟对他的轻蔑与嘲笑。多年来,他一直生活在不为人知的痛苦挣扎中。论学历,他无法跟全国名牌高校毕业的二弟江之雨相提并论,论长相,比起江之雨,和三弟江之水他更是自叹弗如。论阿谀奉承,他更是比不上小他四岁的二弟江之水。再加上自己天生内向,不言不语的性格,他真是觉得把自己丢到人海里马上就化为沧海一粟了,甭想再被捞出来。难道自己就这样庸庸碌碌、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吗?每当江之风深深自卑时,他就会不禁想起那早年留洋获得工程博士学位,如今闯出一片天下的父亲。父亲对他那既疏远而又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永远是他心头的重负。是的,他从来都不曾跟父亲真正坐下来好好交流过。正是他这天生内向、不爱言语的性格使他跟外界,甚至自己的家人都远远隔绝。可是在他二十九岁那年,他无意之中读了一本介绍美国推销大王艾柯卡怎样因擅长和人打交道从一个普通推销员一路杀到克莱斯勒(Chrysler)首席执行官的传奇经历。这本书给江之风带来强大的心灵震撼,这使他不禁觉得自己这二十九年活得是何等的平庸。从这本书中他深深地悟出了人际关系是何等的重要。他开始慢慢体会到自己的自我封闭是何等愚蠢。

开了窍的江之风决定彻底改变自己,不再擦着边走路,而要挺直腰板活出个名堂来;得到他作为江家老大应得到的地位与财富。苦思冥想后,他决定首先要改变父亲对他的印象。他开始摸索着去找突破口……

一向少言寡语的江之风虽说得不到父亲的赏识,可他那不善辞令、老实巴交的形象不仅博得了伯父江树荫的好感,更让从小伶牙俐齿、性格外向的江岚感到神秘莫测。从小每当江岚来到海德的叔叔家,她总会主动和她这位不爱说话的大堂哥套近乎,她总想知道她这位其貌不扬却又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劲儿的大堂哥每天究竟在想什么。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和江之风搭讪着话,探究他这闷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江岚的率直、友好和她那不设防的心也让江之风深深感动。从小到大生活在一个人世界里的江之风也很珍惜和江岚的这份友情。每当他和江岚独处时,他都感到温馨、自在。江岚向她问这问那,让他感到了自身的价值得到了认同。他也用心去爱护这个比他年幼十岁的小堂妹,并与她结下了真挚的友谊。

  不久,江之风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荫实地产”,他并没有借助他与江树荫是远房亲戚的关系在荫实地产混个一官半职,而是选择了去应聘售楼推销员的差事。荫实地产是江树荫旗下“江荫集团”的一个分公司。业务主要经营销售高层写字楼和高级公寓及别墅。

  在以后的五年中,江之风缔造了荫实地产自起步以来销售业绩的一大奇迹。江之风不仅在荫实地产创造了销售额年年过亿、年年第一的业绩,而且对把荫实地产打造成人人仰慕的金字招牌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其实,江之风的成功不得不归功于一个女人在其背后的顶力支持。而这个女人也成了江之风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就在江之风到荫实地产报到的第二天,他被叫到了王主任办公室。他一进门就看见屋里除了王主任外还坐着一个女人。

  “小江啊,来来,给你介绍一下,”王主任刚看到江之风迈进办公室就忙着引见,“这是李梅,曾是我们的金牌推销员,今天刚刚休假回来,从今以后你们俩合作,我相信你会从李梅那里学到许多东西!”

  那个叫李梅的女人见到江之风走进办公室后也礼貌地站起来,她本想和他握手,但却有些犹豫,江之风主动地伸出了手。李梅的手柔软而冰冷。听王主任介绍完后,江之风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同时,他也打量着李梅。李梅看上去大概四十岁左右,面容虽称不上美丽,但却很耐看。她微笑时很动人 ,她的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柔和嘴角边那两个淡淡的酒窝会长久地留住男人们的目光。她给江之风的第一感觉是文弱而低调。她的脸上明显地挂着疲惫,甚至沧桑。她一点都不像刚刚度假回来,倒像是仍跋涉在戈壁滩中,仓惶迷茫,且快筋疲力尽。

  在以后的日子里,江之风对李梅的第一感觉得到了验证。原来,李梅并不是度假回来而是停职接受司法部门的调查。原因是李梅的丈夫,原市委办公厅的第二号人物因接受巨额贿赂而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李梅因此也接受长期调查。最终因没有找着任何李梅参与受贿的证据而放弃对她的调查与监控。李梅这才得以重新回到荫实地产,但她得到的不是大家的同情与温暖的怀抱,而是她的科长职位被别人顶替,她本应晋升为副经理的希望化成泡影。她重新被降为普通推销员,并且在她的背后多了无数个指指点点的手指头。她从前的搭档怕受到她的牵连而拒绝与她合作。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疏远着她。李梅像是被丢弃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无人相助。而就在这一时刻,江之风来到了荫实地产,并以晚辈的姿态与她搭档合作。即使不久江之风就得知了李梅的经历,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嫌弃她、躲避她,反而,他由心底同情她,想方设法安慰她,尽他的所能帮她解脱她的痛苦。江之风的到来正宛若一股春风吹进了李梅的心田。

  李、江二人合作得非常默契。李梅的敬业与职业修养令江之风十分钦佩。他从李梅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作为一个优秀推销员所应具备的品质。 他的业务水平大幅度加强,销售业绩直线上升。再加上他为人谦和,从不与人产生什么过结,一年半载下来,在荫实地产树起了威信。江之风与李梅在一起,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惬意与踏实。二人独处时,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什么都聊,总有说不完的话。久而久之,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二人中间悄悄地萌芽。这种感觉让他们彼此挂念、彼此憧憬之余,又都不免暗暗自责。江之风提醒自己不能爱上这个有夫之妇,尽管她的丈夫被永远关在大牢里,再也不能履行作为丈夫的责任,但她仍是有夫之妇。另外,他知道即使他再爱李梅,他也不能和她结婚,她身上的这虽然不能称为污点的污点会毁了他的前程。虽然二人还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一起见客户、讨论推销方案,但彼此都强烈克制着自己的情感直到有一天一方的脆弱崩溃了他们本就不结实的堤坝以至感情的洪水淹没了他们的理智。

  一天江之风和李梅见完客户已是下午五点钟左右。他们从一大早一直忙到收工,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其实,干他们这行的,来不及吃午饭是很经常的事。可是这一天不同,从下午两点多,江之风就发现李梅脸色惨白,在客户不注意时会痛苦地皱起眉头,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攥起了拳头。他多次的暗中询问都被李梅的“没什么”三个字打发掉了。直到他们见完最后一个客户,李梅才痛不可忍地告诉江之风她多年的胃病犯了,需要马上回家吃药。好在她的家离得不远,十多分钟他们就赶到了李梅的家。江之风把李梅搀进家里,李梅已痛得双手捂住胃部蜷缩在床上动弹不得。她虚弱地告诉江之风药箱在哪里,药名叫什么,然后痛得不想多说一句话。江之风迅速地找着了药,并倒了一杯微热的温开水帮李梅把药服下。然后帮李梅盖好被子后,轻轻地说声“你等一下”就进了厨房。一会儿,他从厨房走出来,告诉李梅他已煮上了白米粥一会儿就好。

  李梅黙黙地看着江之风,眼泪凄然而下。江之风赶紧用面巾纸为李梅擦掉眼泪和额角上冒出的冷汗,把李梅伸过来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里。二人就这样对视着,温柔地对视着不再说一句话。江之风突然感到自己和这个女人是何等的同病相怜。李梅因她丈夫的错遭到同事的抛弃;而他自己呢,他自己犯了什么错而被自己的家人所抛弃呢?

  饭好了。江之风一口一口把稀饭喂进李梅的口中,并为她擦去额角渗出的冷汗。江之风看着李梅把稀粥一口口慢慢咽下去后,并用纸巾为他揩去嘴角旁的米汤。

“好点儿了吗?”江之风轻柔地问道。

        李梅感激地点了点头。

“还疼吗?”

        李梅摇了摇头。

“我给你再盛一点粥吧,一天没吃东西了。”说完江之风站起刚要走,李梅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满眼充满着祈求。

“之风,抱抱我好吗?”

江之风放下碗,一把将李梅搂进自己的怀抱,随即热血在身体里澎湃。江之风第一次感到自己被人需要,像个男人一样被需要,他感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怀抱里女人温润的肉体让他陶醉,女人的发香让他痴迷。就这样,江之风轻轻地、久久地抱着李梅,用他温暖的怀抱抚慰着女人疲惫的身心。忽然,他感觉到怀中的女人在无声地抽泣。江之风温柔地爱抚着李梅的肩膀,任她把心里的苦水化作泪水释放出来。慢慢地,他的抚摸由温柔变成了饥渴,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由女人的后背抚摸到腰间,再从腰间游弋到了她的前胸。女人没有给他任何阻挡,任他的手在她的身上肆意抚摸、揉捏、抓狂。他在抚摸她的同时也疯狂地亲吻着她。她的脸上、脖子上、以及全身已印上他无数的热吻。她并不回应,仅是闭着眼尽情地享受,享受那个男人在她的身上近乎狂野地撒欢。女人已一丝不挂,在她的引导下,男人得到了她的全部……

  这是江之风的第一次,美好,难忘。而对李梅而言,江之风让她重新找着了做为女人的尊严。女人第一天性就是要得到爱。李梅的现任丈夫在和她结婚不到一年就被关进了监狱,而且永远出不来。作为已然二婚的她,经历着生活的大起大落,而目前仿佛已坠入谷底的她似乎已看穿了生活的本质—— 生活乃是一个迷宫,即使有扇门朝你打开,也并不意味着你走进去后不掉到陷阱里。而即使你掉到陷阱里也不见得就没有人再把你一把拉上来。生活就是让人在痛苦与欢乐中挣扎、扭打,也许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此。经历过地狱般孤独生活的李梅深深懂得那个被关进监狱中的男人是何等需要她。为了给他精神上的支持,她决定永远不会提出和他离婚,她做不出那种往人伤口上撒盐的事。而对于江之风呢,阅人无数的她一眼看出他有种内心的挣扎和对爱的饥渴。而正是这一点让他们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李梅明白事业对男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做了一辈子推销员的李梅打算助江之风一臂之力。

  江之风的踏实、肯干和卓越的销售业绩使江之风在众多的推销员中脱颖而出。在李梅小资情调的调教下,江之风不再像以前那样不修边幅,而是衣着得体。就连他使用的男性香水都恰到好处地取悦着每一个与他打交道的女人。他发现自从他用了某一个高档品牌的古龙水后,他与女顾客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江之风牢牢抓住潜在女性客户。他发觉,在私人购房过程中,起决定作用的是家庭主妇。江之风以他的职业形象和绅士风度为家庭主妇们提供着优质的服务。他细心讲解房间的布局,帮助购房者了解房产周边的配套环境。江之风随处都表现得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而对最终要掏腰包付款的先生们,江之风的推销则侧重房屋的构造及用料等方面。除此之外,他从购房者的心理入手,大卖风水之说。他在深深钻研风水论的同时,还仔细研究了房产所在地,周边环境,及各种户型的布局。售房时,他从风水的角度优化讲解每一处房产,甚至房中的每一个拐角,每一处台阶,他都会讲出它们设计的合理性和存在的必然性。越是房屋设计的不合理之处,江之风越要把它说成此设计是如何顺应风水,如何独具匠心。江之风以他稳重深沉的风度、细致入微的服务品质,尤其,他那丰富的风水知识赢得了许多购房者的心。同样一所房子别的推销员卖不动,江之风三下两下就能以同等价位顺利出手。江之风独霸一方的销售业绩使他在荫实地产迅速蹿红。不久,江之风就被提升为科长。再加上他与江树荫这远房亲戚的关系,销售部的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江之风在荫实地产红红火火的事迹也多多少少地传进了身在海德的江彦宗的耳朵里。江彦宗对于大儿子的变化虽然感到意外,但并没往心里去,并且他还想当然地把江之风的成就归功于江树荫对江之风的照应。学院派出身的江彦宗根本看不好他这个从小就学习成绩差,又不善与人打交道的大儿子。江之风十几岁时,除了历史成绩年年独霸鳌头之外,他的所有功课都排在班里的末尾。无论江彦宗怎样苦口婆心地跟他讲学业要全面发展,只有好好读书,长大才有出路等道理,江之风根本充耳不闻。对于父亲的叮嘱,江之风或是默不做声,或是不抬眼皮地回应一句:“条条大路通罗马”。久而久之,父子俩越来越无法沟通了。结果,江之风的“罗马大道”使他在十九岁那年通向了一个外地的大专院校。两年及四年以后,他的弟弟江之雨和江之水分别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江之风扛起铺盖卷到大专学校报到的那一天,成了江氏父子分道陌路的日子。这一天也成了江之风和他的两个弟弟的分水岭,不仅是在他和两个弟弟的关系上,更是在他老爸的心目中。而后者不但把江之风推向更深的孤独,而且更加深了他的自卑和对江之水和江之雨的忌恨。江彦宗并不明白正是因为自己对江之风的不认同以及对江之雨和江之水不由自主的过分偏袒是导致他和江之风隔阂和疏远的主要原因。这个家庭给江之风留下的除了母亲眼里那份怜惜外,就是父亲那冷漠的眼神以及两位弟弟对他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和难以掩饰的蔑视。

  光阴似箭,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十年里,江之风和父亲几乎不再有任何交流,哪怕是几秒钟的目光接触都没有。每当二人偶尔四目向对时,江之风都会马上低眉顺眼地回避父亲的目光。每年的家庭聚会,江之风是从不出席的。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人关心他的存在。仿佛他的存在对这个世界已没有任何意义。而如今开了窍的江之风对自己以前我行我素、与世隔绝的行为懊悔不已。他决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都要修复和老爸的关系。他觉得自己在堵一口气。他很明白他是和他的两个弟弟赌气,也是和他的老爸赌气,他甚至觉得他更是在和自己赌气。是啊,人活着不就是一口气嘛!为了这口气,江之风除了拼命工作外,更潜心研究人的心理,捉摸人的消费心态,努力打造人际关系。他要用自己的业绩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他并非父亲眼中那块炼不成钢的废铁!江之风开始脱胎换骨 ……

        六年后,江之风从一个小小的推销员历练成荫实地产的副总,销售部总经理。不仅他的业绩已在荫实地产被传为佳话,他的“为人”更被大家交口称赞。江之风稳重、老练、有着非同一般的底蕴,而且从不与人为小事斤斤计较;而他突出的业绩更使他鹤立鸡群,成为众人的楷模。而在江树荫和其他领导成员眼中,江之风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肯干,群众威信高,是不可多得的领导人才。就这样,江之风打拼出了一片天下,一路飙升到了公司副总的高职。他也有生以来享受到了尊严与权势。在荫实地产内,江之风悄悄地培养了一彪铁杆亲信,他们对江之风绝对忠诚;在社会上,江之风广结天下各路神仙,黑道、白道无不为友。

  江之风彻底蜕变了。就连他自己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蜕变,感受到自己在壮大,他甚至感受到骨子里那压抑多年的傲气与狂野正顺着他的血管澎湃到他的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正是这种蜕变,使他决心打败任何胆敢与他抗衡的人。而他多年的假想敌恰恰就是他的两个同胞弟弟。

  就在江之风的仕途水涨船高之时,他的二弟江之水却不慎阴沟翻船。不幸的是命运却让这两条一高一低,一上一下原本陌路的两条船阴错阳差地狠狠地撞在了一起,撞得舟覆人翻……

  江之水是江彦宗的第三个儿子。因其自幼眉清目秀,嘴甜乖巧,深得江彦宗夫妇的偏爱。江之水仿佛生来就与他的大哥是冤家。小时候,有事没事就去到比他大四岁的的大哥面前挑衅一通。不是打一巴掌就是踢一脚。江之风不还手呢,他就继续滋事,江之风若要还手,他就会号啕大哭到父母那里去告状说哥哥欺负他。日理万机的江彦宗哪有时间解决小兄弟俩的纠纷呢,更甭提坐下来好好了解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或者板起脸来告诉江之风不要欺负弟弟,或者把这小小的战争推给妻子来解决。妻子心软,看见哭得像个小泪人儿一样的江之水,也就无暇去追究事情的起因,忙着一通哄劝,不爱说话的江之风也从不去辩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垂着眼皮听着弟弟的哭喊、妈妈的哄劝,甚至大弟江之雨在旁为二弟添油加醋。老二江之雨虽说从不主动惹事欺负老实巴交的哥哥,但每当江之水狗仗人势地去到父母面前告状时,他从来都不向着哥哥说话,好像他看得出闷葫芦似的哥哥是无法战胜会哭会闹的弟弟的。虽然妈妈不会像爸爸一样训斥江之风,但总要教导他要爱护弟弟、让着弟弟因为他年纪小。久而久之,江之水就更加肆意地滋事挑衅且把所有错归咎到一言不发的哥哥的头上。不爱说不爱道的江之风只好默默地承受父母的一通通训斥,心里暗恨着这个狗仗人势的二弟和拉偏架的大弟。就这样,年复一年,江之风容忍着江之水的霸道和狂放,也容忍着两个弟弟对他的轻蔑与不尊。这一忍就从儿时忍到了青年。就在江之风十九岁那年,他的二弟江之水在他心中种下的仇恨的种子开始深深地扎下了根。

  江之风自打上高一起,他对班里的一个女孩子,田雪开始有了一种爱慕之情。田雪长得秀气、文静,总有点琼瑶小说人物的味道。她和江之风一上高一就是同桌。一个偶然的机会,两人聊起了象棋,越聊越投机。后来,一到课间两人就会摆上棋子杀上一盘。田雪的棋艺绝非等闲之辈,经常和江之风杀得难解难分。每当那时,二人最痛恨的就是上课的铃声。上课铃一响,江之风就得把棋盘和棋子小心翼翼地端进课桌,这样一来,书包就没地儿放了。善解人意的田雪就会不出声地把他的书包塞进自己的课桌。江之风为此非常感激。田雪是个很有节制的人。上课时她绝不想下棋的事。她还时常提醒江之风不要开小差,否则她再也不跟他下棋了。两人的同桌整整维持了一年,而他们的每个课间几乎都是下棋度过的。开始二人只是下棋,后来二人在快速拼杀时,手会不小心碰到一起。田雪的手到了冬天冰凉冰凉的,凉得江之风开始心疼。一天课间时,当教室里空无一人只剩他们俩时,江之风握住了田雪的手,并把她的手拉进了课桌,无声地温暖着她的手。

不知不觉中,高一结束了。上高二时,老师重新排座位把二人拆开了,江之风和田雪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伤感。二人没有机会再下棋了,但是对彼此的一种说不出的向往和期待却与日俱增。没想到的是在上高三再次调整座位时,二人又被安排坐在了一起。随着上了高三,马上要面临高考,一种不久就要各奔东西的分离感让情窦初开的两个年轻人都感到需要向对方表白自己的爱慕并同时确立下恋人关系。于是,二人不自觉地也像班里其他恋人一样在避开老师的情况下在校园内开始出双入对。当然,为了让他们的爱不遭到外力打击,他们尽可能地不让任课老师看出来他们在谈朋友,对双方的家长就更是绝对保密。

  月有阴晴圆缺,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江之风和女友一起复习完功课,在送女友回家的路上冤家路窄碰上了江之水。之后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由于江之水的添油加醋,江彦宗得知马上就要高考的江之风放学后不但不回家复习功课,反而泡女友、逛马路,气得暴跳如雷。事发当晚,江彦宗勒令江之风立刻和女友一刀两断!为了防止二人藕断丝连,江彦宗还要求江之风的班主任通知女方家长,做到三方共同施压与监控。江彦宗的这个举动使江之风从对家庭的冷漠变成了对家庭的仇视。他拒绝和女友断绝关系,可是女方在巨大的压力下不敢再和他来往。江之风生命中的唯一火花被无情地浇灭!从此,他恨江之水恨得咬牙切齿。他真想在外面好好地揍他一顿,但是他知道,揍了江之水,在家里他将受到加倍的惩罚。江之风也想到离家出走,可是他无处可走。以他的性格,他是不会去投靠他的远房亲戚江树荫的。思前想后,他只有选择忍耐,忍到他高考结束,选择一个住校的学校,再也不进这个家门!

一晃,五年过去了。这五年里,他一刻都没有停止对田雪的思念。他也给田雪发了两封信,可都没有回音,但是江之风相信田雪也一定在想他。

  命运对江之风和江之水的捉弄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它总是搭错两兄弟的轨道,让两辆本是不同路的车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撞在一起。

  就在江之水大学毕业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结识了田雪。他马上认出这个文静、秀气的女人就是当年大哥江之风的女朋友。可田雪丝毫没有认出江之水来。于是江之水向田雪发出了猛攻。当田雪坠入江之水的情网不能自拔时,江之水占有了她,然后立即抛弃了她。后来田雪知道了这个玩弄她感情的人就是江之风的弟弟,江之水。

  终于有一天,江之风知道了江之水对田雪所做的事情后,他抄起一把菜刀去找江之水拼命。当时正是晚饭过后,江之水正在自己的卧室里看电视。江之风一脚踢开江之水的门后,抡起菜刀朝江之水狠狠地劈去。江之水见事不妙,一闪身躲开了,桌子上的茶杯被劈成了两半。江之风举刀再次朝江之水砍去,好在江之水身手利落,一个箭步窜到了床上。当江之风第三次举起刀时,江之水扑通跪到了地上连连求饶。看着那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江之风手软了,毕竟江之水是他的亲弟弟啊,尽管他从小仗势欺人,甚至对他爱的女人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可他真的想要他的命吗?江之风犹豫了。他用刀尖指着江之水的鼻尖,命令他站起身后,江之风狠狠地扇了他两耳光子并一拳把他打倒。然后他咣当一声把刀扔在了地上,走出了房间。

  再说江之水,虽然他在大哥面前逞凶逞狂,可在父母面前却十分乖巧。到了上学年龄,天资聪颖的江之水即使不努力门门功课也能排个前五名。由于长像英俊再加上又会来事儿,江之水不仅是女老师的宠儿,更是女生们心中的白马王子。有着这副模样的男孩想不当情种都难。江之水的恋爱史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了。

  江之水是让人给捧大的。尽管他不用功读书,女朋友交了一个又一个,但凭着爹妈遗传给他的聪明脑瓜,在十九岁那年他在父亲的指点下考上了一所全国重点大学的企业管理专业。而大其两岁的二哥也是听从父亲的意见报考了该校的企业管理。有所不同的是,江之雨因学习成绩优异被保送进入该校。这所高校的企业管理专业在全国高校中排名第一。

  江彦宗对江之雨和江之水的企盼和栽培由此显而易见。江彦宗一手缔造的江丰集团是以电讯和房地产为支柱,贸易、运输、娱乐业为辅的多元化产业。在海德,江丰集团是过得硬的老企业、老牌子,自然也是同行赶超、攀比的对象。江彦宗在他的大儿子还上高中时就已开始考虑接班人的问题。他当然想把自己打下的江山也像荣氏家族那样子孙代代相传。为此他开始暗暗地关注三个儿子的性格特点、兴趣爱好,以及他们有可能的发展方向。

  与大儿子江之风的多次不愉快的交谈令江彦宗彻底失望。在他看来,少言寡语的大儿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把他的谆谆教诲置若罔闻。江之风我行我素、自我封闭的性格令江彦宗无可奈何。就在江之风因成绩不佳而不得不卷起铺盖卷到外地的一所不知其名的大专学校报到的那一天,江彦宗把他的大儿子从他的接班人的名单里除名了。

  江彦宗的希望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二儿子和三儿子的身上。他在江之雨研究生毕业后,把他安插在房地产部门由部门两位资深副总亲自栽培他。为了能让江之雨有发挥潜能的机会,江彦宗也给江之雨封了一个“副总”的头衔以给其充足的决策权。江之雨稳扎稳打地贯彻着江彦宗建立的审慎的投资理念,并将其通过制度建设形成有效组织行为,对每个投资项目进行全面深入论证,以确保在企业规模扩大的同时,其资本转换流程仍照常运转。在江之雨加盟的前五年里,江丰的房地产规模在稳固、持续地向前发展。江之雨在实践中深切地体会到现金流决定着企业的生死存亡。在一次向集团总经理江彦宗的年度汇报会上,江之雨提出对资源进行优化配置整合。他提出产业投资必须以其投资项目自身实际产生的现金流入为支撑,构建在所投资产业内建立市场竞争优势,保持一个健康的财务结构和投资节奏。江之雨对企业投资的深入理解以及所提出企业运作方案深得江彦宗的欣赏与肯定。此次会后,江彦宗做出两项重大决定。第一个决定是为了使各个部门保持一个良好的投资节奏以确保产生合理的现金流,集团内部不同产业之间要形成明确的防火隔离墙,母公司与子公司之间以及子公司相互之间不能直接发生债务关系,融资必须通过集团财务中心进行资源调配。而申请资源调配的报告必须通过江彦宗本人过目。此决定的宗旨是要切断集团内部公司之间相互担保所形成的融资网。这张网上一旦某个节点出现断裂,就会像病毒一样蔓延到所有节点,从而导致整个网的崩溃。第二个决定是任命江之雨为房地产部门总经理,江丰集团副总经理。

  在以后的十年里,从表面上看,江丰地产之所以能成为海德地产业的一面金字招牌是与江之雨对企业内部整合、前景规划和预测,以及市场发展的调控分不开的。但是这面金子招牌的背后又有什么其他的支撑,老百姓是不得而知的。

  与江之雨相比,其弟江之水本科毕业后无心读研深造,早一年进入了江丰。他被江彦宗安排在江丰贸易公司,从基层做起,熟悉各项业务,包括贸易流程、结算以及谈判等各个领域。从小就会见风使舵,又无比拜金的江之水深知父命不可不从,况且他又一直期待着继承江家的亿万财产。江之水明白自己排行老三。在遗产继承方面他处于劣势之劣势。除了极力讨好父母,找机会显示自己的才干外,他还真不知有什么其他办法让他一枝独秀。因此对于父亲给他安排的下基层的活丝毫不敢怠慢,反而从心底感谢老爸对自己的栽培。聪明的他悟出了父亲对他的期望,他下定决心要干出点名堂让老爸对自己刮目相看。虽说江彦宗对江之水爱耍小聪明、性格浮躁十分明了但却丝毫不知他这个“孝敬乖巧”的老三对他的财产还藏着这么个心眼。他把江之水安排在最基层,让他从小小的报关员做起,一来,让他全面学习业务本领;二来,杀杀他身上的浮躁之风;最重要的,他是想试探一下他这三儿子是否是块真金。江之水自然看得出了老爸的心思。进了江丰,他毫无怨言地当上了报关员,拿的也是初级报关员的工资。报关员这行是个苦差事。每天起早贪黑,业务琐碎,还得和海关人员天天打交道,不胜其烦。江之水没有半点儿抱怨,一头扎进这个报关员的角色,悉心学习业务。没用多久,他就把这一摊儿搞得滚瓜烂熟,而且和海关人员混得十分熟络。江之水一干就是一年半。时间长了,他慢慢地看出点“省税”的门道。他发觉要想给公司省税,报关单是关键。有的物品上税、上高税;有的物品不上税或上低税。于是江之水胆大妄为地擅自在报关单上做起了文章。他把上税或上高税的物品少报低报;把不上税或上低税的物品多报高报。为了让海关察觉不出来,他还插手包装和装船等环节,做到即使某天碰上哪个不开面儿的海关人员非得开箱验货,也让他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任何破绽而顺利放行。江之水的这种作假、越级、跨行行为虽然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但碍于他是大老板的儿子也只有听之任之。令江之水万幸的是在他报关的一年半里,他的这种“省税报关法”居然没被海关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江丰内部更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而把他的这种所谓的“省税”行为捅到江彦宗的耳朵里。于是在季度性的工作汇报会上,江彦宗所看到的只是老三在业务上的迅速进步;所听到的都是口径统一的赞美;所感受到得更是江之水孜孜不倦的工作精神和不计报酬的大度作风。的确,在这不长不短的一年半载里,江彦宗有意没有给江之水长工资,而江之水也从来没有向他提出要长工资,反而更是踏踏实实、孜孜不倦地工作。江彦宗对他的这个三儿子的表现十分满意。汇报会过后的两个星期内,他就把江之水调到了“谈判处”,并把他的工资翻了一番。江之水首战大捷,对于父亲把他安排在谈判处,心中更是踌躇满志。在真正进入谈判室之前,江之水接受了专业、严密的培训。就在他将要第一次坐在谈判桌前时,父亲郑重地送给他八个大字:“沉着冷静,化敌为友”。在谈判实战中,江之水牢记这八个大字,用他的机智和幽默不仅化解了多次僵局,而且巧妙地掩盖了他对一些领域的无知。很多次他巧妙地把原本扣向他的“难球”二传给了自己团队中的老将,使自己化险为夷。但每当谈判对手是女士时,那么这场谈判的大赢家十有八九是非江之水莫属的。天生就有女人缘又潇洒帅气的江之水无论从外表、举止,还是口才都会牢牢地吸引住对方的眼球,引来对方的倾慕。江之水对这一点颇有自知之明。在谈判中他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女对手们的赞美与尊敬。虽然谈的是生意,但他的眼神却像桌子对面的女谈判代表传达着最满足女人自尊心的欣赏之意。如果当他从对方的目光中感觉到对他的好奇或是难以言传的某种情感时,他所回应的眼神温柔中还会加带着几分调情。世界上哪有女人不爱听赞美,哪有女人能抵挡住帅哥的温柔与关爱?江之水在把女人们忽悠得晕忽忽的同时得到了在谈判桌上他所要得到的东西……

  江之水被江彦宗安排在江丰贸易公司的基层一干就是八年。在这期间,他积累了大量的工作经验,而且业务水平大大提高。终于有一天,江之水被任命为江丰贸易公司执行副总经理。此后,江之水凭着他的敏捷的头脑、广阔的思路以及灵敏的商业嗅觉,扩大了公司的规模和经营范围,使公司的贸易额翻了一番,大大提高了公司的经营效益。此时的江之水完全获得了老爸的信任。而后江彦宗的一个意想不到的调令更是把江之水推上了事业的顶峰。但是事情往往是物极必反的,就像那抛物线一样,处在顶峰之上的江之水迎来的并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急转而下的命运和无法逃脱的覆灭……

  江丰集团的领导层因其地产公司总经理江之雨被调任为江丰集团的副总经理而发生重大变化。在江之雨走马上任之前,江彦宗委派江之雨接受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EMBA培训。江彦宗委任原江丰贸易公司的执行副总经理江之水暂时接任江丰地产公司总经理一职。这一任命向世人摆明了江丰集团的家族式企业性质,让那些对江丰实行股份化存有梦想的副总们彻底失望了。

  就在江之水走马上任的当天,老父江彦宗又送了他八个大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但是此时被突然到来的权力和荣耀冲昏了头脑的江之水再也不是八年前那个言之必从的他了。虽然他在老爸面前仍是那副毕恭毕敬,洗耳恭听状,但内心却在无限膨胀。此时的江之水头顶着海德地产业龙头老大的桂冠,开始放眼全国。

  江之水上任后,马上受到叶大全的迎头挑战。叶大全的金叶百世通过这几年的迅猛发展已开始走向成熟。叶大全抓住江丰地产大换血之际开始与江丰明面叫板。他大肆鼓瑟金叶百世仅需两年就可在市场占有率上超过江丰,从而垄断海德的房地产市场。江之水为了与叶大全比超开始了他的大手笔。他决定率领江丰走出海德进军全中国!他开始在中国的各大城市包括北京、上海、青岛、青岛等地疯狂圈地。不幸的是他的扩张进程正好赶上了国家房地产调控周期。在以后的短短两年间,江丰地产就因投资项目过多,战线过长而造成资金链断裂。但此时江之水并没有警醒,而是仍然押宝房地产会持续高速惯性成长。他没有因资金链的断裂而停止他的扩张步伐。他坚信他仍能打一个漂亮的时间差,那就是通过对土地出让金支付的无限期延长来获得市场机会,再凭后期销售回款来弥补之前所欠地价,而被推高了的地价无疑让土地出让方和贷款银行都能从中获利。江之水明白自己在投机,在冒险。凭着他的以往经历,他的冒险都是以他的成功而告终。但是他知道他这次是拿整个江丰地产在赌博,而他的这种冒险行为是绝对获得不了老爸的认同的。于是在每季度例行的向总经理的汇报会上,江之水并没有汇报他的真实想法与做法,而是轻描淡写地谈一谈在海德的一两个项目上的投资与预期回报,并且他还串通财务做假账上报给江彦宗。江彦宗近几年的战略重点放在企业的多元化发展。因出于对江之水的信任而把地产业交给他管理后,没有像以前一样牢牢地把握住江之水的脉膊。而这一疏忽给江丰集团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资金链的断裂迫使江之水不得不求助于贷款融资以解燃眉之急。江之水一头跑融资,一头忙于催赶各地的项目上马。 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申请贷款却遇到毁灭性的打击。各家银行在对江丰地产作完资产评估后,不约而同地拒绝了他的贷款申请。理由是江丰地产投资项目过多,短期内见不到收益因而无力偿还贷款。这一拒绝真给江之水当头一棒!他没想到这些曾经在江丰屁股后面追着喊着要给江丰提供最优惠利率贷款的银行,今天在江丰最需要资金的时候却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如今,江丰的项目在全国满地开花,可钱从哪来?江之水感到了绝望。好几日他茶不思饭不想,天天以酒为伴。但是他的大脑并没有停止思考。几日消沉过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又让他重新看到了生命的曙光。

  江树荫宽敞明亮的客厅里迎来了风尘仆仆的江之水。

 

        “伯父、伯母!您们好!好久不见了!”江之水一步跨进客厅,一边寒暄,一边伸出了两只手牢牢地握住了江树荫的手。

“啊,之水来了!这么多年不见都快认不出你来了!来来来,坐这儿,坐这儿。”江树荫爽朗的笑声里夹杂着夫人的寒暄。

“可不是嘛!上次我们见到他还是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孩子,看看如今已到了而立之年了!”江夫人边说边招呼着女儿,“岚岚,你还认识三堂哥吗?”

“当然认识了!”江岚也向江之水伸出手。江之水温柔地握住江岚的手,他这才发觉他的远方堂妹居然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他记得小的时候江岚一来海德就缠着江之风,向他问来问去的。他当时懒得理这个黄毛丫头。而如今这个黄毛丫头可不得了,她可是江树荫亿万财产的继承人啊!

“岚岚,你真美!”江之水轻轻地说了一句,轻得几乎别人都听不见,而他的眼神充满欣赏与爱慕。一向把男人玩得团团转的江岚第一次感到被“电到”了。她匆忙垂下眼帘,避开那两道能让女人灵魂出窍的目光。江岚马上找回了自己,不慌不忙地调侃道:

“唉,三哥,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可还欠着我一个礼物没给我呢?”

“是吗?岚岚,你可别讹我?”江之水也顺势诡异地冲江岚眨了眨眼睛。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考上大学那年,你亲口对我说我今后考上大学后,你一定送我一副最棒的网球拍。怎么样?食言了吧?”

“啊,是是,我该死。”江之水一拍脑门满脸歉意地笑道:“一定补上!不!加倍偿还!”江之水自罚道:“说吧,岚岚,你还要什么?只要这世界上有的东西我一定买来送给你将功补过!”

“看看这孩子,没大没小的。”江夫人一边嗔怪着女儿一边笑着叉开了话题,“之水,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好!他们向你们二老问好呢!”江之水顺水推舟。

“之水啊,你也好久没见你大哥了吧?”江树荫问道。

“是啊,是啊。”江之水嘴里应着,并不明白为何江树荫此时会提到江之风。他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江之风,就是江之风来找他为田雪拼命那次。想到那泛着寒光的菜刀,江之水仍感到后脊梁发凉。

        “好吧。那今天就给你一个惊喜。”江树荫话音未落,从客厅门口走进了一个人。此人气宇轩昂,表情稳重中带着自信,身着昂贵的西装,脚上的黑皮鞋擦得锃亮。江之水看到此人后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满脸惊讶,笑容在他的脸上骤然凝固。此人走近江之水,嘴角挂着一抹笑意。那笑意含着一丝得意,一丝讥讽,还有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挑战。看着江之水愣在那里,他向江之水伸出了手。当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时,江之水感到了那人的手沉重有力。

“怎么,之水,认不出来我了?”来人边说边直视江之水的眼。

“啊,是大哥。”江之水机械地回应着。这也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叫江之风大哥。大哥的眼里闪着坚定的目光。

  江之水从未看到过大哥眼里有过这种目光,他在大哥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以往的犹疑与躲避,取而代之的是自信与挑战,不,准确地说是复仇!江之风的改变给江之水带来强大的震撼。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竟一时找不出任何寒暄之语。望着不知所措的江之水,江之风反而不动声色地寒暄道:

“之水,好久不见,我也快认不出你来了!”说罢他指了指沙发示意江之水坐下。

江之水顺从地坐在沙发里,嘴里顺杆爬地说道:“是啊,好久不见,真没认出您来。”他边说边打量着江之风从头到脚的一身昂贵服饰,心里猜度着大哥如今的身份。江之水从未关心过江之风的去向。如今江之风怎么会改头换面成这副模样?

“伯父,我刚才跑公司去了一趟处理点事,来晚了。”江之风得体地向江树荫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迟到原因。

“哎,没什么,看来你们哥俩是有年头没见面了。是啊,年轻人嘛,光顾事业了,可以理解。”

  江之水见到江之风之后的神情变化没有逃过江岚的眼睛。江之风从未跟江岚提到过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但江岚隐约地觉察出点苗头。

 

第九章: 逃离

与江彦宗第二次会面使杨毅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有一个问题他始终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江彦宗不肯把帅印传给他的三个儿子?他所说的他们没有这个能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宁可相信与他初次谋面的杨毅而不信自己亲自养育大的孩子吗?杨毅只有自己苦苦地思索着这些问题,他甚至都无法和朋友商量一下他该怎么做,因为他曾与江彦宗有言在先不可透露他们这次谈话内容。 

杨毅思前想后,一个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最终,杨毅决定不卷进江家事务,不离开健安,远离海德所谓上层社会的是是非非。他打开邮件决定给江彦宗发个短信婉言谢绝:

“江总,您好!首先感谢您对我的信任与器重。至于您要我担任江丰总经理之事,我已考虑良久,自觉能力欠缺无法胜任这份重担,故不敢贸然领命,请您原谅!在与您的谈话中,晚辈实实在在受益匪浅,感谢您的教诲……”杨毅写到这里,突然觉得以短信的形式回绝江彦宗是否有些不妥,也许面谈显得更加郑重与尊重。但是,想到江彦宗的殷切期待,又有点不忍当面回绝。杨毅有些犹豫不决,于是他索性把写了一半的短信存在了信箱里,等想好了再说。

第二天,杨毅刚到办公室,秘书小金捧着一摞信件报纸走进了办公室。

“杨经理,这儿有您的信和报纸。”

“好,你放到我桌上去吧,我到组里去走走。”说完杨毅朝远处又在神侃的刘伯先走去。

“半仙儿,你又在发表什么高谈阔论呢?”

“呦,杨经理,我哪有什么资格发表高谈阔论啊? 我只不过在报纸上看见一则消息,说叶大全捐了一大笔钱要盖一个小学叫‘明天更美好’,并为这所小学提供资金培养师资。我就问老严要不要将来把他女儿转到“明天更美好”去读书。老严非抬杠说捐的钱都是黑钱。您说这是不是也太武断了?“

“有什么武断的,这是明摆着的事,要是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谁舍得捐啊?”严永胜毫不相让。

“是,让您捐钱是绝对不可能的。甭说捐钱了,蹭您顿家常便饭都得等上一年半载呢!”刘半仙的一句话惹得周围一些人私私窃笑。

“哎,半仙儿,你这就不讲理了。哪次灾区发大水,我没捐衣服?!”严永胜面子上有点下不来了,“他叶大全是什么人谁还不知道。杨经理,您说他叶大全挣的钱干净吗?”严永胜的一句话招得大家一起看着杨毅想听听他会作何评价。杨毅没想到自己会突如其来地被卷进这场谈话,而且大家还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听他评价叶大全。杨毅只好硬着头皮干咳了两声说,

“我和叶大全不熟,没资格发表评论。 半仙儿,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好吗?”杨毅其实并没什么事找刘半仙。他只不过想就此机会岔开话题溜走。

一进办公室,顿时,二人的视线都被一封烫着金边的大红请柬吸引住。特邀嘉宾处写着大大的“杨毅”两个字。而邀请人落款处“叶大全”三个并不大的字却显得更加醒目。杨毅后悔这个请柬被刘半仙看个正着,于是他故作漫不经心地打开请柬。杨毅看完请柬半天没有做声。刘半仙不无惊羡地问道,

“杨经理,您还说跟叶大全不熟呢,大红请柬都送到了,他邀您去做什么呀?”刘半仙就是改不了这爱打听、凑热闹的习惯。

杨毅的脸上不但没显出半点儿高兴劲儿,而且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听到刘半仙儿问他,他也只好勉强地挤出点儿笑容,硬着头皮答道:

“啊,没什么事,就是叶大全邀我参加那个‘小学’的破土动工典礼。”说完杨毅把桌上的一摞报表递给刘半仙,“这是你们上个月的报表,我看完了,做得不错,继续努力。你先去忙吧,我们以后再聊。”正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刘半仙看杨毅拿起了电话便知趣地退出经理办公室。

电话是娄幼明打来的,他问杨毅是否收到了叶大全的邀请函去参加“明天更美好”小学的破土动工仪式。杨毅称是。娄幼明要杨毅务必要去,因到时他会给杨毅引荐一个人,那个人可成为健安的大客户。自打从曾婉彤那里得知叶大全的劣行后,杨毅真是再也不想见到叶大全了。可偏偏这时叶大全又给他发了请柬请他去为他的“慈善行为”拍手叫好。杨毅明白叶大全有钱有势,把他扳倒谈何容易。既然扳不倒,最好别伤了和气、以免打草惊蛇。再加上娄幼明的力邀,杨毅是非去不可了。杨毅答应了娄幼明会如约出席典礼,娄幼明高兴地甩了一句“不见不散”后挂上了电话。 

一个星期之后,星期四早晨十点半,杨毅应邀准时来到了“明天更美好”的施工地点。此地原是一些不知为何用的废旧仓库。其四周是新开发的高楼林立的居民区。这些旧仓库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大煞风景。如果把这里建成一座充满生机的小学校显然是一件造福人类的事。现在那些废旧仓库已被推土机推平。工地的四周插满了各色彩旗给人以喜气洋洋、充满生机的感觉。施工现场外一片平展开阔的地方已停满了被邀嘉宾的车辆。一眼望去满是奔驰、宝马类的高级轿车,另外还有两辆电视台的面包车。杨毅下车后,被一位彬彬有礼的男士带到贵宾登记处。远远地杨毅就看见两位身穿红色旗袍的女士笑容可掬地迎候他的到来。等他走近时,一位女士把一个红丝绒的贵宾登记簿递到他面前,另一位把一朵鲜花插在他胸前。就在杨毅要签名之前,他不经意地浏览了一下已到嘉宾的名字,立时“江之雨”三个字闯入他的视线。杨毅不禁心中暗笑这世界上不仅他杨毅一人在做秀,叶大全在做、江之雨在做,唉,其实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大秀台,只要活着,每个人都得做着各种各样的秀。杨毅想到这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提笔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由那位彬彬有礼的男士引领到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主席台上下都站满了人。杨毅被安排站在主席台靠边的地方,他瞟了一眼主席台中央,在两位市领导旁站着高大英俊的江之雨。他朝台上台下又扫视了一遍,并没看见娄幼明。杨毅刚一站定,司仪便大声宣布“明天更美好”小学奠基典礼现在开始。杨毅这才发觉原来他是所有到场嘉宾里最后一个到的。这不由得让他觉得有些歉意。司仪宣布完典礼开始,叶大全和他公司的高级副总经理们走上主席台和大家一一握手,叶大全来到杨毅面前一边握手一边重复着已说了好几遍的一句话:“欢迎光临。”叶大全的手仍是那样有力,眼神仍是那般谦和。 

奠基典礼按照其模式化的程序不紧不慢地进行着。叶大全发表了讲话,市领导也代表市政府对叶大全的善举给予表彰与感谢。之后,还有一位小学生上台向叶大全行礼献花……最后,叶大全站在两位市领导中间,三人一起剪断了大红彩带。顿时,掌声、音乐声四起。一切都沉浸在一片欢欣鼓舞的气氛中。典礼逐渐进入了尾声。正在这时,那位彬彬有礼的男士又来到杨毅身旁低声告诉他有位女士来找他在外面的停车场等候。女士?杨毅想不出会有那位女士会到这儿来找他?但马上他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曾婉彤来找他?要真是这样,让叶大全或江之雨撞见可就糟了。于是他跟着那位男士匆匆赶到了停车场。停车场上空无一人。他没见到曾婉彤,也没见到那人说的什么女士。那个男士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马上小声说道:

“杨先生,那位女士把车停在了您车的旁边。她说在车里等您。”

“好,谢谢。”杨毅说完大步朝自己的车子走去。杨毅刚走到自己的车旁边,突然两个身影从旁边的一辆黑色PASSAT 轿车中窜了出来。他们一左一右紧紧夹住杨毅。其中一人暗中用枪死死地顶在了杨毅的腰间,面无表情但声音却低狠有力地说,

“进到你车里去!不许叫,叫就打死你!”

杨毅大吃一惊!还没容他缓过神儿来,他的腰间被狠狠地捅了一下。

“打开全部车门!”夹在他右边的人低声吼道。

杨毅下意识地服从着命令。他刚用摇控器打开车门就被一把推进了车里坐在了驾驶座上。紧接着,劫持他的人也迅速上了车。

“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杨毅感到生命已被攥在了这两个陌生人的手里。他得到的回应是一个冰凉的枪口顶住了他的后脖颈子。他被命令发动了车但却不许开走。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车仍原地未动。绑匪焦急地一遍遍看着手表。车里静得只剩下马达发动的声音混合着三个人急促的呼吸。 

突然,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枪响从典礼处传来。在片刻死一般的沉寂后突然人声嘈杂鼎沸。立时绑匪命令杨毅以最快的速度朝建筑工地开去。杨毅看见迎面正跑来一个黑巾蒙面的男子,其身后有三个人穷追不舍。就在那男子迅速跳上了杨毅车的同时,又是几声清脆的枪响在杨毅耳边呼啸,一颗子弹击中了车身,发出震耳的铿锵。杨毅被命令掉转车头,他的车离弦之箭一般冲上了街道。由于车速太快,车身七扭八拐地躲避着街上的其他车辆。没开多久,两辆警车便紧紧尾随其后,穷追不舍。显然,杨毅的车被街上的交通警盯上了。

从反光镜里看到警察给杨毅带来了一丝脱离虎口的希望。突然,他的思路被他自己本能的一脚急刹车打断了,杨毅这才发觉大约一千米开外,公路大塞车。同时他也看见不远处一个黄牌子上写道:“前方修路,请慢行。”杨毅迅速看了一眼反光镜,那两辆警车虽说仍尾追在后,但已被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就在这时突然绑匪命令他向右转弯,杨毅稍作犹豫,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绑匪突然抓住方向盘猛地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右转弯,他的车立马撞开一辆富康,磕飞一辆夏利,朝一个岔路逆行飞奔而去。杨毅再次屏住呼吸,迎面而来的车把他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杨毅的车跌跌撞撞、左避右闪地向前疾驰。一路上遭到迎面而来的所有车高高低低喇叭声的谴责。车在逆行道上大约开出了一里地。杨毅再看后视镜,警车并没有尾随其后。路上只有他的车在逆行狂奔。就在这时,一辆大型运货车从前方拐弯处突然出现,那车的宽度几乎占了整个路面。杨毅的车已没有半点行车空间,杨毅又一脚急刹车,同时驾车的歹徒本能地把车朝路边开去。车子一头狠狠地撞在了沿街的店铺墙上再也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杨毅从昏迷中醒来。他发觉自己已躺在四壁雪白的房间里。头的上方吊着输液瓶。忽然他听见有人说话:

“赵医生,病人醒过来了。”

“好,我来看一下。”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来到了杨毅身旁。

“你好,你感觉怎么样?”医生亲切地问道。杨毅的头脑渐渐清醒。他慢慢地所答非所问地说道:

“我这是在哪儿?是在医院?”

“是的。”

“我受伤了?”杨毅平躺着并没感到身上哪有不适。

“是的,你受伤了。好在并不严重。你的头部受到撞击,有轻微的脑震荡。另外,你试试你的右肩膀能不能活动?”

杨毅刚刚抬起右胳膊,立时感到右肩钻心的疼痛。这才让他猛然回想起他的车子朝沿街的店铺猛冲过去的那一刻。

“车里的其他人呢?”杨毅想知道那三个歹徒的下落。

“你不要想太多,好好养伤最重要。”说完医生简单地吩咐了护士几句后走出了病房。

“小姐,请你告诉我。我必须知道其他三个人在哪里!”杨毅一下坐起身情绪激动地说。

“先生,您先别激动,请躺下。”护士手里拿了几张表格来到杨毅身边。

“半个小时前一个卡车司机把你送到医院,当时你已经昏迷。他同时还把与你同车的另一个人送来医院,可惜他伤势太重已抢救不过来了。”

“还有另外两个人怎么样了?!”杨毅迫不及待地问。

“好像听那个卡车司机讲你们是违规逆行。”小护士并没有回答杨毅的问题,“你们的车差点和他的卡车撞上。后来你们的车就往路边躲,结果撞到了街上的商店。你之所以捡了条命是因为坐在你身后的人大概是为了救你吧冲到了你的右前方,车子撞墙时,正是他的身体挡住了你的头,否则你大概也……唉, 后果不堪设想。那个人是你什么人啊,他为了救你都搭出了自己的命。”

小护士的话让杨毅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他记得身后的歹徒一直都用枪死死地顶着他的后脖子。为了更好地控制他,那个歹徒一直朝前倾着身子。杨毅能明显地感觉到那歹徒的头离他的头很近,时常感觉到他的鼻息。他想大概就是因为那个歹徒一直都朝前倾着身子,那个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他完全失去平衡而被甩到了前面反而救了自己一条命。

看杨毅在回忆当时的情景,那个小护士又接着说道:

“至于其他那两个人嘛,我听那个卡车司机说,坐在你身旁的人至今昏迷不醒,仍在急救中。你们车后坐着的另一个人可真不够仗义,他没受什么重伤,可他不但没有救你反而从车里爬出来就匆匆跑掉了。看来交友得慎重,交上这朋友可真倒霉!”

“你是说那个人跑了?”杨毅追问了一句,一脸说不出的表情。

小护士看着杨毅若有所思的样子,马上换了话题:

“这位先生,我们需要知道您的一些基本情况。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您。您带身份证了吗?” 小护士一边说一边在表格上记下杨毅的姓名、年龄、及工作单位等。

正在这时,另一个护士走进了病房,看样子她是来换班的。她了解完杨毅的基本情况后就忍不住跟要下班的小护士窃窃私语:“我刚才打饭的时候听人说今天上午景华区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发生了一起恶性枪击案。两个歹徒打死了三个人,打伤十几个人后被他们的同伙开车接走了。好几辆警车都没有追上。听说开车的歹徒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他还在国外受过飞车训练呢。”杨毅马上听出小护士听说的这场枪击案就是他早上刚刚经历过的那场劫难。显然小护士说的那个驾车逃走的歹徒指的就是他杨毅。

“你怎么知道那个开车的人就是歹徒呢?也许他是脖子上顶着枪被歹徒逼着开车呢。”杨毅禁不住插话道。

“那就不清楚了,反正都传是歹徒勾结好了里外接应。据说,市电视台的一个记者冒死把这个全过程都录下来了。没准儿,今晚的晚间新闻里就会播出来呢。你知道这些歹徒要杀的是谁吗?”

“谁?”杨毅急迫地问。

“叶大全。听说还打死了一个姓江的和市里的一个领导。 还乱枪伤了十好几口子呢。据说那个开车接应的是主谋,警察正通缉他呢。” 

杨毅不再问下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人们没有看见他被绑架而只发觉到他的突然失踪,而后又看见他开着车去接应歹徒,那么按照常理,人们肯定会把他认作歹徒的同谋。如果真正的主凶不被抓到,他杨毅会被当做替罪羊难逃罪嫌。如果真是这样,用不了多久警察就会来敲他的房门把他当嫌疑犯抓起来。到那时,他杨毅有口难辨。

“护士,我有点儿饿了,你能帮我订个午餐吗?”

“可以。我这就去拿餐单,您可以选一下。”两个小护士一起走出了病房。杨毅顾不得疼痛,迅速拔下身上插着的几个输液管子,换上自己的衣服,悄悄地溜出了病房。

杨毅偷偷地跑出医院后,突然发觉自己已无处可去。他知道现在最需要搞清楚的就是警察是否把他划为歹徒的同党而在追捕他。杨毅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着自己怎么会不知不觉地被卷进这么一个重大凶杀案里。他越想越觉得自己遭遇歹徒胁迫并不是巧合,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 - 每个环节都丝丝入扣,滴水不漏。显然有人在故意栽赃他,借刀杀人。这个阴谋的策划者一定有着惊人的胆量与强大的背景,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大开杀戮。如果不把这个人挖出来,他杨毅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只有死路一条。          

杨毅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面街角处有个电器店。几个大彩电一闪一闪地播着节目供顾客挑选。杨毅突然想到这倒是看新闻的好地方,今晚的当地新闻联播里肯定会有对今天这一重大事件的播报。于是杨毅走进了电器店百无聊赖地捱着时间……一分钟,两分钟……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终于捱到了晚上七点。

正如杨毅所预料的,地方台的晚间新闻对这起凶杀案作了大幅报道。杨毅不由得摒屏住呼吸看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他看见随着几声枪响叶大全、江之雨和另外一个人相继中弹倒下,看到惊慌的人们四处逃窜。又是几声枪响,一个持枪的人应声倒下后,另一个持枪的人朝停车场狂奔。紧接着他看见自己开着沃尔沃轿车风驰电掣地闯进了镜头!因车身后面的窗子都有茶色遮阳功能,从外面根本看不见车后坐着的人。只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自己接应完行凶歹徒后驾车离弦之箭般的逃离了工地。播放到这里,电视屏目上出现了播音员严肃的面孔和解说:

“此次恶性事件造成两人死亡、三人受伤。伤者已被及时送到阜宁医院抢救。目前除一人伤势严重仍在抢救外,其他两人均已脱离生命危险。据目击者称歹徒开一辆银灰色沃尔沃逃离现场。据警方调查得知此车为健安人寿保险公司所有。其使用者为该公司雇员杨毅。杨毅也参加了‘明天更美好小学’的奠基典礼。据目击者称典礼在进入尾声时杨毅已不知去向。”

解说员说到这里,电视节选播放了杨毅登上主席台;杨毅和叶大权握手;以及杨毅与接待生耳语的片断。

杨毅看到这里,本能地转身想要躲开。他偷偷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周围不少人被这条新闻所吸引驻足在电视前。大家都一动不动地收看着这条新闻,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在杨毅正要拔腿离开时,电视上又传来了播音员的声音:

“歹徒驾车逃跑后,一路上遭到交通警的围追堵截。当歹徒逃窜到延宁区35号公路上时遇到严重塞车。歹徒突然右转沿松柏路逆行向东北方逃窜。据目击者称,歹徒驾驶的沃尔沃轿车在松柏路上行至大约两公里处为了避免和一辆大型货车相撞,不慎撞到了沿街的店铺。一名歹徒当场死亡,杨毅也在车中,因其当时昏迷不醒,被及时送往阜宁医院进行抢救。而车内另外一名嫌犯弃车逃走……”

杨毅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再看屏幕, 电视画面上正播放着他那辆沃尔沃已面目全非地蹭靠在沿街的砖墙上。地上满是玻璃和零散的汽车零件,狼籍不堪。 随着播音员的声音再次响起,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他的病房。一个手拿话筒的记者正在采访曾照顾他的那位小护士:

“薛护士你好,请问您刚才照料的病人叫什么名字?”

小护士一展手中的一份表格说:

“这位病人的名字叫杨毅。”

“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记者再次发问。

“大约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吧。”小护士回答。

“你能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一下吗?”

“嗯……”小护士有点不大情愿但还是出于礼貌把刚跟警察说完的一段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杨毅失踪的?”记者又问另一个换班护士。

“大概下午一点五十五左右吧。”小护士一五一十地答道:“病人说他饿了,于是我就去拿餐单准备让他选菜。可是回来后杨毅已不在病房了。这时警察来了,问是否有一个叫杨毅的人被送进我们医院抢救。我们向警察做了以上如实的汇报。” 杨毅看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播音员的声音再 次响起:

“杨毅在支开医务人员后立刻畏罪潜逃。目前,杨毅参与这起枪杀案的动机尚在调查中。这起枪击案性质极其恶劣,手段极端残忍,严重破坏了我市的社会治安。给人民群众的生活造成恶劣影响。目前警方正紧锣密鼓地进行深入调查,争取早日把罪犯缉拿归案……”

立刻银屏上出现了杨毅受聘于健安时使用的档案照片 。

杨毅不忍再看下去,他悄悄地走出电器店。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就成了在逃犯,他被活活地推上了断头台,成了不折不扣的替罪羊。他在感到不寒而栗的同时,又感到怒火中烧。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逃! 看来翔云他是回不去了。父母那里他就更不能回了。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给两位老人打个电话,把事情原委告诉他们以免他们看到有关他的不实报道后着急。为了避免招致警察,他决定不再使用手机。于是他在路过的一个小摊贩上买了三张电话卡。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平时那样快乐的华尔兹音乐此时听起来却是那样尖锐刺耳并招来行人的侧目。杨毅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立时那串让他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跃入他的眼帘 - 曾婉彤!杨毅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起这通电话。他的心怦怦直跳。就在他犹豫的当儿,手机的音乐铃声嘎然而止。 正当杨毅若有所思地看着手机的屏幕不知如何处置时,那手机又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杨毅下意识地急忙躲进街旁的一个清真小吃店里,那又唱又震的手机上显示的仍是那串让他挥之不去的电话号码 - 电话仍是曾婉彤打来的!杨毅仍然没有接通电话。他目前的处境让他本能地对所有人都产生戒备心理。为了不引起怀疑,杨毅胡乱地点了两样小吃,他边吃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跳出这个陷阱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思前想后,觉得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逃离这个城市以免落得个替罪羊的下场。他相信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的,到那时再重返海德也不晚。他快速地理了一下钱包,才发觉自己都回国好几个月了仍没改变在美国时的出门习惯:身上带了好几张银行卡、信用卡,却只带了二百元左右的现金。现在用卡取钱肯定是不行了,这会让警察马上锁定他的方位。可这二百块钱在这高消费的年代又能够做什么用呢?事到如今,也只有先向朋友借点钱再说了。门外就有一个公用电话亭他拨通了娄幼明的电话,话筒里马上传来娄幼明惊讶的声音:

“杨毅,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在电视里看见警察在通缉你,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哪儿?!”

“老娄,一言难尽,我是被人栽赃的,以后我再跟你细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吧,我需要些现金。“

片刻沉默后话筒里响起了娄幼明的应允:

“好,没问题,你要多少?我们在哪里见面?”

杨毅环视了一下四周,街角路标牌上写着“华安路”,在清真小吃店的对面有一个门脸儿艳俗、名叫“贵客来”的咖啡厅,于是他告诉娄幼明给他带来五万元现金在“贵客来”见面。他大致跟娄幼明说了“贵客来” 的方位。娄幼明说他半个小时之内赶到后匆匆地挂了电话。杨毅正要拔腿朝“贵客来”走去时,他的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手机的屏幕上第三次显示出曾婉彤的电话号码。 杨毅沉吟半晌后,终于他拿起公用电话拨通了曾婉彤的手机。

“喂。”手机里传来曾婉彤的声音。

“你好,我是杨毅。”

“杨毅。”曾婉彤压低了嗓音,“你的伤怎么样?你知道警察在抓你,你需要尽快离开海德。”

杨毅没有回答。

“杨毅,电话里不好多说,你在哪儿?我马上赶到,见了面你就明白了,请相信我。”曾婉彤的声音急促而真诚,它使杨毅的眼前不禁再一次浮现出曾婉彤那诚挚的目光。他的第六感觉让他再次拆除了对这个他还并不熟识的女人所设的防线。他告诉了曾婉彤自己的所在位置,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了他的身边。杨毅上了车,令他惊讶的是开车来接他的是一个带着蓝色棒球帽的陌生女人。曾婉彤是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位子上。杨毅上车后,车子迅速离开了电话亭。

车子在街上穿梭了五分钟后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停了下来。曾婉彤转过身来望着杨毅那张疲倦的脸轻声问道:

“杨毅, 你的伤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还好,养两天就好了。”杨毅硬挤出一点笑容,他的脸上仍挂着掩饰不尽的戒备与迷惑。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是太突然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曾婉彤问道。

杨毅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所经历的你在电视上都看到了,至于是谁策划了这场阴谋,并且让我当他的替罪羊,我还不得而知。对了,江之雨怎么样?”

“他还好,伤得并不重。不过,听说叶大全和邹海雄被开枪打死了。”曾婉彤接着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杨毅戒备地看了一眼坐在司机座位上的那个陌生女人,欲言又止。曾婉彤马上明白了杨毅的意思,接着说到:

“这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江岚,她上星期从祁州来看我,今天她就要回祁州了。你放心,你的事情她也知道了,她很同情你的遭遇,你的事她一定会保密的。”坐在司机座位上的女人转过头来无言地冲杨毅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杨毅也礼貌地冲江岚点了点头。

“我想先到外地躲一躲,只要不当替罪羊被抓起来,以后怎么都好说。”

“你要去哪里?怎么去?”

“这我还没想好。”

曾婉彤沉吟了半刻,试探地说,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一起跟江岚去祁州,先在她那里住上几天再说。江岚和她父母住在一起,她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不,这样太打搅了,我和江小姐又不熟,怎么好这样麻烦人家。”杨毅马上。

“不要太客气了。你知道现在警方正在大力通缉你,你走到街上说不定过不了十分钟就会被人认出来。你要是不想当替罪羊,最好就别再露面。”曾婉彤的语气十分坚决。江岚没有说任何话,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曾婉彤。曾婉彤话音一落,江岚再次转过头来看着杨毅,并冲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以表示同意曾婉彤的说法。看到江岚的表示,曾婉彤向杨毅解释到,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江岚在四年前出了一场大车祸, 致使她双耳失聪。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告诉你。”

杨毅走投无路,只好接受了二位女士的好意。但他跟曾婉彤提出来要马上去一趟华安路的“贵客来”咖啡厅会一个朋友,并向他借点现金。曾婉彤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让江岚开车向“贵客来”咖啡厅驶去。他们的车还没开到华安路,三辆警车从他们车后闪着警灯疾驰而过。杨毅下意识地缩低了头。 江岚本想掉转车头,但已无路可走,她只好拉开一段距离跟在警车的后面朝华安路开去,好在茶色车窗使车外的人无法看清车里坐着什么人。很快,他们的车跟着警车开上了华安路,紧接着,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每个人都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三辆警车在“贵客来”门口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从另一个方向也开来了两辆警车,不约而同地也停在了“贵客来”门口。紧接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迅速跳下了车把“贵客来”的门口包围得水泄不通。杨毅呆呆地透过茶色车窗望着车外的这一切,他当然明白这些警察是冲他而来的。就在这时,一个警察冲他们的车子走来,立时,三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警察走近他们的车子,突然两臂伸开做出绕行的指示,江岚按照警察的指示若无其事地把车开离了“贵客来”。杨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要不是曾婉彤及时赶到把他接走,他此时此刻已被押上警车了。怎么,难道要他命的人会是他的多年好友娄幼明吗?杨毅感到这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车子渐渐地加速朝远方驶去……

“叶大全、江之雨被袭案”震惊了海德。而改革楷模杨毅被指是此案的主谋并亲自接应歹徒逃离作案现场一事更使人们在惊讶之余倍感困惑。有很多人对杨毅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以前电视台和报章对杨毅都有过大幅的正面报道,并给其冠以诸多英雄式的称谓:什么祖国栋梁了,改革尖兵了,海归才子了……而且还有一些公司效法健安的改革模式剔除自己公司内不称职的干部、经理,对领导阶层进行优化组合并收到显著效益。而如今杨毅出事了,且出的是掉脑袋的事,很多人不解。如果说这件事已成了一般海德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它对所有健安人来说可算是随时随刻分析、探讨的话题了。

就在杨毅出事的第二天清早,邢秀丽一言不发地走进精算部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她打开计算机后,两眼望着屏幕默默地发呆。整个精算部里邢秀丽是唯一一个独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人。其他人都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热烈讨论着有关他们经理的重大新闻。自然,像往常一样,刘半仙桌前围的人最多,大家都想听听半仙儿怎么解释这件事。在大家的簇拥下,刘半仙儿跟大家讲了他在杨毅办公室看见的大红请帖和杨毅看见请帖后满脸不悦的事情。然后他又跟大家讲了他看完电视报道后的心得:

“据我分析,该着咱杨大经理倒霉,瞎猫碰死耗子被他给赶上了。”

“这话怎么讲?”

“怎么讲?”刘半仙儿看了一眼问话的人后煞有介事地说,“再简单不过了,歹徒事先埋伏在停车场伺机而动,而我们杨大经理呢几乎是最后一个上的观礼台,可又几乎是最先一个离开典礼现场去的停车场。从中不难推断出杨毅的车停在停车场的最外面,这样最有利于歹徒逃跑。于是歹徒先绑架了咱杨大经理后逼着他接应行凶歹徒然后驾车逃跑。”

“半仙儿,你怎么知道咱杨大经理是最后一个上的观礼台?”有人不服出言反驳。

“哎,这就是仙人与凡人的区别了。”谁都听得出刘半仙儿又在自命不凡了。刘半仙儿眯着眼睛瞟了一眼反驳者道,“电视台反复放了三次杨毅登上观礼台的情景,你难到没看见观礼台上下,人都站得满满的, 杨毅一到,典礼就开始了吗?他要不是最后一个,难道还会是第一个不成?”一句话说得大家频频点头。刘半仙儿看大家纷纷赞成他的观点便更起劲儿了:

“电视台虽然没放杨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典礼现场,不过当杨大经理的车逃离停车场时,停车场上的车还停得满满的。 由此不难推断出杨大经理应是最先离开典礼现场的。”

“嗯,有道理。”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句赞同。

“那又是谁想要叶大全、江之雨的命呢?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枪杀人!”听到这句感慨,严永胜毫不犹豫地开了腔:

“还是那句话,叶大全、江之雨的钱来得不干净呗!怎么没人刺杀我严永胜啊?”谁都知道严永胜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听到他这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评论,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地嚷了一句:

“老严,看来您的钱也不是正道儿上来的,要不然怎么会有人每年按时扎你的车胎啊?”此话一出引来哄堂大笑。

“什么事情啊,这么开心?”健安副总刘向平一脚迈进大门后若无其事地跟大家打着招呼。大家马上收敛了笑容。邢秀丽看刘向平来了,赶忙起身迎了过来。刘向平和大家随便聊了几句然后转入了正题:

“大家也许听说了杨经理的事情。目前警方正在对这件事情做深入调查。在这件事没有搞清楚之前请大家不要妄加猜测,更不要随便下结论。大家还应该集中精力把工作做好。目前公司对杨经理采取停薪留职的处罚。精算部的工作暂有刘伯先和邢秀丽共同负责。”说到这儿,刘向平看了一眼刘伯先和邢秀丽,“你们直接向我汇报。好,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无语。散会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邢秀丽一改平日小组长的亲民形象,不再向大家问寒问暖打招呼,不由得让人们觉得办公室里突然少了点儿什么。 许多人都注意到邢秀丽情绪低落、眼皮红肿。不用问,准是哭过。为什么哭,大家心里都明白。谁都看得出邢秀丽在猛追杨毅,如今杨毅不明不白地成了通缉犯,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无疑这给邢秀丽带来莫大的精神打击。邢秀丽刚刚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便看到保卫科的朱科长带着两个陌生人走进精算部。他们直奔杨毅办公室。大约二十分钟后,三个人一起走出办公室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人们不再议论,都做埋头工作状,但大家都明白这三个人肯定是为调查杨毅而来的。五分钟后,朱科长把刘半仙、邢秀丽和秘书小金请进了会议室。

刘半仙一进会议室就被放在一个透明大塑料袋里的大红请帖牢牢吸引住。果不其然,跟朱科长同行的两个陌生人是警察。 他们询问了杨毅出事前是否有何反常表现,说过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事。可刘半仙等三人的积极配合却让警察大失所望。邢秀丽和金秘书除了夸杨毅怎么怎么好之外再也提供不出什么其他的情况。而刘半仙呢,虽说有问必答,可他向警察提出的问题比警察问他的还多。好像这个案子是交给他来办似的。好在二位警察颇有耐心,在许可的范围内对刘半仙的问题也一一做了回答。一个小时过去了,警察也没了解到任何有关杨毅作案动机的蛛丝马迹。当他们正要起身告辞时,刘半仙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二位警官,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该问不该问。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二位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有点儿不耐烦了,开始调侃刘半仙,

“刘组长,您真是入错行了,您是块儿侦探的好料儿啊,怎么做上精算师了?说实在的,要不是有杨毅这案子,我还真不知道有精算师这行。我们还急着回队里有事,有什么问题下次再说吧,啊?”说完,他拿起装着请柬的塑料袋要和大家告辞。

“且慢,且慢,张警官,我就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要不让我问完,我非憋得晚上睡不着觉。回答完我这个问题您就走还不行吗?”警察停住脚步。

“张警官,您刚才说叶大全那个小学校的开工典礼是上午十点。”

“没错。典礼本应上午十点开始,后来拖到十点半才正式开始,这一点我们已向多位目击者取证过。”

“警官大人,这就怪了,为什么杨毅的请柬上写的是十点半呢?这就难怪我们杨大经理最后一个到场了。”

“你怎么知道是十点半?”警察边说边又带上白手套从塑料袋子里拿出请柬查对。果真,请柬上,在“典礼开始”字样后,红纸黑字地写着“上午10:30”。 两个警察又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下。

“警官大人,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警察察看那张请柬时,刘半仙又开口了。

“刘组长,你怎么跟说书的似的,是不是杨家将听多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早不汇报啊?”

“嗨,我开始怎么知道这条线索重要啊?要不是你告诉我典礼本定于上午十点开始,我还想不起来杨毅的请柬上写的是十点半呢。我这不是得一步一步推公式吗,不推到这一步,怎么知道下一步得什么呀?”

所有人都被刘半仙给逗乐了。

“好吧,你说下一步得什么吧?”朱科长问道。

“下一步,保护杨毅,捉拿真凶!”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好,谢谢刘组长给我们提供的重要线索。我们会极尽全力早日破案。”警察说完跟大家握手告辞。

刘半仙和邢秀丽走出会议室,邢秀丽仍闷闷不乐。刘半仙儿不禁心中好笑:这杨毅还没怎么着呢,已有人为她哭红了眼。看来杨毅还真有人疼。想到这儿,刘半仙儿故做语调悲痛地冒出一句:

“杨经理啊,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们想念你。”

“去你的半仙儿,你又没正经了!”一向敏感的邢秀丽自然听得出刘半仙儿在取笑她,她狠狠地回了他一句后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杨毅被通缉吸引了精算部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没有发觉他们中的一员今天缺席了。这人便是方琛。

方琛在听说“明天更美好小学”工地发生枪案,且叶大全中弹后,她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急救室外站着几个金叶百世的副总。大家看到方琛的到来都有点莫名其妙。方琛刚到不久,一个医生就走出来询问谁说病人家属。几个副总互相看着面面相觑。方琛走上前告诉医生她是病人的家属,是叶大全的未婚妻。医生有点迟疑,但还是把方琛带进了急救室。医生告诉方琛叶大全快不行了,让家属赶快见上一面。方琛一听这话,眼泪夺眶而出。她走到叶大全的病榻前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她轻轻地握住叶大全的手,告诉他她想他,从没有忘记他。叶大全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并用手指做了一个圈状。方琛明白叶大全指的是他曾经让她收下的那枚戒指。方琛已泣不成声。她答应叶大全一定会带上它,让他不要牵挂。叶大全不再表示什么,他在方琛的爱抚与呼唤中离开了人世。

 

 

第八章:落空

两个星期过去了,在张晓波的精心护理下,方琛的伤势一天天好转起来。张晓波在朋友的协助下,把方琛和她的父亲一起转到了海德市第一人民医院。张晓波仅向健安领导层汇报了方琛的伤势和简单的受伤经过。杨毅和人事部的领导当晚就来到方琛的病榻前表示问候。看着方琛憔悴的面庞,杨毅也不由得眼圈发酸。他轻轻地安慰了方琛几句后,便把张晓波叫到病房外意味深长地嘱咐道:“她是个好姑娘,好好照顾她吧。”杨毅说完拍了拍张晓波的肩膀,离开了医院。

送走了健安的领导,张晓波回到了方琛的病房。因当时医院病房紧缺,方琛只好住进普通双人病房,她的病友是一个二十多岁活波开朗的女孩儿。她因郊游爬山不慎一脚踩空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摔断了双腿。张晓波得知女孩儿已住院多日,第二天就要出院,所以欣然同意把方琛安排住进了这个双人病房。

女孩儿看见张晓波为方琛里里外外忙得团团转,不无羡煞地啧啧称赞道:“方姐,你真有福气!你男朋友待你真好!”方琛没有回答,当她看见张晓波送走健安的领导,走进病房后,满怀感激地静静凝望着他。

“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张晓波轻轻地握住方琛的手,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

“晓波,你辛苦了!”方琛说完,眼泪顺着她的脸庞轻轻滑下。

“哎!谁让我撞上了呢?”张晓波又拿出平常调侃的劲儿逗方琛开心,“方大小姐,您还记得刘半仙儿给咱俩算的命吗?”方琛默默地笑了。

“哎呀,您可笑了!半仙儿怎么说来着?咱俩是前世定的缘!只有我才能帮你逢凶化吉,消灾解难,死里逃生。你看,这话多灵啊!”张晓波说完也咧嘴笑了笑,但那笑容慢慢收敛成更深情的凝望。

  “方琛,你喜欢我吗?”张晓波轻声问道。方琛点了点头。邻床的女孩儿听到张晓波的问话后,暗自做了一个鬼脸,扭转头不再看他们。

  张晓波压低了嗓音接着问道:“我能等来那一天吗?”

  “哪一天?”

  “你说爱我的那一天。”

  方琛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张晓波的脸慢慢地说道:“晓波,我无法回答你。我不知道我的命运会把我带到哪里。我不知道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但我和你在一起感到快乐、美好。”张晓波不再说什么,他慢慢地伏下身去亲吻方琛的面颊,最后他深情地吻住了她的唇。

第二天早晨,邻床的女孩儿和方琛互道珍重后,在父母的陪伴下离开了医院。张晓波在伺候方琛吃完早点后,告诉她他得回健安一趟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下班后赶过来。他让方琛放心因为他已跟护士小赵交代好了一切事宜,有事直接找小赵即可。看着方琛昏昏迷迷地睡了,张晓波为方琛整理好被子后走出了病房。张晓波并不是真的有事要回健安而是想让自己对方琛的感情得到些冷却,因为他知道王灿明天就要从美国赶回来。自从方琛苏醒过来后,她眼中的忧郁告诉张晓波她在想王灿,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是,他读得懂她的眼神。回到海德后,张晓波通过王灿的弟弟王定把方琛病重的消息转达给了王灿。王灿表示马上返回海德。

张晓波走后不久,一个男人怀捧着一大把美丽的鲜花轻轻地走到方琛的病榻前。他轻轻地坐在床边的方凳上,凝视着方琛苍白、虚弱的面颊。他的眼中充满深情与爱怜。他这样一个姿势呆了很久很久,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方琛的脸庞。也许是那鲜花馥郁的芳香,也许是男人轻微的鼻息,把方琛从昏睡中轻轻唤醒。男人温文尔雅的微笑在方琛的眼眸中绽开。

“大全,你怎么来了?”方琛的眼中充满惊喜。她想移动一下身子,但是她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听她使唤。

“不要动,别碰着伤口。”叶大全疼爱地说道。他温柔地把方琛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轻轻地抚摩着。

“我想你!”叶大全满眼深情。

“他在哪里?他怎么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 方琛知道叶大全在责备王灿。

“大全,一切都过去了,他没有任何错,你不要怪他。”她深深地体会得到这个男人在苦苦等了她将近三年后等来的却是一场梦的心情。是的,如果她与叶大全没有三年的约定,如果她那晚没有在梦吧与王灿不期而遇,如果他与王灿的不期而遇恰巧是落在第三年零一天,她也许都已经成了叶大全的妻子了。

“大全,对不起,你可以原谅我吗?”方琛眼圈开始发红。

“亲爱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不管将来你要嫁给谁,你永远是我的‘金色黎明’。我永远爱你!至少这辈子不会变了。”叶大全说完,探身温柔地亲吻方琛的脸和唇。 

与叶大全的相识与交往是方琛珍藏于心的美好回忆。那是方琛刚来健安报到的那年,精算部被分派了一个进修的名额去参加“金融风险管理研讨会”。资格老一点的精算师们对这种与精算搭不上关系的研讨会根本不感兴趣,但是精算部里又不得不派一个人去应差。于是这个名额就落到了新来乍到的方琛的头上。

研讨会设在海德市希尔顿酒店的大型会议室里。演讲嘉宾都是国内外金融界的高级主管及业内精英。与会者也大都是金融界人士。方琛混迹于一帮以中年男士为主流的听众里格外引人注目。无论她坐在哪里,她都会牢牢抓住演讲者的视线,她不由自主地成了演讲大厅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而就是这道风景牢牢地吸引了一位演讲者,一个在海德金融界响当当的人物-叶大全。

叶大全虽平时话不多,但却是一位极为出色的演讲家。无论他演讲的话题是何等专业与枯燥,他都能凭借其丰富的学识、缜密的逻辑以及浅显易懂的语言透彻、明晰地阐明问题的实质。虽然他是一个褒贬不一、备受争议的人物,但他的演讲却能凝聚所有人的兴趣,无论你是拥护他还是反对他,你都不得不折服于他对事物本质的敏锐洞察。 

当叶大全作为最后一个演讲嘉宾走上演讲台时,听众报以雷鸣般的掌声。方琛并不知道叶大全是谁,但她能明显感觉到听众对叶大全的热烈响应。当她敬重地望着台上那个个头不高,彬彬有礼的中年人时,她的目光与叶大全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叶大全在看见方琛的一刹那,他被她的秀外慧中的美丽所震撼。在他所做的无数演讲与报告中,他不曾有过这样一个听众。他几乎无法把他的视线从那张美丽的脸上收回。于是,他站在演讲台前稍稍停顿了几秒钟后才开始了他的演讲。可是,在他演讲的整个过程中,方琛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一次次把他的目光吸引过去。尽管他想把目光洒向所有的听众,但是他几乎无法做到。那磁场的力量牢牢的抓住他的视线,使他无法抵抗!好在他精心准备过他的研讨话题,他都可以把他的演讲稿倒背如流。所以他仍能按照他的思路讲下去,讲下去。在他讲到精彩之处时,那张美丽的脸上会回应他一个淡淡的微笑,或冲他微微点头。这使他倍受鼓舞。于是他越讲思路越开阔,语言越精彩,内容也就越来越有感染力……终于,他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他的演讲。当他走下演讲台时,他向那个牢牢吸引他的人瞟去最后一眼。

研讨会结束了,人群慢慢地散去。叶大全一直目送着方琛的背影消失在会议室的门口处。突然他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勇气去跟她结识,哪怕和她交换一张名片也好。

叶大全是喜欢喝酒的人,但他很有节度,从不酗酒,从不喝醉。他尤其喜欢自斟自饮。他一到海德就看中了梦吧,因为他既是爵士乐的忠实听众,又是体育比赛的忠实观众,于是他成了那里的常客。

叶大全有过两段破裂的婚姻。他的第一任妻子在他还在美国留学,穷困潦倒时就弃他而去;而他的第二任妻子却是在他人生最艰难的时刻,相伴其左右。她与他同甘共苦,从一无所有奋斗到亿万富翁。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和来自社会的各种压力已使这个女人不堪重负。就在叶大全终于爬上事业的巅峰之时,女人倒下了。她越来越明显地感到对生活丧失了一切兴趣,而且越来越厌世。为了排解心里的苦闷,她开始酗酒、放浪形骸。 她的巨变使一向生活朴实、作风严谨的叶大全无法接受。他不明白昔日节俭、勤劳的妻子怎么会变成一个失去追求、奢侈无度的女人。尽管妻子告诉他她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排遣心中的忧郁—她已被诊断出患有忧郁症。可根本不把心里疾病当回事的叶大全一直认为妻子是无病呻吟,是为了她的荒诞行为找个托词而已。他不但不理会妻子精神上的病痛而且还多次用他固有的思维方式,跟妻子讲道理,试图使其脱离这种低迷无望的生活。可是他的多次努力均以失败告终。绝望之际,他提出与妻子离婚并自愿支付一大笔赡养费。他的离婚提议遭到妻子的拒绝。从此,二人形同陌路地生活了三年后,妻子实在无法忍受叶大全那张冰冷陌路的面孔。于是她要求再给她两年的时间,如果在这两年内,她仍然无法从那“荒诞”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她同意与叶大全离婚。叶大全接受了妻子的条件。于是妻子开始寻求心理治疗。 可惜,祸不单行。就在叶大全的妻子积极寻求心理治疗的同时,她又不幸患上了肾功能衰竭。这严重的生理病痛让她再次跌入谷底。精神上、身体上的双重疾病以及丈夫的始终不理解使她最终选择放弃。可这次当她把身体上的病痛告诉叶大全时,叶大全心软了。为了给妻子治病,他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四处奔走求医并亲自陪妻子去医院接受各种治疗。当他在家与妻子独处时,他总会轻轻地给妻子按摩浮肿的后背和双腿。但是他同时也会借此机会一次次地教育妻子不可没有追求,一定要重整旗鼓把事业推向新的巅峰等大道理。开始,妻子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出一声地听着。但到了后来,每当他一边给妻子按摩一边又开始他那“孜孜不倦”的思想工作时,妻子就会慢慢地流泪。最后,妻子坚决拒绝了他的抚摩因为她再也受不了他对她精神需求的忽视,再也无法忍受他那冰冷毫无人情味的思想工作。妻子又重新回到没日没夜的酗酒、自残的生活。妻子的自暴自弃使叶大全彻底心寒了。就在他对婚约陷入了彻底绝望之际。方琛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

叶大全第二次见到方琛就是在梦吧。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与往常一样,叶大全蜷缩在酒吧角落的沙发里,看着NBA湖人与新泽西网队的比赛。忽然一个奇怪的感应让他坐直身子朝酒吧入口处看去。可他没看见一个人影,正当他重新收回目光时,他的视线被截在了半路,牢牢地盯在了一个女人的背影上。是的,正是这个背影,他曾目送着,不情愿地让她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外。他还清楚地记得他曾为自己的胆怯何等地懊恼。如今,那个背影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且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吧台前。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她是谁?她怎么在这儿?她跟谁来的?叶大全觉得再也不能失去这次机会。自从他见到她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是他这辈子最想要的女人。于是,他站起身,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到女人身旁的吧凳上。还没等他来得及招呼伙计要杯酒,正和他身旁的女人聊天的酒吧老板便笑容可掬地向叶大全问候道:“叶总,有日子没见了。给您来点儿什么?”

叶大全微笑着转过头来礼貌地打着招呼:“张老板,您好!”他说完微笑地看着身旁的女人说道:“您好,看您有点儿面熟,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吗?”

“嗨!叶总,都怪我,还没来得及介绍。”张老板说完,一指对面的女人说:“这是方琛。是我和我太太的高中同学。”叶大全礼貌地和方琛握了握手。

“这位是我太太,苏颖。”张老板又把坐在方琛另一侧的一位女士向叶大全介绍。叶大全这才发觉方琛旁边还坐着另一个女人。于是他礼貌地也冲苏颖点了点头。张老板指着叶大全说:“方琛,介绍一下,这就是金叶百世的叶总。”

方琛落落大方地冲叶大全微笑着说道:“叶总您好!我们见过面。在金融风险管理研讨会上,我听过您的演讲。”

“啊?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只觉得您很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叶大全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但却谦虚地说道:“其实,我对金融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那天,让您见笑了!”叶大全更加谦逊地说:“我来海德时间不长,我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指教。”还没等方琛回答,张老板又开了腔:

“叶总,您太谦虚了!不过俗话说得好,谦虚使人进步,咱中国十三亿人要都像您这样谦虚,咱中国该有多进步啊!” 张老板看到叶大全坐到吧台前,倍感荣幸,慷慨解囊道,“难得朋友们聚在一起,今晚我来埋单,大家可别客气!”

“既然老板这样豪爽,我们可就真的不客气啦。”叶大全也兴致勃勃地说道:“好吧,今天我给大家露一手!”他说完绕到吧台的里面,浏览了一番吧台柜中摆放的各种酒品及吧台里的各种器皿后,笑容可掬地转身面向大家,以一种极其专业的酒吧侍者的姿态向大家询问道:“请问您今天要点什么?”所有人都被叶大全的举动惊呆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叶大全看着大家,脸上的表情也由侍者般彬彬有礼的微笑慢慢地变成得意的坏笑。

“好吧,既然你们不说话,那我可就替你们做主了!”说完,叶大全得意地扫视了面前三张惊讶的面孔后,熟练地把一张白色的餐巾纸放在老板娘面前,并把一个冰好的马蒂尼酒杯优雅地放在那张餐巾纸上。然后他又抄起一个摇酒器,在往里铲进一小铲冰块后,又往里倒入30毫升的干金酒,20毫升的西番莲果利口酒,5毫升的白柑桂酒,5毫升的鲜柳橙汁。然后,他盖上了摇酒器的盖子后,十分专业地上下摇晃着摇酒器。而他下面的动作更是让在旁看傻了眼的酒吧侍者啧啧称赞。只见叶大全并没有用滤酒器把酒倒出,而是轻轻地从中间慢慢掰开摇酒器的盖子让调制好的鸡尾酒慢慢地流入马蒂尼酒杯,甚至都没让一小块冰渣不慎流入酒杯中。然后,他又把一个小小的绿色芥兰花插在了杯口处。

“Passimo Lady, 西番莲果美人,女士请慢用。希望您喜欢。”一杯红红的,混合着西番莲果清香和浓郁杜松子酒风味的鸡尾酒漂漂亮亮地呈现在苏颖面前。一片赞美的感叹和掌声随即响起。方琛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大全。她的目光中流露着无可掩饰的赞美与欣赏。就在老板娘幸福地品尝着那甜美的‘西番莲果美人’ 时,叶大全又把另一个马蒂尼酒杯放在了方琛面前。

“方小姐,我能为您调制一杯‘金色黎明’吗?”方琛欣然同意。于是,叶大全又像魔术师一样把干金酒、卡巴多斯、杏味白白兰地和橙汁各15毫升倒进了摇酒器后,优雅熟练地七晃八摇后,把一股金色的酒浆倒入那只漂亮的马蒂尼酒杯中。之后,他又往杯中加入了少量的石榴糖浆。当他毕恭毕敬地把那杯酒递到方琛的手中时,他在方琛的耳边轻声耳语道:“方小姐,很高兴认识你。你让我重新看到了金色黎明。”方琛听出了叶大全的弦外之音,她惊讶地看着叶大全的眼睛。叶大全正满眼深情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渴望。方琛低下头,回避了那灼热的目光。叶大全又熟练地为酒吧老板调了一杯“阿拉斯加”后,自斟了杯可乐,走出吧台。他重新坐在了方琛的身边并举起可乐与方琛和酒吧老板夫妇碰了一下杯后,给大家讲了他在上海喜来登大酒店接受饭店经理培训的经历。那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一些知识分子开始尝试下海经商。当时报考这个饭店经理培训班的,除了社会上的人士外不乏拥有硕士、博士学位的高学历人士。叶大全就是以一个化学硕士的身份应征入选的。而叶大全也是唯一一个被招聘的拥有硕士学位的应征者。正是在这个培训班里,叶大全受到了正规的饭店经理培训。其中包括调制鸡尾酒的培训。五年的喜来登餐饮部经理的工作经历改变了叶大全的事业发展轨迹。他决定弃理从商。于是他在赴美留学时决定进修金融专业。也许是学化学出身的缘故,叶大全至今都能记住很多鸡尾酒的调制方法。

一晚上,叶大全坐在方琛的身旁,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生活经历和生活中的各种奇闻趣事。明眼的酒吧老板夫妇中途悄然退去。方琛在不知不觉中与叶大全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方琛,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么美好的一个晚上。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叶大全体贴地说道。方琛这才发觉已是夜里十一点半,而特地把她从家中接到酒吧的苏颖早已不见踪影。方琛拿起手机想给苏颖打个电话,可她的举动被叶大全温柔地制止了。

“方琛,这么晚了,你不必打扰人家了。送你一程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客气。”方琛不再坚持,她随叶大全坐进了他的座驾。                                                                                                                                                     

天一早,方琛正在吃早餐就接到了叶大全的电话。叶大全兴致勃勃地邀请方琛与他和他的朋友们共进晚餐并一起去唱卡拉OK。方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受了邀请 

晚宴又是设在希尔顿。方琛到了希尔顿后才知道原来这是叶大全与他在美国读MBA 同学们的十周年聚餐。叶大全看见方琛到来,立刻迎上前来并把她介绍给他的所有的同学。他介绍方琛时始终称她为“一个朋友”。晚宴上,叶大全对方琛呵护有加,方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知不觉中,方琛对叶大全有了一种依靠与信赖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方琛感到心里暖融融的。晚上九点半左右,大家一起来到了卡拉OK厅,你一首我一首地唱着自己擅长的歌曲。叶大全没有加入唱歌的行列,而是默默地陪在方琛的身旁,轻声地哼唱着每一首歌曲。突然,有位女士提议在座的每人都要唱一首歌,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拥护。于是大家一下把目光聚到了叶大全和方琛的身上。叶大全只好站起身,拿起了麦克风。当悠扬的前奏一开始时,一些人就开始鼓掌,显然他们是听过叶大全唱过这首歌的。叶大全面向着观众,把提醒歌词的银幕甩在了背后。当他把“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三月”深情地唱出时,观众席上已有人应和着跟他一起唱了下去:“浪漫的季节,醉人的诗篇,唔…… ”叶大全慢慢地把视线投在方琛的脸上,他更加深情地随着音乐唱道:“你的眉目之间锁着我的爱怜,你的唇齿之间留着我的誓言,你的一切移动左右我的视线,你是我的诗篇,读你千遍也不厌倦……”方琛没有回避叶大全的目光,她享受着那美妙的歌曲,也享受着那男人用歌声的抚爱。

方琛与王灿分开后,一直陷在对王灿的思念中,不可自拔。漫长的六年过去了,她仍然期盼着有那么一天她会重新投入王灿的怀抱。可那一天又是何时才能来临呢?这六年里,她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个人的情感,她也压抑着自己重新追求爱的欲望。她过着郁郁寡欢的生活。可就在她对一切的一切快要失去信心时,她的生命轨迹与叶大全的相交在了一起……

曲终人散时,叶大全提出要送方琛回家。方琛告诉叶大全她自己有车。

“我知道你是开车来的,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席间喝了两杯香槟酒。所以我没敢沾酒。因为我知道我将担负起护花使者的光荣使命。我能拥有这份荣幸吗?”方琛终于明白为什么叶大全在晚宴上一直以茶代酒。她感激地看了叶大全一眼,把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一路上,叶大全把车开得很慢很慢,可是还是没用多久就开到了方琛的家门口。叶大全不情愿地息了火,关掉了车灯。他扭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方琛。在黑暗中,他攥住她的手并把它拉向自己的唇边温柔地亲吻着。方琛没有拒绝。六年来,她第一次没有拒绝,尽管她知道他是有妇之夫;尽管她知道这仅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尽管她知道她对这个男人还知之甚少。但此时此刻,她已不去顾及,他们五指相插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慢慢的,她的脸上感到了男人的鼻息,她的唇上印上了男人的亲吻。那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美、越来越长。方琛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男人的亲吻与抚爱中慢慢地解脱、慢慢地释放、慢慢地享受、慢慢地融化……

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在梦吧的一个角落的沙发上坐着满脸幸福的叶大全。他的对面坐着方琛。自从卡拉OK那天起,每个周末叶大全和方琛都在梦吧约会。他们谈着各自的经历,分享着彼此的痛苦与欢乐。每次约会都使他们加深对彼此的爱慕和渴望。他们彼此克制着,生怕那高涨的爱潮把自己淹没。

与每日酗酒自残的妻子相比,在叶大全眼中,方琛简直纯洁得像个女神。一向节俭的叶大全,今天破例给方琛带来了两件贵重的礼物。当他把两个小巧精美的礼盒摆在方琛面前时,方琛有点不知所措。叶大全用眼神示意她把它们打开。可方琛没有动手。她的眼神告诉他她不能接受,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叶大全也自觉有些冲动。自己终归还是一个有着婚约的人,虽然那婚姻已名存实亡。但是他答应了他的妻子给她两年的时间等她回转,尽管他知道她的回转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他应该恪守他的诺言。也许他会为遵守这个承诺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方琛看着叶大全慢慢地收回那两个小小的礼盒后轻声问道:“大全,你信梦吗?”

叶大全想了想,摇摇头说:“不信。你呢?”

“我信。换句话说,我宁可信。”方琛的眼里透露出坚定的神情,“前天,我梦见了王灿。梦中,我们天天在一起,并没有分离。可是,一天下午,他匆匆忙忙从画室回来后神情紧张地告诉我他马上要到云南去写生,一去三年后才能回来。我问他为什么会这么长时间,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但他让我无论如何要等他因为他肯定会回来。我答应了他。他冲我笑了笑就走了。可没想到,第三天他就回来了。我高兴极了,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说因为他想我。后来他又问我,如果他真的离开我三年,我会不会等他。我说会的。我一定会的。于是他激动得一把把我抱了起来……我一下子就从梦中醒了过来。”方琛停顿了片刻。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叶大全后接着说道:“大全,也许这对你不公平,但是我必需等他。他已托梦给我让我再等他三年,你能给我三年的时间吗?”

叶大全沉默了。他觉得方琛的请求几近荒诞。可是,他猛然意识到荒诞的并不是方琛而是他自己。因为正是他自己被爱冲昏了头脑。方琛的问话使他清醒地意识到在方琛心里他永远无法和王灿同日而语。他现在之所以能把方琛留在身边完全是由于王灿的缺席。他甚至想象得到一旦王灿出现在方琛的面前,方琛会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抱……难道那一天真的会来临吗?难道他真的会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叶大全抬起头注视着方琛,方琛的眼眸清澈似水。叶大全怎忍心说不呢?

“方琛,我答应你给你三年的时间。”叶大全故作轻松地说,“你们女人真贪婪。我妻子让我等她两年,你又问我要三年。好在一抵消,也就一年。我认了。哎,不过丑话说前头,我只等你三年。前天算第一天。记住,从那天起,到了第三年零一天,我一定娶你做我的新娘。”叶大全说完干了手里的那小半杯白兰地,心中不禁感叹怎一个“爱”字了得?“爱”真的能使你恒久忍耐吗?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方琛突然接到叶大全的一个电话说他的妻子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他需要多花点时间陪伴妻子。自从那天起,叶大全除了上班外,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医院陪护病重的妻子。他突然意识到他生命中的这个女人在渐渐离他远去。他感到恐惧。他突然发觉原来自己仍然爱着妻子。他要竭尽全力挽留她,因为她给他的太多太多,而他还没来的及回报难道她就要匆匆离去吗?直到有一天,医生与叶大全的一次谈话才让叶大全真正意识到正是自己把妻子推上了不归路。当医生把一张皱巴巴的诊断证明摆在叶大全的面前并问他是否知道妻子长期患“忧郁症”时,叶大全无言以对。此时此刻,叶大全为自己的无知与固执深深地忏悔。事到如今,他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好好地陪伴妻子让她安详地走完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叶大全为了纪念对妻子的哀思,他为亡妻办了一个隆重的追悼会。悼词中,他深情地缅怀了妻子和他同风雨共患难的点点滴滴。他的悼文催人泪下。叶大全面对着棺木中妻子那张苍白的面孔,几度悄然落泪。

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

半年之后,叶大全重新全身心地投入到他所热衷的事业上,又开始了他翻云覆雨的大手笔。与此同时,有关叶大全的种种负面传闻再次被各种媒体争相报道。方琛觉察到叶大全的身边开始有了保镖。读着一篇篇有关控告叶大全偷税漏税、以及用违法手段挤垮同行业者的报道,方琛感到触目惊心。这些报道她读得越多,她就觉得越来越读不懂叶大全。叶大全到底有几张面孔?哪张面孔才是他真实的自己呢?

星期五下午四点半,像往常一样,方琛接到了叶大全的短信。他邀请她去他家与他共进晚餐。他要亲自下厨为她烹饪菜肴。叶大全会烹饪,方琛是没想到的。方琛喜欢叶大全,其中一点也正是因为叶大全会经常给她带来惊喜。他简直就像一个万花筒,你每转它一下,它就会在你眼前变换一下图案,而且层出不穷。方琛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深不见底。也正是这一点牢牢地吸引着方琛。生活的意义本来就在于探究。一眼就看到底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方琛按响门铃后,叶大全亲自来到门口给她开了门。他温柔地在方琛的唇上吻了一下后,拉着她的手径直来到了厨房。炉灶旁的台子上摆满了菜码,看样子叶大全早就开始准备了。

“呦,叶总,看样子您今天又要露一手!”方琛不由得调侃道。

“是啊!不瞒您说,为了伺候您方大小姐,我今天还没到点就赶回家了。”方琛听了,心里暖融融的。

“请问方小姐,沪菜您吃得惯吗?”

“没问题。您又是喜来登培训时学来的吧。”

“那到不是。我父亲是上海人。我从小就跟他学做菜了。”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在上海,一般是男人进厨房的。”方琛倒还真想尝一尝叶大全的厨艺,“您母亲是哪里人?”

“我母亲是蒙古族人。下次请您吃呼伦贝尔草原的烤肉。”方琛心想难怪叶大全这么能折腾,他身上流着两种多么不同的血啊!

“大小姐,您有什么拿手菜吗?”

“说来惭愧,我只会炒一个菜。”

“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

叶大全听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方琛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那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我对择偶的条件不高,只要会做西红柿炒鸡蛋的女人都有可能当我老婆。看来,你够格了!”方琛被叶大全的话给逗笑了。

“好吧,一会儿就给你一次考核机会。今天的西红柿炒鸡蛋归您炒了!”说罢,叶大全戴上围裙,噼里啪啦地炒起菜来。不一会儿,叶大全就摆满了一大桌子的菜,看得方琛啧啧称赞。

“大小姐,该您露一手了!”叶大全给方琛戴上围裙。方琛毫不示弱,一会儿就把一盘香喷喷的西红柿炒鸡蛋端上了餐桌。  

叶大全往方琛和自己的杯子里倒进红红的葡萄酒。他向方琛举起了杯:“方琛,我敬你一杯。感谢上天把你带到了我的身边,并在我最痛苦的日子里陪伴我左右。我感谢你!”叶大全说完干了那杯酒。

“大全,认识你我也很开心。谢谢你把欢笑又带进了我的生活。我也敬你一杯。”方琛也向叶大全举杯敬酒,可她隐隐约约觉得叶大全今天有点不同寻常。叶大全一仰脖也把第二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方琛,你知道我是不信梦的,可跟你在一起时间长了,我也有点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你想知道我做的什么梦吗?”叶大全的脸上挂着一抹自嘲的神态。他看方琛点了点头后,一字一句地说:“你抛弃了我!”

方琛一愣,然后连忙安慰叶大全:“大全,那不是梦嘛?你又不信梦,何必这么认真呢?”

“是的,我一贯不信梦,可那梦太真实了,我不信都不行。我有一种预感那梦肯定会在我的生活中变成事实的。”叶大全的表情很无奈。

“你梦见什么了?”方琛轻声询问。

“我梦见我和你正手挽手在林间小路上散步。可不知不觉中,小路走到了尽头。于是咱俩就往回走。可这时,有一个声音从咱俩的背后呼唤你的名字。我回头看去,什么也没看见,可当你回头时,你的男朋友就从一棵大树后闪了出来。于是你就松开了我的手,喊着他的名字朝他跑去。我一把抓住你,不肯让你走,可你不干。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居然争脱了我的手扑向你男友的怀抱。我在你的身后大声地喊着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你根本不理。终于我把我自己从梦中喊醒。我醒来后浑身是汗。”

“大全,那是梦,不会是真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吗?”方琛走到叶大全面前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轻声说道:“我和王灿已分开六年多了。也许,他早就跟别人结婚了呢;没准儿,我还真是空等一场呢。大概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会这么傻吧。”方琛说到这里,自己也伤感起来。

看到方琛伤感起来,叶大全连忙打趣说道:“那你还不赶紧给我减刑?你‘判’了我三年,也太狠了吧!连犯人表现好还减刑呢,您就不能给我减个一两年?”方琛果真被逗笑了。

“方琛,你爱我吗?”叶大全一改满脸的嬉笑,认真地问道。其实,这个问题方琛已问过自己无数遍:她到底爱叶大全吗?如果哪一天王灿和叶大全同时站在她面前,她回去拥抱哪一个?她珍惜叶大全对她的爱情;她着迷于叶大全的谈吐、学识和风度;她更欣赏叶大全对病重妻子的不离不弃。这个男人身上有着一般男人根本不具备的金子般的品德。可同样是这个男人,这个外表谦逊、节俭、从不张狂的男人怎么可能在职场上以强欺弱、偷税漏税、背负无数骂名呢?他到底有没有做亏心事?他又跟什么人结了仇以至于要雇保镖保命?难道他大笔大笔向社会的捐献并不是出于善心而仅仅是为了作秀?

方琛眼神中的疑惑没有逃脱叶大全的眼睛。

“琛,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叶大全的目光温暖柔和。

“大全,其实有些事,我本不该问,但是我实在受不了网络、报章上对你的种种负面报道。我对此真的有些担心。”叶大全听后点了点头:“方琛,你的顾虑没有错。我能理解。这些东西灌进你的耳朵里,你肯定会不舒服。抱歉,在这个信息发达的社会,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叶大全真诚地说道,“我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 但我一旦置身于商场,我就自然而然地把它当作了战场。相信你一定听说过‘商场就是战场’这句话。那就是我职场生活的写照。一上这个战场,我就会像一个士兵一样不由自主地为守住我的阵地而厮杀;我也会为拓展我的疆域而出征。有时,我甚至会有些不择手段。我这么好战也许是因为我的血管里流着蒙古人血的缘故吧。当我累了的时候,我也想停,可停不下来。”叶大全说到这里突然眼中闪现着泪光。方琛再次抱住叶大全,她感谢这个男人在她面前卸掉所有面具,还原一个真实的自我。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至少当你累的时候能让你停下来。”方琛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方琛,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已知足了。我这辈子做得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把我的女人带进了我的战场。虽然她没有跟我一起冲锋陷阵,但是他看见过我流血的伤口。她为我敷药、为我包扎,并在我头脑最热、最不理智的时刻一把拽住了我,让我重新冷静下来。要不然我早就当‘炮灰’了。”叶大全从方琛的怀抱里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方琛的眼继续说道:“女人是水。你们应该是林间的溪水,温婉、缠绵,去享受岩石为你们铺好的路,而不应是消毒水用来冲洗男人流血的伤口。我对不起我死去的妻子因为我没有让她享受一天作为女人应该享受到的东西。我要在我今后爱人的身上加倍补偿。”说到这里,叶大全紧紧抱住方琛,深情地说道:“如果今后我有幸能娶你做我的妻子,我发誓要让你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方琛没有说话,泪珠悄然滚落下她的面颊。

方琛是个内敛、低调的女人。她知道叶大全在海德是个高曝光率的人物,所以自从她和叶大全约会以来,一直注意避开人的耳目。

两年以来,除了梦吧的老板夫妇知道方琛与叶大全的关系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二人的秘密了。而梦吧的主人又是方琛的多年挚友。苏颖见证了方琛与王灿的爱情。她知道,这八年来方琛一直在等王灿,而且她等待的又是一个没有任何承诺的日期。她要等到哪一年哪一月才算是头呢?她曾多次劝方琛放弃等待,因为在她看来,那等待简直无异于服刑。可方琛仍无怨无悔地选择了等待。而如今,当苏颖看到叶大全把笑容再次带到方琛的脸上;让那个美丽、年轻的肌体再次充满活力时,她由衷地感谢叶大全。她们夫妇俩都绝对会为方琛保守这个秘密的。

又迎来了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除去厚重冬衣的人们享受着大自然的复苏,呼吸着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春天的美除了她的温暖、明媚外,就是让人们感觉到希望,并唤醒人们压抑了整整一冬天的生理机能。当你呼吸着孕育着生命的空气时,你的身心怎能不随之躁动。

叶大全与方琛的约会更多地是在叶大全的家里。叶大全喜欢烹饪。当他看着方琛美美地吃着他为她精心烹饪的菜肴时,他感到特别心满意足。那时,他甚至觉得方琛是他的孩子而不是他的恋人。他爱方琛。深深切切地爱着她,那爱是无条件的,是他心中最宝贵的东西。为了坚守他的诺言,他从未向方琛提出过鱼水之欢的要求。不知不觉中,两年多过去了。他看到了方琛对他的感情变化。他知道方琛对他的感情与日剧增。对于方琛那个三年内她的男友必回来找她的梦,叶大全也渐渐地不再在意。他甚至想让方琛熬到三年,让她在对她的那份旷日持久的爱情彻底失望后,他叶大全去收获她的整个芳心。他要让方琛一心一意地去爱他,他要独占那份爱。

方琛也感到叶大全在她的心里越来越重。叶大全对她的爱,她感受得明明白白。她开始感到自己对爱的挣扎。难道她对王灿的爱会有所改变?她不可想象。一天晚餐后,当她手里端着杯清茶正看着电视屏幕发呆时,叶大全坐在了她的身边。他拿过她手里的杯子,把它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把一个精美的礼盒放在她的手掌中。方琛认出了这个礼盒,这就是上次叶大全要给她的两个礼物之一。她抬起眼看了一眼叶大全,叶大全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她打开那个礼盒。与上次不同的是,叶大全的眼神里多了那份自信。方琛犹豫片刻后终于慢慢地打开了那个礼盒。一对精美的钻玉相间的耳环呈现在她的眼前,与她颈上的那条钻玉相间的项链配成完美的一副饰品!

“方琛,你的男友很有眼光,他送你的那条项链很美、很配你。这对耳环就是根据那项链的材质与样式为你精心打造的。它并没有什么含义。我只是觉得你戴上它后会更漂亮。我希望你喜欢。”叶大全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无论你将来是否愿意嫁给我,你都可以永远保留那对耳环。它们是你的,永远属于你。”叶大全说完亲自为方琛戴上了那对耳环,然后把她带到镜子前面。镜中两对幸福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叶大全从身后抱住方琛,深情亲吻着她的颈项。那对玉钻相间的耳环在光线下散发出柔美的光泽… 

星期一一大早,精算部的人们刚刚到齐,人事部主任蔡健就把一个帅气、高大、有着一副运动员体格的年轻人带到了大家面前并向大家做着介绍。来人名叫张晓波,是精算部新招聘的精算师,已通过六级精算考试,有着三年的精算师经验。然后,蔡健又把大家挨个介绍给张晓波。当张晓波来到邢秀丽面前时,邢秀丽早已激动得面颊绯红。她望着张晓波羞答答地说了句:“欢迎您参加我们的团队!”她语音做作得让张晓波顿觉得后脖颈子直发凉。蔡健介绍完所有人后,突然发觉方琛缺席。

“哎,方琛呢?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到?”

“啊,方琛早就到了,我让她到收发室去取个邮件。一会儿就回来。”刘半仙连忙替方琛辩解。

“半仙啊,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你们就不能跑跑腿?怎么就非得指使新来的为你们跑这儿跑那儿呢。”

“蔡经理,您说的太对了!我举双手赞成!可我刚来精算部的时候不也被指使着跑这儿跑那儿嘛,可也没见谁心疼过我啊,而且一跑就是三年。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也不能一直跑下去吧。这革命传统总得代代相传吧。”刘半仙说这话时朝张晓波挤了下眼。张晓波立马明白了,这革命的火炬该传到他的手上了。正在这时,方琛抱着一摞报纸、邮件走进了大门。蔡健自然听出刘伯先在偷掖他,他无可奈何地朝刘半仙瞪了一眼后,带着张晓波朝方琛走去。听完蔡健对张晓波的介绍,方琛落落大方地和张晓波握了握手,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而张晓波的办公桌恰巧在方琛的斜对面。他只需稍稍一扭头就能看见方琛的侧影。从这天起,那个美丽的侧影就永远烙在了张晓波的心头。

作为精算师,方琛与其他精算师一样,也逃脱不了十级精算师考试的命运。所以,方琛的业余时间也大都用在考级的预备上。一个周三的晚上九点半左右,方琛正在家中预备第三级考试,她接到了苏颖从梦吧打来的电话。苏颖要方琛无论如何明晚八点来梦吧一趟。方琛询问原因,苏颖只说她到了就知道了。方琛没有多想,也没有把苏颖的话当回事。到了第二天晚上下班之际,陈然要方琛陪她去看电影因为她老公出差了,所以她想找个女伴陪她看电影排遣一下寂寞。方琛欣然同意,她把答应苏颖去梦吧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晚上八点半左右,正当电影演到最精彩之处,方琛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是苏颖打来的,方琛连忙小声接通了电话歉意地告诉苏颖她把去梦吧的事彻底忘了,现在,她正在陪朋友看电影,今晚就不过去了。马上话筒里传来苏颖急赤白脸地责备,并坚持让她马上来梦吧,刻不容缓。 方琛对苏颖咋咋呼呼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了。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也能被她咋呼成西瓜。方琛仍没拿苏颖的话当回事,她想把电影看完再去梦吧找苏颖也不迟。再说了,她总不能中途把陈然扔下不管吧。可是,二十分钟后,苏颖又来电话了。当方琛接通电话时,话筒里传来苏颖老公的声音。方琛这才意识到大概苏颖果真有要事找自己。于是她匆忙和陈然打了个招呼后赶往梦吧。

方琛刚一迈进梦吧的门,就被已在门口恭候多时的苏颖一把抓住胳膊,兴奋地拽着往里走。等走到挂着“顾客止步”牌子的门前时,苏颖停住了脚步,她面对面地看着方琛,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她上前使劲地拥抱了方琛一把,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进去吧,他在等你。”方琛被苏颖反常的举动弄懵了,但她什么也没问,她冥冥中感觉到什么事情要发生,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门 — 她看见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正和屋子里的另外一个男人说着话。但当那男人的目光与方琛的目光相遇时,他的话嘎然而止。酒吧老板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并在方琛身后带上了门。

方琛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不能前行。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那男人冲她微笑,并一步步慢慢朝她走来,他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了她的肩膀,就在男人的手刚刚触摸到方琛的肩膀那一刹那,方琛不由自主地猛然转身,她感到自己是在做梦,因为那个男人已是那样的陌生……

男人轻轻地,再次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肩膀。他的手轻得让她几乎感觉不到。慢慢地,他绕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颌。他们再次四目相对。还是那双迷人的眼眸,还是那张刚毅俊朗的脸,只是那张脸已染上了岁月的风霜。方琛仍睁大眼睛看着这张脸,这张脸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她又多少次在梦中亲吻、抚摸着这张脸。但当这张脸在她已等得心力憔悴快要放弃时,却偏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毫无准备的她感到从未有过的陌生。男人也静静地、深深地望着她的眼。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他看到她仍在等他,尽管常年的等待已使她疲倦不堪,但,她还在等只因那爱还在,还在支持着她在孤独寂寞中耐心地等待。他慢慢地抬起手,向往常哄她开心那样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尖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立时,方琛泪如泉涌。是的,是他!就是她无怨无悔等待的那个人终于回到了她的身旁。方琛不再犹疑,她把自己深深地,尽情地埋进了王灿的怀抱……

正当方琛与王灿久别后尽情地倾吐着对彼此的思念和这八年多来各自的生活经历时,叶大全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梦吧。显然,他们是刚刚吃完晚餐后来梦吧消遣的。叶大全经常在商业晚宴后把他的客户请到梦吧来喝酒、聊天、看比赛。

张老板一看叶大全带着这么一大票人走进梦吧,虽然心里一惊,但还是满面春风地赶忙上前迎候,问寒问暖地安排大家落座,并同时用眼色告诉妻子千万别让方琛与王灿这会儿走出来。苏颖立刻心领神会,她慌慌张张地敲了敲经理室的门后,走进了小屋内。由于王灿在场,苏颖无法把叶大全来到梦吧的消息告诉方琛。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跟方琛、王灿不痛不痒地聊了两句后说道:“你们在这儿慢慢聊,千万不要着急走。我外面有客人,我去照顾一下。”苏颖出去后突然想起应该给方琛和王灿点个酒水,这样不就能把他们稳住了嘛。于是,她想都不想地朝吧台侍应生喊了声:“阿金啊,一杯‘金色黎明’,一个扎啤!送到办公室去!”苏颖的这一声虽然并不高,但是叶大全听了个清清楚楚。“金色黎明”,那是他对方琛的爱称。自从他亲自给方琛调兑了那杯“金色黎明”后,方琛每次来梦吧,叶大全都要为她点这杯酒。在叶大全心中,那四个字几乎成了只有方琛才能使用的专有名词。叶大全不禁侧目朝吧台望去。果真,侍应生正在调制“金色黎明”。叶大全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他一眼就看见了方琛的车。叶大全顿时感到后心发凉,他一下子明白了—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努力镇静着自己,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酒吧,径直朝吧台走去。正当侍应生要把“金色黎明”和扎啤端进他身后的办公室时,叶大全拦住了他:“把你们老板娘叫来。”

苏颖来到叶大全面前刚想寒暄,叶大全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茬:“苏小姐,这两杯酒就算我买下了。请给您的贵客另点两杯软性饮料吧。她是自己开车来的,喝了酒开车不安全。请您转达他们我愿意为他们埋单。”叶大全说完端起那杯“金色黎明”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叶大全这天喝得酩酊大醉,这也是他这一生以来第一次醉酒。

当苏颖把叶大全得知她与王灿相见并还挂念着她开车安全的事告诉方琛时,方琛许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很久很久,方琛拨通了叶大全的电话,电话无人接听。她连续拨了六次,仍无人接听。突然,方琛的电话上显示了叶大全的一则短信:“方琛,你永远是我的金色黎明!我爱你!祝你幸福!再见。”

方琛的眼睛牢牢地盯在了那条短信上,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留下来掉在了手机的屏幕上,模糊了那则短信。方琛连忙把手机上的泪水擦净,可是,那泪水越擦越多……

张晓波傍晚回到医院,当他推开病房门,病房里空无一人。张晓波立时紧张了起来,他连忙跑到护士台询问方琛的下落。护士告诉他,方琛被转往五楼的高级特护病房了。按照护士的指引,张晓波来到了特护病房。门口守候的护士告诉他方琛一直在睡觉,请他不要把她惊醒。张晓波满口称是。张晓波慢慢推开病房的门,眼前的景象使他睁大了眼睛:房间里的布置温馨典雅,与其说是病房还不如说是四星级宾馆。鲜花摆满了半个房间,各种营养品也在房间内快要落成了山。看着方琛仍在睡觉,张晓波无声地退出了房间。他向护士询问是谁把方琛安排到了这里,护士告诉他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把方琛安排到特护病房的,而且他也承担了所有的医药费。

张晓波重新走进病房,他守候在她的身旁直到她醒来。方琛睁开眼看到病房里的景象也吃了一惊。她问张晓波这是在哪里。张晓波告诉她这是医院的高级特护病房,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为她安排了这一切。方琛想了想,她突然想起了今天叶大全的造访,她知道,这一切一定是他安排的。

张晓波本想把王灿明天就能赶回来的消息告诉方琛,但一想,还是给她一个惊喜吧,于是他就什么都没说。他知道今晚是他最后一次守候在方琛身边了。张晓波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方琛的情分总不能逾越友情的这个界限。他们的生命轨迹仿佛永远不能相交,但却又总是离得很近,就像两条几乎贴在一起的平行线向远处无止境地平行延伸着。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爱这个女人,尽管他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属于他。可他就是摆脱不了她的磁场。世界上的漂亮女人有的是,有气质、有才华、有修养的女人也有的是,可他为什么就排斥不了方琛的吸引力呢?方琛的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特别是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时常招的他心神不宁。当他与方琛独处时,很多时候,他宁可什么都不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就够了。就连她眼神中的忧郁也随时让他牵挂,他总想以各种方式让那眼神明朗起来,总想让她和自己在一起时感到快乐。

此时,张晓波坐在方琛的病床前,说东道西地给方琛讲着各种奇闻趣事,逗她开心,帮她忘记伤痛。渐渐地,方琛累了,闭上了眼睛。张晓波站起身,在方琛的前额轻轻地吻了一下后走出了病房,他知道以后他不会再踏进这个病房了。

第二天,当方琛睁开眼睛时,她惊讶地看见病房里站满了人。每个人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不约而同地咧嘴冲她微笑。此时,精算部所有的人,除了张晓波、杨毅之外,都挤进了这小小的病房。看见方琛醒来,陈然高兴得握住了方琛的手,邢秀丽的脸上也挂着平常从不对方琛流露的关切的微笑。耐不住性子的刘半仙又忍不住要活跃一下气氛了:“方大小姐,您可醒了!我们都给您立正半个多小时了!”方琛被刘半仙的话逗笑了。她知道病房里的那两个沙发和椅子还真不够这么多人坐的。严永胜在刘半仙的后背上搡了一把让他别再臭贫。可刘半仙哪把严永胜夹在眼里啊,他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了就甭想一时半会儿能关上。他咂了两下嘴皮子后继续说道:“方琛,在咱精算部里,我见过的最有谱的人就是您了。半个月之前,您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半个月后,您也不用召集一声,我们就全都来给您立正了。这领导知道的,我们是来看病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集体罢工呢!”邢秀丽听着这话觉得很不顺耳,总觉得刘半仙又再夸大方琛的魅力,于是她得意地说:“哎,咱精算部,不算头儿,可有一人没来啊!”大家知道邢秀丽指的是张晓波。谁都知道张晓波和方琛已经“分手”了。就在今天早上刘半仙在招呼大家来探望方琛时,唯有刚刚“休长假”回来的张晓波没有响应。不知来龙去脉的邢秀丽看在眼里,美在心里。她真的忍受不了张晓波对方琛的那股热火劲儿。在健安,所有人都以为张晓波是方琛的男友,大家也都目睹了二人的分手。可凭着张晓波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血气方刚,他看到方琛病了,都不来看一眼,仿佛也说不过去。

“邢小姐,您别着急,一会儿,晓波准跑来!”严永胜一边不急不慌地说,一边瞟了一眼方琛。方琛对精算部的这些人拿她和张晓波说事早就习以为常了。看到方琛微笑着听他们瞎侃,严永胜又继续拿邢秀丽开涮:“如果一会儿,晓波捧着束玫瑰来看方小姐,您邢小姐可别哭鼻子。”邢秀丽听了这话,重重地在严永胜的胳膊上雷了一拳,疼得严永胜呲牙咧嘴。大家不禁都笑了起来。正在这时,“当当当”有人轻轻地敲门。大家收住笑,一齐朝门口看去。“瞧瞧,我的话多准啊!说晓波到,晓波就真来了!”严永胜边说边去开门。门一打开,门里门外的人都对看着傻了眼。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英俊的小伙子,手里还真捧了一束玫瑰花。小伙子看见满屋子的人也一愣:“请问,这是方琛的病房吗?”

“是,是。”大家齐称是。小伙子朝大家点了点头,走进了病房……

王灿为了随时随刻都能陪在方琛的身旁,他向公司申请了一年的停薪留职。在王灿的精心护理下,方琛年轻的身体在迅速恢复。可在这一年当中,王灿所在的设计公司却被一个名叫金叶百世的公司彻底挤垮。在海德房地产界混的人无人不知金叶百世,更无人不知金叶百世的拥有者,叶大全。王灿不知道为什么金叶百世会把他这个刚刚成立的小小的室内设计公司看成眼中钉肉中刺,直到彻底打垮为止。方琛身体一天天复原后,她催促着王灿赶快去上班因为她知道王灿多么热爱他的事业,她不想让他因照顾自己而荒废掉大好时光;她并不知道叶大全出于种种原因已挤垮了王灿新成立的公司。王灿失业了,但他尽可能一直瞒着方琛。他没有像他弟弟那样到外地去发展因为他不能让方琛再受离别之苦了。

终于有一天,王灿看到了一则招聘广告:江丰集团的房地产公司在高薪聘请一位资深高级设计师打造其室内设计队伍。王灿前去应试。令他没想到的是因江丰地产总经理江之雨出差在外,江丰集团老总江彦宗亲自面试了王灿。三轮面试后,王灿在十五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王灿刚一上任,江彦宗就交给他一个很大的投标项目:参加海德市国际博览中心景观设计。 江彦宗希望能看见他初战告捷。虽然江彦宗并没有跟王灿说明这个项目得标的重要性,但是这却是江丰与金叶百世的又一场较量。仅在短短的两年内,金叶百世已成功拿下市歌剧院和海德中心商业街两项政府项目。其市场占有率,无论是市政项目还是民用建筑工程都直逼江丰地产。如果金叶百世再拿下海德市国际博览中心的景观设计及施工,江丰地产在海德地产业的垄断地位将被彻底打破。所以,金叶百世和江丰都对市博览中心这个项目虎视眈眈。

王灿并不知道金叶百世和江丰之间的较量,他仅以一个设计师的角度,凭着他多年的设计经验、独特的审美角度和突出的环保意识,把博览中心设计得大气、简约、自然。王灿的设计强调人性化的设计理念,主张将企业文化和现代生活方式有机结合。同时,他也重视绿色建材的选用与自然能源的合理利用,减少污染,节约能源。 

一个半月后,结果公布。王灿的设计方案被采纳 – 江丰地产中标。不久,叶大全得知江丰地产之所以能够拿下博览中心的项目正是由于有了王灿的加盟。在后来的几个大、中型项目中,王灿的设计丰为江风地产连连赢得标的。

叶大全恨王灿!那恨始于王灿重返方琛身边的那一天。叶大全也恨自己,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为何那样轻易地把方琛放手。他恨自己没有把王灿置于死地而任其为敌人效力。叶大全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有生以来唯一一次醉酒。他明白自己这所有的恨都源于一个让他永不能释怀的“爱”!而这爱,随着王灿的到来,有如竹篮打水一样,生生落得一场空!他不由得再次想起了他曾做的那场噩梦,最不幸的是,如今噩梦成真!

 

 

第七章 未卜

      方仲颐终于把王灿入狱前前后后的经过告诉了方琛。尽管方仲颐欣赏王灿的才华,同情王灿被诬陷入狱,但他总觉得王灿不会带给方琛带来幸福,成为方琛的终身依靠。但看着女儿那样无怨无悔地爱着王灿,他又想成全女儿,基于这种矛盾的心理他雇用了职业侦探来打探王灿出狱后的生活底细。他没想到他所探听到的情报是那样充满童话意味,正是这他不愿看到的浪漫童话把他激得怒火万丈。王灿既然已在美国和别的女人定了婚怎么可以回国后瞒着方琛,和她重叙旧情呢?他觉得女儿受到了王灿不忠的伤害,他想把王灿彻底赶出这个城市,让他永不回头。

      听完父亲的叙述,方琛明白了父亲之所以这样做的初衷。她不再忌恨父亲。虽然她不能认同父亲逼着伯父以权谋私,但她却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方琛原谅了父亲,她告诉父亲,不管将来王灿会不会娶她,她都会永远爱他。她并没有因为王灿爱上别的女孩而恨他。她祝王灿永远幸福。听到女儿的这番话,方仲颐的眼圈湿润了。他开始后悔自己在八年前的所作所为,是他一手毁了女儿的幸福。女儿的宽容更使他为自己居然在王灿公司的商业活动上动手脚而感到无地自容。

      父女俩交心的长谈彻底消除了彼此之间的隔阂与误解。不知不觉中已是凌晨。方琛和父亲互道晚安后回房休息。

      第二天清晨,方琛被床头的电话铃声惊醒,她拿起电话可却听不见对方的声音,电话没有被挂断,只是没有人响应。方琛感到很奇怪,她想不出除了父亲外谁还知道她的电话号码, 于是她挂断了电话,拨打父亲的电话号码。听筒里传来占线的声音。方琛看了一下表,刚刚早晨六点零五分。她知道父亲一向是个早起的人,可这么早父亲会给谁打电话呢?方琛已睡意全无,她来到窗前,看了一眼窗外漓江晨雾,突然很想和父亲到江边走走欣赏一下漓江的日出美景。于是她穿戴洗漱完毕后又给父亲拨了一个电话。话筒里仍然传来占线的嘟嘟声。方琛索性直接去找父亲。她敲响父亲的房门,没人回应,她又用力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回应。她侧耳听了听门内的动静,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于是她又使劲的敲了几下父亲的房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方琛一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她马上迅速赶到前台服务台把情况告诉了保安和前台经理。三人迅速返回。值班经理打开了方仲颐的房门,方琛冲进屋里一眼看到父亲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电话听筒悬在方仲颐的头上……

      方仲颐被及时送往医院抢救,他的身上有多处刀伤。经过七个小时的紧急抢救,方仲颐的生命脱离了危险。下午三点,方琛在加护病房重新见着了父亲。父亲的神志虽已清醒,但因喉部有伤无法说话。看着浑身缠满纱布的父亲,方琛掉下了眼泪。方琛告诉父亲,她已打电话告诉了妈妈,妈妈明天就能赶到。她守在父亲的床旁,安慰着父亲,父亲虽不能说话,但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大约下午五点钟,两位警察被允许进入了方仲颐的病房。显然他们是为案情而来。他们在早上已向方琛了解过情况。他们这次来显然是想从方仲颐那里得到一些有关凶手的更直接的线索。  

      警察做完自我介绍后递给了方仲颐一个写字板,然后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几个问题。当警察问方仲颐是否看清凶手面部时,方仲颐写下“蒙面”二字。在警察的询问下方仲颐用写字板简单地写下了凶手的身高等特征。警察又问方仲颐是否曾跟谁结仇,凶手是否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时,方仲逸犹豫了片刻,然后在写字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警察看了一眼问号后接着往下说,

      “据与您同行的三位学生反映,谭学俊今早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警察刚说到这里就看见方仲颐立刻显得情绪激动。屋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方仲颐的情绪变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写字板上。方仲颐慢慢地、谨慎地在再板上写下一个字:“像”……

      送走警察方琛再回到父亲身边时,父亲已昏昏睡去。正在这时护士小姐进来说有人找她。方琛一出病房,一把被王灿抱住。方琛的眼泪夺眶而出,马上她推开王灿的怀抱背过身去擦干眼泪。王灿再次走到方琛的面前,轻轻地问道:

      “方教授怎么样?脱离危险了吗?”

      方琛点了点头,反问道: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到桂林宾馆去找你,是宾馆的人告诉我的。凶手是谁?抓着了吗?”

      方琛把刚才警察调查案情的经过跟王灿简单地叙述了一下。听到谭学俊这个名字,王灿两眼冒火,他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

      “昨晚,我怎么没一拳揍死他!”

      方琛没说什么。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方琛缓缓地说:

      “王灿,谢谢你来看我,我想你的未婚妻一定在等你,你回去吧。”说完方琛再次背过身去.
      方琛的话打断了王灿的思路。他从背后温柔地抱住方琛说: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未婚妻?看样子,你是派了侦探来侦察过我了?”

      “你说对了,我的确派了侦探去刺探你的消息,否则我怎么会赶来桂林和你共览漓江呢?”方琛破涕为笑。王灿想了想还真觉这不可能仅仅是巧合。看到方琛笑了,王灿接着说道:

      “可惜啊,你的消息已经过时了。我现在的未婚妻又换人了,这个消息,你的侦探还没打听到吧。”王灿说完这句话后面露得意地观察着方琛的反应。方琛再次挣脱了王灿的怀抱,看都不看王灿一眼地说,

      “你的未婚妻换不换人碍我什么事?”

      “当然碍你事了。你得同意啊。”王灿的语调更加调侃。这次他用力强行抱住方琛使她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后一字一句地说,“亲爱的,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过什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你知道我一定要跟那个足足等了我八年,也足足让我思念了八年,而且早已融入我生命的那个女人结婚。她是谁,还用我说吗?”方琛的眼睛湿润了,王灿轻轻捧起方琛的脸,四目相视,方琛的面庞融化在王灿炙热的目光里,她的眼泪扑簌而下。王灿把方琛揽进怀中,那种失而复得的美好感觉让他更深的明白怀中的这个女人是他一生的真爱……

  正在这时护士从病房里出来,干咳了两下问道:
   “请问哪位是病人家属?”

      方琛轻轻推开王灿的怀抱,满脸绯红。

      “我是。”她急忙答到。

      “病人醒了,想见你。”

      “我能看一眼方教授吗?”王灿问道。

      “他……现在情绪很低落,再过几天等他的情况稳定了,我会陪你一起来看他,好吗?”

      “好吧,我明天再来看你。等你有空,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解释这一切。”

      方琛默默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方琛的母亲就赶到方仲颐的病榻前。方琛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母亲,同时她也把自己为什么来桂林以及在桂林遇见王灿的事情跟母亲说了。自从母亲听说王灿留学后重回海德并又和女儿重叙旧情后,母亲为此感到欣慰,因为她又在女儿的脸上又看到了幸福的笑容。她知道这六年来,方琛过得并不幸福。方琛从未停止过对王灿的思念。她拒绝了所有追求者,平常在家也少言寡语。实际上方琛的母亲对王灿的态度多是欣赏与同情。她欣赏王灿的才华,同情他的遭遇。要不是孙曼曼一口咬定王灿是她的男朋友,她并不认为王灿是那种招蜂引蝶的人。

      方琛与母亲一起照顾着受伤的父亲,为了让父母宽心,方琛经常把儿时与父母在一起时的趣事翻出来和他们一起回忆。这让父亲暂时忘了伤痛,让母亲不再为父亲的伤势而忧心。

      晚饭过后,王灿又来到医院找方琛。母亲让方琛跟王灿好好谈谈,自己来照顾父亲。

      王灿和方琛来到江边,王灿把他出狱后在国外留学及学成后回国创业的经历讲给方琛听。方琛第一次了解到王灿在国外这段不寻常的经历:

王灿在海外的伯父给他提供生活担保使他得以自费出国留学攻读建筑学士学位。

      王灿从他就读的学校得到了半奖助学金,因此他仍需打工才能完成学业。外国留学生是没有工作许可的,跟其他留学生一样,他只好打黑工做最苦最累的活。开始他为一家中餐馆送外卖、刷碗打杂。一干就是两年,后因美国移民局的严查而丢掉了这份工作。后来他又在另外一家中餐馆端盘子。一端就是半年多。这两年半中,他尝尽酸甜苦辣。后来因这家中餐馆要开分店,没想到这却给王灿创造了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王灿也因此彻底脱离苦海,并且他的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中餐馆的老板姓李,也是早先从大陆留学过来的,颇有眼光及经营头脑。他知道王灿是学室内设计的,居然大胆起用王灿为他的分店“东方之珠”作室内装潢设计。这无疑给王灿提供了一个英雄用武之地。王灿的设计非常成功。李老板非常满意。为了把“东方之珠”办成当地最高档的餐馆,李老板聘请了很好的厨师来打造他的菜单。

      不出所料,“东方之珠”开张后,天天爆满,无论是午餐还是晚餐,顾客都要排队就餐。李老板果真把他的“东方之珠”打造成当地最高档次的用餐场所,并成为当地社会名流聚会、议事的地方。

      李老板有一位老顾客名叫陈启祥。他是当地一家著名建筑公司的老板。陈启祥从李老板那里得知是王灿为“东方之珠”做的室内设计,他对王灿很欣赏,于是他就破格录用了仅为本科三年级的王灿。为了不耽误王灿完成学业,陈启祥允许王灿按正常课时选课,只有在没课的时候到其公司报到上班。陈启祥还给王灿办了实习工作许可,名正言顺地以实习生的名义雇用王灿,这样一来,王灿既能轻轻松松地完成学业,又能合法工作,再也不用卖苦力去赚学费和生活费了。

      在受聘于陈启祥公司期间,王灿有着惊人的表现,他的设计为陈启祥成功地获得了市歌剧院的室内设计标的。对于还仅是一个大三的学生来说,这样的机遇与成就可算是前所未闻。王灿又一次成功地展现了他的艺术才华。他不仅得到了陈启祥的赏识,还得到了陈启祥的爱女陈妮的青睐。

      陈妮与王灿就读于同一所大学的艺术学院专攻西洋油画。在这高度商品化的社会里,学习纯美术的学生毕业后是找不着饭碗的。陈妮却从没为此操过半点儿心。她是陈启祥唯一的孩子。已是陈家第三代移民了。他的父辈早已给她打下了丰富的物质基础。在这种物质条件极为优越的环境下长大的陈妮单纯善良,活泼开朗,每天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陈妮最大的爱好就是与朋友聚会了。每每有这种场合,陈妮从不缺席。

      一天,陈妮的好友金黎开生日晚会,金黎在邀请陈妮时还特地嘱咐她把他爸公司的那个漂亮小伙子叫上。一向大大咧咧的陈妮根本没注意他爸的公司里多了一个帅哥。于是她就到来到老爸的办公室问能不能借用一下他公司里的漂亮小伙子陪她去金黎的生日晚会。陈启祥当然知道女儿指的是谁,于是他朝大门口的地方扬了一下下巴说:

      “呐,他刚来,你自己去问他吧。”

      陈妮转头,正好看见王灿背了一个大书包刚进门。于是陈妮走到王灿面前很有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又问王灿姓氏名谁,最后邀请王灿参加她好友的生日晚会。王灿望着这个突然闯到眼前的青春勃发的少女,不禁想起墨西哥电影<<冷酷的心>>里的那个活波可爱得吉普赛少女。女孩的皮肤被刻意晒得黝黑,显然是在刻意追求健康肤色。她有双大大的眼睛,睫毛长长地往上翻卷着,她的脸上挂着无法掩饰的清纯与天真。她的头发像瀑布一般披在身后,光线下泛着栗色的光泽。女孩子身材高挑,丰满窈窕,穿着不修边幅的体恤和牛仔裤显得随意自在。她的颈上戴了一个十字架图案的项链。王灿欣然接受陈妮他的邀请。让陈妮没有想到的是,有王灿相伴左右她马上成为她的女友们最最羡慕的人。王灿的翩翩风度和他对女士呵护有加的举止都是与陈妮同龄的男孩子们所做不到的。在王灿的陪同下,陈妮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从此以后,陈妮参加任何聚会都要叫上王灿。而王灿与陈妮在一起也十分愉快。她时常被陈妮身上的纯真与朝气所感染,忘掉一切烦恼尽情享受生活中的美好。大概是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原因吧,陈妮很自然地在聚会上和王灿轻轻拥抱,有时轻吻面颊。王灿开始很不习惯,但他慢慢发觉这是一个很平常的举动。陈妮在见到她其他的朋友时也会拥抱、亲吻面颊。而且几乎每个人都自然而然地这么做。没有人把这当回事。慢慢地王灿也接受了这种表示友好的方式。自然而然地陈妮和王灿开始出双入对了。陈妮对王灿有好感陈启祥是看在眼里的。陈启祥对王灿处处都很欣赏,不仅是他的才华与风度,他更欣赏的是王灿在荣誉面前从不沾沾自喜的成熟感。他曾试探过女儿对王灿的想法,陈妮不假思索地就甩出一句不冷不热的“我们是朋友”。显然陈妮并没有多想她和王灿之间的关系。和许多美国青年人一样,陈妮并不考虑今后怎么样,只要今天开心就好。

      真正让陈妮意识到自己已不知不觉爱上王灿还是由于王灿的一次出差。那是圣诞节前夕,学校都已放寒假。于是在这段时间王灿开始在陈启祥公司上全天班。一天快下班的时候,陈启祥突然把王灿叫到办公室吩咐他和杰瑞·摩根第二天去芝加哥出差。原因是陈启祥的一个芝加哥客户在施工前的最后一分钟要求陈启祥公司对其室内设计方案作相关改动。 按照合同,这种改动需要经过设计者的同意才能实施的。于是王灿都没有来得及跟陈妮打声招呼就踏上了征程。

      陈妮一连两天联系不到王灿,后来从父亲那里他才得知王灿是去芝加哥出差了,多则半个月,少则也要一个星期。一向活波开朗的陈妮第一次尝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她一下子觉得没有王灿在身边的生活居然是那样索然无味。虽然她有的是朋友,但她却丝毫不想去找她们消磨时间。曾经是一刻也停不住的她居然现在宁可蜷在沙发的一角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边听音乐边静静地想着王灿,回忆着和王灿在一起时的每时每刻。陈妮还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任何人。而这种想念却莫名地让她感到幸福。难道这就是爱吗?

      就在王灿出差的第十天的下午,陈妮突然在放音乐光盘的架子上看到她以前向王灿借的一盘中国流行歌曲的光盘。王灿在借她光盘时还跟她开玩笑地说:

      “但愿你听完这盘CD中文能有所长进!”当时陈妮把这碟光盘拿回家后随手就放在了架子上。现在陈妮看到这个光盘不由眼睛一亮。她小心翼翼地把光盘放在DVD 放录机里,倾耳聆听。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陈妮的中文水平还是能让她听得懂歌词大意的。她深深地陶醉在了歌曲的意境中。她一遍遍地重放着这首歌直到一串电话铃声把她从沙发上弹起。陈妮每天都盼着能接到王灿的电话。

      “妮妮,又在听音乐呢。”话筒里传来爸爸的声音,“你要是现在没事,就到‘东方之珠’来吧,我今天请公司的几个同事吃饭,你和妈妈都一起过来吧。”

      “爸爸,我不想去,我晚上在家随便吃点儿什么就好了。”陈妮听到是爸爸打来的电话,不禁有些失望。

      “那怎么行?你还是过来吧,我想你不会失望的。”陈启祥说完挂上了电话。

      陈妮也只好从命了。当她到了餐馆时,看见爸爸妈妈已经到了,只是爸爸的同事还没有到。

      “来,妮妮,我们也刚到。”妈妈招呼着陈妮,“你这么快就到了,该不是又开快车了吧?”

      “没有。”陈妮挨着妈妈坐下。

      “妮妮啊,你怎么这些天一直都闷在家里,像被霜打了似的?”

      陈妮没有说话,陈启祥接过话茬说,“别着急,她马上就好了。”陈启祥说完还故意朝陈妮眨眨眼睛。陈妮听不懂爸爸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老爸那张恶作剧的脸。 正在这时,两个人走进餐馆,朝陈启祥的餐桌走来。陈启祥朝来人望去马上收起鬼脸微笑地站起身来。陈妮也朝来人望去。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灿和杰瑞摩根。

      陈妮惊喜万分,她马上站起身跑向王灿一头扑进了王灿的怀里。陈妮的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惊讶。王灿也有点手足无措。他轻轻地抱住陈妮,然后轻轻地问候了一句:

      “Jenny,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陈妮抬起头,微笑的脸上竟然挂着泪花。王灿突然在陈妮的身上看见了方琛的身影。他再次拥抱了陈妮,听见陈妮在他耳边呢喃着想念。

      陈启祥虽然对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一幕有些惊讶,但心里却为女儿的长大而感到高兴。 但他的嘴上却故意有些嘲弄地说:

      “妮妮,我怎么没有看见哪次爸爸出差回来你这么激动过啊?”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陈妮走到爸爸跟前挽起爸爸的手臂用英文反驳道:

      “You don’t care whether I am excited or not, you only care whether my mom is excited。”陈妮的巧妙反驳又引起大家一阵笑声。

      自从这天起,陈妮便向她的朋友们公布说王灿是她的男朋友。很快这个消息传到了王灿的朋友们的耳朵里。每当人们不无艳羡地向王灿求证时,王灿总是轻轻一笑不置可否。他这一举动自然而然地被人们看成默许。陈妮也开始频繁地邀请王灿到家里来。王灿每次来,都会享受到乘龙快婿般的招待。

      时间匆匆地流逝,转眼间,王灿毕业了,于是他成了陈启祥公司的正式雇员,并受到陈启祥的极大重用。在这一段时间里,王灿过着风平浪静的生活。上班时,他努力工作,下了班他和陈妮在一起或是去看电影,要么逛画廊或与朋友聚会。周末两人一起远足郊游。日子过得温馨、惬意。虽说表面上风平浪静,但王灿内心却充满了矛盾,甚至自责。陈妮对他的爱突然勾起他对方琛的思念。而这种思念由于留学后的紧张生活已被他久久地埋藏在心底。而如今当他亲吻陈妮时,方琛的音容笑貌会生动地浮现在他脑海里。这使他意识到他还在深深地爱着方琛。尽管如此,他从未回绝过陈妮的亲吻。他不知道这是由于他不想伤害这纯真女孩的感情,还是由于怕得罪陈妮而失去陈启祥对他的重用甚至横遭解雇,再或就是被陈妮的魅力所吸引难以抗拒异性的诱惑?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他还深爱着方琛。他不知道当他亲吻陈妮时算不算对方琛的背叛,而在他与陈妮拥吻时心里想着方琛又是不是对陈妮的不忠。王灿也曾经试图忘掉方琛而一心一意地爱陈妮,他努力地试了,可是他做不到;于是他也曾多次想要告诉陈妮他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个女人,让他挥之不去。但他又怕陈妮因此受到伤害。于是在这表面快乐的时光里王灿经受着自己内心的谴责。

      不久王灿的“平静生活”被一通电话所彻底打破。从此,王灿再次被卷入湍急的漩涡。

      这通电话是王灿的弟弟王定打来的。王定告诉哥哥他已决定把他的室内设计公司迁到正在迅猛发展的海德市。他相信海德会给他更多的机会与发展空间。并且王定极力邀请王灿加盟他的公司。王灿知道现在回国正是创业的大好时机,他当然也不愿错过。但是想到他这一走也许就会和陈妮永远分别,他知道陈妮深爱着他,这个小姑娘是否能承受得了。再说陈启祥对他不薄,他这一走算不算是忘恩负义呢。自然,提到海德首先让他想到的就是方琛。可王灿并不想再见到方琛,他宁可把方琛珍藏在他的心底,珍藏在永远的思念中。由于这些顾虑,王灿没有给弟弟一个准确的答复,他在犹豫。

      大约三个星期以后的一个周末,王灿应邀与陈妮一家共进晚餐。席间,陈启祥向王灿透露他有向中国大陆拓展业务的打算,并问王灿熟不熟悉国内室内装修市场的前景和动向。王灿把自己所了解的市场状况向陈启祥作了介绍,同时他也告诉陈启祥他弟弟在海德开了一家室内装修公司,现在正处于起步状态并邀请他回国一起创业。令王灿没想到的是陈启祥对他弟弟的公司非常感兴趣,并问了许多有关规模、设备及人员等方面的细节。最后,他还让王灿转达给他弟弟问是否愿意合作共同开拓国内市场。

      第二天陈启祥就得到了积极的正面反馈。一个月后,陈启祥亲自跑了一趟海德考察了国内市场,并与王定及其公司的设计人员见了面。当然,王灿陪同前往。两个月后,王定的室内设计公司正式归属在陈启祥名下成为陈启祥在中国大陆的子公司,并由母公司拨款两百万美元作为启动资金用于企业运作。此举既解决了王定初建公司所面临的资金不足的问题,同时也为陈启祥开拓国内市场打下基础。

      陈启祥虽然从早到晚忙着公司内上上下下的各种事物,但他却随时留意着女儿与王灿的感情发展。为了女儿他曾打消过购并王定公司的想法,显然,购并了王定的公司,他必然会从母公司派人长期在中国担当顾问及负责监察。目前在他公司里,没有人比王灿更适合这一职位。王灿长期回国了,陈妮怎么办?她是否肯跟王灿一起回中国?她现在还没大学毕业,总得等她毕业了才有可能走出下一步吧。王灿又怎么想?他看得出王灿还是很想回国去发展的。谁都知道建筑与民用工程这两个行业在美国已处于饱和状态,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而中国的形势则相反,中国到处都在大修土木,建筑业和民用工程业正是出于高速发展期。无疑这对每一个从事这个行业的年轻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磁场。王灿虽然嘴上没说,但陈启祥感到了王灿已做好了招之即去的准备。令陈启祥吃不准的是王灿对陈妮的态度。她知道女儿是一心一意地爱着王灿,而王灿呢,陈启祥看不出王灿在想什么,他对陈妮看上去与其说是爱,还不如说是呵护。他总觉得王灿和女儿在一起过分绅士和拘谨,缺少了恋爱中年轻人应有的热情。陈启祥决定在放虎归山之前要把这头猛虎搞明白。

      陈启祥先找到了女儿问她是否愿意将来愿意到中国去生活、工作。他把自己想把王灿派回国的想法告诉了女儿。一向无忧无虑的陈妮想都没想就给了陈启祥一个肯定的答复。陈启祥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女儿正处在热恋中,此时的她都肯为王灿上高山下火海。于是他又找王灿谈话。这通谈话是在他办公室中进行的。

      陈启祥一改往日对王灿的随和态度,单刀直入地询问王灿对陈妮的感觉。王灿的确感到很惊讶,沉吟片刻后他说出了他的想法。他告诉陈启祥他喜欢陈妮。他欣赏她的善良以及她热情开朗的性格。他虽然和陈妮在一起很快乐,但是他对陈妮的感情并没有升华为爱情。陈启祥欣赏王灿的诚实回答。

      “那么,你愿意和陈妮继续交往下去吗?王灿,我不希望你为难自己,你现在和妮妮还属于初级阶段。虽然妮妮很爱你,但是如果你不爱她,现在和她分手,她还能承受得了。”

      “怎么,您反对我们交往?”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很赞成妮妮和你谈朋友,我希望看到你们终成眷属的那一天,我只是感到在你这方面还是个未知数。”陈启祥开门见山地说。

      王灿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就在这次谈话的第二天傍晚,王灿出了车祸。一辆本田吉普车违规行驶从左边与王灿的车横腰相撞。王灿当场昏迷。当他清醒后,第一个映入他的眼帘的就是陈妮既焦虑又欣喜的面庞。显然陈妮为他的苏醒而欣慰。陈妮把他的右手紧紧地握在她的双手中,轻轻地拿到嘴边亲吻着。

      这次车祸不仅造成王灿脑震荡,而且还使他左肩错位,左腿骨折。为了让王灿早日恢复,陈妮一上完课就来照顾王灿。在王灿住院期间还经常帮王灿端屎端尿,一边做着还一边讲着学校里一天的见闻分散着王灿对伤痛的注意力。看着陈妮心甘情愿、有说有笑地做着这一切,王灿已很难想象这就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日沉醉于舞会、晚会的娇娇女。在陈妮的悉心照料下,再加上年轻的体质,王灿恢复得很快,一个月后就出院了。于是照料王灿饮食起居的重任更是落在了陈妮一个人的肩膀上。每当陈妮抱起王灿让他拄着拐杖做康复时,闻着陈妮的发香,王灿都会有一种朦朦的冲动。多少次,当他一只胳膊搂着陈妮的肩膀,一只胳膊拄着拐杖做康复时,他都会不自觉地停下来激情地拥吻陈妮。慢慢地他发觉他的心已被这个善良的女孩儿掳去……

      半年以后,王灿彻底康复了,在这半年中,王灿对陈妮感情的变化,陈启祥一一看在眼里。作为商人的他毕竟不想再浪费半点商机,他自认为现在到了放虎归山的时候了,他相信王灿回国后以他的才华和对市场敏锐的洞察应该给他带来巨大的商业回报。但为了拴住这头猛虎,陈启祥还是出人意料地为王灿设下一个缰套。

      陈启祥在一次公司的全体职员会议中宣布了调任王灿为海德分公司经理的决定。并在当天有王灿参加的家庭晚宴上语重心长地说出了他对王灿和陈妮的期许。他端起一杯红红的葡萄酒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无限感慨地为他们祝福。他祝他们永远相爱、幸福快乐。然后他把那杯酒一饮为尽。王灿也陪陈启祥干尽了杯中的酒,然后充满爱意地看着陈妮。陈妮更是幸福得像雨露滋润后的花朵美丽动人。陈启祥不紧不慢地说出希望两位年轻人在未来的短暂分别之前对彼此的未来有个承诺。他希望二人选一个良辰吉日定下婚约。两位年轻人虽略感惊讶,但还是乐意从命。就这样,在一个豪华而不失典雅的晚宴上,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在双双期许的目光中,王灿把那枚一直为方琛珍藏的婚戒带在了陈妮的手上。

      王灿回国了,回到了那个让他阔别多年的海德。他靠着自己的实力率领着他的团队拿下了一个又一个项目,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就已小有名气。一天上午,一个访客以老同学的名义来找王灿。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林立汉。

      林立汉毕业后受聘于青岛美泉广告公司。后来这家公司在海德开了分公司,林立汉就被派到海德担任海德分公司经理。他一次偶尔在英特网上看到了王灿的消息。这不禁又让他良心恻隐,于是他终于找上门来负荆请罪。王灿得知谭学俊是陷害他的凶手后也曾想采取法律行动,但最终由于已事隔多年,已无处寻找那个被谭学俊收买的作伪证的旅店服务员和那个妓女,而林立汉的证词又很模棱两可,因此对谭学俊采取法律行动时机并不成熟。林立汉也告诉了王灿谭学俊留校后也并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他不仅没有受到学校的重用,而且每天都活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中。并且他几次跳槽都不成功。谭学俊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林立汉的负荆请罪得到了王灿的原谅。王灿并没有花太多精力放在对谭学俊的报复上而是全力以赴地投身到他热爱的事业上。

      王灿回国半年后,陈妮曾随父亲到海德看望王灿。王灿满心欢喜地接待了他的未婚妻和未来的岳父大人,并陪他们去了趟桂林把他的未婚妻介绍给他的父母。并且借此机会亲家见了面。

      就在他送走陈启祥父女的第二天,他与朋友相约到“梦吧”去看男子组的温布尔登网球冠亚军决赛,就在这浩瀚世界里的一个狭小空间里王灿与方琛重逢……

      整整八年过去了,王灿再见方琛居然还是那样激情澎湃。与八年前相比,方琛在美丽的外表下又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妩媚。从此,王灿不由得再次与他一直珍爱在心灵深处的女孩儿相伴左右。与此同时,王灿的心被更大的自责与负疚所困扰。面对苦苦等了他八年的方琛,他难以启齿道出他已与别的女孩儿定了婚。而对大洋彼岸的陈妮呢,他更觉心债累累。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不得不承认的是陈妮的身影在他的心中越来越模糊。尽管他时常和陈妮通电话,可他发觉他越来越不知说什么。陈妮每次从美国来探望他,他都要跟方琛谎称出差,然后消失几天。沉重的负疚使王灿对陈妮更是百般呵护,照料得无微不至。但是王灿的眼神里已没有了爱恋与激情。这没有逃过一天天成熟起来的陈妮的眼睛。王灿也发觉陈妮也变了,她已失去了那一脸的开朗。她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焦虑。终于在她第三次来探望王灿时,她问出了已憋在心里很久的一句话:

      “王灿,你还爱我吗?”王灿不再隐瞒,他告诉了陈妮八年前他和方琛的故事,也告诉了陈妮他这次回国后和方琛不期而遇,旧情复燃。他告诉陈妮他心中无比愧疚与自责。他无颜请求陈妮的原谅,但他希望陈妮能早日走出他背叛的阴影重新找到幸福……

陈妮第二天不辞而别启程返美。王灿把电话追打到美国,可怎么也联系不到陈妮,王灿只好把电话打到陈启祥的办公室。从陈启祥的口气里,王灿没听出任何异样。陈启祥告诉王灿陈妮和朋友去欧洲旅游去了。于是王灿不再打电话找陈妮,他希望陈妮能忘掉自己,重新找到快乐……

     一晃半年过去了,就在王灿积极寻找市展览馆项目中标失利的原因时,王灿意外地接到了陈妮打来的电话。陈妮快乐的语调一下子让王灿想起了那个青春亮丽的身影。陈妮告诉王灿她已不再悲伤,她不会强求那不属于她的爱。她想亲自把那枚钻戒还给王灿。王灿被这个善良的女孩子感动了。他突然想起桂林现在正在举办“漓江艺术节”,于是他邀请陈妮一起前往桂林去参加艺术节。然后他再找机会把与陈妮的这段往事告诉方琛。就这样王灿和陈妮一起来到了桂林。王灿没有收下那枚戒指,他把它赠给了陈妮留做永久的纪念……

      王灿讲完他和陈妮的这段往事后,静静地望着流向远方的江水仿佛目送着陈妮的背影走向远方……

      “现在陈妮在哪里?”方琛轻轻地问。

      “她今天早上已离开桂林,返回美国了。”王灿转过脸深情地看着方琛慢慢地说道,“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离了。”方琛扑进王灿的怀抱,就像八年前她第一次投进王灿怀抱一样,只是这次她的的确确的与王灿相拥在美丽的漓江旁……

      第二天,方琛把王灿在美国的这段经历告诉了母亲和父亲。第三天,在父亲的同意下,王灿来到了方仲颐的病榻旁。望着王灿,望着这个经历坎坷的年轻人,方仲颐不禁流下了眼泪。激动过后,师生叙起了当年一起下云南,走陕北,以及奔赴内蒙古草原写生的往事。病房里不断传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当晚,轮到方琛母亲照顾方仲颐。王灿护送方琛回宾馆休息。二人来到方琛的房间门口不约而同地看见门把手上插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方琛不记得自己曾在门把上插过这个牌子,她又看了看门牌号码,没错,是她住的房间,于是她打开了房门。房间里并没有任何打扫和整理的痕迹。于是二人没再多想。他们一进房间便激情拥吻。正当王灿轻轻把方琛抱起之时,忽然王灿挂在腰间的手机呼声大作。王灿只好打开手机,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妮的父亲,陈启祥。

      对于王灿和陈妮的分手陈启祥不仅只字未提,而且对王灿的态度从未改变。作为虔诚基督徒的他早已把一切的祸福归于上帝的安排。他也是这样教育陈妮,不要去强求什么,因为上帝已把每一个人的命运安排好了。怀着这种心情对待人生,你会看淡生活中的一切挫折与坎坷,你也不会因为成功而沾沾自喜,因为这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荣耀归于神。陈启祥是不轻易把电话打到职员的手机上的,他打电话找王灿是为了一个重要项目。陈启祥需要王灿尽快回美参与这个项目的设计,原因是他们的原设计方案被客户拒绝,如果两个星期内他们不能做出令客户满意的设计,客户将有权终止与陈启祥的合作而雇用别的设计公司。听到这个消息,王灿表示他会即刻返美。挂了陈启祥的电话,王灿不无歉疚地告诉方琛他必须尽快跑一趟美国去完成一个项目,明天就要起程。

      “我会尽快赶回来。”说完他紧紧地拥抱着方琛,想着方琛为了自己来到桂林,可自己却要远走他乡,心中很是无奈。过了许久,方琛抬起头,她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王灿的脸,一边轻轻地宽慰着王灿。然后她轻劝王灿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赶路。两个年轻人依依不舍地在门口深情吻别。

      看着王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端后,方琛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她关上房门的一刹那,一个人突然从她身后的壁橱内窜出,一把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同时把一柄冰凉的利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张晓波飞抵桂林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一下飞机他本想直奔桂林的艺术学院打听一番,可就在他背着简单的行李刚要走出飞机场时,一幅色彩浓郁的大幅立板广告给他带来了柳暗花明。 这广告正是“漓江艺术节”的广告。艺术节的时间、地点、及联系人电话都清清楚楚地写在广告版上。张晓波赶到桂林展览馆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当天的展览已结束,展览馆的负责人员正在清场。张晓波被拦在了门外。当他向展览馆的负责人说明来意后,他被要求出示身份证和工作证。但是他并没有当即得到答案而是被仔仔细细地盘查了一番。正当他开始有些不耐烦时,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迎面走来,并对他又进行了一番严厉的盘查。张晓波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这次他没有不耐烦而是积极配合警察的询问。大概是实在从张晓波身上找不出什么可疑之处,最后两个警察同意了他要见方仲颐的请求并告诉了张晓波方仲颐被人恶意刺伤之事。张晓波于是坐上了警车,在两位警察的“押送”下来到了方仲颐面前。方仲颐夫妇对张晓波有所耳闻,这时他们才知道方琛都没向健安请假就跑到桂林来,而一来又不得不待这么久,于是,方琛的母亲满心歉意地把方琛住的宾馆及房间号码告诉了张晓波。张晓波和方仲颐不紧不慢地聊了一会儿天后离开了医院。他这才发觉送他来的两个警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显然他已享受不到免费的警车待遇,只好打的赶往桂林宾馆。

      张晓波赶到桂林宾馆时已是晚上十点左右,他入住后,给309号方琛住的房间打电话,可没人接听。他又连续拨了两个,还是没人接。想到方琛父亲遇刺,张晓波不禁警觉起来。他马上坐电梯来到三层。当他正往309号房间走时,看见一个身穿饭店制服的人正走出309房间并前后张望了一下,当那人看见张晓波时,不由得脚底下加快了脚步往步行楼梯口处急行。张晓波迅速赶到方琛的门口一边敲门一边自报姓名。房间里没人回答,他又用力敲了两下门,还是没人回答。那个身穿制服的人听到身后的动静突然拔腿狂奔起来。

      “站住!”张晓波下意识地大吼一声。这一声不仅没让那人站住,反而使那人更是冲刺般的狂奔。张晓波见势猛追而上。就在他们前后脚冲出一楼的楼道时,张晓波一把揪住那人的脖领子,那人猛然急转身挣脱了张晓波的手,瞬时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镰刀冲张晓波劈头砍来。张晓波一歪头躲了过去。可是还没等他站稳脚跟,又一道寒光朝他的腰间横扫过来。这一击,张晓波没有完全躲过,他的腹部被深深地划了一道,可他已顾不得疼痛,就在那把镰刀又反向劈回时,张晓波一把抓住了那只操刀的手腕,然后抬起腿,用膝盖骨狠狠地撞向那操刀之手。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镰刀被磕飞了出去。紧接着一通通铁拳冰雹般的砸在那人的头上、脸上、胸上。最后张晓波的一记勾拳重重地挥向那人的下巴,把那人四脚朝天打翻在地,再也动但不得。这时警察迅速赶到,马上确认出被痛打的人正是连日来警方一直通缉的谭学俊。看着警察收押了谭学俊后张晓波立刻带人冲上楼去直奔309房间。

      “方琛!方琛!”张晓波冲进被服务员打开的房门,一把抱起了满身是伤、昏迷不醒的方琛。

      “快叫救护车!”张晓波大叫一声后找来几条毛巾覆盖在方琛身上一处还在出血的伤口上。然后他温柔地抱起方琛就像抱起一个婴儿一样小心翼翼。房间内凌乱不堪。警察在床头的写字台上看到了一张便条,上面潦草地写着四个大字,笔端充满仇恨与杀气:“献给王灿!”

      方琛被及时送到医院后,院方马上实施紧急抢救。张晓波焦急地彻夜守在急诊室门口默默地为方琛祈祷。方琛的母亲得到院方的通知也马上赶来。时间像是凝固了般漫长难熬。偶尔有护士出出进进,个个都面色严肃。每当张晓波向护士询问方琛的情况时,护士的回答如出一辙:“我们在尽力抢救,请耐心等待。”

      清晨七点零三分,一个年长的护士走出急诊室询问谁是病人家属。张晓波赶紧扶着方琛的母亲走上前去。“请问,我女儿怎么样了?”方琛的母亲急切地问道。

      “病人的大出血已经止住,但仍未脱离危险期。请你们耐心等待。”说完她转身又进了急诊室。

      早晨十点十五分,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出急诊室。当他看见方琛的母亲时,毫不犹豫地朝她走来:“您是病人的家属吧?”

      “是,我是她母亲,琛儿怎么样了?”

      “她已脱离危险,慢慢稳定下来……”还没等医生把话说完,方琛的母亲已激动得掩面而泣。

      “大夫,我们能看望她一下吗?”张晓波轻声恳求道。医生答应了张晓波的请求,但要求不许逗留时间太长。

      在方琛的病榻前,张晓波凝视着方琛那张毫无血色但却依然美丽的脸不禁掉下了眼泪。

      同一个早晨六点半钟,王灿到达了飞机场办好了一切登机手续后本想给方琛打个电话,但一看表,时间还早,他不忍心这么早打扰方琛,于是他准备再等半个小时,登机前再给她打电话也不迟。于是他漫无目的地走进了免税店。当他来到珠宝柜台时,他的目光牢牢地落在了一枚钻玉相间的戒指上。这枚戒指与他早先给方琛买的那一枚极为相象,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枚戒指的做工更加精美,价钱更加昂贵。王灿马上如获至宝地买下了这枚戒指,他要一回国就把它戴在方琛的手上,履行他八年前许下的诺言。他想象不出方琛见到这枚戒指会是怎样一副惊喜的表情。想到这儿,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桂林宾馆总机的电话。

      “桂林宾馆。您好。”话筒里传来前台服务员热情的问候。

      “你好,请转一下309房间。”

      “好,请稍候。”

      方琛房间的电话号码接通了,话筒里传来拖着长音的嘀……嘀……的声音,可好久都没人接电话。王灿看了看手表,六点五十七分。王灿挂了电话重新拨通桂林宾馆的总机。

      “桂林宾馆。您好。”

      “您好。请给我转到309房间,我找方琛。”

      “你找方琛?她现在在医院,不在这里。您要不要留言?”

      “啊,不必了。谢谢。”王灿再次挂断了电话,心想方琛这么早就去医院看护他父亲,难怪方教授的伤好得这么快。看来等不到自己从美国回来,方琛他们都可能返回海德了。王灿没能跟方琛通上话,他带着一点小小的遗憾踏上了751号班机。七点二十五分,751号班机正点起飞,王灿踏上了赴美旅程……

 

第六章 陷害

       中午时分,方琛匆匆地找到刘半仙儿说突然有个急事要办不得不请半天假。刘半仙儿不加思索地就答应了。方琛请假,刘半仙儿从来都特爽快,从不卡卡绊绊。这大概就是美女效应吧。  

      刘半仙儿万万没想到方琛这一走,一连好几天杳无音信,急得刘半仙儿就差登寻人启事了。

      方琛第二天没来上班,张晓波开始也没当回事,可到了第三天,方琛还没露面,张晓波觉得事情不妙了。她给方琛手机打电话,打了三次都没人接,他发的短信也没有反馈。因张晓波平常跟方琛都是手机联系, 他根本都不知道方琛家里的电话号码。而方琛最近才随父母搬进刚装修好的新家,张晓波还从来没去过。他又不好意思到美术学院贸然打扰方琛的父亲。左思右想只有通过组织出面联系方琛的家属打听方琛的下落了。

      正当张晓波准备硬着头皮去找刘半仙儿时,刘半仙儿急急匆匆地找到张晓波抢先问道:

      “晓波,方琛有没有最近跟你联系过?”

      “没有。”

      “你有她的手机号码吗?”

      “有。我已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可她都没接。”

      “唉!这么一个大活人跑哪儿去了?!她也太没有组织纪律性了!”刘半仙儿这还是第一次用这么重的口气说方琛,“这倒好,连她父母都一块儿失踪了。”

      “什么?!”张晓波惊讶道。

      “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被急的嘛。我是说我们也没法联系到方琛的父母。”看着张晓波一脸不解的神情刘半仙儿进一步解释道,“事儿就这么巧,方琛家的电话没人接,我们只好亲自跑到美术学院去找她父亲,可她父亲正好到桂林出差,于是我们又跑到音乐学院去找她母亲,谁知她母亲也不在本市,被临时请到省电视台去指导一场大型的综艺晚会。你说这不是全家失踪是什么?”

      “那你怎么不问美院或音乐学院要她父母的联系电话啊?”

      “我当然要了,可人家说不知道。我也说不准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给我。反正我是什么都没问着。”

      张晓波不再说话,他隐约地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他仓促地撂下一句:

      “我想请半天假,再跑趟美院。”

      “好吧,祝你好运。”刘半仙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跟刘半仙儿一样,张晓波除了了解到方仲颐教授是到桂林参加“丽水艺术节”外,别无所知。片刻考虑后,张晓波决定跑趟桂林,但愿能从方琛父亲那里打听到方琛的下落。

      方琛此时此刻不在别处而正在桂林。方琛最后在办公室接的那通电话正是王灿打来的。王灿在电话里婉转告诉方琛两个星期前他们对海德市新建美术馆竞标失败是缘于方琛伯父方敬谦的操纵造成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方敬谦对他们的竞标方案从“十分欣赏”到“极不赞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甚至到最后进行打压、截扣,根本就没送往招标单位,致使他们竞标失败。方琛不敢相信自己一向敬重的伯父会做出这种事。一气之下,她要亲自向伯父问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她要挂上王灿的电话前,王灿又匆匆地告诉她说他马上要出差去深圳半个月,所以这一阵子不能陪她,但会抽空给她打电话的。自从王灿和他的朋友们建立起这个公司以来,他每天都很忙。他不仅要搞设计,还要到处跑搞公关、拉项目。出差十天、半个月都是家常便饭,方琛已经习惯了和王灿这种分分离离的生活。在王灿的眼神里虽然她仍能感到王灿对她那一如既往的爱之外,同时她还隐约地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王灿有时会心不在焉,而有时会沉默好久,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每当这时,方琛都会很宽容地把这归咎于无情的岁月和王灿那一段不寻常的痛苦经历。方琛对王灿的爱仍是那样如痴如醉、无悔如初。现在突然听说王灿要出差,方琛虽不舍,但也只有连道珍重,盼其归期了。

      方琛和王灿通完电话就赶往伯父任职的城市建设规划署把事情搞清楚。方琛的伯父方敬谦担任城市建设规划署署长一职。虽然官衔听起来不大,但却大权在握。城市建筑的布局,高速公路的修建,以及市政建筑、室内设计规划等项目都要经他过目。

      方敬谦刚刚开完一个有关城市绿地保护的会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方琛就一头扎了进来。

      “呦,琛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该不是想伯父了特地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吧?” 看见方琛满面绯红地一头闯进来,方敬谦故作惊讶地打趣道。 方敬谦对方琛从小就宠爱有加,把方琛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方琛和伯父在一起比跟自己的父亲还要随便、自在,甚至有些任性。

      “伯父,我为什么来,您难道还不知道么?”方琛满脸严肃,她自己都奇怪怎么会这样公事公办地跟伯父说话,她还从未用这种态度对待过伯父。

      “琛儿, 说吧,你要不是想伯父了,我还真想听听你为什么来?”方敬谦仍满脸是笑。

      “伯父,你为什么取消王灿他们公司对美术馆项目的竞标资格?你上次见到王灿时还亲口跟他说很欣赏他们的设计方案,可是为什么在审批时,又把他们的方案刷下来?”不出方敬谦所料,方琛终于为这事找上门来。

      “你原来是为这个而来。琛儿,一个方案是否被通过,不是伯父一个人能决定的了的。不管王灿的设计有多么优秀,伯父有多么赞赏,可如果它得不到大多数评委们的认可,它仍然要被刷下来。”

      “伯父,您大概已经不记得您曾经说过的话了吧?”

      “我曾经说过什么?”方敬谦不知道方琛指的是他曾说过的哪句话。

      “就在一个半月前,您还说王灿他们的设计方案很有创意,融合了中西方室内设计的创作理念。是不可多得的好作品。”方琛直直看着伯父的眼睛一自一句地说道,“您还说别的评委们也都有同感。您不否认您曾说过这些话吧?”

      方敬谦没有回答。

      “既然这样,你们又为什么刷下这个方案不上报给招标单位呢?您不觉得您刚才的解释出尔反尔,不能自圆其说吗?”

      方敬谦仍然没有回答。

      “伯父,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您该不会是受了其他投标公司的贿赂吧?”

      “琛儿,你把伯父想成什么人了?伯父是那种腐败的人吗?”方敬谦走到方琛身旁一起坐在会客沙发上,“琛儿,伯父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方琛发觉伯父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琛儿,你能告诉我你和王灿是什么关系吗?你一直都轻描淡写地说他只是你的一个朋友,看来你们不只是普通朋友吧?你和王灿交往为什么要瞒着你爸爸?你爸爸为什么对王灿有那么深的成见?”

      “您怎么知道我爸爸对王灿有成见?”方琛惊讶地看着伯父,“他怎么会跟您提到王灿?”

      “琛儿,你先告诉我,你和王灿是在交朋友吗?”方琛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看得出,你很爱王灿,是吗?”方琛再次点了点头。

      “王灿爱你吗?”

      再一次面对这个问题,方琛犹豫了。以前张晓波也问过她这个问题,那时她肯定地回答了他,但是她不能否认现在王灿给她的感受已和从前不同。虽然王灿和她在一起,仍然充满激情,但她心里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感到彼此之间存在着某种模糊不定地关系。方琛不知道这是由于岁月的磨难使王灿性格发生改变还是由于其他什么原因。

      她慢慢抬起头望着伯父慈爱的目光反而更深地点了一下头。伯父把目光从方琛脸上移开望着窗外缓缓地说:

      “我知道自己做了件不该做的事情,可是我不得不这样做啊。”

      方琛静静地望着伯父听他接着往下说。

      “琛儿,我现在把原因告诉你,你原不原谅我关系不大,但我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方敬谦的眼神里透着无限的关爱,“你还记得十年前伯父得了一场大病,差点把命送掉吗?”

      “记得。”

      “要不是你爸爸给我捐了骨髓,我早就去见马克思了。你爸爸对我有救命之恩啊。所以我一直都在找机会报答你父亲。可是你爸爸是一个很要强、很能干的人。他帮助别人从来不图索取,反而,在我的事业上他却给了我许多直接和间接的帮助。这使我内心很不平衡,我曾不止一次跟你爸爸说将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做到。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一个机会直到两个星期前你父亲找到我要我帮他一个忙而且必须办到。”

      “什么忙?”方琛急切地问道。

      方敬谦没有直接回答方琛,他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

      “在与你父亲的一次闲聊中,我无意提到了你和王灿以及王灿竞标的项目。我没有想到你父亲听到王灿这个名字很惊讶,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表情。他向我打听了王灿和你的关系,以及他的公司和他正在竞标的项目。我问他为什么对王灿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王灿是他从前的一个学生,他只是问问而已。但我没想到,大约两三个星期后,就在我们审批竞标公司的设计方案准备上报给招标公司的时候,你父亲亲自找到我家里,让我不要把王灿公司的竞标方案上报给招标公司。我很惊讶为什么你父亲要干涉这件事。我告诉他我做不到这一点,因为这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你父亲根本不听我解释,他说他这样做是为了不让王灿和你交往,他要让王灿知道,他别忘想欺骗他女儿因为他要对此付出惨重的代价。当时在我看来你爸爸简直是在胡言乱语。我问他为什么对王灿有这么深的成见?为什么不直接找王灿当面说清楚。他欲言又止,仿佛有难言之隐。但是当时你爸爸的牛脾气又犯上了,他根本不听我劝,我们为此争吵了起来。在相持不下的情况下,你父亲触到了我的软肋。他说他这一辈子就求我帮他这个忙而且要一帮到底,否则就不要再提什么兄弟情分。”

      “我明白了,原来是我爸爸在背后逼你。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琛儿,你爸爸一向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在这件事情上他这么极端,也许有他的原因。你爸爸太要强,太好面子,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这是他最大的缺点。至今他都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琛儿,伯父不是外人,我感到你和你爸爸在王灿这件事上有很大的矛盾。这个矛盾发展下去会两败俱伤。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听到伯父语重心长的话,方琛的眼圈湿润了。他跟伯父讲了那八年前的往事,那段充满甜蜜与痛苦的回忆……那永远珍藏在她心底的初恋。

       带着伯父的千叮咛万嘱咐,方琛回到了空荡荡的家。爸爸、妈妈都出差了,家里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她突然感到心里空洞洞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她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机械地敲进了一串号码,就在她摁完通话键时她这才发觉原来她输进的是王灿的手机号。她匆忙关上了手机,内心充满无限的歉意。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和王灿说些什么,她应该如何向王灿解释他们项目失败的真正原因。王灿一年半的心血被爸爸的偏见和固执毁于一旦。方琛越想越生气,她甚至开始憎恨起父亲来。她恨父亲的自私与固执。她不由得再次把八年前王灿入狱和父亲联系起来。她甚至觉得父亲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无情无义的小人。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有权选择自己的幸福与未来。她要当面告诉他他无权干涉她的婚姻自由,更无权干涉他人的事业。想到这里,她决定马上去一趟桂林,和父亲好好谈谈,希望父亲能够回心转意,接受王灿。

      第二天一早,方琛准备好简单的行李,匆匆奔向机场。飞往桂林的南航521航班已经开始检票了,因机票售罄,方琛只好买了下一班飞往桂林的机票。坐在候机室里看着521班机在停机坪上徐徐移动,然后进入跑道开始滑翔、加速、升空,方琛的心情也随之轻松了许多。她忽然想起要给刘半仙打个电话多请几天假,她这才发觉匆忙中把手机落家里了,可又没处买电话卡,看来只有到桂林问父亲借用一下手机了。渐渐地521班机消失在碧天白云中……方琛并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王灿正乘坐这班飞机飞往桂林……

      再次踏上桂林的这片土地,再次亲临桂林秀美的山山水水,方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下了飞机,方琛直奔桂林宾馆。方琛知道父亲每次来桂林都住桂林宾馆,她想这次也不会例外。果真前台服务生证实了她的猜测,于是方琛办理了入住手续后匆匆赶往漓江展览馆。父亲曾告诉她他这次出差是去参加一年一度在漓江展览馆举行的“丽水艺术节”。父亲已不止一次参加过这个艺术节。这是一个维持两周的大型的艺术展览与拍卖会。艺术作品包括包括绘画、雕塑、陶器、以及摄影等。其中第一周是艺术品展览会,第二周则对艺术品进行拍卖。艺术节吸引了众多海内外艺术爱好者和艺术品收藏者。方琛赶到时,拍卖周刚刚开始。

      当方琛从天而降地出现在方仲颐的面前时,方仲颐的确吃了一惊,但很快,他马上猜出方琛此行的目的,

      “琛儿,你怎么来了,到多久了?”方仲颐故作惊讶地问道。

      “爸爸,我刚到。”方琛勉强挤出点笑容。

      “怎么?公司派你来出差?”方仲颐试探着。

      “不是。我是特地找您来的。我有件事想跟您谈一谈。”方琛直截了当点明此行的目的。看到女儿严肃的面庞,方仲 颐也只好点点头说,

      “好吧,我现在走不开,等今天拍卖会结束后我们好好谈谈。其实我也有许多话跟你说。”父亲话音未落,便见一个身影朝这里走来。方琛马上认出了那张脸 -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谭学俊!谭学俊毕业后留校执教。当时留校名额只有一个,自然这个名额是要奖给最优秀的学生。本来这个名额是非王灿莫属的,但后来因王灿被学校开除这个名额就落到了谭学俊的头上。显然这次谭学俊来桂林也是为这个艺术节而来。与他同来的还有方仲颐的几个学生。来展览的作品也都全部出自这些学生之手。谭学俊见到方琛很是惊讶。方琛见谭学俊走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便转过头去。方仲颐知道女儿因王灿之事一直对谭学俊有看法,便对方琛说:

      “琛儿,你不是一直想来这个艺术节嘛,现在你来了,就先到处走走、看看吧。机会难得。”方琛也不想打搅父亲的公事,便听从了父亲的建议,在与父亲简短几句交谈后便朝别的展位走去。

      展览馆内人头攒动,云集了世界各地的艺术爱好者。方琛逐渐沉浸在形态各异、千姿百态的艺术品当中。她由画展浏览到摄影展、陶瓷展。就在她刚刚迈入雕塑展厅时,一座巨型的红砂雕塑牢牢地吸引了她的视线。雕塑是个三米高的母子像,展现了一个小孩仰起头、垫起脚尖、伸展开双臂要妈妈抱的情景;而那年轻的母亲也正弯下腰满脸微笑地正要抱起那翘首索抱的孩子。雕塑的基座上印满了许多小小的手印和脚印。雕塑的名字叫“触摸童年”。它旁边的说明牌上简单记载着艺术家的名字和作品的尺寸。但与众不同的是在说明牌的最下方注明:“欢迎触摸,请勿损坏”八个字。雕塑吸引了许多人,她把人们拉回了自己的童年,暂时忘掉世间的烦恼重新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纯真年代。人们在重拾儿时的回忆的同时都会禁不住伸手摸一摸那些可爱的小手印、小脚印。方琛也深深地陶醉于这个雕塑所表达的美好情感中,正当她伸手去抚摸一个胖乎乎的小脚印时,她的手像触电般猛然颤抖了一下悬在了空中 -她的目光被一道耀眼的光芒夺走,而那道光芒发自另一只纤细的手,那只手也正在温柔地抚摸着雕塑上的一个小手印;而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正带着一颗钻玉相间的婚戒!那枚戒指与方琛颈上的项链和她一直珍藏着的耳环有着同样的款式,构成互不可缺的完美一副。方琛不禁转头相望。她看见了一张很年轻的脸,一张没有经过任何风吹雨打,清纯稚嫩的脸。那张脸明媚开朗并配有一头秀美的长发。方琛的目光从女孩儿的脸上又回到了那纤细的手上,回到那颗璀璨的钻戒上。方琛的侧目马上也引起女孩儿的注意,她也侧过头来看方琛,于是四目相对,二人不由得互相打量起对方。女孩儿也显然看见了方琛颈上的项链。她的眼睛也同样露出惊讶的光芒。就在这时一串清脆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女孩儿移开了目光,连忙从精巧的手袋中掏出手机,然后她自然而然地用英文回应着对方。女孩儿一边回应着电话一边礼貌地冲方琛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方琛也礼貌地回以微笑,然后下意识地回转过头,心中掠过一丝突兀与茫然。当她再转过头寻找那纤细的身影时,那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晚上,方琛与父亲共进晚餐。父女俩已有许久没有单独共进晚餐了。与父亲面对面坐在桌前,方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倒是父亲首先打破僵局和蔼地说道:

      “琛儿,我们俩儿已好久没有这么坐下来聊聊天儿了,既然今天有这么一个机会咱俩好好聊聊,但愿能消除我们彼此之间的误会。”

      听父亲这般语重心长的话语,方琛点了点头。于是方仲颐开门见山地说,

      “琛儿,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对你的爱是没有任何条件,是不容置疑的。我知道你一直对爸爸反对你和王灿的交往耿耿于怀,我不怪你。我承认王灿身上有许多优点,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但是拥有这些优点、这些魅力的男人不见得会给你带来幸福。关于这点我不想多说了,我今天只想把一件调查结果告诉你,请你保持冷静与理智。”

      看着方琛迷惑不解的眼神方仲颐停顿了片刻,然后他仍然平静地说道,“琛儿,我要你保持冷静与理智,你能做到吗?”

      “爸爸,我已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

      “好,自从我听你伯父说你仍和王灿有交往,我很吃惊。但我知道你一直深爱着王灿,虽然这么多年我们从来都没再提过王灿,但有些事情、有些感情是不用语言也能体会得到的。看到你这样无怨无悔,我渐渐地也想成全你们,同时也消除咱们父女俩的隔阂。但是也许是出于对王灿的不信任或者用你的话说对他的成见,我还是请了一家私人侦探来调查王灿。毕竟从他被学校开除至今已有八年多了,这段时间他做了些什么我都一无所知。”说到这里,方仲颐深深地看着自女儿缓缓地问道:

      “琛儿,王灿这些年做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他自费留学改学建筑,学成后回国和他的弟弟及朋友开了一个室内设计公司。”方琛毫不隐瞒。

      “你说得不错, 但这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王灿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而往往有事业心的男人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伪装起来,甚至到关键时刻不择手段。我相信有一件事情王灿没有告诉你:他在国外已和一个叫陈妮的女人定了婚。而陈妮的父亲为王灿的公司提供了两百万美元的启动资金。”

      方琛沉默着,她的眼前再次显现出那道夺目的光芒和那个年轻的面庞。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方琛静静地问道,脸上毫无表情。

      方仲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两张相片递给方琛。照片里的人正是方琛见到的那个女孩儿。方琛默默地把相片还给父亲后不再说什么。方琛的镇静出乎方仲颐的意料。他本想安慰女儿几句,但看到女儿镇静的态度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父女俩在沉闷的气氛中吃完了晚饭。

      当二人走出餐馆时,正值夕阳西下,看着远处葱郁的青山、涓涓流淌的江水,方琛突然想起八年前也是这个季节也是这个时辰她和王灿相拥共览漓江的情景。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她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向父亲提出要坐船游览漓江。方仲颐欣然答应。看到女儿仍有心情玩山游水方仲颐倍感欣慰。 他陪女儿来到江边,但因自己有晕船的毛病,只好留在岸上看着游轮带走女儿的身影。方琛几乎是最后一个上的船。果不其然,她在人头攒攒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识的背影 – 那个让她无悔无终热爱的男人。而此时此刻那男人的臂弯里正依偎着另一个女人!方琛视线模糊了,泪水悄悄地滑落她的面颊,可她仍静静地注视着那个背影,仿佛世界上的其他万物已不存在。船在悠悠的河水上缓缓前行。它转过一重又一重的青山绿水把桂林的美丽一幕幕、一层层地展现给敬仰她的人们。时间就像这碧水一样慢慢地流淌,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转舵回航,就在船即将靠岸之时,忽然,方琛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忽近忽远,像在梦中一般,一声、两声、就在她听到第三声的同时,她默默注视的那个男人仿佛也听见了那声呼唤,他蓦然回首。就在他的目光和方琛的眼神接触到的那一霎那,方琛转过了头去。

      “方琛!真是你!这世界太小了!”方琛没有想到会在这游船上再见谭学俊。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美院的学生。

      “方琛,你怎么哭了?”谭学俊收起了笑容。

      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问候,来自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男人,但这声问候却恰恰在这一时刻碰触到方琛心灵的最隐痛之处。方琛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背后王灿射来的目光。也许是出于对背叛者的报复,或者是出于在心灵最脆弱时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方琛在听到那声问候之时扑进了那个人的怀抱。

      “方琛!”一声愤怒的咆哮在方琛背后响起。那是声失去理智的怒吼,那声音透着沙哑与恐怖,充满了狂怒与复仇。它震惊了所有人,也把方琛从极度痛苦中唤醒。就在方琛推开谭学俊的怀抱的同时,王灿已冲到了她们面前。王灿的脸因愤怒已变得面目狰狞,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他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了谭学俊的脸上。这一拳把谭学俊打趴在地,船上的人们也都惊叫着四处散开。谭学俊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拳打懵了。当他缓过神来看清是王灿时,惊讶得呆坐在地上。王灿上前一把揪住谭学俊的衣领把他给拎了起来,然后一字一句大声地说道:

      “别忘了!八年前你还欠我一笔账到现在没算呢!”说完他一把推开谭学俊,然后转身把方琛拉到了一旁,他深深地凝视着方琛的眼睛然后把她融入他的怀抱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对不起,给我一个机会解释这一切,好吗?”说完,王灿用双手捧起方琛的脸再次深情地凝望着她的泪眼。方琛哽咽无语。

      船靠岸了,方琛拭去脸上的泪痕。她告诉王灿她和父亲都入住在桂林宾馆后匆匆地下了船。王灿重新回到陈妮的身旁,显然陈妮被突然出现的这一幕惊呆了。王灿轻轻地拥抱了一下陈妮的肩膀并在她耳边同样地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他转过身目送方琛和他父亲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晚上,方琛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王灿见到谭学俊时那张愤怒的脸不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方琛觉得在她心底里深藏了八年的问题,她应该向父亲问清楚。八年前王灿被诬陷入狱,父亲是不是也是罪魁祸首,是不是他指使谭学俊诬陷王灿已达到所谓拯救他女儿的目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每当她问到父亲这个问题他都含糊其词,没有给过一个合理的解释。想到这里,方琛拨通了父亲房间的电话。父亲也没睡。他也很想跟女儿聊聊,了解一下女儿在想什么,对未来有何打算。

      方琛来到父亲的房间里语调平静但却不容回避地再次问及八年前王灿入狱之事。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女儿一直把王灿被学校解雇、并被关进监狱一事和自己联系起来。虽然他已向女儿解释过多次这件事与他没关系,但是他知道如果不把来龙去脉告诉女儿他永远得不到女儿的原谅。于是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方琛这才知道王灿和谭学俊之间原来有这么深的积怨。

      那是八年前的一个下午,方仲颐约王灿到他的办公室谈话。当时办公楼里空荡荡的,教职员都下班了。方仲颐开门见山地逼迫王灿断绝和方琛的来往。王灿没有接受,他告诉方仲颐他真心地爱着方琛,他也解释了他和孙曼曼根本不是恋人关系。可是方仲颐非但不听而且还指责王灿不负责任,道德败坏,但他却留了一手并没有把方琛怀孕的事告诉王灿,因为他吃不准王灿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何种反应。王灿被无缘无故的责骂 给逼急了,一气之下他居然故意顶撞方仲颐说明天就跟方琛登记结婚。这一顶撞大大触怒了方仲颐。他没有想到平时那样温文尔雅对他毕恭毕敬的王灿居然此时这样无视他的权威,居然用他的女儿来跟他挑衅。他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狂吼道:

      “你敢?!我要让学校把你开除!”

      王灿不再对峙,他站起身夺门而出,一头和门外站着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谭学俊。谭学俊难掩尴尬地说道:

      “唉,王灿,是你啊?嗯 ……我是来拿点儿 ......东西,唉, 你怎么在这儿?”

      王灿没有说话,他看了谭学俊一眼,扭头走开了。从谭学俊那吞吞吐吐的样子不难看出 他听见了办公室里的对话。王灿走后,谭学俊迈进了办公室。他看见方仲颐还在面红耳赤地喘着粗气,于是他火上加油地说,

      “方教授,您消消气。我刚好路过,听见王灿在办公室里跟您大声争吵,他也太不像话了!不瞒您说,王灿接二连三地把女孩子往宿舍里带,每天来的女孩都不带重样的,搞得我们都不得休息。学校是得给他个处分,否则校风都被他带坏了。”

      方仲颐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地说,

      “处分?!应该把他给开除!”谭学俊听到这话真是喜不自禁,他没想到一向那样欣赏王灿,一切机会都先给王灿的方仲颐如今会如此失态,并如此反对王灿和他女儿谈恋爱。看来王灿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自打入学的那一天起,谭学俊就视王灿为他的眼中钉。谭学俊自认为自己的才华比王灿强,可处处王灿都比自己高半头。在学业上,因方仲颐对王灿的欣赏,各种画展、竞赛,总是王灿的作品首当推荐。在生活中,漂亮女孩子都不请自到地敲响他们寝室的门异口同声地找王灿。难道一副高大的身躯外加一副英俊的面庞就会使一个凡夫俗子得到各种青睐吗?谭学俊的自尊心随时随刻都被王灿刺痛着。而在个人感情上,孙曼曼可算是给谭学俊伤口上洒盐的人了。自从谭学俊第一眼见到孙曼曼就被孙曼曼浑身散发的青春妖冶的魅力所倾倒。自打那一刻起,孙曼曼就成了谭学俊的梦中情人。事也凑巧,每当孙曼曼来寝室找王灿,都逢谭学俊在场,好几次还是他给孙曼曼开的门。每当看到孙曼曼,谭学俊的心都会飘飘然,而孙曼曼每次都会目中无人地绕过谭学俊的脸直视王灿的床铺问王灿在不在。如果王灿不在,孙曼曼连个谢字都没有,转身就走;要是王灿在,孙曼曼都会当众扭捏作态,对王灿搂搂抱抱,而王灿既不接受也不拒绝,任孙曼曼对他搂腰勾背,像个雕塑似的不给与任何反馈。倒是每次孙曼曼不由自主地收回了手。每当谭学俊看到孙曼曼对王灿搂搂抱抱时,他都恨得牙根痒痒,但他又舍不得离去,毕竟这是他能见到孙曼曼的唯一机会。他时常恨自己没胆量约孙曼曼看场电影或喝杯咖啡什么的。他越是恨自己没胆量,也就越恨王灿装腔作势,有这么一个大美女搂着还装洋蒜!

      如果说谭学俊把王灿当做情敌的话,那么他更是把王灿当作他未来事业上的绊脚石。三年的海德生活让谭学俊喜欢上这座现代化都市的环境与节奏。谭学俊毕业后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留在海德。而在他看来,留在海德的唯一希望就是留校教书。而在他毕业这年,学校只有一个留校名额,而这个名额通常都是留给系里最优秀的学生的。不言而喻,这个名额非王灿莫属。 谭学俊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他认为王灿完全是方仲颐捧出来的:正是靠方仲颐这块牌子,王灿才会在系里高坐第一把交椅。就连系里的其他教授、助教们见了王灿都要打声招呼、寒暄几句。因恨王灿,谭学俊也渐渐地恨起方仲颐来。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尤其是在最近一次全国范围内的油画大奖赛中,王灿以那幅生命昂扬的水牛图捧走头奖而自己却空手而归,谭学俊的心里更是憋了一股邪火。另谭学俊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这股邪火终于找到了一次发泄的机会。

      方仲颐对王灿态度的转变使谭学俊看到了柳暗花明。自从方仲颐说出要让学校开除王灿后,谭学俊无时不刻不在等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可是一连五天过去了,校办公室没有传来任何通知。谭学俊耐不住了,他找了个机会旁敲侧击地问方仲颐学校对王灿的处理决定。一连几天一直忧心忡忡的方仲颐长叹了口气后慢慢地说道:

      “学俊啊,我那都是气话,你就当没听见。王灿是做得不对,但我没有资格要求学校把他开除。我并没有抓到王灿什么把柄,只是一时气愤而已。”

      谭学俊听到这话如霜打一般。他的这个剧烈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方仲颐的眼睛。

      “怎么,学俊,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哦,没什么,没什么。”谭学俊硬挤出点笑容极力掩盖着满脸的失望。

      谭学俊和王灿的面和神离方仲颐一向很清楚。谭学俊曾向他表示过希望毕业后能留校任教,方仲颐对此给了很大的鼓励,同时他也向谭学俊表明,这是由校方和系里决定的,但他本人会极力推荐他。谭学俊对方仲颐的这番话很不以为然。今天,他再次地看到方仲颐对王灿的偏袒。他甚至觉得方仲颐在利用王灿故意跟自己做对。于是谭学俊在心里憋了三年的邪火再也压不住了。

      当时正值全国开展扫黄运动,嫖妓及贩黄都是要遭严打的。谭学俊就在这方面动起了脑筋。他经过三天的周密安排终于让王灿中了他的圈套。首先他不惜用借来的三百元钱及家里为了他写生寄来的两百元先后买通了一个低档旅店的前台服务员和经常在那个旅店外拉客的妓女。然后他把一个瓶装的果茶里放进了安眠药。他还准备了两套计划,如果第一套计划失败,在周六写生前他还可以启动第二套计划。星期四晚上他拉上王灿和美院的其他几个同学去下馆子,然后去看电影。王灿本不想去。见不着方琛,又和方仲颐闹翻了,王灿正心烦意乱,哪有心情下馆子。但谭学俊死缠硬磨,王灿也只好去借酒消愁了。饭桌上,谭学俊不停给王灿敬酒。他自己也摆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一杯接一杯地干。谭学俊的酒量很大,但因他性格内向又很少跟同学下馆子,谁也不知道他会有多大的酒量。王灿虽有些酒量,但跟谭学俊比,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王灿喝了不少酒,但还没到醉的地步,大家都看见谭学俊喝得最多,好像腿都有点不听使唤了,可他还是执意要看电影。于是大家吃完饭都一起坐进了电影院。就在电影情节进入高潮的时候,谭学俊佯称胃痛,想回寝室休息。于是送谭学俊回寝室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与他同寝室的王灿的肩上。二人一出电影院,谭学俊就从挎包里掏出两瓶果茶,他把一瓶递给王灿,然后咕嘟咕嘟地把另一瓶一饮而尽。王灿喝了很多酒也觉得口渴难耐,他也一扬脖喝光了谭学俊递给他的那瓶含有大量安眠药的果茶。喝完果茶,谭学俊佯装自己走不动,要在电影院门口等出租车。五分钟后,王灿就瘫在了谭学俊的肩膀上。谭学俊叫了一辆出租车把王灿拉到了那个低级旅馆。然后在第二天清晨打电话匿名报案,就这样还在昏昏大睡的王灿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抓”个正着。

      “王灿事件”震惊了整个学校。许多人都难以相信王灿会做出这种事。许多人都去找谭学俊求证。谭学俊告诉大家,他因醉酒被王灿送回寝室后就睡觉了,以后发生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就在大家猜疑、议论、惋惜的唏嘘声中,谭学俊终于盼来了学校对王灿开除学籍的处理决定。不久,王灿入狱。谭学俊终于踢开了王灿这块绊脚石,可他没有想到他未来的日子更加难过。

       古人不知什么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一句至理名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在学校讨论留校名额的选拔时,谭学俊陷害王灿之说在校园里悄悄地流传开来。不久,这个传言也刮进了方仲颐的耳朵里。为此,方仲颐特地找林立汉了解情况。林立汉正是当时和谭学俊、王灿一起吃饭的其中一人。他说当时在王灿扶着醉酒的谭学俊往外走时,他自己因喝了太多的啤酒也正想去方便一下,但因当时电影正是最精彩的时候,他只好强憋着没去。大约七八分钟过后,他匆匆赶去上洗手间,恰巧通过大厅的玻璃门正看见谭学俊正用力地把瘫在他身上的王灿塞到出租车里并顺手把一个果汁瓶样的东西扔进垃圾箱里。林立汉当时还觉得好笑,心想这个王灿还送谭学俊呢,自己先醉倒了。当时他也没多想,匆匆赶回接着看电影。第二天王灿因嫖妓被抓的事情传到林立汉耳朵里,他着实地被吓了一跳。明明昨晚他看见王灿烂醉如泥瘫在谭学俊的身上,怎么可能还会去嫖妓。莫非自己喝多了,看走了眼?他马上去找谭学俊问个究竟。

      谭学俊听到林立汉的询问后,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马上镇静下来一口否认王灿瘫倒在他身上的说辞。咬定是林立汉喝酒喝多了,看错人了。

      “不会吧,你是不是还把一个果汁瓶扔进垃圾箱?”林立汉仍向谭学俊核实着当时的情景。

      “没有的事,我当时胃疼,怎么还会喝果汁?你在做梦吧。”谭学俊更加坚决地反驳道。 

      林立汉不再多说什么,想到自己昨晚的确喝了不少酒,也许还真是自己看错了。凑巧的是,当晚又有一帮朋友约林立汉去看电影,反正是周末,林立汉又没有什么事做就又去了电影院。就在他正要走进电影院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看见了那个垃圾箱,大概是想证明什么吧,他朝那个垃圾箱走去,果真在那个泛着酸臭的垃圾箱里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有着淡棕色包装的塑料瓶。瓶子的一部分已被其他垃圾所覆盖,而露出的部分写有一个“茶”字。林立汉几乎敢确信那个瓶子就是谭学俊昨天扔进垃圾箱的那个。林立汉有点迷惑了。就在他看着垃圾箱发呆的时候他听到了来自同伴的催促。

      仅仅是几秒钟的见证,却让林立汉永远背上了愧疚与自责的重担。他时时感到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并憎恨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因为他没有站出来为王灿作证- 证明王灿曾不省人事般地瘫倒在谭学俊的身上;证明谭学俊把一个果茶瓶子扔进垃圾箱。这小小的见证就完全有可能推翻对王灿的指控,帮助王灿洗清污点,免去牢狱之灾,可他没有这样做。他在那个旅馆服务员言词凿凿的指证面前退缩了;他在谭学俊一口否认果茶一事时选择了沉默;他像其他同伴一样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忙于撇清自己,丢失了良心与正义感。 

      在王灿被学校开除以后,林立汉生活在深深的自责中,尤其当王灿被判刑的消息传来,林立汉更为自己的软弱与自私而追悔莫及。随着毕业的临近,看着谭学俊难以掩饰的得意洋洋的样子,林立汉越来越觉得陷害王灿的不是别人正是谭学俊。可是他没有证据,有的只是那一天比一天强烈的直觉。于是他暗暗地采取了舆论攻势,悄悄地散布谭学俊陷害王灿一说。不久这种说法就一传十,十传百。它几乎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连老师及校领导也不例外。

      当老师和校领导找林立汉谈话时,他就把他当时所见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当他被责问为什么当时不为王灿作证时,为了明哲保身,林立汉也给了合理的三点理由:一,当时因他多喝了点酒,他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他的亲眼所见;二,后来他所看到的果茶瓶子也有可能是别人扔的;三,当他找谭学俊核实这件事时,遭到了谭学俊的断然否认。

      舆论妙就妙在这里,它不需要百分白的事实,一点点模糊的意向就足够让人们捕风捉影,添油加醋,肆意渲染了。虽然林立汉没有确凿指定谭学俊就是诬陷王灿的凶手,但他所提出的果茶里放安眠药一说足以使人们把矛头指向谭学俊,在心灵道义的法庭上对谭学俊进行审判了。

      当方仲颐听到这个“陷害之说”时,他相信林立汉的这个说法应该是事实。他深谙谭学俊对王灿的妒嫉,他也明知谭学俊为了留校在和王灿明争暗斗。他没有忘记当谭学俊听说自己并不真想开除王灿时那一脸失望的表情。方仲颐后悔当时怎么会那样失控而当着谭学俊的面恶毒诋毁王灿。他明白也许正是自己对王灿态度的转变成了谭学俊陷害王灿的导火索。

    于是在对留校生审批的过程中,方仲颐极力反对谭学俊留校。他不能接受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对别人进行诬陷、恶意中伤的人留校为人师表。可是他除了用林立汉这个没被证明的说辞为由外再也找不着其他理由。虽然他也不乏支持者,但很多人都对他很不理解。一项泰然稳重的方教授怎么态度说变就变呢。王灿被开除后,开始力挺谭学俊的是方仲颐,如今仅仅是听到一点有关谭学俊的负面传闻,方大教授就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出尔反尔,力压谭学俊。当然,没有人知道方仲颐对王灿态度的转变,而这种转变恰恰让百般嫉恨王灿的谭学俊捕捉到。而这一点又是方仲颐心中的痛,不可告人。尽管方仲颐在美院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的言行一向被大家所推崇,但是这次关于谭学俊留校,方仲颐所表现出的出尔反尔的态度让大家感到迷惑。尽管他极力反对谭学俊留校,但他的呼声却没有赢得大家广泛的响应。经校办公室研究决定批准谭学俊留校担任助教一职。

       谭学俊终于如愿以偿地留校了。他听说了很多方仲颐如何阻止他留校的传闻,这在他心中暗暗地埋藏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自从谭学俊留校以来,并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关于他陷害王灿的说法不仅美院的教职员工无一不知,就连学生中间也流传开了。谭学俊经常会感到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甚至有一天,在他步入教室时,看见黑板上画了一杯凉茶的漫画,班里的学生看他进来后都大眼瞪小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望着恶作剧的学生们那得意洋洋的诡秘神情,谭学俊感到羞辱万分。他一言不发地慢慢转过身去用最大的努力克制着自己。他拿起板刷一遍又一遍使劲儿地擦着黑板,极尽全力地压制着胸中的恼怒。他有种预感总有一天他会再也忍不下去,不再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第五章 谜团

      杨毅真正扬名海德还是由于他对健安整个公司体系的改革提议得到董事会的通过并在公司各个部门得以全面执行。这一改革不仅把公司现存的弊端暴露无遗,而且更是有效地清理了公司的死角。从此杨氏改革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杨毅成了媒体追捧的红人并在电视上频频亮相。在海德,杨毅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他的改革不仅仅影响了健安,也深深地震撼了效法健安改革的其他公司。整个海德市都为之轰动。

       这一天。娄幼明不请自到地一脚跨进杨毅办公室时,杨毅正僵硬地挺着腰板儿满脸痛苦状地和一位女士合看着一份儿报表。再看那位女士,虽说其貌不扬,但却极尽其娇嗔柔媚之能,朝杨毅倾着身子,满面桃红地在报表上指指点点。看着杨毅那无可奈何的痛苦样,罗幼明差点儿笑出声,心想杨毅啊杨毅, 看来我老罗又得再救你一把了。于是他假装清了一下嗓子说道:

      “呦,杨经理,您在忙啊?得, 我改日再来打扰吧。” 说完娄幼明故作返身离开状。杨毅一抬头看见娄幼明正装模做样地要离开,像见到见到救命恩人一般立马把他叫住:

      “哎呦,娄总,娄总,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稀客,稀客,快请坐!快请坐!” 说完,杨毅大步朝娄幼明走去,一把握住娄幼明的手,眼里闪烁着抑制不住的感激之情。娄幼明这辈子也没见杨毅这样感激过他,脸上自然摆出一副救世主的神气劲儿,故意调侃杨毅:

      “杨经理, 不好意思,您这是在谈工作,我哪好意思打扰,还是改天再来吧。”

      “唉,娄总,哪儿的话?”杨毅明知娄幼明在拿搪,没办法,谁让他杨毅现在就是求着他呢,“我们已经谈完了。”杨毅看了一眼邢秀丽说,“邢小姐,这份报表能不能先留在我这儿,我看完后,咱们再谈,好吧?”

      邢秀丽满脸的不尽兴,但又反对不得。只好勉强一笑,满口答应到:

      “没问题,杨经理,您先忙吧。”说完不情愿地离开了杨毅的办公室。 杨毅关上门,长吁了一口气后,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娄幼明的肩膀上,

      “好哇,你小子还跟我卖关子,你这是乘人之危啊。”

      “杨毅,我这可真是好心没好报啊。以前是我打电话解救你,现在我亲自大老远儿赶来把你从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了,你反而不领情。”  娄幼明丝丝窃笑着说道。

      的确,有那么两三次,杨毅躲不开邢秀丽时,恰巧接到了娄幼明的电话。于是杨毅都以接一个重要电话为理由,支开了邢秀丽。自然他在电话里大大感谢一番娄幼明,这也是为什么娄幼明知道有邢秀丽这么一档子事。他也曾给杨毅出主意:罢了她的的官儿,她不就没理由往你办公室跑了吗。杨毅也考虑过,可终究找不出摆得上桌面的理由,下不了手。从专业上讲,邢秀丽是一把好手而且工作兢兢业业。从人际关系上,她除了和方琛有点小矛盾之外,和别人都友好相处。组里的大小事情她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再者说,方琛和邢秀丽又不是一组的,她们俩关系好不好也影响不到工作。杨毅费了半天脑筋也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罢了她小组长的官儿而阻止她不往他办公室跑。而这种微妙得只能意会的关系又是绝不能用语言捅破的。弄不好,他会被对方倒打一耙,被反咬为自作多情。想来想去,杨毅只能为了公司的利益而选择作自我牺牲了。

      此时此刻,望着摆出一副大恩人姿态的娄幼明,杨毅只好无奈地拱了拱手,摇了摇头,然后岔开了话题。

      “好了,大恩人,别臭贫了,你还嫌我不够惨啊? 说吧,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呦,我哪儿敢当您的恩人啊,我只不过觉得您这儿的‘办公环境’实在是太差了点儿。”

      杨毅环视了一下他的舒适宽敞的办公室,不解地看着娄幼明。

      “唉,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要不差,你拼了命地躲什么呀?”

      杨毅这才明白娄幼明是说他们健安的女孩儿不够漂亮。

      “老娄,你这可是以偏盖全,打击面儿也太大了吧。”杨毅马上反击,“不过, 美女还是别让你看见,省着你眼珠子被定上,十天半个月转不动。”话还没说完,有人在敲办公室的门。

      “请进!”杨毅、娄幼明一起朝门口望去。

      方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杨经理,不好意思,打搅了。”芳琛也向娄幼明微微点头致意,“刘伯先急着要去开会,他让我把上个月的报表送来。”说着, 方琛把一摞办公文件交到杨毅手里, 随口说声,“请您过目。” 说完飘然离去。

      “好,多谢。”杨毅微笑地回应完方琛,满脸得意地扭头去瞧娄幼明。

      娄幼明情不自禁地半张着嘴,两眼果真被定上了。他直直地盯着方琛,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杨毅心里暗笑娄幼明一见美女就丢了出息。看着他这副狗熊见了蜜垂涎三尺般的憨态,杨毅故意催着娄幼明:

      “老娄,不好意思,我这儿‘办公环境’太差,别委屈您,快说吧,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娄幼明缓过神儿来,笑着继续调侃:

      “看, 还记仇不是?得,是我以偏概全。您这儿的办公环境美如仙境还不成吗?居然还有仙女下凡!” 娄幼明诡异地朝杨毅一笑,“怪不得你杨毅每天在办公室泡这么长时间呢。感情有美女相伴啊!唉,我怎么看她有点儿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别做梦了!” 杨毅故意打乱娄有明的思路。

      “你别瞎打岔。嘿,我想起来了!在‘梦吧’见过她! 对了,她一出现,你就魂不守舍的一直往她那儿看。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哎呀,杨毅,你艳福不浅啊?怎么样,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老娄,你又跟我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难道那天没看见人家已经有主了吗? 好了,别臭贫了,有事快说吧,要不然我可送客了。”

      “唉,别、别。我是说凭你杨毅的本事,说什么也总能把她撬过来啊。”

      “要撬你撬吧,我可撬不动。我们公司的小伙子排着队等着要撬呢, 可谓前赴后继,还没一个成功的呢。她的那一位,在‘梦吧’你也看见了。到还真不是一个俗人。感情这个东西,只能听天由命。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想要也得不着。”

      “那倒也是。好吧, 我现在言归正传,我今天来是向您下请帖的。”

      “别咬文嚼字的,你又要拉我去做什么?”

      “杨经理,你现在可算是咱圈儿里的名人了。你的改革事迹和改革成果被大刊小报地不停地转载。你知道都传到谁的的耳朵里了吗?”

      “谁?”

      “江丰集团老总,江彦宗的耳朵里。”

      “没那么神吧?”杨毅嘴上这么说,心里还真有些丝丝得意。

      “你还不信。他的儿子江之雨亲自跟我说的。说他们家老爷子看了有关你的改革的报道后,拍案叫绝。说象你这样的才真叫学有所成,真正做到解放思想,引进先进的生产力。”

      “行了,行了,别往我脸上贴金了。” 杨毅还真让娄幼明说得有些面红耳赤。

      “这可不是我夸你。下星期六,江彦宗七十岁大寿。他的三位公子打算给老爷子大摆寿宴。江之雨特地托我邀请你去赴宴。想和你这位改革家认识、认识。”

      “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是想拿我当寿桃啊。” 杨毅开玩笑地说。

      “嗨.瞧你说的多难听啊。 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娄幼明看了一眼手表,“好了,长话短说,你倒是去不去吧?”

      杨毅翻了一下日历说,“好吧,看在你娄大经理的面子上,我就当一回寿桃吧。”

      “唉,这还差不多。 好了, 下星期六,下午六点我到翔云去接你。一定要穿西装啊,正式晚宴。”

      “好,没问题。” 杨毅一口答应。

      星期六晚上七点,杨毅、娄幼明西装革履地出现在江彦宗的盛大生日晚宴上。 江彦宗的大儿子江之风和三儿子江之水在大门口恭候大家。看到江之风和江之水有说有笑地和大家寒暄、打招呼,娄幼明不禁诧异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杨毅:

      “哎,听没听说这江家老大和老三为个女人拼得你死我活的?”

      “没有啊。你可真是个情报站。你这消息可靠吗?看,人家有说有笑的,你是不是八卦看多了?”杨毅不以为然地说。

      “绝对不是八卦!你看吧,他们是在作秀。江家的人可都大有文章啊!”杨毅听娄幼明这么说,也不自禁地朝江家二兄弟多看了两眼。

      杨毅在这里见到了不少熟人,同时也看到了不少陌生面孔。令他不得不佩服娄幼明的是,娄幼明几乎认识在场的所有人。 他一一为杨毅作着介绍。杨毅同时也惊诧到那些很多跟他从未谋面的人一听说他杨毅的名字,便马上对他肃然起敬。娄幼明更是口若悬河地在旁吹捧他。 一到这种场合,娄幼明显得格外彬彬有礼,容光焕发。

      正当杨、娄二人与飞宏国际的老总互到寒暄问候时,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手持半杯香槟酒朝娄幼明迎面走来。娄幼明适宜,礼貌地中断了和飞宏老总的谈话。一见如故地和来人打着招呼:

      “江总,你好,你好! 我们今天有幸来给老爷子祝寿。祝老爷子寿比南山啊!”

      “谢谢,谢谢。欢迎光临。”

      来人微微地欠了一下腰板。杨毅扭头看去,只见来人高大、帅气、彬彬有礼。来人跟飞宏老总寒暄后礼貌地向杨毅伸出手,说道:

      “我是江之雨,欢迎光临。”

      杨毅握住来人的手,自我介绍道:

      “杨毅。幸会。” 杨毅早就听说江之雨其人。他是江丰集团副总裁,江丰集团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

      “久仰,久仰。杨经理才是国家栋梁啊,”江之雨恭维到,“我父亲自从看到您的改革事迹后,一直赞不绝口。 今天杨经理能赏光,家父一定格外高兴。”

      “江总实在是过讲了。我那只不过是歪打正着,正赶上国内现在对海归、海待的关注,谁知一点点不足挂齿的小事就被媒体渲染得这么大。好在这是件好事……” 

      “要是件坏事,非逼得你杨毅殁脖子不可。”娄幼明接过下茬儿。一句话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江总,我此次来除了给老爷子祝寿外,还要向你本人道喜啊。听说您跟婉彤订婚了,恭喜、恭喜啊。”娄幼明不失时机地恭维道。

      “娄总,您真是消息灵通啊,看样子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事你娄总不知道的。”

      “哪里,哪里,我只是偶尔听说。”

      “说婉彤,婉彤就到了。”江之雨边说边微笑地朝杨毅的背后望去。

      曾婉彤正笑盈盈地朝江之雨走来。只见她身着紫罗兰色露肩晚装,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优雅的发髻。她身材高挑,面庞俊美。她的眼神明朗真诚。那双明眸中荡漾的微笑更是妩媚、动人。她一路走来一路吸引了无数回头欣赏的眼眸。 杨毅正是背对着走来的曾婉彤,但他从站在对面的娄幼明的眼神中便可知道他背后走来的一定是位大美人。看着娄幼明那身不由己的丢了魂的神情,杨毅忍不住心中暗笑娄幼明的那点出息。 出于礼貌,他也转过头来朝那款款走来的女人望去。立时,杨毅大吃一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让他猜不透、想不明,仍被警方通辑的沈荷!杨毅下意识地侧过了身子,他想回避,他不想这么措不及防地遇见沈荷。他不知道应该把这个翩然而至的女人看作江之雨尊贵的未婚妻还是看做让他百思不解,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在逃犯。他更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她打招呼。就在他踌躇之时,沈荷已来到了他的身边。江之雨温柔地揽住沈荷的肩膀向杨毅和飞宏老总做着介绍:

      “婉彤,你来得正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江之雨看了一眼杨毅和飞宏老总,“这是我的未婚妻,曾婉彤。”

      曾婉彤礼貌地向杨毅和飞宏老总点头致意。当她的目光和杨毅的目光接触时,她的脸上绽开了更加明媚的笑容,

      “杨毅!”曾婉彤朝杨毅礼貌地伸出了手,“好久没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杨毅硬着头皮握住曾婉彤的手,也故作兴奋地说,

      “是啊……曾小姐,世界可真小,我也没想到会‘再见到你’。”

      “怎么?你们认识?”江之雨好奇地问道。

      “我们以前见过两次面。”杨毅故作轻松地说。

      “是吗?”江之雨微笑地看着曾婉彤。

      “是的,我们匆匆地见过两次面……”曾婉彤欲言又止,“后来再见杨毅就是在报章上了。” 曾婉彤微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杨毅也马上换了话题,他举起了手中的葡萄酒杯祝贺到,“我也祝江总和曾小姐永结百年之好,白头到老!” 大家一起举起酒杯。

      曾婉彤落落大方地和大家寒暄着,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杨毅从曾婉彤高雅稳重的举手投足中丝毫看不到半点儿在逃犯的迹象。 这让他更加迷惑。

      江之雨自然把杨毅引见给了他的父亲江彦宗。老寿星眉开眼笑,海阔天空地和杨毅聊了许久。甚至在切蛋糕时,江彦宗都把杨毅请来站在自己的身边。杨毅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就在这场盛大的宴会快要结束之际,杨毅来到了曾婉彤的身边。

      “杨毅,这么久没见,你还好吗?”曾婉彤看杨毅走来,主动打着招呼。

      “还好,你呢?” 杨毅定定地看着曾婉彤的眼睛, “恕我冒昧,我有个问题不知该问不该问。”

      “什么问题?”曾婉彤的眼神依旧坦诚如初。

      杨毅压低了声音:“我应该怎么称呼您?是沈小姐还是曾小姐?”

      “叫我婉彤吧,我已经不再是沈荷了。”杨毅没想到他得到的答案这样直截了当, 没有丝毫掩饰。

      “曾小姐, 我能什么时候跟您单独谈一谈吗?”曾婉彤有些面露难色,“我们再联系,好吗?”

      “我有急事要跟你谈,” 说着杨毅递给曾婉彤一张名片,“你能尽快跟我联系吗?这是我公司的电话。你最好打给总机,然后通过总机转给我。”

      “为什么?”曾婉彤不解地问。

      “因为……因为我怕警察抓着你。”杨毅迅速环视了一下四周,把声音压得更低。

      “警察抓我?!” 曾婉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杨毅,“杨毅你没有搞错吧?我现在正在受警察的保护!”

      “什么?!”杨毅也睁大了眼睛。二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都不解地看着对方,揣摩着对方的话。

      正在这时,一只大手从背后搂住了曾婉彤的肩膀,同时江之雨爽朗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沉默:

      “婉彤啊,杨经理刚从美国回来不久,他也曾在哥伦比亚大学进修过,你不是也想去哥大进修吗,不妨什么时候和杨经理好好聊聊。”

      “是啊,我得向杨经理好好请教、请教。” 曾婉彤接着江之雨的话茬缓解道。

      “杨经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江之雨把一张名片递给杨毅。

      杨毅也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江之雨。

      “杨经理,我们今后常联系,我听娄总说杨经理爱喝茶,什么时候我们沏壶好茶好好聊聊。”江之雨微笑地说。

      “好啊,江总有兴,我杨毅一定奉陪。那我可就等您电话了。”杨毅说完迅速地瞟了一眼曾婉彤。曾婉彤显然明白杨毅暗有所指,她马上回避了杨毅的目光,垂下眼帘。

      盛大的晚宴结束后,杨毅回到公寓,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与沈荷的不期而遇又把他拉回了那个让他琢磨不透的夜晚。对面公寓门上仍然帖着黄色的封条。时间久了他居然都视而不见了。这个案子到底有没有被侦破?那些警察不是把沈荷列为第一嫌疑人吗,怎么现在又保护起她来了?这个沈荷到底是什么人?她居然有着这么有钱有势的背景。有人被枪杀在她的公寓里,她居然会毫无半点遮掩地承认她的确用过沈荷这个假名。杨毅越想不通,就越强烈地想知道答案。他决定周末一过他就打电话给沈荷,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曾婉彤,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第四章 大佬

      杨毅从“湘梧居”回到公寓时已是晚上十点左右。他刚刚打开房门就听到电话铃声大作。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了娄幼明的声音。他先是责怪杨毅怎么没开手机。 杨毅掏出手机一看才发觉是手机没电了。紧接着娄幼明又问他是否已加入了乡音俱乐部。 杨毅说他根本不知道它为何物。这自然招来娄幼明一通半真半假的奚落:

      “要说你们这些留洋回来的人就是土。” 显然娄幼明已不把自己划为海归派。于是娄幼明跟杨毅讲了乡音俱乐部的来历。 原来其创始人也是一个海归的学者。其功能和其他俱乐部差不多,都是大家在业余时间里聚会、散心、交流信息的地方。有所不同的是“乡音”会经常请一些海内外有所建树的学者和成功的企业家和大家交流,座谈。逐渐俱乐部的名气也越来越大,门槛儿也越来越高。不少社会名流都是该俱乐部的会员。于是俱乐部也逐渐正规化。该俱乐部的会员每年缴纳五万元的会费以资助俱乐部的各种活动包括讲座及酒会等。

     听了娄幼明的这番介绍,杨毅当然欣然入会。于是二人约定这星期四晚八时在乡音俱乐部见。

      果真如娄幼明所言,乡音俱乐部聚集了各行各业的有识之士。成功的学者、企业家、商界人士比比皆是。杨毅也自然结识了不少人。正当他和天宇的总经济师聊得正起劲时,娄幼明来到了杨毅身旁,笑容可掬地插进了他们的对话:

      “哎呀,张总经济师,好久没见了!您看上去气色真不错,难怪贵公司的股票节节上扬呢!嗨,都怪我眼光短浅,抛早了。否则,我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赚钱了。”

      “娄总可真会开玩笑。 您是老总,再辛苦,赚的钱是放在自己腰包里,我这打工仔,赚的钱可是往别人兜里放啊。”

      “唉,话虽这么说,可您挣钱养活您一家人, 我挣钱可得养活公司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啊。”

      “您这是能者多劳啊!”

      “唉,我算什么能者,还不是靠大家帮衬蹭口饭吃。” 说到这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娄幼明眼睛一亮,他努着嘴指了一下门口说,“要说能,那才是能人呢!”

      二人一起朝娄幼明暗示的方向看去。只见门口处正进来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个头不高,一身深蓝色西装,浅蓝色衬衫,未打领带。他眼睛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人看上去虽很斯文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威严。他身后跟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像孪生兄弟一样穿着同样的黑色西服,打着考究的领带,面无表情,如入无人之境。一看便知,这两个人是前者的保镖。 只见前者回头跟两位大汉片刻耳语后,两位大汉便退到了门侧不显眼处静候。显然来者不是一般人。

      娄幼明把头侧到杨毅耳边轻声问道:“杨毅,听说过叶大全这个人吗?”

      叶大全,杨毅当然听说过。杨毅在美国时就听说过叶大全,且读过多篇介绍叶大全的报章。网上更是充斥着各种有关叶大全的报道 - 介绍他如何发家,如何善于用人,如何不择手段积累起亿万家产,又如何热心公益,乐善好施,等等。当然,更多的则是关于他卷入大大小小的各种官司的报道。同时,各种报章不管是褒是贬都会如实地报道叶大全的一大优点,那就是叶大全为人谦和,平易近人。总之,叶大全的所作所为永远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整垮同行业的竞争对手,同时他也可以把大把的钱投到慈善事业中。叶大全在许多人眼里是个传奇性人物。

      叶大全走进“乡音”后,和大家一一地打着招呼。当他把目光投向杨毅这边时,娄幼明轻轻一拍杨毅的肩膀说:

    “来,杨毅,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说着娄幼明满面春风地朝叶大全大步走去:

      “哎呀,叶总!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您最近一向可好?”娄幼明伸出两只手握住了叶大全的手。

      “啊,还好,还好。咱们还真有一阵子没见了。我可听说您娄总的生意越做越大哦。”看上去娄幼明和叶大全还真有点交情。

      “叶总您又拿我开玩笑了。我娄幼明有今天,还都亏叶总您一贯的提携。我这一辈子都感激不尽啊。 啊,对了,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说着娄幼明一指身边的杨毅,“这是我在美国读MBA时的同学,杨毅,数学天才,现任健安精算部经理。我当时出国还是他给我指的路呢。” 

      “啊,幸会,幸会。 我姓叶,叶大全。”叶大全微笑着向杨毅伸出手,一脸谦和。

      “叶总您好。”杨毅也礼貌地伸出手,他感到叶大全有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在他们以后的谈话中,杨毅时时感到叶大全思维敏捷,见解独特。他们的话题从经济聊到经商;从人民币是否应贬值聊到美元的疲软和欧元的坚挺;从单一企业的经营聊到跨国垄断……总之,二人聊得很是投机,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要不是昌荣集团老总来跟叶大全打招呼,大概他们会一直聊到这次聚会的结束。

      这次“乡音”聚会让杨毅由衷地感慨到在当今社会里要想成功,除了要把握住时机外,信息和人际关系更是尤其重要。

      自从“玉轩”茶室那次深谈后,方琛身边少了那位护花使者。这自然逃不过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人们再也看不到张晓波对方琛鞍前马后的照料与呵护。可二人之间仍像以前一样友好相待,有说有笑。人们在他们背后窃窃私语的同时,也更加紧密观察着他们的动向。方琛和张晓波俨然已是人们眼中的金童玉女,密不可分。方琛虽出身名门,但却为人随和友善,再加上她长得花容月貌,所以她一直是人们呵护的对象,因此没人想去打扰她追问她和张晓波的关系。同样也没人去追问张晓波, 自从上次张晓波为方琛打架后,不少多事者已领教过张晓波的伶牙俐齿。自然这次没人再想去碰钉子。因此人们都不约而同地采取静观其变的态度。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从人们身旁不经意地走过。逐渐人们发觉方琛和张晓波之间仿佛真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纯洁的友谊。可这听起来又有点不大可能。谁都看得出张晓波曾那般热恋着方琛, 怎么可能昼夜间热恋降温成友谊呢?也许友谊可以快速升温成热恋,可是从热恋未经坎坎坷坷迅速淬火成友谊,还真前所未闻。可人们没有从张晓波脸上看出半点儿失恋的迹象。方琛呢,每天脸上仍洋溢着灿烂的微笑。 人们捉摸不透这是怎么回事,甚至有些人还去问刘半仙,问他这个命是怎么算得。不算还好,怎么一算两个人反而分开了。刘半仙也一头雾水,自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以一句不变的话来应付所有人的询问:“成命在天,成事在人。问我干吗?你怎不问他们本人去呀?”   慢慢地,人们随着好奇心的减退,逐渐接受了方琛、张晓波“在水异方”的现实。

      接着发生的事情是方琛、张晓波始料未及的。张晓波的退出自然对方琛的其他爱慕者来说无疑是一个喜讯,一次机会,一个巨大的鼓舞。 有些人还甚至总结出当初张晓波和方琛好上纯属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好了,大家机会均等了。于是方琛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便频繁地响了起来。不是有人约她晚上去听交响乐,就是有人约她去看芭蕾舞。当然也少不了有人约她去看画展。总之大家为追这位艺术世家出来的名门闺秀,都不约而同地走上了高大上的艺术路线。 方琛自己都觉好笑,无论演出还是画展都是方琛司通见惯的事, 实在引不起她多大兴趣。她宁愿去看场足球赛或是网球赛,甚至到酒吧里看场NBA篮球赛都会让她更开心。打发这一个又一个的约会真是让她苦不堪言。她既不想伤害邀请者的面子又不想违心地去和人谈巴赫,毕加索。想要做到两全其美谈何容易。每当她无可奈何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张晓波。她突然发觉张晓波似乎很了解她。张晓波追求她时从来没有邀她看什么芭蕾舞,听什么交响乐,而是把她带到那呐喊助威声四起的球场让她不自觉地融入到彭湃的人群里忘我地欢呼,尽情地呐喊。他和张晓波在一起时从未觉过乏味。张晓波的坦承与幽默让她与之相处时轻松随意,可以做到心不上锁,无所戒备。而现在张晓波的退出还真让她觉得生活中少了些什么。

      渐渐地,方琛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可张晓波的脸上却越来越得意洋洋。方琛注意到就当自己疲于打发一个个约会时,张晓波也没闲着,时常泡在电话上一讲就是半个小时。张晓波电话的铃响频率也比以前大幅度上升。他和别人约会的声音经常会飘到方琛的耳朵里。刚开始方琛还觉得没什么,可时间一长,她还真有点说不出的感觉。终于她给张晓波发去了短信:

      “晓波,你好吗?”

      “好,你呢?” 张晓波回复。

      “还好。你看上去很忙啊!”

      “瞎忙,你呢?” 

      “不怎么样。”

      “为什么?” 张晓波明知故问。

      “晓波,你装什么傻?我不信你看不见,听不着。” 方琛没心情和张晓波波耍贫嘴。

      “就为这个? 这有什么可烦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张晓波还在故意气方琛。

      方琛看到这个回复后,知道张晓波又在没正形,于是她终止了和张晓波的短信。可张晓波却开始没完了,又频频发来短信和她调侃, 方琛不理。 她通过余光能看见张晓波一边给她发短信,一边冲她坏笑。方琛装作丝毫没看见。 直到张晓波又发来的下一个信息,方琛不得不回了。张晓波写道:

      “方琛,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当初怎么折磨我来着,你就同样怎么折磨他们。告诉他们你已经有男朋友不就得了嘛?我想没人会像我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晓波,你的主意真是太好了!可惜啊,他们把你当成那只猛虎了。”方琛写到这儿,自己都觉得好笑。

      “明白了。所以大家都认为此时正是山中无虎啊。唉,难得,到了咱们这一代了大家都没忘老一辈‘前赴后继’的光荣传统。可歌可泣啊!” 方琛差点儿被张晓波“气”得笑出声。

      “我还有一主意,你把王灿带到公司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不就让‘我们’都死心了嘛!”
      “我跟王灿说过,可惜啊,他不想被展览。” 方琛无可奈何地回到。

      “王灿这么自信! 佩服!佩服!” 张晓波这句话的确发自心底。正在这时,张晓波的电话又响了,张晓波嗯嗯啊啊地应着时间,地点。最后来了一句“好,大门口见!” 挂上了电话。

      自从杨毅参加了乡音俱乐部之后,“乡音”的每次聚会几乎都少不了他。通过娄幼明的引荐,杨毅发表过一次有关“精算与风险管理”的演说。叶大全也参加了这次聚会并聆听了杨毅的演说。之后,叶大全还和杨毅深入探讨了风险管理中存在的不足与误区等。

      今晚七时半,对杨毅来说“乡音”又有一次重要聚会,确切地说是一次被期待已久的学术研讨。主题分别为:投资组合风险管理、中国企业境外投资动向、以及中国经济宏观调控。分别由现任摩根大通银行投资组合管理部的高级副总经理、 美林证券资产管理部主管和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东亚事务研究所资深研究员发表演说。杨毅一进门,就看见了刚到不久的张晓波。原来张晓波这是第一次来“乡音”。他早就听说过“乡音”,但他宁愿在空遐时和朋友们在一起,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入会。 但今天他应他的好友尹铁相邀打算来“乡音”感受一下企业家和知名学者们的风采,同时他对今天演讲的题目十分感兴趣。杨毅把张晓波介绍给他的好友娄幼明和其他一些朋友。就在张晓波和其他人交谈时,杨毅注意到叶大全也赶来了。这也是他和叶大全的第三次见面。和每次一样,与他同来的两个保镖退到了门旁不显眼处恭候。

      三位演讲人演说完毕,与会者积极参与了就这三个论题的讨论。有人对演讲者就投资组合风险管理的论述提出了两个问题。正当大家就第二个问题展开讨论时,张晓波的手机响了,张晓波满脸歉意地匆忙退到门口去接电话。他这才发觉原来门口处还站了两个人。 张晓波接完电话后向那两个人投去歉意的一瞥,随口说声:“不好意思,打扰了。”  那两个人丝毫不予理会,仍面无表情。很快从他们的着装,张晓波猜出了他们的职业,这不禁让张晓波很想知道是谁豢养了这两个家伙。 

      研讨会结束后,大家开始叙旧闲聊,结识新朋友。张晓波在与人交谈的同时,一直注意着门口两位大汉的动向。他也同时注意到他的顶头上司杨毅已和这个圈子的许多人都很熟络。他也见到了一些经常在网上或电视上出现的面孔。叶大全就是其中之一。另他惊讶的是看上去仿佛杨毅和叶大全很熟识。

      大约晚上十点左右,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去。门口的两个大汉随着叶大全的身影走出门去。怎么,原来他们是叶大全的保镖 ?叶大全这么惜命,来“乡音”这种地方还需要保镖在室内保驾,看来人富得流油,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第三章 挚爱

      二人来到“玉轩”,各自点了杯茶后四目相视。茶室柔和的光线把方琛的脸映衬得更加妩媚。张晓波默默地看着这张脸像是在欣赏一幅油画。方琛注视着张晓波,不知从何开口。她知道张晓波爱她,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可她心里早已有了另一个人,这个人是她的初恋, 他早已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灵。她的心不会再为别人敞开。对张晓波方琛总有一种歉疚感。她无心脚踩两只船,为了不刺伤张晓波,她也曾几次半开玩笑地告诉过他她已有男朋友,可张晓波却不予理会,充耳不闻,该对她怎么好还怎么好。张晓波从未对她有过无礼,他也曾拥她入怀想要亲吻她,但都被她巧妙地婉拒了。她知道如果不拒绝他,他会把她融化的。从那以后, 张晓波再也不作此类“冒犯”,但方琛无数次感觉得到张晓波在用他的目光亲吻她,她的脸上早已印上他无数的吻。 她知道张晓波在耐等待,等待着她的接受。。

      “方琛,你能跟我讲讲他吗?”张晓波的神态平静、真诚。方琛自然知道张晓波说的“他”是谁。

      “你真的想听吗?” 方琛有些犹豫,但又一想,也许是到了该把事情说开的时候了。

       “想听。” 张晓波简短而坚定。方琛望着张晓波,自打她第一天认识张晓波,她就从心底欣赏张晓波待人的真诚与义气。

      “好吧,那就从我十七岁说起吧……”

      方琛轻啜了一口茶后娓娓道来:

      “那年我上高二。 放学后,我经常留在学校做作业。然后还得做老师留下来的复习题。这些我不说你也知道,你肯定也是这样过来的。可是有时候我做烦了,就到音乐学院去找我妈听她指导学生排练,或者到美术学院去找我爸,到他的画室去看画。有一天我又去找我爸,可他不在办公室,正在开会。 于是我就自己溜到画室里去看画。他们一共有八间画室,里面既有老师也有学生的作品。我就一间挨一间地串着看。当我来到第四间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人。我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小伙子正在整理一些画。他抬头也看见了我,我们就这样好奇地对视了几秒钟。然后,那个年轻人笑了。那笑容很友善,很美好。 他边笑边问:

      “小姑娘,你找谁?”

      我没有回答他,我只是傻傻地看着他的脸。那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我从来没在我的同学中看到过这样英俊的脸,也没在任何电影电视里看到过这样英俊的脸。 他的眼睛很好看,深邃中流露出感人的温柔,他的鼻子又直又挺。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他的嘴唇边的笑意迷人至极。我当时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觉得自己的脸上热热的,心怦怦直跳。我当时的样子肯定很傻,因为那个英俊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同时他一步步向我走了过来。他又问了我一句:

      “你到这里是来找人的吧?”

      “嗯,找我爸。” 我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爸是……”

      “我爸在这里教书。”我机械地回答着。

      “啊, 那你是方仲颐教授的女儿吧。”

      我也笑了,点了点头,渐渐开始恢复了常态。“你是我爸的学生吗?”

      “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王灿。”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新生吗?” 我开始打探。

      “我不是新生。我已经上大二了。我经常出去写生, 不常在校。 怎么?你经常到学校来玩儿吗?”我没回答他的问题, 心里暗暗遗憾怎么前一年里居然没有见过他。

      十七岁的女孩儿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的确,我们学校很多男生都在追我,可我却一个都看不上。我心里的白马王子早已定了形。或是帅得像佐罗,即英俊又不乏温柔, 或者深沉得像 《简爱》里的罗切斯特,让人回味无穷。 而同校的小男生里有谁能有这样的成熟和底蕴呢?而从王灿的深邃目光里,我看到了我心灵的归属。就这短短的几秒对视已让我坠入爱河,不可自拔。

      我和王灿一边说一边走到几幅画前。 一副桂林山水的油画牢牢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指着那幅画问道:“这是你画的吗”?

      “对。你喜欢吗?” 他站到我身边一起看那幅画。此时此刻我离他很近,他身上那股青春勃发的气息让我陶醉。

      我抬头看着他的脸问:“你去过桂林?”

      他笑着低头看着我,“我是桂林人。我是在这山山水水旁长大的。”

      “真的?! 桂林是我最想去的地方。我爸去过那里好几次,每次回来都要跟我讲桂林多么 多么美,给我看他拍的照片。等放暑假,我一定要到桂林去玩儿一趟。”

      “好啊,要不要让我给你当导游?”王灿开玩笑地说。

      “你愿意吗?”我居然认真地追问了一句,满目渴望地看着他。

      “愿意。”王灿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他马上回避了我的目光, 换了话题:

      “你有没有跟你爸学画画?”

      “没有, 我爸才不教我呢。”

      “谁说我不教你?” 话音未落,我爸走进了画室,“琛儿,没跟人家捣乱吧?”

      “没有。方教授。” 王灿抢先说。

      “王灿, 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爸赞许地看着王灿。

      “差不多了。”

      “好。 你接着忙吧。琛儿, 今天作业做完了吗?走, 回我办公室吧。”

      我不情愿地跟老爸离开了画室, 走出教室前我回头望了一眼王灿。王灿正目送着我们离开,他见我回过头来,便冲我挥手微笑。

      从此,王灿这个名字,和拥有这个名字的那个身影,以及和那身影紧密相连的桂林山水便永远刻 在了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放了学,我就急不可待地来到了美术学院。 我没去找我爸, 而是直奔第四画室。离老远我就看见第四画室的门是虚掩的,我的心开始狂跳。可我却放慢了脚步,我不想让王灿看出我的兴奋,我力图找回我的清高,找回我与生俱来的冷峻。我稍作调整后,推开了门……

      一时,我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 画室里空无一人。我环视四周,发觉那幅桂林山水也不见了。我又在画室里找了一圈,还是不见那幅画。画室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几个画架和白色的帆布画板,显得毫无生气。 于是我无精打采地走出画室,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盼望着能与王灿在这空无的走廊里不期而遇。可直到我出了教学楼的大门,也没见王灿的身影。 回到家里,我既没心情做功课,也没胃口吃饭,我一头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里想着王灿。就这样一连两个星期,我满怀期望地冲去美院,然后又万分失落地回到家中。我知道王灿不是去写生就是去做画展了。我后悔自己怎么没在离开他前问他一句。我也知道想搞清楚王灿的去处并不难, 只要问一下老爸便可知道王灿的去处,他什么时候回来。可我还是忍住没有问。我不想让老爸看出我在恋爱了, 而且是单相思,在思念他的学生。

      老爸对我平时管教很严。他会时不时地旁敲侧击地问我和班里的哪些同学要好。有没有对哪个男生感兴趣。打探是否哪个男生在追我。他还经常嘱咐我说我现在年龄还小,思想还不成熟,不是谈恋爱的时候。现在的一时冲动做的事,或许将来会后悔一辈子。我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对我这样苛严,这么怕我谈恋爱。后来从大伯那里才知道原来这都是爸爸的亲身教训。正因为爸爸当年见异思迁爱上了我妈妈,致使他当时的女朋友跳楼自杀,虽侥幸没死,可却落个高位截瘫。这个女人一直是爸爸心中永远的痛。我想爸爸之所以对我管得这么严大概是怕我落得这个女人的命运吧。

      自然我这两个星期的异常表现,引起了爸爸的高度警惕。 他除了对我进行盘问外,甚至还向我的班主任打听我的上课情况以及平常和谁接触。可他没有从中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他知道我放了学就去美院找他,虽然我通常都是自己回家,可路上并没有去别处。每天他都会问阿姨我什么时候到的家。我家的阿姨实际是我妈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把我从小带大。根据阿姨说的时间一推算,我路上花的时间正是从美院到家里的车程。我的行踪让爸爸找不着任何蛛丝马迹。我看到爸爸让我牵着鼻子走,觉得十分好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熬了过去。 这天是星期五,一大早,我就听妈妈嘱咐阿姨做些什么菜。每次妈妈这样特意让阿姨做些什么菜 意味着家里会有客人来。虽然爸妈都是文化界人士, 可家里也会经常有达官显贵登门造访。这些我见多了, 根本没往心里去。

      放了学,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往美院走去。虽然我曾无数次发誓:再也不去美院了 - 让那个王灿和他的桂林山水见鬼去吧! 可是每当我的腿不再被六节课时无形地绑在教室里时,他们就会像受到魔棍的驱使一样一步步朝美院的方向迈去。我已经不指望再见到王灿。 那天与王灿的邂逅也越来越像一场梦。

      果不其然,王灿不在画室。 于是,我就机械地去找我爸。 我爸也不在办公室。 我就又拖着两条腿往家走。我还没进家门就听见门内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我突然想起今天家里有客人来。 显然, 爸爸已在家待客了。 我推开了家门,原来家里来了一屋子的人。我礼貌的朝他们微笑, 突然,我的笑容连同我的目光在一个人的脸上凝固了! 是他吗?! 王灿!那个让我日思夜想,苦苦寻找的王灿居然此时此刻出现在我的家里!而且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感到眼圈发热。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尽管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王灿的面庞,但我清醒地感觉到,他, 那个让我魂萦梦绕的王灿,现在的的确确就站在我的面前! 他也正看着我,冲我微笑。我极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怕他看出我的心思,看出我的一片痴情。我匆忙避开了他的目光。可我的心里却洒进了那最为璀璨的七彩阳光。我曾多次设想过与王灿重逢时的情景,但我万万没想到我会与他重逢在自己的家里。显然,我家今天的贵客就是我爸的这些学生们。

      这时,爸爸正身着围裙和阿姨各端着一盘美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妈妈也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一瓶香槟酒。看我傻傻地站在那里,爸爸招呼着我,先是把我和他的学生们互做介绍,然后又让我帮忙摆桌子吃饭。爸爸的学生们也都帮着端盘子拿碗。王灿也在其中。 大家在厨房与饭厅之间出出进进,正当我端着一摞餐碟走出厨房时,一双大手接过了我手中的碟子。我抬起了头,正迎住王灿那温柔的目光。 我一时猜不透他的温柔只是对我还是对每一个女孩儿。但我知道就在那一时刻,那份温柔为我独享。

      “方琛,好久不见,你好吗?” 王灿的手在那摞碟子底下碰到了我的手。我没有躲开。我的手背就这样被包容在他宽厚的手掌里。王灿的手也没有因触摸到我的手而躲闪。他就这样温柔地托着我的手和我手上的那摞碟子。 这是我与王灿的第一次接触。 这一切是那样的美好,又是那样的隐秘,让人看起来又是那样的不经意。我用微笑回应着他的目光。我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好想轻轻地告诉他我是多么爱他,想念他。

      恰在这时,门铃清脆地响了两声,我只好把碟子交到王灿手里,转身去开门。随着房门的打开,一股诱艳扑鼻的香水味儿迎面而来。 一个长发披肩,容貌艳丽,穿着入时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 还没等我开口,这个女人就自来熟地看着我说:“呦,你是方琛吧? 这是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她顺手塞给我了一个巨型芭比娃娃。我正踌躇着不知道拿这娃娃如何是好时,妈妈在我身后热情地招呼着来客:

      “呦! 孙曼曼, 请进,请进。你来的正是时候。来,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赵教授,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这个叫孙曼曼的女人一边礼貌地自责一边把一盒包装十分精美的盒子递到我妈手上,“这是西湖龙井,是我刚从杭州买的,希望您喜欢。” 转而她又去“孝敬”我爸:“方教授好,好久没见了, 您又有新的大作了吧。” 说着她把一瓶包装同样精美的酒递给我爸, 包装盒上 X.O.两个英文字母十分醒目。她还真够了解我爸妈的,知道我妈爱喝茶,我爸好喝点酒,可她怎么不了解一下我喜欢什么?显然她送我娃娃是把我当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了。 这让我在王灿面前很尴尬。趁人不注意,我把那个芭比扔进了门旁的壁橱。

      妈妈给孙曼曼和爸爸的学生们互做着介绍。在最后正要介绍王灿时,妈妈转变了口气,“王灿 就不用我介绍了。你们都是老朋友了。” 妈妈随后招呼大家,“来, 大家都坐吧。”

      只见孙曼曼笑盈盈地走到王灿面前,双手插进王灿敞开的外衣,从衣服内搂住了他的腰。

      “王灿, 画展做得怎么样?怎么回来后也不来个电话?” 孙曼曼亲昵而娇嗔地说着。

      “前天夜里才到。还没顾得上呢。”  王灿任凭孙曼曼搂着自己的腰,左手顺势搂住她的肩膀,微笑地回答着她。 王灿的眼光依然那样柔和,他就这样和孙曼曼半依偎地轻轻交谈,然后双双地坐在了一起。我坐在王灿的斜对面。我发觉 王灿再也不朝我这里看一眼, 仿佛我已不存在。他或者和孙曼曼 低声耳语,或者参与到其他人的谈笑中去,总之, 我已被排除在他的视力范围之外。此时此刻,我嫉妒,甚至痛恨那个孙曼曼的到来。我一眨不眨地盯着王灿。我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哪怕是瞬间目光的交流。

      不知是哪位提议让孙曼曼给大家唱一首歌,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响应。 从妈妈刚才的介绍中我得知她是市歌舞团的独唱演员。刚从杭州演出回来。 孙曼曼看大家热情地要求着,也一下来了表现欲,于是她就大大方方地应道:“好吧, 那我就给大家献上一首新歌 — “秋风里”,希望大家喜欢。说完,只见她仅用片刻间的酝酿,那嬉笑浮华便在她脸上一扫而尽,随之换来一脸真诚。

      “昨夜我们相拥在月光下,今日却要吻别在秋风里,

      让我再看你的眼,再感温柔在你怀抱里。

      灿烂的冬阳,丝丝的春雨,又见秋风起。

      红叶飘零,河水悠悠,一展白帆起。

      亲亲爱的, 那可是你,那可是你,重归故里……”

      孙曼曼深情地唱着, 每当唱到动情之处,她的目光都会落到王灿脸上。 王灿没有回应那目光。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一片桌面,不知他是陶醉在孙曼曼的歌声中还是想着什么心事。 总之,他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一 曲唱毕,顿时掌声四起。王灿也抬起头来满目欣赏地朝孙曼曼鼓掌。 我再也不能忍受这一幕!我猛然站起身,狂奔出餐厅,冲进我的卧室, 狠狠地甩手关上了门。 我听见在掌声在我身后嘎然而止, 接着传来妈妈和爸爸关切的呼唤和询问声。那天我的确伤心到了极点。我锁紧房门哭了个够。

      我的失常表现自然引来爸妈事后的“深入调查”。 对于他们的诸多问题, 我以不变应万变, 谎言到:当时一下头疼发作,无法控制。这个鬼都不信的理由自然不能让我爸妈信服,可我这以一挡百,拒不招供的态度,迫使他们只好对我“取保候审”了。自从这”秋风里”事件之后,我再一次发誓忘掉王灿。 于是我开始拼命地充实自己,不让自己有闲想的时间。星期六一大早 我就早早起床收拾屋子,然后又试着为全家煎荷包蛋、做早点。 尽管我不停地忙碌着, 可王灿那温柔的目光还是时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对于我这突如其来的勤快,妈妈给于高度赞赏和鼓励, 可爸爸却更加满腹狐疑。

      星期一下午上完第六节课,我特地和好友苏颖,于红一起搭伴儿回家,就是为了管住我那双总是不由自主迈向美院的脚。 我一次又一次地暗暗发誓再也不去美院找王灿了!

      就在我们一起刚走出校门,苏颖突然放慢了脚步,用胳膊肘捅捅我和于红小声地说,“唉,唉,那边有个帅哥儿正往咱们这儿看呢。” 我和于红齐刷刷地转头望去。 我们同时看到了一张英俊的脸 -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让我朝思暮想,爱得刻骨铭心的 那个人! 王灿正期盼地望着我,并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快速走开时,他呼唤出我的名字。 这轻轻的一声呼唤,把我牢牢地钉在了原地。我低着头,但我感觉到当王灿走近我的同时,苏颖和于红惊讶而又羡慕地躲到了一边。 我也同时感觉到在校门口的其他人,尤其是女生们也朝我这里侧目观望。

      王灿走到了我的身旁,他把一个大大的用牛皮纸包着的长方形镜框似的东西递给我,轻轻说道:“方琛,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希望你喜欢。”

      我不抬头,也没去接他的礼物。他的话让我想起了孙曼曼和她送我的那个让我厌恶芭比娃娃,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王灿 停顿了片刻,然后他就像拆圣诞礼物一样撕开了那张牛皮纸,立时一幅仙境般秀美的桂林山水呈现在我眼前。同时我也听见了旁观者的惊叹。 我眼圈红了,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落进了那缓缓流淌的漓江里,我一下扑进了王灿的怀抱。王灿也紧紧地抱着我直到我平静下来。然后他为我擦干眼泪后,用他的指头在我的鼻尖上轻轻刮一下,好像是说就知道哭鼻子。我不由得破涕为笑。那个情景我至今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那一刻的幸福让我永生难忘。”

      方琛收住了话头,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仍沉浸在回忆里。

      “那个王灿爱你吗?那个孙曼曼又是他什么人?” 张晓波现实地问道。

      “孙曼曼曾经追过王灿,但后来,她又改变了主意,去傍了一个大款。她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即使她当初追王灿也是抱着其他目的。她当时是音乐学院大四的学生,专攻通俗唱法。 在一次聚会上 认识了王灿。 后来他知道了王灿是方仲颐的学生,后来又得知方教授的爱人原来就是她们音乐学院的赵钰玖教授,也就是我妈妈。于是她就想通过我妈妈的关系进市歌舞团。因她跟我妈妈不熟,于是她就打了我爸爸的主意。通过王灿,她结识了我爸,然后再通过我爸而跟我妈套辞。这招果然很灵,妈妈还真就帮她进了市歌舞团。而在我爸妈面前她和王灿都是以情侣的身份出现的。王灿没有在我爸妈面前澄清她和孙曼曼只是一般朋友的关系,一来,他觉得没必要, 二来,他也不想伤孙曼曼的面子。既然她想演戏,那就让她演吧,总归他们还是朋友。他们这种看似情侣却无实质的关系只有他们俩自己才清楚。”

      “那他爱你吗?” 张晓波再次直截了当地发问。

      “在我们最初相识时,王灿对我与其说是爱,还不如说是关切。 他真正开始爱我是在转年举行的全市中学生“春之曲”文艺汇演上。那是一场面向社会的开放式演出,节目是由各区精选出的前三名组成。 因为有我的小提琴独奏,所以我也邀请王灿来看。自然我爸爸妈妈是我必不可少的观众。为了避免和我爸爸妈妈不期而遇, 王灿跟我说好他会晚点来就站在最后一排的门口旁边, 所以在我站在台上时,我马上就看见了他。顿时我心中的温暖就如那五月的春天,我把那曲让我最爱的德沃夏克的“SONG TO THE MOON ”发挥得尽善尽美。我彻底陶醉在了那动人的旋律里,陶醉在爱人的眼眸中。一曲完毕,台下掌声如雷, 我多次谢幕后,掌声仍经久不息。 应观众的要求,我又演奏了一曲,“最后的玫瑰”。 可热烈的掌声仍热情地挽留着我。于是我只好又演奏了一曲节奏欢快的斯特劳斯的 MUSIC OF THE SPHERES” 以谢观众。

      后来听王灿讲,那天我美得像个天使。他难以相信那个站在金色追光下身着白色长裙,长发披肩,青春飘逸的少女就是每日与他相伴的我。 就从这一刻起, 我在他的心中已不再是个毛头小女孩儿。他从那一刻开始爱上了我。 的确,从那天起,我也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 带给我这种感觉的是从歌舞团借来的那身演出服。那是一件露肩白色真丝长裙, 它把我的身材勾勒得美轮美奂。我还特地把妈妈送我的绢质香槟色玫瑰花戴在胸前。 当我着装后再站在镜前时,我都不敢相信那个青春洋溢、美丽至极的女人居然是我自己。也就从那一刻起,我从心里告别了少女时代。

      就在演出后的第二天,当我再见王灿时,他第一次深情地吻了我。也是在那一天他对我说他爱我。后来,我们真正地开始恋爱了。”

      “真难得,看来王灿是出污泥而不染啊。” 张晓波不着边地冒出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琛听出了张晓波话里的玩世不恭。

      “我是说学艺术的男人能像王灿这样专一用情的不多。我到目前还没看见一个。”听了张晓波的话, 方琛陷入了沉默。 张晓波有些后悔,他知道自己的话有些酸溜溜的,于是急忙找话弥补: “你别多心, 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说......”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我告诉你,后来我和王灿因为另外的一个女人分手了,你才会觉得合乎常理吧。”

      “不, 我不是这个意思 ……”

      “可事实就是这样。 我和王灿因为另一个女人分手了。”

      “那个女人是谁?是孙曼曼么?”

      “不是,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其实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灿因为这个女人被学校开除了,还被劳教三年,并且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张晓波没有说话。 他好像没有听懂方琛在讲什么。 他静静地看着方琛等她继续说下去。

      那是在我上高二结束后的暑假里的一天, 王灿突然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说他已经买了当晚回桂林的火车票,他的妈妈心脏病突发已经住院, 他必须赶回去照顾她。本来王灿那年暑假没有打算回桂林。一来, 我们已难分难舍, 二来,他在准备十月初举行的全国油画大展,这次展览也是一次由厂商赞助的有奖活动。共设三等奖。奖金丰厚。开始王灿不想去参赛。 他说真正的艺术是不分等级,不能用金钱来评判的。对同一件艺术品,不同人有不同的审美眼光,什么人都没有权利来给它们定级。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改变了想法而积极准备参赛。我并不在乎王灿是否要参赛画展,我最关心的是王灿是否能在暑假留在我身边。 而当这一天王灿突然告诉我他必须得回桂林时, 我马上提出要跟他一起去。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爸爸妈妈是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于是放下电话后,我就只有等待王灿的归期了。虽然王灿到桂林后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妈妈的病情以及他的生活。可这并不能慰籍我对他的想念。 就这样一天,两天, 一个星期, 两个星期 我度日如年地熬过了三个星期。终于在第四个星期到来时, 我终于等到了一个能到桂林与王灿相聚的机会。 这已是八月下旬了, 妈妈要随乐团出国演出,爸爸要到青岛开会。于是他们相继去了外地。 爸爸在临走前还一再嘱咐我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 上了高三面临高考学习就更忙了。 让我在这一个星期里,好好在家收收心,好迎接新学期的到来。我当然满口答应。虽然王灿告诉我他会在开学前赶回来,可我还是想早几天见到他。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我悄悄地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临走前我告诉家里的阿姨我到同学家去玩, 可能会住上两天。 为了不引起她的疑心,我只带上了三四件换洗衣服。我知道我这次桂林之行,早晚会让我爸知道,可我已顾不上考虑那未来的暴风骤雨,当火车徐徐开动时, 我忽然感到一种私奔的壮举,享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一种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豪迈。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血液里的叛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过了多少站,当我伏案醒来时, 那丽山丽水便仙境般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桂林的美丽无可言表 ……

      我下了火车跳上出租车直奔王灿的家。 当我敲开王灿的家门时, 迎接我的正是那个让我日思梦想的男人。我的的确确给了王灿一个大大的惊喜。在他睁大眼睛端详我片刻之后,他一下把我拉进他的怀抱。我们热烈地拥吻,尽情地缠绵。我任王灿的手抚摸着我的每一寸肌肤,任他急切撕开我的衣服吻遍我的全身……那一天我和王灿第一次彼此拥有。

事后王灿帮我缝好被他撕坏的衣服, 我们相拥互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 我们轻声细语,有说不完的话。王灿告诉我他一会儿要到医院接他母亲出院。他想带我一起去并同时把我介绍给他爸爸 妈妈。我欣然同意。

      我在医院见到了王灿的父母以及他上大学一年级的弟弟。王灿的妈妈在旅游局工作,爸爸是当地著名的摄影师。他弟弟在大学里学建筑。他们对我这不速之客的造访在吃惊之余,还是给了礼貌性的接纳。晚饭后, 王灿的父亲把他叫到他房间里,显然是为了了解我的情况, 半个小时后,王灿满脸高兴地走了出来。 他告诉我他父母询问了我的情况, 他不反对我们谈恋爱, 但一定要在保证不要影响到学业。 我很感激王灿父母对我的认可。心想此趟真是不虚此行。后来我又在桂林逗留了两天,在这两天里王灿每天都在夕阳西下之时陪我坐船游览漓江。他告诉我在他眼里桂林山水最美的那一刻就是在夕阳西下之时。他常常会在这时来特地欣赏这片山水的美丽。他的那幅桂林山水画就是在夕阳下完成的。这短短的三天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后来我和王灿一起返回了北京。

      我是在我爸妈返京前提前到的家。因此在他们往家打电话听保姆说我是到同学家小住几天时,他们也没太多心,全当我是贪玩儿。

    自从我和王灿好了以后, 我并没有因和王灿约会而耽误功课, 相反王灿在学业上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的学习成绩在年级里都名列前茅。 这大概就是爱的动力所至吧。 其实王灿除了酷爱绘画外,他还酷爱建筑。 他在报考美术学院之前一直是想考清华大学建筑系,因此他高中主攻理工类。他的高中基础知识打得非常好。要不是一次偶然机会激发了他当一名画家的想法,他大概早已是清华建筑系的学生了。王灿不想我因为跟他谈恋爱而落下功课,他知道如果这样我爸不仅会责难我,而且根本不会同意我和他交往。正是因为我在学业上的突飞猛进,我爸爸对我的监察力度也相应地减少了许多。因此他并没有发现我和王灿的关系。 直到有一天一个突发事件彻底地改变了我和王灿的命运。

      那是十月的一个星期三,在我上学前, 妈妈问我要不要放学后跟她和爸爸到美术馆去看油画赛展。 其中有爸爸学生的获奖作品。 这突然让我想起王灿曾在暑假时向我提起他要参加十月份的油画赛展,后来再也没听他提起过此事, 不知道他后来是否参展。 于是我一口答应愿与他们同去赏画。

      傍晚我陪着爸爸妈妈一起走进了美术馆的大厅。立时,悬挂在大厅中央的一张巨幅水牛图夺走了所有参观者的目光。人们不约而同朝那幅画走去。画面上两头雄健的水牛头顶着头,怒目圆睁,昂角搏击。他们身上沾满泥浆,田野被他们践踏得泥泞不堪,泥水四溅。它们各自弓着前腿,绷紧后腿 冲撞着对方。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它们那你死我活的搏击看得我触目惊心;它们那强壮的生命力震撼着我的心灵!我的目光被一遍又一遍地拉向这激烈搏斗场面的的各个方位后又被重新拉回牛头,然后又被牛腿、泥浆以及高高挥舞的牛尾所分散……就这样,我站在这幅画前看了很久,慢慢地,我的目光才被带到搏击者身后的宁静的田野。在那田野的尽头,在那淡淡的彩霞下,我看到了两条朦胧的青色抛物线!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山峰了- 只有桂林的山才能绘出这样优美的抛物线! 王灿!是的,这是王灿的作品。他以这幅水牛图捧走了一等奖。  

      “这小伙子还真是挺才华出众的。” 耳边传来妈妈的夸奖。我这才发觉原来爸爸,妈妈也仍在欣赏着这幅画。我悄悄地看了看爸爸,他无声地点了点头。就当我再次回眸想要再看一眼那幅画时, 我突然感到一股强烈的晕眩,顿时眼前一切变成了深蓝色, 然后我听见妈妈两声急切的呼唤后,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什么了……

      当我再睁开眼睛时, 已是在医院的急诊室里。我看到我的床上吊着点滴瓶, 爸爸妈妈正焦急地看着我。我的苏醒给他们的脸上带来了笑容 。

      “琛儿, 好点了吗?” 妈妈关切地问道。 这时一位女医生走到我床前开始询问我的情况。我向医生讲述了这一天的活动。 别于往常的是我今天下午放学后打了一个半小时的篮球。我是替苏颖打的。苏颖是校篮球队的,今天有比赛,可她不知何故今天没来上学, 于是我就临时被抓了差。 我平时很少有这样剧烈的运动, 一个半小时打下来我已经头晕眼花了。打完篮球我已饥肠辘辘,本想先吃点东西,可又怕耽误去看画展,于是我就饿着肚子前往了。

      听完我的叙述,医生点点头。 可她还是坚持给我抽血化验,作全面检查。

      二十分钟过后,医生拿着化验单把我爸爸妈妈叫了出去。又过了大约十分钟,爸爸满脸愠怒地走进了病房。妈妈也是一脸责怪地看着我。

      “妈妈,怎么了?医生说什么?”

      “回家再说吧。” 妈妈冷冷地回答了一句。爸爸近乎愤怒地瞪了我一眼后大步地迈出了病房。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看到爸爸妈妈对我这个态度。我也不再说什么。 

      一进家门,妈妈说要跟我好好谈谈。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坐在了客厅里。

      “琛儿, 你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吗?”妈妈直直地看着我的眼。我摇了摇头。

      “好,琛儿, 爸爸妈妈今天要跟你好好谈谈, 你要跟我们说实话。你做得到吗?”

      看着爸爸妈妈那异常严肃的表情,我感到了她话里的分量。我点了点头,听着妈妈往下说。

      “琛儿, 你什么病都没得。你怀孕了。”

      “什么?!”我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尽管我听得很清楚妈妈在说什么。

      妈妈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陷入了沉默。 我并不感到十分惊讶。我已晚了半个多月了。只是最近王灿在外地帮一个广告公司搞设计,我一直没机会跟他说这件事。我只是没有想到我真是怀孕了,而且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被我爸妈知道。我有些恐慌,但也隐隐约约地感到幸福。毕竟这是我和王灿的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                         

      看我默不做声且脸上全无半点羞愧, 爸爸终于忍不住了。

      “琛儿,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的孩子?!” 爸爸的脸阴沉可怖。

      “爸,妈,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 其实我和王灿早已相爱了, 只是……”

      “你说谁? 王灿?! 我们学校的那个王灿?!” 爸爸疑惑地瞪着我。

      “是的。”

      爸爸妈妈惊讶得不敢相信他们的耳朵。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爸爸终于爆发了。

      “你们怎么敢在我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琛儿,你真是糊涂。你难道不知道王灿有女朋友么?! 孙曼曼是他的女朋友, 这学校里谁不知道?!对,那天他们来咱家,你也看到了。不错,王灿是才华横溢,可他是学校里有名的花花公子! 追他的女孩儿在我们学校都不计其数, 他怎么会爱上你这个还在上高中的小毛孩子?! 你怎么能和他发生这种关系?!”

      爸爸越说越气。只见他双手颤抖,满脸通红,面目狰狞,像一只困兽一样在 客厅里来踱来踱去。显然在他看来王灿无视他的权威,玩弄他的女儿。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受到过这种屈辱。

      “王灿,没想到你道德这么败坏!居然敢欺负我的女儿?! 我要让学校把你开除!” 爸爸一遍又一遍地咆哮着,整个客厅都被他的脚步震得颤抖。

      我彻底被爸爸的暴怒吓呆了。我不敢相信这个大声吼叫,口沫四溅的人就是我最敬重的父亲。在他身上我再也看不见他平时的优雅风度以及和蔼可亲的长者姿态。他的脸已被极度的愤怒完完全全地扭曲了。

      我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瑟瑟地哭泣。妈妈走了过来,把我从沙发上扶起来,陪我走向我的房间。

      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我感到孤独与恐惧。我万分想念王灿,我真后悔昨晚为什么没有勇气告诉爸爸是我在追王灿,王灿对我是多么认真与专一。我不能让爸爸毁了王灿的前程和我们的未来。 我下决心要冷静地跟爸爸好好谈谈。第二天一大早,我听见客厅里妈妈在给什么人打电话。我迅速穿好衣服,推门来到客厅。 原来妈妈是在替我向学校请假。爸爸坐在一旁,仍然阴沉着脸。 我鼓足勇气向他们问了早安,还没等我把我准备好的话说出来,妈妈就严肃地告诉我她今天要带我去做人工流产。

      “不!我不要! 我要先见王灿!” 我不由得大声疾呼。

      “琛儿,你太过分了!” 说完爸爸起身离开了客厅。

      我站起身,疯了似的冲出家门,狂奔向美院, 把妈妈的呼唤远远地甩在身后。 我来到王灿的宿舍,他的室友谭学俊说他还没从外地回来。我托他转告王灿让他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我百般沮丧地回到了家。 似梦似醒地熬到了第二天天明。 

       当我来到客厅时,发觉爸爸妈妈早已去上班了。 我打算给王灿拨个电话。可是电话不见了。我又来到爸妈的卧室,卧室的电话也被拆了。我明白了,他们是要隔断我和王灿的联系。 好吧,那我只好再亲自跑一趟美院了,可是我没有迈出家门半步-大门已被反锁了。我万万没想到爸妈居然这样反对我和王灿谈恋爱。不,更    确切地说他们坚决不能容忍他们的权利和尊严受到丝毫挑战。 我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样家长制, 做得如此绝情!

      我重新回到了我的卧室, 紧紧地插上了门。 不久, 阿姨敲门叫我去吃早点, 我不应声。 我决定绝食抗议。 阿姨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并伴随着焦急的询问:“小琛啊,开门, 别让阿姨着急。 你没事吧?”

      我打开门,告诉阿姨我没事,我只是不想吃饭,中午也别再叫我了。我再次关上了门。 看着窗外绵绵的细雨,心里疯狂地想念着王灿。这种想念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痛楚。

      天渐渐地黑了。随着房门被打开,爸爸妈妈的声音在客厅响起。他们显然在和保姆交谈。紧接着他们一起来到了我的门外。 

      “琛儿, 开门。 爸爸妈妈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妈妈一边敲门一边说。

      我打开了房门。 迎面看到的是妈妈严肃而又难掩心疼的表情。而爸爸的面色却更加怒不可遏。我忽然感到爸爸全然是一个陌生人。经受了他前天晚上的勃然大怒后,我突然感觉我没有那么惧怕他了。妈妈把我引到饭桌前。她说吃完饭再谈。我没有动筷子,我望着妈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妈妈,我知道我惹您生气了。 是我不好。 可妈妈,我和王灿是真心相爱。王灿并没有玩弄我的感情。 是我主动追的他。 他对我很真心,很负责。”

      “负责?! 负责还会在你还在上高中时干出这种事?!” 爸爸抢白到,“真是乱弹琴! 我今天找王灿谈了,他说他根本不爱你,他只是一时冲动!”

      “这不可能!我要当面问问他。 你们为什么不敢让我去找他?!”  爸爸的话极大地触动了我。 我 站起身向门口跑去,可一把被妈妈拽住:“琛儿,你疯了?! 你难道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为你好吗?孩子,我知道你真心真意地爱着王灿。不错, 王灿是才华横溢, 可感情和才华是分开的。 一个人有才华并不见得他就会给你带来一辈子的幸福。 你爱王灿,可王灿爱你吗?”  

      “他当然爱我!”

      “孙曼曼也是这么说的。我今天找孙曼曼谈了。她亲自告诉我她和王灿是恋人关系。他们彼此相爱。”

      “不! 他们那只是逢场作戏!” 我脱口而出。

      “是吗? 好, 既然王灿可以跟孙曼曼逢场作戏,你拿什么证明他不是和你逢场作戏呢?!”

      我无言以对。我此时真恨王灿为什么不把他和孙曼曼的关系早点和大家讲清楚以至弄到今天都扯不清。我更加恨孙曼曼, 我恨她为了达到个人目的竟如此自私。为什么她偏要扯着王灿不放呢?

      妈妈见我不再说话,她又接着往下说:“琛儿, 听妈的话,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 把孩子做掉。 你现在才是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就生孩子做妈妈呢?”

      “妈,这孩子是我和王灿的。我想在做决定之前和王灿见一面。”

      “琛儿,难道在你心中就只有王灿吗?!”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谈话。

      照样第二天大门还是被反锁着。就这样,我整整被关了一个多星期,周末也不例外。就在我已丝毫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阿姨敲开了我的房门递给我一个邮包 说是邮递员刚送来的。哦,这么说爸爸今天忘锁门了?我麻木地接过邮件,赫然 王灿两个大字闯入我的眼帘, 它们清清楚楚地被写在寄件人的栏目里。是王灿!顿时,我的心狂跳不已。我迅速地拆开了邮包。一件白色的婚纱和一个红色丝绒礼品盒呈现在我面前。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礼品盒。一条钻玉相间,精美高贵的项链和与之相佩的耳环璀灿夺目。

      我再清楚不过我在哪里见过它们。它们被优雅地陈列在一家婚纱店的橱窗里。而那间婚纱店就在我上学的必经之路上。 每当路过那个橱窗我都会驻足仰望那件婚纱和与之相配的精美钻饰。那件白色的婚纱像极那天我演出时穿的白色长裙! 正是那次演出让王灿爱上了我。也正是那件长裙让我摆脱了年少的自卑。

      礼品盒内还夹着一封信。

      “琛,在你打开这包邮件时,那个美丽橱窗就为你所有。当我第一次看你流连在那个橱窗前时,我就决定那将是我送你的终生礼物。幸好那个画展成全了我的愿望。那份奖金足以让我为你买下那套婚纱。将来我要让你穿上它成为我的新娘。

      今天我刚从外地赶回来,你父亲就来找我谈话。 他让我断绝和你来往。我告诉他我无法做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反对我们的关系。我告诉他我真心爱你,可他仍指责我不负责任。 琛,发生了什么事?我曾到你学校去找你,可你没去上学。 我相信你的日子一定比我还要难过。 琛,多保重。 这个周末,我们班要去云南写生。周六清早就要出发。我真想走之前能见你一面。明天我会再找你父亲谈一谈。 希望能改变他对我的看法。 琛,记住, 我永远爱你。 我保留了那颗钻戒。我要在我们的婚礼上亲自给你戴上。  吻你,王灿。”

      看完信,我顾不得收拾好礼物,冲出家门直奔美院。今天是星期五,这是在王灿远行前再见到他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已顾不上会不会被父亲发现我偷跑了出来。我直接奔向画室。 我推开第四画室的门, 里面有几个学生正在作画。谁也没有抬头看我一眼,我绕过一个个画板,没见王灿的踪影。于是我又到了另一间画室。还是不见王灿。 我就一间间画室找去。王灿不在这里。 我又奔向他的宿舍。 宿舍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无人应声。我轻轻地将门推开。屋里空无一人。我只有扫兴地走出了那幢宿舍楼。 我漫无目的地朝校大门走去。 忽然一个女生骑车迎面而来。 我想起, 她也是爸爸的学生,上次到我家来过。 于是我把她叫住,向她打听王灿的下落。

      “王灿? 你还不知道? 他出事了。”

      “什么?! 他出什么事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被警察给抓走了。”

      “什么?!”我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他被警察给抓走了?!为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 我听到好多种说法。 不过,据说这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唉, 也真奇怪。 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他和谭学俊他们一起出去吃饭, 怎么今天一大早就被抓起来了呢。八成抓错了吧。”

      正在这时, 谭学俊从校门口骑车进来。我把他叫住。 谭学俊见到我,非常吃惊。 他支支吾吾地说:

      “方琛,你怎么来了?是来找你爸吧?”

      “不,我来找你。 我听说王灿被警察抓起来了, 他出什么事了?”我紧盯着谭学俊的眼睛。

      “我也是刚听说。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谭学俊有些慌张地回避着我的目光。

      “昨晚,你还和他一起去吃饭。怎么会不知道他出什么事?”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王灿出了什么事。谭学俊狠狠地瞪了旁边的那个女生一眼,然后顾做冤枉地说道:“方琛,我真不知道王灿怎么回事,你还不如去问你爸爸, 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紧接着他又急忙补充道:“我是说, 警方会通知校方。你爸爸的消息应该是最准确的。” 他说完拉了一把身边的那个女生匆匆地离开了。

      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天渐渐地黑了,我缓缓地走出校门。街上行人如梭。我夹杂在这些人里,一步步向前走着。 慢慢地,我感到泪水在脸上流淌。我任泪水滑落我的面颊,打湿我的衣角,洒在风中,洒在地上。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家。 我泪眼模糊地看到了妈妈,又看到了爸爸。 我的泪水仍不尽地流淌。妈妈过来一把抱住我冰凉的身体,“琛儿, 你怎么成了这样?我挣脱了她的怀抱,两眼直直地 盯住爸爸:

      “王灿出什么事了?” 我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爸爸满脸惊讶地看着我,

      “琛儿, 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这还是一星期以来爸爸第一次表示出关切。

      “王灿怎么了?!”

      “琛儿,别问了吧, 知道了你会更难过。” 爸爸回避了我的目光。

      “你告诉我! 只要他不死不伤,我什么都受得了。”

      爸爸转过头来,试探地往下说,

      “好吧, 今天上午,公安局通知校方王灿因涉嫌嫖娼被公安局当场抓获并收押。”爸爸停顿片刻, 见我毫无表情又接着往下说“你知道现在全国正进行大规模扫黄, 王灿犯在浪尖上了。目前校领导正在讨论对王灿的处制问题......”

      “这一定是搞错了!”我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我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琛儿, 你去哪儿?”妈妈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去公安局,我要见王灿。我要问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他跟本不是那种人!”

      “琛儿,他是当场被抓的。你不要执迷不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再说了,你知道他被关在哪个公安局啊?你到哪里去找他?!”

      我停住了脚步。我的心在哭泣。我难以至信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 我到底应该相信谁?王灿,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我呆站在门口不知何去何从……不多时,阿姨走了来,拉着我的手朝我的房间走去。一进门我一头扑倒在那洁白无瑕的婚纱上,任我的泪水狂奔不止。从那天起,我带上了王灿给我的项链,再也没摘下来过。

      “后来王灿怎么样了?” 看着方琛项上那精美的项链张晓波开始同情王灿。

      “他被开出了学籍。更残酷的是他还被劳教了三年。他的前程就这样被毁了。”

      “那他到底干没干那事?”

      “我相信他没做。他是被人有意栽脏。那天他喝了一杯果茶后就莫名奇妙地失去了知觉,后来又被人弄进宾馆。第二天一早,警察就闯入了他的房间, 他这才发觉他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女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人。”

      “难到他没有跟公安局说他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人栽赃的吗?”

      “他说了,可他找不着证人证明他当晚曾一度不省人事而被人趁机栽赃。没人承认对他下毒手,就连那家宾馆的前台服务小姐都被买通,坚决咬定是王灿和那女人一起进的宾馆。”

      “那个谭学俊呢?难到他也不肯救王灿一把吗!”

      “谭学俊? 我有一种直觉,害王灿的人就是谭学俊。正是王灿喝了谭学俊递给他的果茶后才失去了知觉。可谭学俊一口否认曾给王灿喝过果茶。另外也没有别人证明这一点。自从我和王灿好了以后,爸爸在家每次跟妈妈提起他们学校的事,尤其是提到王灿的名字时, 我都会悄悄留意他在说什么。 我曾不止一次听爸爸讲 谭学俊和王灿有所干戈。 就在我们去看画展的前一天,我还听到爸爸有点惋惜地提到谭学俊未获奖之事。好像这件事给谭学俊的打击满大的。”

      “王灿怎么看?他被灌醉的事一定是他自己告诉你的了? ” 张晓波很想知道个水落石出。

      “王灿不想再提这事,但我知道他心中自有定论。”

      “王灿出狱后,没来找过你吗?”

      “没有。自从那次分别后,我天天都期盼着再见王灿,可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整整六年过去了, 王灿都杳无音信。他在狱中时,我曾去看他,可他拒绝见我。我知道他从监狱出来后,不能再回美院了,我想象不到他会去做什么。我更无法想象他怎么适应这天壤之别的生活。他失去了学历,失去了荣誉,被赶离追求他的理想,展示他的才华的途径。从一个才华横溢的学子变成一个阶下囚之后,他会怎样继续生活? 我多么希望他能来找我,我要告诉他我仍然爱他。可整整六年,他没再出现。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直到半年前我们巧遇在“梦吧”,我才知道原来他也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甚至和我竟近在咫尺。”

      “不可思议,这八年,他怎么过的?他没去找陷害他的人去复仇吗?” 对于一帆风顺长大的张晓波来说,王灿的经历不同寻常。

      “对此王灿一直回避谈论。 王灿出狱后,他在这个城市除了我之外,举目无亲。 而他的自尊心让他更加远离我。于是他只有返回他的家乡桂林,半年后,他通过他家里的海外关系出国留学主修建筑。学成后他又回到了海德市,和他弟弟及一些朋友合开了一个室内设计公司。”说到这里,方琛停了下来。张晓波也不再问下去。

      张晓波默默地注视着方琛,些许,他伸出手去把方琛的手攥在自己的手里,慢慢地说:

      “方琛,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王灿是个了不起的人,我祝你们幸福。”然后张晓波又诡异地一笑说,“不过,你万一和王灿过不下去了,别忘了来找我,我永远等着你。”

      方琛也笑了起来,她打心眼儿里欣赏张晓波的诚挚与幽默。 她站起来,来到张晓波的身边,第一次拥抱了张晓波。闻着方琛的发香张晓波心里默默地道着祝福……

 

 

第二章 巧遇

      杨毅上任三个月以来,他重新改组了精算部的结构。他把人员分成保险备用金组和金融投资组。这种结构使得部里人员分工明确,每个成员责任鲜明, 从而使得整个部门更加有效地运作。杨毅的威信也随之在公司上上下下建立了起来。

      杨毅住在翔云公寓。这是一座高档次的公寓楼。 健安在这座公寓楼里拥有两所套房。 杨毅住的就是其中的一所。 翔云公寓内设有健身房,游泳池,桑拿浴,保龄球馆,洗衣店,和闻名遐迩的“清泉”茶屋。大楼一共有十六层。两个单元,两个电梯。每单元一层仅有两户。

      自从杨毅住进107号房间以来,从未见到对门108 号的住户。这使他不免觉得这一点很像美国,上班出门,下班进门,邻里之间老死不相往来。这天晚上,杨毅有个老同学聚会,他来到洗衣店来取洗好的T恤。他一进门就和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打了个正面, 那女人正好取了衣服要出门。 他们彼此打量了对方片刻,仿佛都在确认是否曾见过对方。 在他们擦肩而过时,那女人冲杨毅微微一笑,抱着衣服走出了洗衣店, 身后留下一抹淡淡的清香。杨毅也抱以礼貌的微笑,不自觉地朝那留香的背影再望一眼。 女人很漂亮,穿着既入时又大方。 可让杨毅感触最深的并不是这女人的容貌和穿着,而是她那诚挚,聪慧,敏锐的眼神。这个女人是谁? 怎么从来没见过? 杨毅边想边取了衣服离开了洗衣店。

      一连一个月过去了, 杨毅再也没见到那个女人,渐渐地把她忘却了。满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方琛。

      这是个星期五的傍晚, 杨毅和两个老同学约好到“梦吧” 看足球。 于是下了班 他就驱车赶往“梦吧”。 “梦吧”是一个体育酒吧, 全名叫“梦想实现”。一到有什么体育赛事,梦吧的生意就火红一片。 梦吧装潢得很适合体育爱好者的口味。 好几个三十八寸 16x9 的宽频薄体彩电在梦吧的各个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悬挂着。无论你坐在哪里,一抬头准能看到屏幕, 而且准会认为你坐的地方是最佳看台。梦吧的四壁都是木质墙板, 上面挂满世界顶尖运动员比赛照片,一律是黑白色,给人以珍贵和真实感。一迈进梦吧,不留神,你准会被一个高大矫健皮肤黑亮冲你奔跑过来的身影吓一跳。定睛看去,你才会发觉原来那是一个与真人一样身高的彩色纸板像。那是一个黑人运动员, 可你乍一看,还真没准儿猜不出他是谁。他既不是乔丹也不是奥尼尔,把他们俩摆在这儿才叫一个俗呢。那人是曾经叱咤国际田径赛场的美国名将卡尔·刘易斯。都什么年代了还把这个老家伙摆在这儿?是啊,这个年代有谁还会认识卡尔·刘易斯呢? 这么一想,还真觉此地与众不同

      杨毅一进梦吧就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 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硬摇滚。取而代之的却是婉约略带忧伤的爵士乐似有似无地在空气中缥缈弥漫。那暗红色的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使人看上去都神采奕奕的。冥冥中,让人有种莫名的冲动感。如果不是空中悬挂着的那几个大彩电和满墙壁的运动员照片,这里会让你觉得是情人酒吧。

      娄幼明、刘杰也不约而同地看见了杨毅,于是老友重逢,互作寒暄后三个人便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从读MBA时的趣事聊到现在各个生意场上的见闻;从各个同学的去向聊到目前各自的生活;从美式足球赛聊到正在观看的这场北京对沈阳队的比赛;从美国女人,聊到在美国所接触的中国女人,以及现在身边的女人。一谈到女人,娄幼明就霸占了话筒滔滔不绝,感慨万千。娄幼明在美国时曾有女朋友,可后来跟别人跑了。跑了就跑了呗,他也不在乎,反正天底下女人多的是。他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过杨毅和王茹在美国离婚了,他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现在正好取证一下,于是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杨毅打探道:

       “哎,杨毅,王茹不是不想回国嘛,怎么,这次也跟你一起回来了?” 

      “没有,我们早离了。”杨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呦,老兄,没想到你也赶起时髦来了。你和王茹当年可是才子佳人,模范夫妻啊,怎么说离就离了?”

      “一言难尽啊。”杨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说吧, 好山好水好风光,可这好男好女就不见得能组成一对好夫妻。”

      “精辟!”刘杰在旁发出由衷的感叹。

      “哎,我说 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精辟什么呀?你可别饱汉不知饿汉饥呀。” 娄幼明瞟了刘杰一眼佯装不满。刘杰一脸苦笑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老娄,看样子你还真想到围城里来转一圈。 好吧,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句忠告:既使你将来结了婚,别管你结了多久,都要以将要结婚的心态和你老婆处。千万别一点儿距离都没有。适当的距离可使彼此互不相扰。而且一定要保持人格及思考的独立性,互不侵占。否则,陷入锅碗瓢盆大战不说,婚姻也彻底失去了其存在的价值和应有的美好。婚姻是什么东西?它可是美酒,也可是毒药。 要是一不小心把它变成了毒药,它可把王子变青蛙,淑女变泼妇。一个没跑儿!”

      “精辟!”杨毅点头称是。

      “嘿,你们这一唱一和,看来你们俩都是青蛙没跑儿了。”娄幼明坏笑着看一眼杨毅又瞟一眼刘杰。

      “老娄,你先别笑,像你这样天天歌舞升平的,婚后你变成一个癞蛤蟆都不稀奇。” 刘杰一句话引来三人轰堂大笑。

      “刘杰,你先别挤兑人。我这是没遇见合适的。如果哪天我遇见一个合适的,我非把她当女皇供……” 忽然娄幼明收住话头,眼睛呆呆地望着门口,半天收不回来。杨毅和刘杰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们同时看见了一个轻盈洒脱的身影,一个秀美脱俗的面庞。对于杨毅来说,这个身影,这个面庞,熟识得不能再熟识了— 他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会在这里遇见方琛!方琛正满脸幸福地挎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自然那个男人的脸马上就成了诸位男士目光的众矢之地。那是一张英俊的脸,有着鲜明的轮廓和深邃的目光。那男人显然意识到周围射来的“双双利箭”,脸上浮出不言的得意。

      方琛和那男人双双地坐在了角落的沙发里亲热地低声私语,他们谁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屏幕,显然他们不是来看球的。杨毅扭过头来,不再看下去。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把大半杯的扎啤一饮而尽。

      “好样的!杨毅,几年不见,你酒量见长啊。来,换白的。” 说完娄幼明一仰脖也把自己那小半杯酒干了一个底儿朝天。然后他又问服务生要了两杯白兰地。 几杯酒下肚,娄幼明开始满嘴跑火车了。方琛和另一个男人的意外出现打消了杨毅的聊兴。他听着娄幼明在一旁高谈阔论,听他讲怎样广交天下有识之士,怎样攀结达官贵人,怎样建立起四通八达的关系网。娄幼明讲的头头是道,这不得不令杨毅对他刮目相看。当他不自觉地把目光再投向方琛时,他看见那个男人把方琛的手拉向他的唇边温柔地亲吻着。他再次收回了目光,“嗯,啊”地应着娄幼明的话茬, 禁不住心中感叹这世间万物怎一个“缘”字了得。 他和方琛大概就是无缘吧。  

      与此同时,酒吧深处,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另一个独处的男人一边看着球一边慢呷着威士忌。梦吧是这个男人几乎每个周末必到的地方。他每次都会比一般泡酒吧的客人来得早,因此他总能享受到那个僻静角落带给他的安逸。这里的音乐、这里的灯光、这里永不停播的球赛可以让他放下弓箭与利刃,卸掉满身的盔甲,放松紧绷的神经,无所顾忌地,慵懒地蜷在酒吧角落的沙发里享受这份独特的宁静。他是一个很敏感的男人,就连刚才男人们目光的骚动也没能逃脱他敏感的神经。随着那片无声的骚动,他的目光也向酒吧入口处扫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她的到来把一片温柔带进他的眼眸。他知道那女人一定会向他这里望来。正如他所料,那双漂亮的眼睛果真朝他这里投来明媚的一瞥。他用眼睛温柔地接住那目光,他冲她微笑点头。然后他重新把视线拉向电视屏幕。

      男人名叫叶大全。他在海德的金融界、地产界、以及慈善领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他有着谦和的外表,又从不夸夸其谈,所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和将要做什么。但往往他一出手,总在业界掀起轩然大波。

      杨毅回到公寓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他真的是有点儿喝多了。他已记不清自己喝了几杯酒。他只觉得胃里很不舒服。于是他来到公寓里的“清泉”茶屋坐下来要了杯绿茶醒酒。

      “清泉” 通宵营业。其室内布置温馨高雅,家具器皿高档考究, 很适合公寓内住户的品位。 人们进进出出之间都不免到“清泉” 品口香茶或要杯咖啡 。“清泉”的每个桌子上都二十四小时地点着蜡烛,且蜡烛的香型随季节的变换而改变。春天是淡雅的玫瑰香;夏天是清幽的白合香;秋天是馥郁的果香;而冬天则改成无味的红蜡烛尽显暖意浓浓的茶香

      杨毅喝了几口茶,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拖着一个行李箱走进了“清泉”。那个女人跟“清泉”老板娘打完招呼后,一扭脸也看见了杨毅。于是她拖着那个行李箱朝杨毅走来。

      “您是杨先生吧?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一面。”女人大大方方地和杨毅打着招呼。杨毅马上想起这就是一个月前在洗衣店邂逅的那个女人。 他马上站起礼貌地伸出手去,

      “啊,当然记得。小姐您贵姓?”

      “叫我沈荷吧。荷花的荷。” 她礼貌地握了一下杨毅伸过来的手。

      “沈小姐,你好,幸会,幸会。您要点什么饮料?”

      “不用客气。”沈荷随后转过脸朝服务生轻轻吩咐一句:

      “我要杯奶茶,谢谢。”

      “沈小姐这是要远行啊?” 杨毅看着那个行李箱寻找着话题。

      “啊,不, 我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沈荷笑着应答。杨毅也同时看到了从沈阳到北京的航空行李签。

      “我们还是大约一个月以前见过面。”沈荷回忆道。

      “对,住在公寓里就是这样。进进出出的难得碰上一面。我住进翔云四个多月了,至今还没见过 对门住着的人。” 杨毅接过话茬,他发觉沈荷的脸很耐看,越看越有韵味。她的眼睛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诚挚与敏锐更是牢牢地抓住你的目光。

      “杨先生在哪儿高就啊?”

      “叫我杨毅吧,我是健安人寿的精算师。”

      “听说做精算师很不容易,需要逐级考试,总共要考十级,是吗?”

      杨毅很惊奇沈荷会知道精算师这个行业。很多从事金融保险行业的人都不见得清楚精算师是做什么的。

      “是的,是要考十级试。 看来您对精算这行还挺了解,请问,您在哪里高就?”

      “我在……”

      正在这时沈荷的手机响了。沈荷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迅速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轻声一句对不起,起身朝门口走去。稍顷,沈荷回到桌前面色有些沉重地匆忙道:“杨毅,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有机会以后再聊吧。我有些累了,先上去休息了。”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我们保持联系。” 说完,她匆忙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了顺手拈来的餐巾纸上递给了杨毅,杨毅也给沈荷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起身说道:“不早了,我也不多待了。” 于是他和沈荷一起走出清泉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电梯走去。他们一起步入电梯后,杨毅一边问沈荷要去哪一层,一边正准备按亮电梯的按钮。当沈荷告诉他要去十层时,他愣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住在他对门公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荷。当他们下了电梯,杨毅再次礼貌性地把手伸向沈荷说道:

      “沈小姐,真是幸会,没想到我们还是邻居。”沈荷也很意外,她握住杨毅的手微笑地说:

      “真是太巧了。杨毅,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今后会常见面的。”

      而后,二人互道晚安,各自进了自己的公寓。

      杨毅不知道是因为喝了茶太兴奋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他辗转反侧睡不踏实。他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一遍遍穿插着晚上出现的情景。方琛的背影,娄幼明洋洋得意的神情,以及沈荷坦诚的目光在他脑海里不停地穿梭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就在他似睡非睡之际,“砰砰”两声把他从似睡非睡中唤醒。他睁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四周寂静如初。他想大概是自己做梦吧。他再次闭上眼睛后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烈的敲门声再次把他惊醒。他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敲门声十分急促。他急忙披上衣服,打开房门。 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陌生人,满脸严肃地看着他。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人向他亮了一下手中的证件,威严地说:

      “你是杨毅吗?”

      “是。”

      “我们是警察。你对门公寓里发生了枪杀案,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杨毅难以置信。越过两位警察的身影他看见对面公寓门大敞,几个人正从对门里出来。他们有的穿着警服,有的穿着便衣,每个人都带着白手套,面孔严肃。他突然想起昨天夜里和沈荷的意外邂逅。

       “怎么?沈荷出事了?”杨毅脱口而出。

      “你是说108号房间住的人名叫沈荷吗?是男人还是女人?”警察追问。

      “是女人。”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一眼。

      “怎么?她出事了?”

      “不,死者不是她,她是本案的重要嫌疑人。”杨毅难以置信警察的推测,他无法想象那张美丽的面庞和诚挚的目光会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他的直觉告诉他沈荷不可能是杀人犯。

“我们需要你向我们提供一下108户主的情况,比如:年龄,容貌特征,以及你最近一次见到她的时间、地点。”

       杨毅一五一实地回答了前两个问题,但却不由自主 地把最近一次见面说成了一个月前在洗衣店。年长的警察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杨毅的叙述。另一个警察做着笔录。

       “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见两声枪响。” 警察再次发问。

      “昨天夜里……”杨毅搜索着他的记忆,他突然想起把他惊醒的“砰砰”两声。于是他向警察做了简单的描述。

       “枪响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其他动静?”

      “没有。”杨毅回答。

      “好吧,谢谢你协助我们工作”说着年长警察递给杨毅一张名片。

      “如果你想起有什么补充的,或发现沈荷的下落,请及时和我们联系。”

      “好的,没问题。”杨毅机械地答应道。

      送走两位警察,杨毅的心开始没有了着落。他看了看手中的名片,上面写着 李明二字,以及他的电话和警察局驻地。杨毅回想起与荷沈的不期而遇,心里总感到十分蹊跷。沈荷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来无影,去无踪。 昨天, 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他们还一起上楼,各回各的公寓, 怎么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 她就人间蒸发, 且一个男人被杀死在她的房间里。难道她真是杀人犯?她为什么要杀人?突然杨毅想起他和沈荷曾互换了电话号码。 于是他几乎小跑地冲向沙发上的衣服急不可待搜索起来。他没找着任何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他极力回想着昨天夜里在“清泉”里的情景,于是沈荷那美丽坦诚的面庞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直觉再一次告诉他沈荷不可能是杀人犯!他也隐约回忆起沈荷曾接了一个电话, 然后就匆匆地要回房休息。对, 问题一定出在这通电话上。此时他忽然想起沈荷把电话号码留在了一张餐巾纸上。他马上满屋子找那张餐巾纸,最后在垃圾桶里找着了揉巴成一团的餐巾纸。打开它来,一串数字映入眼帘。杨毅有些激动, 他知道只要他拨通这串号码也许一切就有了答案。 他看着这串号码, 最终没有把它输入手机。他怕他的一通电话很可能把警察引来, 或者暴露沈荷的藏身地点。这一点它是从警匪片里学来的。好吧, 那就等沈荷的电话吧,杨毅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沈荷一定会给他打电话。 但愿她会用公用电话, 就像警匪片里演的那样。

       从这一刻起,杨毅就陷入无期地等待中。 他一直都开着手机,且把它的铃响调到最大,不仅白天人不离机,就连夜晚也把它置于枕旁。 不是有人说手机有辐射,会导致脑癌么? 此刻他已管不了那么多了。沈荷留下的电话号码他早已倒背如流。等待使杨毅周末两天过得浑浑噩噩。 每一次手机铃响都让他心魄震撼。 可就这么寸。这个周末他的手机拼了命地响个不停。一会儿是妈妈打来让他回家吃晚饭,一会儿是哪个老友打来约他出去聚会,甚至还有个高尔夫俱乐部打来拉他入会。就连刚见过面的娄幼明也来起哄,又要约他星期天晚上到什么“天仙酒吧”去喝酒。于是杨毅的心一次次经历着 等待,激动,希望,失望, 再等待……他谢绝了所有邀请。他实在没心情赴邀。就这样他独自一分一秒地捱 到了星期一。他期盼的那个电话还是没有来。

      星期一一大早杨毅就去上班了,他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看着人们陆陆续续地走进办公室,他的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想想前两天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梦一样遥远而不真实。 早上九点半,他准时来到了会议室 参加每周例行的经理碰头会。每次会的模式都是一样的。公司副总刘向平亲自主持会议。参加者都是公司各个部门的经理。 刘向平首先传达文件及公司的各种决定,然后听取各个部门经理的汇报, 最后共同讨论各个部门存在的问题,集思广益,找出解决办法。在这次会议上,刘向平给予杨毅很高评价。他很赞同杨毅对精算部的改组,同时也要求其他部门提高办公效率。正当杨毅介绍他的改组方案和随之产生的利弊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随着一声:进来!精算部的秘书小金探头进来,满脸歉意道:“对不起,打搅了。 杨经理,有人找。”众人把目光投向杨毅。

      “找我? 什么人找我?” 杨毅有点诧异,“我在开会,让他等等好吧。”小金没有回答,面露难色地不肯离去。她的眼神里明显地有着某种暗示。杨毅觉察到了这一点。他看着刘向平自我打着圆场道:“刘总,我先出去看看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马上赶回来,请其他部门的经理先谈吧?”

      刘向平手一挥,“没问题。有事儿你先去忙。下次再谈也不晚。”

      一出会议室门,杨毅马上从小金口里得知来的是两名警察。杨毅马上回忆起了前天早上的那一幕。心中很是不快,同时也有些惴惴不安。心中暗暗骂道: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别人非得认为我犯了什么事儿了呢?可他的脸上却一副吃惊的表情。“警察?找我? 搞错了吧?!” 说着,他已看见了那天盘问他的那两个警察。好在,他们给他留了面子, 都穿着便衣。

      杨毅把二位警察请进他的办公室后顺手关上了门。

      “二位请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那个曾递他名片名叫李明的警察严肃而不失礼貌地说:“我们还是要和杨经理再核实一下案发当天的情况。您上次提供给我们的情况与事实有很大出入。我们需找您进一步核实, 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当然,当然,一定尽力。”

      “好。 杨经理,请您再次回忆一下您最近一次见到沈荷是什么时间?” 李明单刀直入。杨毅当然明白警察戳穿了他的谎言。他知道他在毫无反应时间而又想袒护沈荷时撒了一个低级的谎。杨毅沉吟着, 但他的沉吟马上被警察打断:“如果杨经理记不得了,我们可以给您看一下翔云大厦的保安录像 。”

      “不用了, 我的记性还没那么差。” 杨毅知道他躲不过去,再者说,他光明正大,又没做违法的事,犯不着躲躲藏藏,“我最近一次见到沈荷就是在上星期五的晚上, 不,确切说应该是在夜里, 我记不清时间了。”

      “什么地点?”

      “清泉茶室。”

      “当时是怎么样的情形?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当时,我刚从梦吧和几个朋友看完足球回来。我多喝了几杯,胃有点不舒服,就到‘清泉’要了杯茶解酒。这会儿,沈荷走了进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打了个招呼,随便聊了两句。前前后后不到五分钟。 后来她说她要回房间休息了,我们就一起上楼了。这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住对门。”

      “你们都聊些什么?”

      “不大记得清了。我们这是第一次交谈,我看她提了一个旅行包,就问她要到哪里去旅游, 她说她刚出差回来。”

      “去哪儿出差?”

      “她没说, 不过我看她的行李签上写着沈阳到北京。”杨毅回忆道。

      “你确信上面写着沈阳?”李明追问一句。

      “是的, 没错。”

      警察听完杨毅的叙述,继续问道: “从录像上看,沈荷曾到清泉外用手机打电话,这是在你们见面之后吧?”

      “是的。”

      “你有没有听见她给什么人打电话?她说了些什么?”

      “准确地说沈荷是接电话, 而不是打电话。我没听见她说些什么。不过,她接完电话,好像有些紧张,她说她累了,要上楼休息。仅此而已。”

      “就这些吗?“ 张姓警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毅。

      “是的。”杨毅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文件。

      “除了沈荷外,您还看见过其他人出入108吗?”

      “没有。”

      “好,杨经理,谢谢您提供的情况。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您回答。在我们向您第一次了解案情时,您为什么要撒谎?您明明与沈荷见面不过几个小时,可为什么说成一个月以前?”

      “我只是觉得沈荷不是杀人凶手。” 杨毅实话实说,“我不想暴露她。” 张姓警察摇头笑了笑,“好吧, 但愿你的直觉是对的。不过, 在凶手没抓到之前,我们不能排除对任何人的怀疑, 这甚至包括你, 杨经理。” 警察的语气里透露着威严,“据我们调查,108号公寓的户主并不是沈荷。户主的姓名和身份证都是伪造的。根本查无此人。我们也对沈荷这个名字做了调查。 全市有151个名叫沈荷的人, 可和这个沈荷的年龄,相貌都不相符。也就是说, 沈荷是个假名字。”

      “假名?!” 杨毅十分吃惊。那个有着坦诚目光的美丽面庞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有些迷茫。警察看出了他的心思,但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望着警察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杨毅再也摁捺不住,他把沈荷的电话号码,那让他倒背如流的几个数字输入了他的办公室座机。虽然他听到的自动留言是:“对方已关机。” 但这已给他带来不少安慰。这说明至少这个号码还存在, 不是那个沈荷瞎编出来的。

      正当这时,邢秀丽敲了敲敞开的办公室的门,不请自进。因上次汇报张晓波打架而吃了杨毅的逐客令后,邢秀丽学乖了。之后她再找杨毅套近乎,总是打着工作之名。不是及时汇报工作进展就是请教棘手问题。通常她手里总要拿几份报表,在展现给杨毅看时,她就有理由站到杨毅身边与他伏身同视一张纸,真可谓零距离接触。每次往杨毅身边一站,她总要拖它个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杨毅身上那淡淡,时有时无 ,尽显男性魅力的古龙水味道更使她迷醉不已。邢秀丽的用心,杨毅也暗自明白,可他实在不知如何招架。如果没有会议等他去参加,或其他人找他商量问题,他真是躲也躲不过邢秀丽的巧妙围攻。他曾几次中途借故给别人打电话缩短邢秀丽的逗留,可不能回回都打电话吧。作为邢秀丽的上级,他又不可能拒绝她汇报情况,请教问题。而邢秀丽也确实只谈工作不谈别的,她从未说过任何儿女情长的话,更没有任何不检点的举动。每当邢秀丽貌似“公事公办”却又羞涩地靠近他时,他不得不硬撑着腰板儿,以勉做出不礼貌地躲闪。邢秀丽拿捏得很是分寸。她每次都能保持着近而不贴。尽情享受着这“可望而不可及” 的美妙感觉。杨毅十分后悔自己原本出于对邢秀丽业务水平的欣赏而任命她当了投资小组的组长,没想到此举却会招致这样的麻烦。

      邢秀丽的不请自到,打断了杨毅的思考。他无心听她那些无关紧要的汇报,抢先说道:“邢小姐来的正是时候,我正要到组里走走,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吧。”

      “啊,好啊,好啊。”邢秀丽满脸堆笑和杨毅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张晓波的桌前正围着两三个人,大家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其中一人便是保险备用金组的组长刘伯先。因刘伯先经常自夸通晓阴阳八卦,风水脉络,又经常爱给人算命,指点迷津,所以 大家给他起了一个雅号叫“刘半仙儿”。

      “半仙儿,什么事,这么高兴?”杨毅走过来打着招呼。

      “呦,杨经理来了,怎么样,您今晚有时间跟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热闹热闹吗?”

      “好啊,没问题。” 杨毅一口答应。

      “杨经理,上星期五北京队对沈阳队的足球您看了吗?”

      “啊,看了,嗯,看了前半场,后来有事没看完。” 杨毅想起了上星期五在梦吧看足球,巧遇方琛一事。他不由得抬头往方琛那儿瞟了一眼。

      “嘿。那正好,投资组输了球,今晚请我们组吃饭,看您有没有运气站对立场。您说是北京队赢了还是沈阳队赢了。这可关系到您是请客还是被请。”

      “嗯, 应该是北京队赢了吧? 我记得上半场北京队三比零领先啊。”此话一出,办公室的气氛更加活跃。显然,杨毅猜错了。

      “得,今晚又多了一个请客的!” 岩永胜突然冒出了一句。

      “请就请,有什么呀,”张晓波替投资组硬撑着门面,“唉,我说,老岩,您今晚也去啊?这一寸光阴,一寸金呐,您还不抓紧时间回家复习考试去?” 张晓波调侃。

      “集体活动还是得参加的嘛。” 岩永胜再忙也不会错过白吃白喝的机会。他知道张晓波是报自己曾两次毁约没请他吃饭的仇,而他两次不履行诺言的理由都是要考试了,太忙,考完再说,而考完试,又因考得不好而没心情请客。况且,张晓波每考每过,而他岩永胜次次滑铁卢,有谁听说过考不过试的人请考得过的人吃饭?于是张晓波的两次饭局便无限期地拖延了。

       晚上六点半,健安精算的一票人马挤满了“湘梧居”的最大包间。张晓波陪着方琛最后走进餐馆。不知是由于看见过方琛的男朋友,还是由于被沈荷的事搞得七昏八素。此时再见方琛,杨毅已没有了以前那种无名的激动与渴望。 这使他在直面方琛时,自然了许多。他看着张晓波为方琛鞍前马后地忙活着,心中不勉好笑。邢秀丽看着方琛被张晓波方方面面地伺候着,心中妒意再起。女人就是这样,看不得自己喜欢的男人,哪怕是自己曾经喜欢的男人向别的女人献半点殷勤。她翻了一下眼皮半笑半搡地开了腔:

      “呦,晓波,还真没看出来, 你对人还有这么关怀备至的时候。 咱俩以前去吃饭,怎么没见你给我端茶倒水啊?”

      “您不是领导吗?”张晓波耍着贫嘴,”您关心我才对啊。 我要关心您,那不成了拍马屁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半嘲讽地朝正屈身给杨毅倒茶的岩永胜弩了一下嘴。一句话引来满堂大笑。岩永胜也尴尬地跟着笑了两声马上反击道:“我招谁惹谁了?方琛你也不管管,张晓波这张嘴还让不让人活了?”

      方琛满脸通红, 忙辩解到,”干嘛让我管呀?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不会吧,”刘半仙儿立马跳出来为岩永胜帮腔,“老岩没说错。 方琛你就别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了。像晓波这样的,你打着灯笼都难找。我已经给你们算过一卦,你们这是前世定的缘,只有晓波才能帮你逢凶化吉,消灾解难,死里逃生。”

      听了刘半仙的一番话,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死里逃生? 哪有那么凶险?你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陈然打破了沉默。 紧接着众人七嘴八舌地齐轰刘半仙儿胡说八道。

      “你看,你看, 你们还不信。 你们都忘了上次晓波为救方琛在“蜀香缘”和人打架的事了?”刘半仙儿为自己辩解。

      “那只是巧合。”众人仍围攻。

      “好, 就算那是巧合, 不过, 据方琛的生辰八字上看,她命里有小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邢秀丽不爱听了。办公室里谁都知道她平时和方琛最不对付。 虽然方琛从未得罪她,但方琛的美丽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办公室的每一个男性。更别提张晓波了,整个儿一个彻头彻尾的俘虏。 邢秀丽嫉恨方琛把男人从她的身边“抢”走了。她时不时地还会在背后诋毁方琛。不是说方琛工作不上进,就是说她招蜂惹蝶。可她对方琛的抱怨,不仅没有招来人们对方琛的蔑视,反而使大家更加袒护她。邢秀丽得到最多的一句回应就是:谁让人家长的漂亮呢?!这句话简直没把她活活气死。而刘半仙儿如今说方琛身边有小人,邢秀丽自然敏感。

      “嗨, 你信他的呢?” 陈然再次出来解围,“半仙儿有一天还说我能中百万元大奖呢,害得我买了三十块钱的奖劵,结果你们猜我中了什么?”

      “什么?!”众人齐问。

      “擀面杖!” 众人哄笑。 邢秀丽的脸上也自然了许多。人们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边吃边聊,一直到了九点半左右,宴终人散。像往常一样,张晓波提出要送方琛回家,方琛没拒绝,但却提议到临街的“玉轩”茶室去坐坐有话跟他说。

第一章   海归

 

      这是个初秋的早晨,天高气爽,杨毅特地选择步行上班就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重新回到不用躲躲藏藏的常人生活。过去两个月里他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太多。颇有往事不堪回首之感。现在他踏踏实实地走在路上,不禁由衷感叹生命的可贵。经历过死里逃生的人,能看淡平常生活中的是是非非。  杨毅目前正处在这种境界。 平常让他觉得嘈杂不堪的人流,车流,此时看起来是那样充满都市气息。喧嚣的喇叭声及混合其中的自行车铃声如今听起来恰似雄壮的城市交响乐。 他第一次庆幸他又回到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海德。他已没有了那种阔别多年后重归故土的迷茫。他不知道是自己经过大风大浪后精神得到了升华,还是生活本来就是那样美好而自己却不曾珍惜。

      海德市是北方一个新兴的城市,新市委领导班子大力志立于改造市容,创造优越投资环境,把海德建成无工业、无污染的金融中心。经过十多年的潜心建设,海德称得上是全中国最美丽的城市之一。市中心林立着现代、明亮派的高楼大厦,市内到处延伸着整洁、美丽的林荫道。随处可见绿草如茵,喷泉与雕塑更是这个城市的一大特点。市郊的别墅、高级公寓更使得这个城市吸引着无数名人雅士。

      不知不觉中,杨毅已走到了健安人寿的大厦脚下。他没想到平时开车都需要二十分钟的路,步行居然四十五分钟就到了。就在他刚要步入健安人寿的大门时,忽见王生才正低头匆行,离他近在咫尺都不会抬头打声招呼,仅顾径直往前走,逼得杨毅 不得不放慢脚步给他让路。难怪人们给王生才起个外号叫“列宁同志”,意思是说“让列宁同志先走。” 真是恰如其分。

      王生才夺门而入后连个谢字都没有,仍只顾赶路,好像在赶那即将飞奔而去的火车。杨毅觉得好笑,离上班时间还差十分钟,他赶的哪门子啊?于是他故意把王生才叫住,看他是否能放满疾驰脚步:

      “呦,王经理早啊!”

      王生才走的急速,听到声音也未能刹住疾行的步伐,他随着惯性往前冲了两步后才停了下来。当他扭头看到杨毅时,不禁大惊失色!两眼圆睁,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怔怔地看着杨毅像是见到了鬼。足足过了五秒钟他才试探地嘣出两字儿:

      “您是……?”                                 

      “怎么?这才几天啊,您就不记得我了?” 杨毅见王生才那副惊恐万状的样子心里很是好笑,“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杨毅,精算部的。”

      “啊……真是杨经理啊?”王生才定了定神试探着说,“您不是已经过……过去了吗?”

      “什么?”杨毅感到云里雾里。

      “我听说您出车祸了,后……后来就不行了。”

      “谁说的?还有人造我这个谣?”杨毅这才明白为什么王生才见他如见鬼,心里更觉好笑,于是接着说道,“我重返健安之事,人事部的蔡健没给大家发邮件 吗?他跟我说他会用邮件通知大家。您没收到吗?”

      “没有哇! 您这不辞而别,一走就是小半年,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您出了车祸。还没到医院就不行了;也有人说您其实还活着,已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了。 嗨,您说这是哪儿和 哪儿啊?不过刚才猛的一见您,我还真被吓了一大跳。不管怎么说,您活着回来就好。”

      “是,是,我这也是一言难尽啊。”杨毅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我这也就顶多走了两个月,您可别夸大事实啊。”

      二人边聊边走到了电梯处。杨毅这才发觉甭管是他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一律错鄂地瞪着他。居然还有人用眼角瞄着他低声耳语。 杨毅明白大家不是见着“鬼”了,就是见着通缉犯了。好在这些人里没一个是他部门的,他想犯不着再作一番解释。反正谣言不攻自破。他不敢想象当他跨进精算部大门时大家又该惊讶成什么样子。

      电梯在十二层停了下来。当他再次看到“精算部”三个大字时,心中感慨无限。 就是在一年半前他第一次跨进精算部的大门,坐上了精算部经理的宝座。 他是健安以海外纳才的方式招聘的第一个海归经理。后来健安因采纳他的建议而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使其更加有效地运转,知名度大大提高,市场占有率大幅度提升。风险降低,回报增加。这使杨毅不仅在健安,甚至在海德的整个金融保险业都成了知名人物。

      杨毅受聘于健安精算部经理缘于2003 年底中国海外精英招聘团在美国华盛顿D.C.举行的招聘会。 健安派了副总刘向平 和人事部经理蔡健前往纳才。杨毅去这个招聘会只是抱着看一看的想法, 他在这之前也去过其它类似的招聘会可收获不大。 那些来招聘的人与其说是为国家招回栋梁之才,还不如说是公费旅游。 招聘会如同虚设, 仅是应景而已。 而这次 杨毅没想到他与健安的副总刘向平谈得十分投机,健安提供的工作待遇都很让他满意。其实杨毅早有回国发展的打算。 他知道精算这行业在国内可算是凤毛麟角, 潜力无穷。 凭着他精算专业研究生的学历,五年精算师的经验, 及“北美精算师高级认证 ” 的头衔, 回国一定大有作为。此外, 他在美国的工作签证还一年就要到期了,而它的绿卡却还遥遥无期。 基于这诸多考虑, 他在积极找机会回国发展。 健安提供的条件待遇和工作前景对杨毅有很大的吸引力。 经过认真考虑他接受了接踵而来的两次和健安的正式面试。 击败了三个竞争者 之后他 终于被健安录用了。 于是他就顶着这金光灿灿的“职业精算师“ 的头衔堂而皇之地海归了。 他明白这也意味着他的美国梦就此画上了句号。

      杨毅到健安报到第一个碰上的就是方琛。 他一下就被她的美貌和脱俗的气质所吸引。他们一起上的电梯, 当时方琛正和身边的一个小伙子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杨毅的存在。 可他身边的那个小伙子却向杨毅投来深深的一瞥。 杨毅报以 点头微笑。 电梯在十二层停了下来, 杨毅目送着两位年轻人下了电梯,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那漂亮的身影, 直到关上的电梯切断了他的视线。

      杨毅刚一迈进人事部的大门,人事部的经理蔡健就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 稍作寒暄后, 杨毅在蔡健的陪同下又登上了电梯来到了第十二层。 “精算部” 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一进屋,蔡健就把大家召集起来, 向大家介绍了杨毅, 然后又把众人一一介绍给他。 当蔡健介绍张晓波时,杨毅马上认出这就是电梯上的那个小伙子, 在含笑握手时, 他说了一句:“刚才见过面了。”  蔡健又把他带到方琛面前。 其实他早已在第一时间在这十几个人里找到了她的身影。 他向她 伸出了手, 当他把她 纤细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时,心中掠过一种说不出的美好。方琛报以礼貌的微笑, 轻轻说了声:你好。站在方琛旁边的是精算部绝无仅有的另外两个女士:陈然和邢秀丽。当杨毅把手伸向邢秀丽 时,邢秀丽眉飞色舞地说道:“欢迎您!杨经理!” 这一声说得一半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之后,杨毅向大家做了简短的讲话。 五分钟后, 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随后的两个星期,杨毅工作进展得很顺利。他对自己部门里的人也大致有了了解。他注意到邢秀丽,张晓波和刘伯先的业务能力最强。他们拿下职业精算师的认证指日可待。

      这是六月初的一个星期一,就在刚过的这个周末,一年两次全球范围的精算考试刚刚结束。 杨毅一开完早晨的经理碰头会就赶着去慰问刚考完试的精算师们。刚刚走到组里他就听见有人正轻声哼唱着祝酒歌:

      “美酒飘香,歌声飞, 朋友啊请你干一杯, 请你干一杯, 胜利的十月永难 忘, 杯中洒满幸福泪。  来来来来……” 张晓波正喜巴滋滋 地 一边敲着键盘, 一边不自觉地哼哼着这首家喻户晓的老歌。 虽然脸上仍然挂着两个星期昼夜奋战的疲倦, 张晓波的嘴边却浮着过五关斩六将的得意。 张晓波刚考完精算第七级, 从他所唱的歌曲就能猜到他又一次轻松过关。再考三级他就能拿到“职业精算师” 的认证,要知道, 全中国横竖扒拉来扒拉去, 也不一定能凑出两打儿获此殊荣的人。更何况 ,精算师长工资是按考试升级算。 每过一级 长一次工资, 随着考后几级的难度增大,长工资的幅度也随着增大。

      坐在张晓波斜对面的是岩永胜。岩永胜也是健安的精算师。与刚到健安一年多的张晓波不同的是,岩永胜已在健安工作七年,这七年中被精算考试折磨得快要磨刀自刎, 本来嘛, 精算这东西就不是老岩的强项。岩永胜从进健安到现在总共才考过三级,而且每考一级, 都像金蝉脱壳 - 扒了一层皮似的难过。不是有意夸张, 岩永胜光考第四级就考了四年,每年都有两次考试机会, 他是每次都去考,可每次都考不过。莫非这是由于四和死同音所至? 不然为什么就死磕在这第四级上了呢?  岩永胜本来是学饭店管理的。 很久以前的一天, 他不知是从哪位老兄那里听说精算师是目前国内最受尊敬, 挣钱最多的行业之一,比起饭店管理不知要贵族多少倍, 于是他就起了非分之想, 立志要做那人上之人。老天有助, 在大学毕业后干饭店领班的业余时间里,岩永胜头悬梁追刺骨地狠命突击了半年, 竟然鬼使神差地考过了精算第一试, 而后竞凭着这股惯性挤进了健安人寿精算部,开始了他滥竽充数的崇高的精算生涯。 职业是崇高了, 可老岩生理上和精神上所受的痛苦非语言能形容了。 每次晋级考试,对于老岩来说都好比一次高考。这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的伏案苦读早已把他熬得面色青灰,眼皮浮肿,可每每换来的确是那张 措辞委婉却又残酷无情的“未通过”通知 单。这张纸的到来就像判决书一样压得老岩喘不过气,他也更加郁郁寡欢。

      听着这欢庆胜利的曲调, 岩永胜气不打一处来, 可又实在无缘发作,心里狠狠地骂着: 干什么杯?!脸上却挤出笑容 说道:                                                                         

      “小张啊,又拐调了。” 

      “啊?又拐了?” 张晓波停了下来。瞥了一眼岩永胜那神情不自然的脸,突然想起老岩也刚考完试啊,看他那雨后晴不了的脸就知道, 准又没考好。 本想安慰老岩几句,可一张口,音却跑了调。比讽刺还难听:

      “呦。老岩, 您这次一定考过了吧。”
      “ 啊? 考什么?” 老岩装傻。

      “哦,没什么。” 张小波后悔口无遮拦。

      “嗯,你是说考精算吧。 嗨,倒霉透了。 还说呢, 我那破夏立,开到半道爆胎了。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的, 可急死我了。  没办法只好罢考了。 唉,练兵千日, 用兵一时,这不, 复习得再好也没用。” 岩永胜一边做无可奈何状地说着谎话, 一边瞟着张小波窥探着他的神情。

      “唉,这太可惜了!” 张晓波一脸同情状,可心里却嘲笑道:哼,你们家那车一到考试准爆胎。

      可不, 老岩也许自己都不记得了, 前三次考完试他也是告诉别人他没考, 理由都是爆胎。这在精算部门里都成了典故了。

      张小波虽说心里暗笑, 可脸上却做出一副同情状。虽说张晓波不轻易得罪人,但你千万别惹着他,从他那张嘴里横飞出来的话能活活把你噎死。虽然他的人缘在公司里上上下下有口皆碑, 但在他那谦和的外表下, 却隐藏着一颗狂傲的心。 他毕业于北大数学系。 考精算对他来说可算是小菜一碟。 张晓波从不张扬, 他深知山外有山。可他也从不服输, 于是这个刚刚海归并当了他的顶头上司的杨毅 便成了他暗暗竞争的对手。

      杨毅听了张,岩二人的对话后,为了不再让岩永胜难看,他没再问候大家考得怎么样,而是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张晓波观察到自从杨毅上任以来吸引了不少公司里未婚少女的眼球。 而杨毅看方琛的眼神张晓波尤其敏感。

      于是,这天中午,张晓波约方琛一起出去吃饭准备刺探一下敌情。张晓波边走边故做漫不经心地问道:

      “哎,你觉得咱们这个杨大经理怎么样?”

      “嗯,还行吧,刚两个星期谁看得出来啊?” 方琛实话实说。

      “到也是。可自从他来后, 咱们公司未婚女士的上门率大大提高。”

      “什么上门率?”方琛顾做不解地问。

      “就是往咱们部门跑啊。”

      方琛笑了。

      “你还挺能观察的。”

      “本来嘛。 没听说么? 男人四十,一朵花。咱杨大经理现在正值花季啊。又成熟,又有魅力,口袋里又有钱, 真正的钻石王老五。 怎么样? 你没想去套套瓷?”

      方琛当然明白张晓波说这番话的用意, 于是她也就将计就计,看张晓波到底会有什么反应,于是她提高嗓门说:“当然想套了,谁不想跟头儿套近乎啊?要不是我现在已有男朋友了。说不定我还会追杨大经理呢!”

      果真,方琛的这番话噎得张晓波没了下文。张晓波暗想:小丫头,你就厉害吧,早晚有一天我非把你撬过来不可! 张晓波自己也纳闷怎么自己会这样执著地爱一个女孩儿, 甚至到了死皮赖脸的地步。自从认识方琛以来,张晓波的眼里再也装不下别的女孩子。尽管有不少女孩儿向他暗送秋波,或干脆穷追不舍, 张晓波都能做到千年磐石不为所动。他还曾跟几个哥们儿立下豪言壮语:一定把方琛“拿下”。

      方琛很明白张晓波在追她,尽管她多次向张晓波声明自己已有男朋友,可这不仅没有让张晓波知难而退,反而更激发了他的斗志。 方琛只好听之任之了, 她其实也很欣赏张晓波的为人,所以她一直把张晓波当做好朋友。

      方琛出身于一个艺术世家。她的父亲是著名油画家, 也是美术学院的教授,母亲曾是交响乐团的第一小提琴手,至今已在音乐学院任教多年。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她对棋琴书画都略有所通。 可她既不想成为一个画家,也不想当音乐家。在她考大学时,命运让她在大学志愿表上填了工业大学的制冷专业。 果然她被录取了。自然,四年读完后, 在这种以商贸金融为主导的经济形势下,方琛很难凭所学专业找着工作。 于是她在家闲散了一年。 第二年,经父亲好友现任建安老总赵学谦推荐,方琛进了健安精算部。就这样方琛成了名不符其实的精算师。可她的到来却给这死气沉沉,到处都堆着数字、公式的精算部带来了一片彩云。 其实在方琛之前,精算部已有两位女士加盟,陈然和邢秀丽。 陈然虽端庄淑隽,但早已名花有主。而邢秀丽虽如今仍单身一人,但其大小姐的长相让众男士望而却步,敬而远之。于是方琛的到来,精算部马上形成了众星捧月的局面。方琛自然就是那被高高捧起的月亮。

      张晓波和方琛轻车熟路地走进了“蜀香缘”。这是一家川菜馆,坐落在“一揽香”美食街的最好地段。 这条美食街又位于金字写字楼群里。 能在这条街上开餐馆的人都算捧上了金饭碗。无论是午餐还是晚餐,顾客络绎不绝。

      张,方二人点了红油土豆丝和夫妻肺片两个开胃菜。 夫妻肺片是张晓波点的。 只要他和方琛来“蜀香缘”他必点这道菜,意有所指。二人边吃边聊着公司里的见闻。

      这时旁边的包间里走出三个人,带出一股强烈刺鼻的酒气。三个人路过张、方二人身旁, 突然其中一人又踉踉跄跄地返了回来,他突然一把揽住方琛的肩膀。方琛惊叫一声朝里座退去。 这个人竟趁势坐了下来,把头凑向方琛的脸。 张晓波见势不好,一把揪住此人的衣领把他拉了起来,

      “嘿嘿! 醒醒嘿!撒什么野?!”

      话音未落,一股带着恶臭的粘稠物迎面喷来。 还没等张晓波缓过神来, 他的后背挨了重重的一拳,紧接着他的面颊也被狠狠地揍了一掌。这一拳一掌把张晓波内心深处的野性打出了鞘。他反身一把接住再次挥过来的拳头,顺势向后一拧,然后用力推了出去。因用力过大,那人向前狂跌几步朝正端着一锅麻辣汤的服务生撞了过去。服务生躲闪不及,那锅热汤整整倒在了冲过来的人的前胸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张晓波拽起压在方琛身上的醉鬼,把他狠狠抡了出去。

      “你没事吧?”张晓波看了一眼惊恐万状的方琛。

      “没事。小心!” 随着方琛的一声大叫,一把椅子朝张晓波的头正正地砸了下来。张晓波急忙闪身,那椅子狠狠地砸在了餐桌上,立时桌上的碗盘横飞了出去。

      “怎么?!还没完了?!” 张晓波愤怒地大吼一声,一拳把滋事者打倒在地。 就在他回头拉起方琛要向外走的时候,他听到了围观者的惊呼:“小心啊,刀!” 果然一把匕首朝张晓波的后背刺来,张晓波已顾不上回头顺手,抄起桌上的那把凳子朝身后抡了过去。匕首被凳子磕飞了出去。凳子也狠狠地砸在那人的手臂上。显然这下不轻,那人马上捂着胳膊呲牙咧嘴。张晓波已打红了眼,他飞起一拳揍在那人的下巴上,把他打翻在地,顺势扑将上去一把掐住了那人的脖子,越掐越狠……

      “晓波,住手!” 方琛扑上去用力去扳张晓波的胳膊,“再掐就要出人命了!”

      张晓波一下子住了手,他这才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好在那个无赖还有气。他起身一把拽着方琛拨开围观的人群朝门外走去。

      他们走到了健安的楼下。这时他们才发觉,一路上他们都紧紧地拉着对方的手…… 张晓波松开了手,这才觉得浑身疼痛,腮帮子好像也肿了起来。顶着这副尊容和满身臭气,办公室肯定是回不去了。他看了一眼方琛说: “我这副样子就不回办公室了,你帮我请个假吧。 我得先回去洗个澡。”

      方琛看着张晓波肿起来的脸问道,

      “晓波,要不要我送你上医院?”

      “不用,我没事,我只想洗掉这浑身的臭味。”

      “好吧, 那我送你回家。” 说完,她拿出手机通过总机接通了杨毅办公桌上的电话。她没有跟杨毅说张晓波打架的事,她只是说张晓波突然不舒服,她要送他回家。还没等杨毅回过味儿来,她已一声:“谢谢啊,杨经理。”挂上了电话。方琛的这通电话让张晓波心里格外舒坦,这让他觉得方琛没为杨毅所动。于是他们打的直奔张晓波的住所。

      车子来到了张晓波家的楼下。方琛深深地看了张晓波一眼说道:

      “晓波,谢谢。今天多亏了你。你好好休息吧,我就不上去了。”

      “方琛,” 张晓波一把握住方琛的手,眼里充满深情,“你不想上去坐一会儿吗?”

      方琛慢慢抽出手,没再说什么,只是微笑地冲他摇了摇头……

       张晓波迈出出租车,目送方琛远去的背影,心中一片失落。

      第二天张晓波在“蜀香缘”打架的事在健安沸沸扬扬地传开了。精算部的人当然也都听说了此事。 一大早, 邢秀丽就走进杨毅的办公室添油加醋地汇报了张晓波打架的事。 杨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么文明的社会,确切地说这么文明的地点, 自己的部下会因一点小摩擦和人打群架,还砸断了别人胳膊? 杨毅当然听得出邢秀丽话里夸张,但他一时不知怎样处理此事。 看着邢秀丽媚笑着并期待他说点儿什么的脸,他慢慢地面无表情地说道:“好吧, 等张晓波来了,我会找他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你先回去忙吧。” 邢秀丽被下了逐客令,只好悻悻地起身告辞。 她刚走出经理办公室就看见岩永胜兴冲冲地朝这边走来。兴奋还把他那青灰的脸染上了一层红晕。还没等邢秀丽张口,岩永胜就兴奋难抑地说:“小邢,昨天张晓波和人打架,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邢秀丽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岩永胜的脸上有了活人的颜色。她好奇地问: “您这是去哪儿?”

      “噢,哪儿也不去。 杨经理在吗?”显然岩永胜也是去告状的。

       “在,正等着你呐!”邢秀丽心想老东西没本事考试, 倒挺有本事搬弄是非的,也让你尝尝拍马蹄子的滋味儿。说完她一溜烟儿地走了。

      “等我?他怎么知道我要来?”岩永胜心里纳闷儿,不知深浅地一脚跨进了经理办公室。 果不其然,岩永胜吃的逐客令比邢秀丽想象的还快。看着岩永胜没趣地从办公室里点头哈腰地退出来,邢秀丽差点笑喷了。

       杨毅是最不喜欢搬弄是非的。 在送走岩永胜后,他走出办公室打算找张晓波谈谈,了解一下情况。 可张晓波还没到,他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方琛的背影。 每当看到这个背影, 他的心里就充满一片激情,而当他的目光搜索不到这个背影时,他心里总会或多或少地感到失落。

      杨毅觉的有趣的是在他上任的这两周来,精算部几乎所有人都以各种理由跟他聊上几句,有事没事地跟他套几句辞。唯有方琛从未跟他说过一句话,既使有时迎面碰上,方琛也仅是礼貌地微笑一下,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不到两秒钟。他知道方琛对他没感觉。 他越是知道这一点,就越只好把对方琛的感觉藏的深一些,恐怕方琛看出来。而此时出于公务他不得不走近方琛。他知道方琛昨天和张晓波在一起应该最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他走到方琛的桌前时,方琛正好抬头迎住了杨毅柔和的目光。四目相对,杨毅更觉方琛冰清秀美。他微笑轻声说道:“嗨,早晨好, 方琛, 你现在有空吗? 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吗?”

       方琛当然知道杨毅见她的目的,他随杨毅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一五一十地说了张晓波打架的原委。显然,张晓波是出于正义和正当防卫才与人打架的。 杨毅想这要是轮到他自己这架也是非打不可了。 方琛见杨毅很专注地听她讲并时而点头表示理解而不是故意找茬儿整人心里踏实了许多。 汇报完情况,方琛起身告辞,她的目光再次与杨毅的目光接触。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杨毅眼眸中难掩的温柔。她很快避开那目光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方琛还没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就看到张晓波已坐在了他自己的桌前,周围还围着几个人问长问短。邢秀丽也在其中。 她刚才亲眼看见杨毅把方琛请进他的办公室, 足足聊了十六分钟。 方琛出来时脸上还泛着红晕。邢秀丽顿感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心想她方琛有什么呀?要业务没业务,要本事没本事,就凭着一张漂亮脸蛋招摇撞骗。整个一个狐狸精!她见方琛走近,稍稍提高嗓门以既不扰乱办公秩序,又能让方琛听到的声音说:“呦,晓波,听人说你昨天为了女朋友跟人打架,命都豁出去了, 你女朋友是谁呀? 怎么也没听你说起过啊?”张晓波知道邢秀丽又在没事找事,他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

      “谁说我为女朋友跟人打架啊,我那是见义勇为, 只要妞靓,谁我都救。” 一句话堵得邢秀丽嘴里塞了满鸡毛。

      邢秀丽对张晓波早有积怨。这都是因为张晓波一句逗乐打趣的话。 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从此因为这句话,邢秀丽暗暗地和张晓波结下了梁子。

      那是大约一年前, 张晓波刚被招进精算部,邢秀丽就一见钟情地爱上了他。可没成想,张晓波不仅对她没任何表示,反而对方琛穷追不舍。 一天中午,邢秀丽和陈然吃完中午饭回来,两人继续讨论着割双眼皮的话题。邢秀丽很想割双眼皮改变一下形象。当她回到座位上时,看到张晓波一边哼着歌,一边翻着一堆资料。于是她跟张晓波搭话调侃:“晓波,你将来赞不赞成你女朋友割双眼皮?”话音未落, 方琛正好午饭回来路过张晓波的桌前。 张晓波以满目欣赏的眼光追随着方琛的身影,不假思索地说:“我的女朋友天生就得是双眼皮,还用挨刀吗?”没成想这句话却着着实实地伤了邢秀丽的心。她足足有一星期少言寡语。 是啊,她不就长得没有别人漂亮吗?难道长得丑连追求美都要受到人嘲笑吗? 从那时起, 她打心眼里恨张晓波, 恨张晓波无视她的尊严。

      今天当张晓波再次把邢秀丽噎得哑言无语时,岩永胜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接过话茬:“小张啊,听说你一人打倒仨,真不简单,以前练过什么功夫啊?”张晓波虽没练过什么功夫,但上大学时曾是校体育队投铅球的,手臂还真练就得力大无比。他瞥了岩永胜一眼,话又从嘴里横着飞了出来:“我可没有时间练什么功夫,我的时间都献给伟大的精算事业了,每天忙着复习考精算,哪有时间像安心、杨瑞似的练什么跆拳道啊。唉,老岩,听我一句忠告,下次考试,您可千万别再开车去了,还是打的吧,也花不了几个钱。省着轮胎再爆了耽误考试。”

      一句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岩永胜“是,是” 地支吾了两句,没趣儿地走开了。其实张晓波没想得罪邢秀丽和岩永胜,只是 一早自从他进了健安大门到现在, 他还没得安生, 几乎他见到的所有人都在问他昨天打架的事,问的他不胜其烦。甚至还有人问他是不是为了赢得方琛的心而故意找几个人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苦肉计。 这也就罢了,最让他忍受不了的就是大家都要在最后以各种形式的语言向他打探追到方琛没有?他真是从心底感叹咱中国人怎么就这么爱管闲事。